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 - 第九章再訪青樓(上)

次日清晨。

在刀槍兵戈的簇擁下，一對男女在激烈較量拳腳功夫。

因男女荷爾蒙的作用不同，故男人生來必比女人更具身體優勢，但這自然定律似乎不適用於眼前清冷女子身上，只見她步伐迅速剛猛，掌法凌厲，狂風叢生，逼迫得男人節節敗退。

沈星痕心中叫苦不迭，無論在力量或體力上，自己與她不是差了零星半點，是天與地之間的距離。

勉勉強強錯開一掌，所裹帶之炁落在地上，瞬間拓出一個五指掌印，沈星痕嚇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自己到底是怎樣得罪了這女人，非得今天死不可？

他向旁邊急躲，想要投降認輸，卻是肺中空氣不夠，一口氣沒呼出來，軒轅霜又是一記手刀捅向左脇，沈星痕只能沉身一捉，緊緊的扣緊玉腕。

雙方在角力，女的遊刃有餘，男的青筋暴起，咬牙切齒。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軒轅霜徐徐說道：「眼觀不如揣意，揣意不如察炁。」

不能等對方出招後再作判斷，須以根據內力流動的方向去猜測招式嗎？沈星痕心領神會，眸子中的漆黑之色化為璀璨光明，白霧再次浮現於眼前。

只見白霧攀附在丹田周邊，漸漸的向軒轅霜四肢上匯聚，炁量之大，欲要凝結成實物。

手腳一同進攻？沈星痕微微一皺，心念電轉，隱約猜到她的意圖。

「嗖！」

軒轅霜腕上流光湧動，玉手絲滑的擺脫控制，她身形驟動，在沈痕眼前化為虛無，與此同時，他亦不假思索的蹬地一躍，上至四五米的高度，在內力輔助下，只感身輕如燕，輕易的滯留在空中。

果不其然，軒轅霜從身後爆衝出來，一掌撲了空，隔空轟得兵器散了架。

對方難得露出了破綻，沈星痕自然得好好把握機會，炁沉於腳，以雷霆萬均之勢踩向軒轅霜。

可她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擺脫了因用力過猛而造成的僵直，回身雙臂交錯，以硬碰硬的方式吃下了攻擊。

不過軒轅霜立姿未穩，力難傳遞，一番衝撞下，終是略敗一籌，向後踉蹌了幾步。

「進步神速。」

沈星痕已然平穩落地，他笑說：「得虧你教得好。」

「你確實得感謝小姐在存心讓你。」水榭裏有渾厚聲線傳來，只見羅修一面懶洋洋的撿挑些粥粉到碗中，一面說：「小姐所使的饕風掌法中應該存在虛招，但她從未使出一招半式，反而每一掌都直來直往，便是三歲稚童也能看破。」

「他說的是真的嗎？」

軒轅霜俏臉側向一邊，顯然是心虛的樣子。

沈星痕也沒想計較，只是走到羅修身旁，恨恨說：「誰讓你蹭飯了？」

「這分明是小姐的手藝！不是你煮的飯，與你何干？」

「那是我的碗！」

「我不介意啊！」

「可我介意！」

「不就是多一張嘴的事？」軒轅霜此時從廚房取出新一套餐具，柔聲說：「都別吵了。」

沈星痕不否認這是在故意找荏，畢竟一大清早就看見坑人玩意在眼前晃悠，他原本尚未消退的起床氣一下子就被點燃了，沒對羅修出手全然是看在軒轅霜的面子上，不想她難堪不好做罷了。

