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樓閣頂層上,此時羅修正與首領大漢推杯換盞,喫到半酣。
「兄弟,真是好手段啊!」大漢打了一個飽嗝,說:「竟然能包下芳菲樓一天。」
「哪裏!只是托熟人關係罷了!」羅修擦馬屁的說:「以大哥的勇武和謀略,我相信我們一定會有入主這裏的一天,再不需要倚靠別人。」
「承你吉言了!」大漢明顯十分受用,他摸着鬍子哈哈一笑,說:「不過若是想要飛黃騰達,兄弟也應該出一分力才對。」
「這是自然。」羅修連忙從包袱中取出一卷軸,說:「這是我勘查後所繪製出來的軒轅門地圖,上面詳細標示了各個哨站和藏寶室,請大哥過目。」
「兄弟,辛苦了。」大漢也不掩飾本性,直勾勾的上下掃視在一旁侍候的鳳雲蕊,說:「那這位美人就先讓兄弟享用了。」
「多謝大哥。」羅修眸中笑意不減,繼續緩緩展開卷軸。
卻道大漢瞧見美女那雲淡風輕的模樣,這激起了男人的征服慾,想要拉進懷中調戲幾句,不過他的餘光中忽有寒芒躍動,那是圖窮而匕見!
大漢大驚失色,但一個身位的距離已是不容任何反應時間,他也只能作為羔羊任人宰割。羅修出手若驚雷,頃刻間,已是盡數挑斷了大漢的手筋,他反手一刀封喉,鮮血頓時如噴泉般湧出。
手不能動,口難以言,大漢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着生機漸漸消逝。
「大哥,色字頭上一把刀啊!」羅修不理會他怨恨又不甘的眼神,轉身把匕首遞給鳳雲蕊,淡淡說:「要了斷他就快一些,他沒幾口氣能喘了。 」
鳳雲蕊緊握匕柄,臉上露出了憤恨之情,她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說:「你該償命了!」
說罷,匕首插入大漢的心臟,他嗆咳一口血,當場斃命,再無聲息。
「寧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啊!」羅修嘖嘖說:「大仇得報的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很舒坦?」
不過鳳雲蕊彷若未聞,她淡蛾輕蹙,低頭擦拭手掌,因剛才用力過猛,把虎口磨出了血。
「你給臉色我看!」羅修無理取鬧,說:「我好歹幫你報了摯友之仇,是你的恩人,你要忘恩負義嗎? 」
「那真是謝謝啦!」鳳雲蕊甜美的笑說。
「你甚麼態度……」
卻見對方已經走到了樓梯口,準備下去,自討沒趣的羅修摸摸鼻子,隨同而去。
「你怎麼不理睬人呢?」
雖然被人冷落了,但羅修卻未打退堂鼓,依然嘰哩呱啦的說不停,成功逼得一位淑女倒戈相向,惡狠狠的讓他閉嘴。羅修舉起雙手乖乖噤聲,但鳳雲蕊卻仍不得安寧,在另處又傳來一陣嘈雜聲,粗重的呼吸混合呻吟,簡直不堪入耳。
二人面面相覷,立馬衝落大堂,卻看見他們此生揮之不去的惡夢,恨不得戳瞎雙眼,只求不曾看見這一幕。
場面極其混亂,每個方位都有大漢在互相耳鬢撕磨,或抱在一起於地上打滾,一衣衫不整的少年從中穿梭,不斷以踹擊的方式分開正纏綿緋側的大漢,成功分離後,就會有姑娘將他們五花大綁,扔到一旁。
鳳雲蕊背過去捂上耳,不好意思再看,而羅修臉皮厚,不過也遭受不了這駭人畫面,叫喚聲變得有氣無力。
「老沈!」
「嗯?」沈星痕反應過來,自知必生誤會,他趕忙走前去說:「你聽我解釋!」
「無妨,我會尊重你的愛好。」羅修拍着胸脯保證:「我也會跟別人澄清,你不是腎虛公子而是龍陽公子。」
沈星痕的臉黑得像鍋灰似的,他事前以為催情只是附加效果,並不強烈,沒想到竟可以惑人心智,令人無法自控。
