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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月光如水,傾瀉在林煥然的宅院中。臥室裡,林煥然睡得極沉,呼吸均勻而緩慢,窗外的月華灑在他消瘦的臉龐上,竟顯出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
書房中,那幅收藏在檀木匣中的畫卷不知何時已經打開,畫中的蘇媚凝視著月色,眼中閃爍著罕見的堅決。月光映照在畫卷上,她的形象竟隱隱透出一絲實體的質感,恍如一位駐足於畫與現實交界處的女子。
「就是今晚了。」她低聲自語,纖細的手指輕撫畫中欄杆,「不能再等了。」
猶如感應到她的心念,畫面上升起一層淡淡的煙霧,那煙霧漸漸凝聚,最終從畫中飄出,在書房的地板上逐漸匯聚成人形。點點光華閃爍,如同星子墜地,最終在月光下現出蘇媚的身影。
她今夜穿著一襲非同尋常的衣裳——通體赤紅如血的薄紗,面料精緻卻異常古老,透出一種久遠的魔力氣息。這紅紗如煙似霧,裹在她玲瓏曼妙的身軀上,隨著她的動作微微飄動,恍如一團活著的火焰。最特別的是,每當月光直接照射在紅紗上,總會泛起一圈淡淡的金色光暈,將月華反射回去,形成一種奇妙的屏障。
蘇媚深吸一口氣,貪婪地感受著暫時的自由。離開畫中世界的喜悅卻被一絲虛弱感所稀釋——她的形體還不夠穩固。
她無聲地走到臥室門前,推門而入。林煥然正沉睡著,眉頭微皺,似乎陷入某種不安的夢境。蘇媚的眼神複雜,既有溫柔,又有一絲說不清的算計。她輕輕走近床邊,紅紗在月色下猶如鮮血流淌。
「對不起,煥然。」她低語著,纖細的手指輕撫他的臉頰,「我需要更多力量...只是今晚。」
她俯下身,紅唇離林煥然的面容越來越近。當她的唇幾乎貼上他的額頭時,一縷淡淡的銀藍色霧氣從林煥然體內浮現,被她緩緩吸入。霧氣流動的過程中,林煥然的呼吸變得更加淺促,臉色也越發蒼白,而蘇媚的形體則逐漸變得凝實,眼中光彩也越發明亮。
「足夠了。」當吸取了相當的精氣後,蘇媚停了下來,手指輕輕拂過林煥然額頭的細汗,「再過幾天,血月婚禮完成,我就不需要再這樣了...我們將永遠在一起。」
林煥然在睡夢中輕顫,似乎在回應她的話語。蘇媚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片刻,隨後轉身離去,紅紗在她身後如幽魂般飄蕩。
臨出門前,她回頭看了一眼熟睡的林煥然,眼中閃過一絲真摯的柔情:「為了我們的未來,只能冒險了。」
夜色如墨,蘇媚披著那件神秘的紅紗,如同一縷遊絲穿行在上海的街道上。這是她第一次獨自在現代都市行走,不同於藝術沙龍那次有林煥然陪伴,此刻她必須依靠自己的力量和智慧。
街上行人稀少,偶有汽車駛過,車燈掃過她的身影時,她總會微微側身,讓紅紗遮擋光芒。她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地——靈芝堂,那位天師傳人的地盤。
「趙靈兒...」她低聲呢喃著這個名字,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是時候見見這位所謂的天師傳人了。」
靈芝堂位於城西一處僻靜的小巷內,古色古香的建築在現代上海顯得格外醒目。木質的門匾上「靈芝堂」三字蒼勁有力,門前掛著一對傳統的紅燈籠,在夜色中散發著溫暖的光芒。
門雖關著,但蘇媚能感受到里面生活的氣息。更重要的是,她能感知到一種熟悉的力量波動——天師法術的痕跡,遍布建築的每個角落,形成一道無形的結界。
蘇媚站在門前,紅紗在夜風中輕輕飄動。她深吸一口氣,修長的手指輕輕敲響了門扉,清脆的敲門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門內很快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門開了一條縫,露出趙靈兒警覺的面容。當她看清門外站著的是誰時,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迅速恢復冷靜。
