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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了。」樂園門口前,陳家齊這麼說:「我會回去再想清楚的,這件事就先暫緩一下好了。」
這時的天空放晴了些,雲層漸少,但還沒消散,有些悶熱,天邊隱隱約約透露出幾道帶點灰的白光,空氣中飄散的粉塵在光線折射下閃閃發亮,此番景色給人帶來正向的感覺,使人感到前途坦蕩,但那總歸是一種奇妙的假象。
「當然,沒問題。」我回答。
要說為何會變成這樣,主要就是因為我們最後的那段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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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稍微倒退十幾分鐘,回到我們還在會客室的時候——
「——他殺。」我簡潔地回答。
陳家齊聽到這個答案後,瞬間立起了他貼在椅背的脊椎,交疊環抱在胸前的手分開,停留在半空中,動作僵直,似是迷途的旅人正找尋著他的歸處。
半响,他默默彎下腰,在空中尋覓的雙手垂下,頂在兩膝上,慢慢地,查家齊把臉埋進手掌之間。過程中,他沒發出任何一種聲音,就像是一場滑稽的默劇。
「……我懂了。」良久,他緩緩地抬起頭,平淡地說:「我會試著重新思考,但話說在前頭,我還是想死。」
「這是自然,我們會等您的,不用著急。」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便又用半開玩笑的方式問道:「對了,您打算怎麼回去?」
「計程車啊,放心,我只有提供地址而已,他們不會知道這裡是做甚麼的。」
「是嗎,那就好。期待我們再次相見。」雖然在這種情況下,這樣說好像哪裡怪怪的。
「謝謝,下次再見。」
我在門口陪他,直到目送他上計程車離去。回辦公室前,我抬頭望了一眼天空,與山交界處再次聚積了許多陰影,好似風雨欲來,但靉靆的天象卻也有些好處,至少此刻它能沖散今日的悶熱,心中頓時浮現一種輕鬆的憂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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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辦公室,發現這裡一個人都沒有,不過這是經常發生的事,所以我也不太在意。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我開始回想今天的對話內容。
老實說,我不太確定這麼做,或者說我這樣子的想法是否正確。這是我第一次擔任主要接洽者的角色,以往都是由巫姊主導,因為如此,我又更緊張了。
回顧剛才說的話,當下會認為大義凜然,而現在竟還覺得有些羞恥。狂歡後的餘韻,總是以相反的感受慢一拍出現,曾經有多熱烈,未來就有多辛酸……唉,怎麼誰都不在呢?我是真的想找個人諮詢一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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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趴在桌上,眼神開始渙散,從我回到這裡後才重新啟動的冷氣,終於有些作用了,房間裡開始變涼,也沖淡了悶濕的感覺,身上的衣服也乾了不少。而站在外頭幾分鐘就會出現的黏膩感已經消失……怎麼說呢,有點想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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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醒醒……」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到有人正輕輕搖晃我的肩膀。
「……嗯……嗯。」我掙扎著睜開雙眼,一抬頭,是巫姊。「……呀哈哈,你們回來了啊。」快速釐清我剛才在做甚麼後,我就知道,我完蛋了。
「你……該不會已經被那個廢物主任帶壞了吧?」巫姊問道。
