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祭的血統稀少珍貴,將血脈傳承下去總是必須的,華釉的父母也是依父母之命說的親事。華釉或許......還沒想那麼多,可是靈祭是維持國力相當重要的力量,華釉的家門又是一支重要的系,萬萬斷不得。」天涯講得戰戰兢兢,可是這些話他不得不說。
見華釉似乎還很平靜,天涯繼續說服道:「小道大人一直對華釉很有好感,血統也配得上華釉,是很適合華釉的人選。老爺夫人也期待著華釉哪天可以抱個孩子讓兩老含飴弄孫、享天倫之樂,華釉也該想想了。」
華釉的血統實在太好,若不是小道表明希望能親自擄獲佳人芳心,就是聖上一個點頭華釉也不得不嫁了。
雖然天涯能夠懂得華釉的抗拒,但是他不得不替華釉著想。眼下,只有讓華釉漸漸接受小道,才能夠成就一樁好姻緣,讓華釉不至於那麼痛苦。
「都勸完了?」華釉看似無動於衷。
「是。」跟了華釉這麼久,天涯能察覺到少女的怒氣,但還是毫無猶豫地回答。
「現在回去坐好吃飯。等吃完飯,罰你在門口跪著,沒我的命令,不准起來。」華釉連看也沒看天涯一眼。
天涯沒有分辯,起身,坐下,安靜地扒完碗裡的白飯後,便收拾著桌子將餐具菜餚收給侍女,自己到外面罰跪了。
華釉還是忍不住偷看,見他草草地吞了根本吃不飽的飯量,華釉還是有些心疼。明明只是罰他跪卻沒罰他不准吃菜,但事態都發展成這般冷僵,華釉一時拉不下臉來,只好任事情這樣過了。
門外是天涯跪得直挺挺的身影,正午的日頭曬在他的頭頂,黑色的髮稍輝映著刺眼的白光。
華釉連看書的心情都沒了。
#
華釉就那麼看著,好幾個時辰,天涯只是跪在那兒,連姿勢也沒有動過,背景映著他的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這是首次,華釉逼著自己面對感情這件事情。
太習慣有天涯陪著,久而久之天涯也默默地在自己的心裡面佔據了一個位置。
打從三歲那年起,她們的命運便交纏在一起,她再也擺脫不開他,他也不得不留在自己身邊,天涯的存在從包袱變成一種習慣,然後變成一種無法戒除的依賴。
然後就養成了情愫。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不願再將天涯的生命浪費在無意義的練筆上,開始在乎起那條象徵著壽命長度的掌紋,開始拒絕讓天涯為自己補充靈力,開始讓她倆只是主子跟隨從的關係。
開始,漠視對天涯的那份感覺。
華釉一直很努力維持著,然而還是無可避免地陷入了。在她以為就要失去他時,她才發現,她以為能放下的,都未曾放下過。
天涯的性子太溫潤了,剛好又被體制吃得死死的,什麼事情都為自己辦得妥當,不曾抱怨過一句,凡事都只顧慮到自己的想法、自己的需求,早上負荷完晨練,之後便是全心全意地服侍著自己,即使自己只是看著閒書,天涯也是候在一旁準備隨時聽令,一直到自己休息了才肯歇下。
相處這些年下來,從沒聽他主動說過什麼,更沒聽他說過他的家人。
連華釉都渾然忘了天涯是從家中被迫獨立的孩子的可能。
直到意外寄住在椽木的家中,華釉才發覺天涯藏得很深很深的情感。只有在雙膝跪下、身子伏下、頭磕下時才能感覺到的沉重,僅僅只有那一刻,華釉才覺得自己得到了一點救贖。
有種解放了天涯,也解放了自己的感覺。
往後生命的意義掌握在別人的手中,任人利用,任人索求,自己連主宰的權利都割捨了,天涯在不可抗拒的命運之下將自己交付。
環境使然,他不得不掩藏太多的自己,強迫自己成為一種為別人存在的存在,難得,華釉能有這個機會讓他做他自己。
華釉的眼神輕輕地黏在天涯身上,那直挺的背脊不知道承載了多少她無法臆測的情緒。
無可否認地,自己對待天涯的方式是獨特的,當別的靈祭不斷擴大契紙的數量時,她只獨留一個天涯。除了不願再背負更多的性命外,多少因素是她希望自己身邊只有他陪著,只要他陪著。
天涯總是盡他所能地對自己好,他的包容與無奈都讓華釉產生了彷彿自己被呵在天涯心頭上的錯覺,用一生在呵護著。
當天涯親手撮合著自己與別人時,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呢?
華釉的心悄悄地揪緊。
她其實是知道的,自己早就將心交了出去,繫在她的契紙身上,那個本該長命百歲卻被她弄得遍體鱗傷的溫柔的天涯,總是笑笑著承受一切,從不願讓自己擔心的天涯。
她的天涯。
若說是相依偎的伴侶,只能非天涯莫屬。
她想了好久好久,幾次都讓自己的情緒揪得快要窒息。隨著時間過去,她長成了娉婷少女,而他也成了翩翩的青年,那溫暖真實的身影似乎永遠會為她撐起一片天地,她越發不敢去觸碰脆弱的這一個地帶,她好害怕失去他。
十年,已經剩下十年了。
ns3.145.95.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