「久聞天師傳人大名,今日特來一見。」蘇媚微微一笑,聲音如同風鈴般清脆悅耳,卻帶著一絲古老的韻味。
趙靈兒面無表情地盯著她,隨後目光落在那件赤紅的紗衣上:「畫皮妖竟敢踏入天師之地,好大的膽子。」她的聲音冷靜而警惕,手指已悄然滑入袖中,握住一枚符咒。
「都這個時候了,還裝什麼不知情呢?」蘇媚輕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嘲諷,「你我都知道彼此的真實身份,不如開門見山。我來是想談一談...關於林煥然的事。」
「談?」趙靈兒冷笑,「畫皮妖懂什麼叫談?你們只懂得蠱惑人心、吸食精氣。」她的手指在袖中微動,符咒已然蓄勢待發。
蘇媚眼中寒光一閃,紅紗無風自動:「趙姑娘,你若想動手,大可不必在門口裝模作樣。我若真有惡意,你那點符咒又算得了什麼?」
兩人目光交鋒,空氣中彷彿有火花迸射。
趙靈兒沉默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思索,最終側身讓開:「請進吧。」
蘇媚從容地踏入靈芝堂,紅紗在她身後如同流水般蜿蜒。她能感受到整個建築都在排斥她,每一塊磚石、每一根木柱都滲透著天師的法力,對她這樣的存在充滿敵意。尤其當她經過正廳的一面古銅鏡時,鏡面竟微微震顫,似乎想要顯現她的真實形態。
「你的護身紅紗不錯,」趙靈兒關上門,冷靜地評價道,「能抵禦月光對畫皮妖的傷害,還能遮蔽靈力波動,難怪能在城中自由行走而不被發現。」
「這是老物件了,」蘇媚輕撫紅紗,「血月新娘的嫁衣,只是提前取來用用。」她意有所指地看著趙靈兒,「怎麼,天師傳人連這都不知道?看來你們家族的典籍也不過如此。」
趙靈兒眼中閃過一絲怒意:「少在這裡挑釁。血月婚禮是妖邪最邪惡的儀式,我怎會不知?」
兩人來到內室,一盞青銅油燈散發著溫暖的光芒。室內陳設簡單卻古意盎然,書架上擺滿醫書和道術卷軸,幾個密封的陶罐裡想必裝著珍貴的藥材。角落裡,雪影正警覺地望著蘇媚,墨藍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喉嚨深處發出低沉的警告聲。
趙靈兒示意蘇媚入座,自己則站在一旁,保持著一定距離:「說吧,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蘇媚在椅上優雅地坐下,紅紗隨著她的動作流瀉如血:「我知道你已經發現了一切——關於我的身份,關於血月婚禮的真相,甚至可能知道林煥然的特殊體質。」她直視趙靈兒的眼睛,「你打算阻止婚禮,對嗎?」
「這是我的職責。」趙靈兒語氣堅定,「天師世家世代守護人間,不容妖魔禍害無辜。」她冷冷地補充道:「尤其是那些披著人皮的蛇蠍。」
蘇媚眼中怒火一閃,指尖在桌面上輕點,留下一道淺淺的灼痕:「守護人間?趙姑娘,你們天師世家的歷史我可是清楚得很。多少冤魂死在你們的符咒之下,多少無辜之人因你們的偏執而喪命?」
「放肆!」趙靈兒厲聲喝道,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張符紙,「妖孽休得在此污蔑天師正道!」
蘇媚突然笑了,那笑容既美麗又帶著一絲嘲諷:「無辜?趙姑娘,你真以為自己了解全部真相嗎?」她的笑容漸漸消失,眼中浮現出四百年的滄桑,「你可知道,你們口中的正道,曾經如何對待那些與人和平共處的靈物?」
「那你來告訴我。」趙靈兒冷靜地回應,符紙在她指間微微發光。
月光透過窗櫺灑入室內,蘇媚的紅紗泛起淡淡金光,將月華反射。她微微傾身,聲音變得低沉而神秘:「我確實是畫皮妖,這點你沒猜錯。但我對林煥然的感情是真的。」
「畫皮妖不懂何為真情。」趙靈兒毫不留情地反駁,「你們只知道吞噬精氣,奪取生命。你現在對煥然所謂的『愛』,不過是蜘蛛對獵物的垂涎!」
「你懂什麼!」蘇媚猛地站起,紅紗如火焰般暴漲,室內溫度驟然升高,「四百年的孤獨,你能想像嗎?被囚禁在一幅畫中,看盡人間冷暖卻無法參與,見證無數生死離別卻永遠是局外人...直到遇見他,第一個能看見我、聽見我的人。」