居然是這麼嚴重的指控,「才沒有呢!」我當然是趕緊否認。
「……」巫姊瞇起眼睛盯著我好一會兒,看到我心裡發寒。「算了,畢竟你第一次當接待客人的主要角色,就不跟你計較太多了。」最後巫姊這麼說。
「謝謝巫姊,感激不盡。」我在心底大喘著氣。
「謝就不必了,今天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問你的心得。怎麼樣?第一次自己主導的感覺。」在我還在暗自竊喜逃過一劫的時候,巫姊又開口問道:「在你讓小結先離開之前的是,她都大致上和我說了,不過從時間上來看你們之後好像還談了很久。」
「小結?」
「薏結的綽號,剛才看她先回來了沒事做,所以找她一起去幫德老的忙了,結果在路上被那個沒品味的主任取的。」
由於之前的注意力都放在巫姊身上,直到這時我才發現,徐薏結一直站在巫姊身後幾步距離的地方。
「原來如此。」看來離主任對取小名這方面有異常的執著,不是太懶就真的是品味太過特別。「對了,巫姊,有關剛才談話的內容,我想要單獨討論一下。」我接著說。
「哦?行啊,反正我接下來難得沒事。」巫姊爽快地答應了我的請求,不過怎麼這麼難得,那個大忙人巫姊居然有空閒的時候。
徐薏結不知何時默默走到了我身邊,悄聲說:「剛才遇到離主任的時候,巫姊就把他綁回他的辦公室了。」
「……懂了。」我苦笑著說。
「那小結你就先在這裡休息一下吧,如果看到主任又溜走了,記得過來找我。」巫姊先是對徐薏結稍微交代一下,然後對我說:「走吧,去另一間會客室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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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你想和我討論甚麼?」進入隔壁的會客室坐定後,巫姊也不拖泥帶水,讓我直接進入主題。
而我也不想耽誤巫姊太多時間,便將徐薏結離開後,我與陳家齊的談話內容一次說出,可能有點多,但我想對巫姊來說應該不成問題。
果不其然,巫姊在聽完之後,只是淡淡地說了聲:「我了解了。」隨後又轉而問我:「那麼,你認為有甚麼問題呢?」
問題其實頗多的,我心想。就連我自己內心的感覺都還有些混亂,尤其在那個時候,雖然我心中非常確定不能同意陳家齊的做法,但隨著對話持續進行,說出口的東西越多,我反而變得越來越動搖了。
於是,我先問了一個最核心的問題:「我這麼做是對的嗎?」當然我也清楚,世上許多事物沒有絕對的對與錯,但人性如此,總會想尋求別人的認同,人沒有當一葉浮萍的能力,很少人有將自己信念貫徹到底的能力,要嘛得在某個地方生根,要嘛是一大叢同類聚集成群,讓你以為自己生了根。
「那麼,你覺得你是對的嗎?」巫姊反問。
我就是不確定這件事啊!但我可不敢這麼和巫姊講話,我只有說:「雖然我不確定,但我覺得我是對的。」聽起來超矛盾,但我沒辦法。
「哦?」聽到我的回答,巫姊微微地挑起其中一邊的眉毛,沒有其他表示,只是繼續問著:「那麼,你為什麼不確定?」
我為什麼不確定……是啊,我是因為什麼而不確定的?
「……我不知道。」我說。
「難怪你會想來找我。」巫姊突然接了這句話。我是因為……是啊,我就是因為不知道。
「好像……真的是這樣子。」我有些尷尬地說
巫姊笑了,她左手肘頂在桌上,用手掌托起臉,頭向左歪了八度,一瞬間,她那本就動人的美貌上又加入了些讓人心跳加快的元素,我不知道那是甚麼引起的,光這一個下午,我參悟不透的事情就一下子變得太多了。
巫姊以一種意味深長的語氣問我:「你有沒有發現,我剛才的問題有一個共同點?」
「共同點?」我複述了一遍:「難道是我都回答不出來嗎?」我自嘲道。
「你要這麼說,好像也是。」巫姊淺淺地揶揄了一下,隨即正色道:「不過我想說的是,我問的那些問題,重點都在『你』身上。」
「我?」
「是啊,就是你。」巫姊說:「你回過頭想想,關於這一次的客戶,我一直和你強調的地方是甚麼?」
「呃……該不會是……我第一次主導應對客人這件事?」
「正是。」
「但我就是因為這樣,才覺得迷茫啊。」
「會迷茫是件好事情,你會覺得不知所措,代表你很重視這件它,要說服自己需要比平常還要多的自信與自我肯定。而我們的行業,你拒絕了客人的請求就等於拒絕了他的死;掌握著別人的生死,如此的工作內容當然不能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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