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裹著油污漫過鞋底時,我正蹲在碼頭廢棄的貨箱後。那截繡金線的西裝殘片攥在掌心,血漬被咸水泡得發白,卻還能辨出顧明遠慣用的雪松香。遠處汽笛聲撕破濃霧,我數到第七聲時,終於聽見鐵鍊拖地的悶響。
黑影從貨輪舷梯踉蹌而下,月光照亮他襤褸的襯衫——領口繡著"0317"的編號被血污模糊,但鎖骨處的舊疤我認得。三年前顧明遠替我擋刀時,那道疤就橫在同樣的位置。
"硯聲......"他栽進我懷裡時,指尖還嵌著半塊玻璃片,"主控台......"
我摸到他後背的槍傷,黏稠的血漿混著機油味。那些克隆體連中彈位置都算計好了,子彈擦著脊椎植入體而過,再偏半寸就會引爆他體內的自毀裝置。
貨箱縫隙透來手電筒的光束,關東腔的叫罵聲混著犬吠逼近。我撕開襯衫下擺給他包扎,發現他腰間別著個鐵皮盒——裡面躺著三支淡藍色血清,標籤寫著"解毒劑γ型"。
"你父親造的孽,"我擰開血清瓶時手在發抖,"憑什麼要你來還?"
顧明遠突然攥住我手腕,渙散的瞳孔映著江面磷火:"實驗室......櫻花......"他喉間發出卡帶的機械音,"......你十九歲那年......"
破船塢的霉味熏得人頭疼。我守著昏迷的顧明遠,往火堆里添浸過柴油的碎木。火光跳動在他蒼白的臉上,那些細小的傷痕讓我想起東京帝大實驗室的初遇。
那年櫻花祭,我撞見他在解剖室餵流浪貓。白大褂染著血漬的少年蹲在櫻花樹下,指尖沾著貓罐頭,抬頭時眼底映著破碎的春光:"同學,要摸嗎?"
此刻他睫毛顫動,夢囈混著關西腔與上海話。我擦掉他額角的冷汗,聽見零碎的詞句:"......銷毀......樣本庫......不能讓他們......"
鐵皮盒里的血清少了一支。我盯著他頸側浮現的青色血管,突然明白解毒劑為何要冷凍保存——那些游走的藍絲像極了實驗室里暴走的納米機器人。
犬吠聲在三百米外炸響時,顧明遠突然睜眼。他翻身把我壓進潮濕的稻草堆,金屬指骨扣住我拔槍的手:"東南方,兩個狙擊手。"
我嗅到他身上混著血腥的雪松香,突然想起那晚在顧氏公館——他把我抵在保險櫃前調試密碼,鼻尖蹭過我耳垂:"陸老師心跳這麼快,是怕黑還是怕我?"
子彈擦著船板打入江面,他悶哼一聲,左肩綻開血花。我反手甩出藏在靴筒的匕首,聽見重物墜水的撲通聲。
"東南二十八度,風速三級。"他貼著我的背喘息,滾燙的呼吸噴在頸側,"陸老師教過我的,還記得嗎?"
我扣動扳機的手很穩,就像當年教他射擊時一樣。第二個狙擊手倒下時,江面泛起詭異的藍光——是特高科的水下探測儀。
舢板被子彈打穿時,顧明遠把我推上快艇。他轉身的剎那,我瞥見他後頸閃爍的紅點——是自毀裝置的定位信號。
"密碼......"他往我懷裡塞了個防水袋,"我父親的懷錶......"
快艇引擎轟鳴的瞬間,江面突然亮如白晝。探照燈束里,我看見他扯開襯衫,露出心口處跳動的紅光。那些克隆體從四面八方湧來,每一張臉都帶著他慣用的戲謔笑容。
"顧明遠!"我嘶吼著調轉船頭,卻被他擲來的鐵盒砸中手腕。最後一支血清在月光下划出淡藍弧線,落進我顫抖的掌心。
"活下去。"他的口型淹沒在爆炸聲里。氣浪掀翻快艇時,我攥緊那塊鎏金懷錶,表蓋內側的照片在火光中一閃而過——是櫻花樹下偷拍的,十九歲的我。
我在蘇州河的淤泥里泡到黎明。懷錶指針停在八點十五分,和顧明遠墜崖那晚一模一樣。防水袋里的膠卷顯示,特高科在霞飛路13號藏了份名單——上面是潛伏在商會的所有內鬼。
當我在顧氏醫院太平間找到編號0317的屍體時,法醫正在縫合他胸口的彈孔。金屬骨骼在無影燈下泛著冷光,我卻盯著他右手虎口的舊疤——真正的顧明遠這裡該有道咬痕,是我被他氣急時咬的。
停屍櫃突然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我握槍轉身時,看見通風管口垂下半截染血的繃帶,上面用碘酒畫著螺旋狀暗碼——是我們約定的求救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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