話語間,她的聲音帶上了一絲顫抖:「他給了我希望,給了我久違的溫暖。你說我不懂真情?也許吧,但我知道他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她逼視趙靈兒,「而你,不過是嫉妒我與他的感情罷了!」
「荒謬!」趙靈兒臉色微變,符紙在她手中發出刺眼的光芒,「我是為了保護他!你每次出現都在吸取他的精氣,他已經日漸消瘦,精神萎靡,再這樣下去...」
「我知道!」蘇媚突然提高了聲音,面露痛苦,紅紗劇烈翻騰,將附近的書籍掀翻在地,「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但這是唯一的辦法...只有血月婚禮才能讓我真正重獲自由,不再需要吸取他的精氣維持存在。」
「血月婚禮。」趙靈兒冷笑一聲,「你是想說,用他的生命換取你的自由?真是高尚啊,畫皮妖!」她的諷刺如刀般鋒利。
「不是的!」蘇媚猛地揮手,一道紅光擊中趙靈兒手中的符紙,將其化為灰燼,「血月婚禮是靈魂的交融,不是生命的終結。他不會死...只是會改變。」
趙靈兒迅速後退一步,另一張符紙已在手中展開:「改變?變成什麼?變成你的傀儡?還是半妖半人的怪物?」她的眼中閃爍著憤怒,「你這妖女,竟敢在我面前動手!」
這尖銳的問題像是一把利刃刺入了蘇媚的心。她深吸一口氣,紅紗漸漸平息,聲音中帶著一絲懇求:「趙姑娘,我知道你在乎他,我能從你的眼神中看出來。你愛他,對嗎?」
趙靈兒面色微變,卻沒有否認,手中的符紙微微顫抖。
「那麼你應該明白,有時候愛一個人,就意味著願意讓他自己選擇,」蘇媚繼續道,「即使那個選擇可能會傷害他。林煥然選擇了我,這是他的決定。」
「選擇?」趙靈兒冷笑,「在他不知道真相的情況下做出的選擇毫無意義!」她的聲音中透出罕見的激動,「你騙了他,利用他對你的憐憫和好奇。如果他知道真相...」
「什麼是真相?」蘇媚打斷她,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是你從古籍中讀到的片面記載,還是我四百年來的親身經歷?」她的眼中閃爍著悲傷與憤怒的交織,「你以為我想成為畫皮妖嗎?你以為我沒有試過其他方法嗎?」
她逼近趙靈兒,紅紗如同活物般在身後舞動:「你們天師世家,總是自詡為正義的化身,卻從不思考那些被你們獵殺的『妖魔』中,有多少曾經是無辜的人!」
趙靈兒不甘示弱,符紙在手中綻放出耀眼的光芒:「無辜?吸食人精氣的妖物也敢自稱無辜?你若真愛林煥然,就該遠離他,而不是一步步將他拖入深淵!」
空氣中的緊張氣氛幾乎凝固,兩個女人相對而立,一個冷靜如水,一個熾熱如火,都為了同一個男人而燃燒著不同的決心。雪影在角落低聲嘶吼,感受到主人的憤怒。
「告訴我,」趙靈兒突然轉變話題,眼神如刀般鋒利,「你和張誠到底是什麼關係?我在古籍中看到了一些...有趣的記載。」
蘇媚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為悲哀:「他是我的未婚夫,也是我的劊子手。」她的聲音中充滿痛苦與憎恨。
「劊子手?」趙靈兒微微皺眉,「你的意思是...」
「是他將我封入畫中,」蘇媚的聲音充滿痛苦,紅紗隨著她的情緒波動而顫抖,「在那個道士的指引下,他親手畫下囚禁我的牢籠,然後...揮筆將我的真身抹去。」
趙靈兒震驚地看著她:「但記載中說...」
「記載中說什麼?說他是為了保護世人?說我是邪惡的妖女?」蘇媚苦笑,眼中閃過一絲瘋狂,「不,是因為懦弱和嫉妒。他無法承受我比他更受文人雅士青睞的事實,無法接受我的才華可能超越他...當那個道士出現,指控我是妖時,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相信了。」她的笑容變得扭曲,「你們天師世家的先祖,不過是幫兇罷了!」
「住口!」趙靈兒厲聲喝道,符紙在她手中燃起藍色火焰,「不許你污蔑我的祖先!」
這個片段的真相讓趙靈兒陷入震怒。蘇媚的話語如同毒蛇,攻擊著她最珍視的信念。然而...