但無論如何,這亂子畢竟是自己捅出來的,他也不好發作,只能在暗中咒罵變態師父。
「你過來一下。」沈星痕招手道。
「你想對我做甚麼?」羅修向後倒退一步,很是警惕的說:「你別想要亂來,我可是有心儀之人了,答應過要為她守貞。」
「我只想與你同歸於盡。」
「你想和我同生共死?真不愧是龍陽公子。」
「和你鬼扯真是會短幾年命!」沈星痕白了他一眼,說:「我一個人處理不來,你快來撘把手。」
「稍等。」
「還等個屁啊?不要再摸魚了,快快解決事情,我好回去休息呀!」
「老沈你也察覺到了嗎?” 羅修抬頭凝視着木樑,說:「說你呢!不要蹲在上面混水摸魚了,快快下來讓我解決。」
甚麼玩意?自己是這個意思嗎?沈星痕一臉懵之際,卻見一道身影一躍而下,縱有重劍負身,卻仍能輕盈的落到二人中間,無聲點地。男子肉眼可見的飽歷風霜,乾裂的面龐上有着炯炯有神的眼睛,清澈而正氣,倒看不出有寇盜的影子在身上。
「羅兄弟,我無意與你爭鬥,能否放我離開?」
「不行。」羅修搖頭說:「萬一你把我是叛徒的消息泄露了出去,我以後怎麼在道上混?」
「我不會說出去的,你大可放心。」男子踢了一腳仍在發情的同伙,說:“我也早看不慣他們的所作所為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非我一人之事,事關軒轅門生死存亡,我賭不起。」羅修笑說:「我敬重陳兄為人,不想傷了我們之間和氣,所以希望陳兄暫時屈身於此,待事情一了,山高水闊,任君來去,我絕不阻攔。」
「我該信你嗎?」陳兄苦笑說:「風中的血腥還沒散去啊!」
「看來我在你眼中是沒有信用可言了。」羅修嘆氣一聲,說:「那就打一架吧!誰贏了就聽誰的。」
「正有此意。」
話音剛落,二人一踏,刀刃激烈的碰撞上,噹的一聲,火花頓時噴發而出。
雙方的武功走的都是快狠準的路子,沒有花巧的身姿,只有最直接的刺砍劈,卻是看得人驚心動魄。
胸口、脖子、丹田,他們招招毫不吝嗇都往這些要害上面送,力求一招分勝敗。
眼花撩亂的動作,四處橫飛的刀劍之炁,在場之人或多或少都遭受了波及,只見一道劍炁剛以迅雷之威劃破了鳳雲蕊的衣袍,下一道劍炁又已至小腹前。
千鈞一髮之際,一股勁風掠過,犀利劍炁霎時煙消雲散,弄得鳳雲蕊又驚又疑。
「鳳姑娘,讓你的人先撤出去!」
上頭發號施令,她顧不得心中迷惑,連忙率領姑娘們退到安全地帶。
「老沈!他是先天境高手,我打不贏,快來助我一臂之力!」羅修大喊道。
此時沈星痕仍在為屬下作掩護,他揮動手上玉清炁打散罡炁,嘴上也不忘火力全開:「老羅!你拿我當兄弟,我怎能踐踏你的尊嚴,令你以後再抬不起頭見人!」
自己那套歪理被搬了出來,羅修也是啞口無言,只得繼續與人拆起招來,不過他老神在在的,估計是想着怎樣反駁,沈星痕不禁覺得好笑,在生死相搏時把心思放在無關痛癢的小事上,他應是世上獨一個。
眼見羅修頹勢漸顯,沈星痕果斷出手,拎起桌上酒罈子不停往男子身上砸去。
男子瞥了一眼,選擇以墊步的方式躲避起投擲物,不過他也會抽空截下罈子,重劍一抽,原封不動的送回去。罈子猶如炮彈般飛來,沈星痕趕忙一蹲,悶悶一聲後,身後木柱多了一個小坑,而罈子早已化成齏粉緩緩掉在地上。
卻道羅修感覺到自己的褲子被酒水濺濕了一片,他聲嘶力竭:「老沈!你幹啥?」
「你別吼那麼大聲!我不是在幫你嗎?」沈星痕挑了一個結實的木椅子,再次向男子扔去。
「你別再瞎添亂!速速與我夾擊他就完事了。」
「我不懂怎樣做啊!我只學過折花手一門功夫,這功夫讓我防守反擊,沒讓我去主動進攻啊!」
