華釉讓人將天涯安置在自己的帳裡,親自看顧著。在天涯醒來前,她不願讓他有機會從自己身旁溜走。掬平張羅了很多人力,讓這對主從能夠同時很好地休養,也親自日日來探望。
嘲諷的是,這事兒傳到上面去,當今的聖上才終於「震怒」,遣了實質意義上的大軍來鎮壓,而天涯也因為帶回重要的軍事消息而被封了個「小隊長」的職稱,算是獎勵天涯此次的功績,順便安撫華釉的情緒。
大軍帶著其他的靈祭來了,藉著休養的理由,華釉跟天涯被安置在一個算是北關附近的一個大鎮上,由椽木將軍的眷屬接應。
大家都對有著白色頭髮的華釉相當禮遇,大人大人地稱呼著。
在這個家裡,沒有人責怪華釉沒護好天涯,各個都對華釉救回老爺一事心存感激,也要華釉看開一些,不要傷心使壞了身子。
將軍夫人長得極美,看上去還是個少婦,一點也不像是有個天涯這樣大的孩子的娘,天涯的個性溫婉大概是因為母親的緣故吧,連氣質也有幾分相似。
夫人常常到華釉的房裡走動,陪華釉說話舒心。言談中,華釉才知道,天涯是這個家裡的長子,依照慣例,每戶人家的長子都需為朝廷徵用,天涯也不例外,三歲便離開府中,那時椽木一家還不過是窮酸人家。
天涯還有幾個弟弟妹妹,但屬天涯最好,因為天涯被拔為華釉的契紙,還有個弟弟後來也被相中讓人選去當契紙,椽木遂得許多酬賞,也得了個官,一路爬升到將軍的地位。
『要是那孩子知道大人這樣為他傷心,心裡一定會很自責的。』將軍夫人溫柔地勸過華釉。
想著那些與天涯血緣相通的人口,華釉執著天涯的手,低垂著眼,輕輕地道:「天涯,我們到家了。」眼神心疼地望著天涯緊抿的唇。
到底,華釉才發覺,那在心中釀出的依賴,早已讓自己陷入。
無可自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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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是給疼醒的,那辣辣的灼痛差點讓他迸出唉聲來,但是當他看見華釉伏在自己胸口上時,他選擇盡量平靜地調整自己的呼吸,待疼痛比較能夠忍耐時,他才將手拂上華釉的頭。
「睡在這裡會著涼的。」天涯溫聲道。
淺睡中的華釉馬上警醒起來,忽然意識到那正是天涯的聲音,「你醒了?」顫抖的聲音中難掩欣喜,那華釉以為再也見不到的溫柔眼神讓她紅了眼眶。
「讓華釉難受了。」雖然還沒意識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腹部痛得很,身上的符陣正努力不懈地進行轉換,天涯還是先道歉了。
「還疼嗎?」第二句話便讓華釉哽咽,天涯因為幾日來根本睡得不安穩,也無法攝入固態的食物,整人已經瘦了一圈,連臉頰都陷下去了。
大夫來換藥時,那傷口像是要將宿主吞噬殆盡似地越發猙獰恐怖。
還有時不時的抽氣聲,都讓華釉膽戰心驚,就怕天涯撐不過去。
天涯努力地想扯出個像樣的笑容,「沒那麼疼了。」
「我去喚大夫來看看,你待在床上別亂動。」華釉交代完後,毅然轉身離去,卻仍被天涯捕捉到悄悄抹去淚水的姿勢。
目送華釉離開後,天涯又閉上了眼睛,專心抵抗著疼痛的侵襲。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但是只要華釉還在,在哪裡大概也無所謂。印象中很堅強的華釉居然給自己一種脆弱的錯覺,不禁讓天涯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只可惜疼痛太真實了。
天涯試著移動身體的位置,卻發現身體還消極地抗拒自己的命令,並且以更大的劇痛還擊,狀況比想像中的還要慘烈。嘗試之後,也發現身體連想動的欲望都沒有。
天涯頹然地試圖放鬆自己,一併回溯著究竟失去意識前的自己遭遇了什麼,這才想起在戰場上的九死一生。當那支粗劣的矛刺穿自己時,他只剩下一個信念,一定要回來,他不能死。
一定要回來。
所以他負著傷,跟著幾個還有能力逃跑的士兵一起撤退,身後是一群要置自己於死地的敵人,叫囂著他熟悉的語言。
戰爭的慘烈,天涯已經不願回想,再更後來發生了什麼,他的記憶裡只剩下空白。咬著牙,天涯只是寧靜地躺在床上和傷痛共楚,感受著活下來的代價。華釉一切都還安好,才是天涯最關心的。
然後,大夫帶著藥箱衝了進來,隨後跟著的是華釉,以及一個很美麗的薩牙女人和幾個隨從侍女,除了大夫和華釉外,其餘的人都是薩牙族人。
天涯不得不打起精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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