「即使如此,」她冷靜地說,強壓怒火,「這也不能改變你現在的本質。你是畫皮妖,你在吸取林煥然的精氣,而血月婚禮將會徹底改變他。我不能允許這一切發生。」她的眼神堅定如鋼,「即使要與你拼個你死我活!」
「那你打算怎麼做?」蘇媚直視她的眼睛,紅紗在身後如同張開的血翼,「在婚禮上揭穿我?讓林煥然在所有賓客面前看清我的真面目?」她冷笑一聲,「你以為這樣他就會感謝你嗎?他會恨你,恨你毀了他最珍視的感情!」
「為了他的生命安全,我願意承受他的恨意。」趙靈兒堅定地回答,「這就是我與你的不同——我寧願他恨我也不願看他被你害死!」
一陣沉默。蘇媚的目光從趙靈兒身上移開,落在窗外的月色上。她突然輕聲笑了:「有意思...我們如此相似,卻又如此不同。」
「我與妖魔沒有相似之處。」趙靈兒冷冷地說,手中符紙的光芒漸漸熄滅。
「不是嗎?」蘇媚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我們都愛著同一個人,都願意為他付出一切,甚至不惜傷害他...只是方式不同而已。」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嘲諷,「你自詡正義,卻也在剝奪他選擇的權利。這與我有何不同?」
這句話如同一把刀刺入趙靈兒的心。她無法否認,自己的決定同樣可能毀掉林煥然最珍視的感情,讓他陷入痛苦。
「還有一件事你應該知道,」蘇媚繼續道,語氣突然變得嚴肅,「林煥然的體質...你發現了對吧?他與趙明遠的聯繫?」
趙靈兒瞳孔微縮:「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中帶著警惕,「你調查了他?」
「因為我感受到了,」蘇媚低聲道,紅紗漸漸平靜,「在他的血脈中,有著與那個天師相似的氣息。這就是為什麼他能看見我,能與我交流...這也是為什麼血月婚禮對他而言如此危險又如此重要。」
「重要?」趙靈兒質疑道,眼中閃過一絲不信,「你又在編織什麼謊言?」
「是的,重要。」蘇媚堅定地說,「因為只有他才能真正解開這個詛咒——不僅是我的詛咒,還有...」她的聲音低不可聞,「還有你祖先留下的詛咒。」
這個驚人的言論讓趙靈兒僵在原地。她從未聽說過天師世家有什麼詛咒,但蘇媚的話語中帶著一種無法忽視的真實感。
「我該相信你嗎?」趙靈兒終於開口,聲音中帶著罕見的動搖。
蘇媚站起身,紅紗在她周身如同活物般流轉:「不,你不應該相信我。正如林煥然不應該完全相信你。真相往往介於兩者之間,需要每個人自己去尋找。」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挑釁,「還是說,天師傳人害怕面對真相?」
她走向門口,停下腳步,背對著趙靈兒:「三天後的血月之夜,婚禮將會舉行。你可以選擇阻止它,也可以選擇見證它。無論哪種選擇,都將改變一切。」
「我會阻止你。」趙靈兒堅決地說,「為了煥然,為了我的職責。即使付出生命的代價!」
蘇媚回頭,嫣然一笑,那笑容既美麗又帶著一絲哀愁與挑釁:「我知道。所以我期待那一刻的到來...天師與妖的終極對決,這次由他來決定結局。」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只是希望到時候,你不會後悔今晚的決定。」
說完,她推門而出,紅紗在夜色中如同一縷血霧,很快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趙靈兒站在門前,久久不能平靜。今晚的對話揭開了更多謎團,卻也帶來了更多疑問。蘇媚究竟說了多少真話?天師家族真的有什麼隱藏的詛咒嗎?林煥然與趙明遠的聯繫又意味著什麼?
而最讓她不安的是,她在蘇媚眼中看到的那一絲真摯的情感——如果那不是偽裝,如果那妖魔真的愛上了林煥然...
雪影輕輕蹭著她的腿,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困惑。趙靈兒撫摸著它的頭,低聲道:「看來血月之夜會比我想像的更加複雜。」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堅決,「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那妖女得逞。」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林煥然依然在沉睡中,毫不知情。在他的床頭,靜靜地放著一個精美的首飾盒——裡面是他為蘇媚準備的婚禮禮物。月光透過窗戶灑在首飾盒上,映出一道詭異的紅光,彷彿預示著即將到來的血月婚禮。
遠處,一聲烏鴉的鳴叫劃破夜空,如同命運的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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