「真是朽木不可雕!」羅修氣急之下爆發了一股勁力,匕首彈反開重劍,震得男子倒退了好幾步,他這才回頭罵:「誰規定你必須用功夫!就用你最趁手的武器去狠狠揍他!我會牽制他,你盡管放手施為。」
沈星痕一拍腦袋,如夢初醒,功夫再高,也怕菜刀,若是自己昨天早些跟音無忌動刀子,興許就不會打得如此難受。
此時多想無用,他掏出神離刃,踮腳加速,向男子逼近而去。
孰弱孰強,男子在話語大概了解清楚,正所謂柿子專挑軟的捏,他迎著沈星痕而去,欲要一口氣解決這麻煩。
不過未等他出手,羅修就先一步欺至身前,一刀砍落,截下了衝勢。
羅修手中雙匕舞出殘影,千針影落,全都是針對武器而下手,震得男子手臂發酸,更可怕的是他總能未卜先知,屢屢先一步卡住關鍵之處,令劍法難以連貫,如同蟒蛇一般,絞纏住了重劍。
武器已然成了累贅,男子也是當機立斷,兵刃脫手,一手轉為鷹爪向快來到跟前的沈星痕喉嚨抓去。
即使性命受到威脅,沈星痕卻是一臉淡定,在他的赤金眸中只看見白霧雜亂無章盤旋在身體上,並沒有凝聚的趨勢,想來是虛招,作試探之用。
不過沈星痕也預判不了敵手的變招是甚麼,只好簡單一刀直劈下去,另一手則悄悄引炁,集於指尖上。卻見男子不躲反迎,內力在被剁手的前一刻突然暴漲,他反手一掀,以血肉之軀硬碰鋒銳神器。
男子雖是鮮血直飆,染紅了手掌,卻是由沈星痕叫起糟糕,因他的原意本就是逼退來勢洶洶的爪子,故此只用了三成力度,絲毫料不到對方敢冒着手掌被斬斷的風險去接下這一刀,化危機為優勢。
現今沈星痕的處境可謂相當不妙,在巨力的作用下,僅僅不讓神離刃飛脫出手便已是拼了好大一番勁,他沒有餘力去保持身體平衡了。
「咻咻咻!」
幾枚飛鏢破空而來,迫使男子放下趁人之危的想法,抽出手來抵擋暗器。
羅修製造出來的數息空檔,恰好夠沈星痕調整好身姿,他呈弓步而上,食指與中指沒有阻滯的直入對方胸口,猶有石破天驚之威能。
天誅指出,萬物寂滅。
狂風以二人為中心散發而出,木製地板亦無法承受這股能量,霎時塌陷出了一大坑洞。
男子內傷自是不必多說,但沈星痕也不好受,對方的護體內力經手反饋到自己身上,可攪得五臟六腑和奇經八脈天翻地覆。
他先前對三天之境的強大並沒有多大概念,如今這一戰總算是看出了一個究竟,先天境之人只憑內力,不用功夫,就能不費吹灰之力碾死自己了。
早應如軒轅霜所說,不要輕舉妄動,多加小心,便不至於陷入如斯田地。
沈星痕已是無力再戰,得虧羅修及時頂上,一腳無影飛踢,飛塵揚起,男子悶哼一聲後,彷彿人間蒸發,不知所蹤,卻見在牆壁上被捅了一個大窟窿,麈落,只見男子半蹲在地,握著直插在地上的真炁大劍,止不住的咳起血沫子。
「老沈……」羅修悠悠嘆說:「如果你剛才再化炁一次,那可就完美了。」
沈星痕骨碌吞下了歲寒三清丸,瞪眼說:「你以為想化就能化啊?」
「假設!假設!別激動。」羅修吐出濁氣,轉頭說:「浩正兄,輸給我不丟人,投降吧?」
「誰說的?」陳浩正磕磕絆絆的站起身來,說:「我還能打。」
「你就死鴨子嘴硬吧!」羅修呸了一聲,說:「捱了一記天誅指,你已完氣大傷,再加上任督二脈受損,周天難運,你憑何與我們對抗?下次不要再輕視敵手了,即使內力修為弱於你的人,也未必不能破開你的防禦。」
「我會緊記的。」陳浩正扭頭瞧向七八步外的一處,說:「可我仍未敗!」
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座假山在眸中映出,可見有一瘦削少女半掩着身子,戚戚的往這裏觀察,被人發現後,她立即如縮頭烏龜般躲了回去。
媽的!她怎麼又跑出來了?沈星痕暗暗罵道,垂下的手臂再次繃緊,他決不能任由那侍女成為人質,但自己驀然出手又擒不下人,會不會弄得對方暴怒,害少女遭殃?
沈星痕一時拿不定主意,卻有大手重重的拍了一下自己後背,嚇得他抖了抖。
「你要瘋啊!」
「別擔心。」羅修篤定的說:「浩正兄不會威脅我們的。」
「你又知道我的甚麼了?」陳浩正沉下聲說:「我可是山賊!」
「我直覺尚來很準。」
陳浩正仰天輕笑,良久,他才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言不發的從口袋取出了一些草藥,榨出了汁液後敷在手上傷口上,再以碎布包紮上。
「他甚麼意思?」沈星痕壓下聲音問說。
「服軟了唄!」羅修指了指他手上的藥瓶子,說:「老沈,我借一借歲寒三清丸。」
「你也沒受傷啊!」沈星痕嘴上雖是這樣說,身體卻煞是老實。
「我沒說是我用的。」
羅修咧笑,轉瞬把剛到手的瓶子拋了出去,在空中劃出一條完美的弧線,不偏不倚的落進陳浩正的懷中。
「你是懂人情世故的,竟然拿我東西送人?」
「做兄弟就不要如此小氣嘛!」羅修嘻嘻笑說:「若你一天有難,我也會為你兩肋插刀的。」
「你不插我兩刀就謝天謝地了。」
「嘿!不信我?那我向天發誓,如果我有戕害兄弟之心,我將走平路摔死,死無全屍,永墜無間地獄,不得超生。」
蒼天有眼,話音剛落,羅修立刻就遭了天譴,一道嬌影撞得他向前趔咀,滋溜一下鑽到沈星痕身後,小手緊緊捉着衣角不放手。瞧見少女的慌張害怕,沈星痕以為又有敵襲,內力再於經脈中奔騰,卻是鳳雲蕊手拿藤條緩緩走來,杏目圓睜的,絲毫不掩飾慍怒之意。
「你長能耐了,還會給自己找靠山!」
「鵲兒不就丁點歲數。」羅修趕忙按下她的手,說:「她不懂事,你就好好說教,打孩子也解決不了問題啊!」
「我沒試過嗎?次次都陽奉陰違,這次我讓他好好待在屋子裏,死活不聽,也幸虧她運氣不錯,沒發生意外,不然百年之後,我有何面目去見他們?」鳳雲蕊越說越來氣:「今天她不吃這頓教訓,注定是長不了記性的。」
「鳳姐姐,對不起」鵲兒捧起摺疊齊整的練功服,嘟囔道:「我只是想去大哥哥道謝……」
「知恩圖報固然是好事,但亦要分清輕重緩急,先保護好自己,不要讓他人分心惦掛,這才是你一個小孩首要做的事。」沈星痕沒好氣的揉了揉鵲兒的頭,說:「鳳姑娘,賣我一個面子,就饒她一回吧!」
「看在沈公子的份上……」鳳雲蕊哼哼兩聲,說:「下不為例。」
「為甚麼沒我的份?」羅修哇哇叫:「明明我也有幫忙求情的!」
「我也謝謝羅哥哥。」
「喔?那鵲兒是不是要報答哥哥呢?」羅修把臉頰湊了過去,說:「我要的不多,鵲兒親我一口就行了。」
「死開!不暴打你就已經不錯了。」沈星痕一把推走在憋壞的傢伙,說:「你留下來善後吧!我先回去休息了。」
「想走?還有第二輪呢!」
「屁啦!大堂都快給你拆了,你就不怕人家看出端倪嗎?」
「他們沒你這般聰明,隨便編些理由搪塞過去就可以了,再說,不是還有第二層可以招待嗎?」
「我警告你,動手時放輕手腳,別再砸壞東西了,不然我跟你拼了!」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了!」
聽著羅修賤兮兮的作出保證,沈星痕在心中嗚呼哀哉,只能祈求芳菲樓結構穩固,能經得起糟蹋,他可不想成為史上最快失守大本營的樓主。
三人接着探討行動的細節,與此同時,樓中諜者全部出動,開始把閑雜人等清走,小孩送回去,降者好菜好酒侍候,發情的山賊則全部關進小黑屋,事後處置。
眾人都忙得焦頭爛額,自是沒有留意到漏網之魚,有一山賊早掙脫繩索,在陰影中疾行,潛到樓後庭園的邊緣,趁四下無人之時,他才手腳並用攀越高牆。他落到地上翻滾了好幾圈,停在了一位途人的腳前,山賊一愣,隨即飛快的爬起身來,作揖問好。
「音公子。」
「你不是應該在尋歡作樂嗎?」瞧見對方熱得汗流浹背,音無忌輕搖扇子送上涼風,一面說:「怎的如此狼狽?」
「羅修那廝是叛徒,兄弟們都上了當,無法脫身,我正準備集合剩餘的兄弟前來營救,順便向各寨主示警,提防此人。」
「這可真是十萬火急。」音無忌鉗下了山賊的手臂,說:「不過在此之前,就讓我為你們兄弟團聚略盡綿薄之力吧!」
話畢,他的扇子抵到了山賊胸前,趁着人未反應過來,磅礡內力頃刻炸斷了心脈,對方滴血未流,卻已生機斷絕,死不暝目,音無忌把屍體帶到酒巷深處,他將烈酒灑了上去,又在地上擺置幾壺,企圖佯裝成男人不勝酒力,醉倒當場的情景。
「我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他撣走身上的灰塵,喃喃自語:「如果最後仍然出了意外,可就怪不得我了。」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ZSJJOy7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