打又打不贏，去找德高望重的人來主持公道也不妥。

不然自己該怎麼解釋二人為甚麼在青樓前相遇？他自問也是需要一點臉皮去活着，那二十兩銀子怕是討不回了，只能打碎了牙往嘴裏嚥。

「我吃好了。」羅修以手䄂擦了擦嘴，招手說：「老沈，你跟我出來一下。」

「幹甚麼？」沈星痕斜眼乜他。

「當然有話對你說。」羅修轉頭對正在用餐的軒轅霜笑說：「小姐，我把沈兄弟借用一天，可別見怪。」

「羅叔，他想去哪兒是他的自由。」軒轅霜眼簾低垂，說：「何必問我？」

「出去！」沈星痕非常不客氣的把人攆了出去，一面說：「我們出去說！」

二人逐漸淡出軒轅霜的視野範圍，在林間漫步，羅修磕著瓜子，一邊將剩下的瓜子皮彈出，驚擾休憩的小動物。

「你要不要這麼無聊？」沈星痕停下腳步，說：「若不是還錢給我，那就免談吧！”

「我們也是不打不相識，別如此絕情嘛！」眼見沈星痕壓着額角，欲抬步離開，羅修趕忙閃身攔路，說：「……好了，不就是銀子嗎？我會還的。」他頓了頓說：「不過在此之前，你得陪我去幹票大的。」

「現在是你欠我的！我憑甚麼要為你買帳？」

「掌門要我當你的護衛，寸步不離的守在你身邊。」羅修一臉無所謂，說：「所以你不在，我無法抽身去弄錢啊！」

「找藉口是吧？」

「我行事素來光明磊落。」羅修想了想，說：“那我再給你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我此行要去剪除音無忌的爪牙。」

昨天才站了隊，與音無忌已成敵人，確實應該先下手為強，但這狗男人給自己留下的印象實在太差，沈星痕也不敢肯定他是否會包藏禍心，悄悄設套讓自己陷進去。

「你還在猶豫甚麼？」羅修嘲聲：「不是因為被人揍了一頓，所以成了軟蛋，沒有勇氣再對音無忌出手了吧？」

沈星痕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問：「你全程在旁邊看戲？」

「錯了！我是在維護你作為男人的尊嚴。」羅修一本正經的說：「我插手只會玷污你們之間神聖的決鬥。」

沈星痕無話可說，不過這番話也算打消了他的疑慮，雖然是個十足十的混蛋，但至少不是敵對陣營的。

「罷了。」他頓了頓，說：「你帶路吧！」

……

酒色大街上熙来攘往，沈星痕不太愉快的記憶如死灰復燃，歷歷在目。

羅修彷彿被熱鬧的氣氛感染，情不自禁的胡說八道起來：「家花哪有野花香，嘗遍了野花，兄弟我再帶你去打野。」

「請把你那些黑話收起來，我聽不懂！」

「唔......」羅修露出耐人尋味的樣子，他重重拍了一下沈星痕的後背，說：「我就說我們是同道中人吧！」

「去你的！」

「好的。」

羅修求之不得，立馬轉身投入溫柔鄉，化身為婦女之友，與一群青樓女子吱吱喳喳的聊起天來。聽着無止境的話題和八掛，沈星痕臉上的冷漠快掛不住了，這貨到底是不是突然色鬼上身，忘了此行的目的？

他想要插話，卻總找不到合適的時機，只好負立到一旁陰涼的地方，闔目冥思，趁着空餘時間磨練一下精神力，雖然效率不高，但總比沒有的好。

現在精神力可說是和自己的實力掛鉤了，雖說沈星痕對力量沒有追求，但多一分也好在即將到來的亂局中保存自身。

「哈哈......」歡快的笑聲逼得沈星痕解除入定，尚未睜眼，只感肩膀被人一把攬過，說：「面對如水般的姑娘都能出手趕走，老沈，你是不是男人啊？」

男人的身份被人質疑，沈星痕非常鬱悶，大庭廣眾下，他總不能脫褲子去證明己身。

「現在人家對你怨念頗深，還偷偷給你取了一個綽號，叫腎虛公子。」羅修強忍笑意，說：「你這樣是討不了姑娘的歡心，快快跟我去釋除嫌隙。」

「滾你丫的，我不在乎！」

二人一路上走走停停，歸其原因，羅修的相好真的多不勝數，幾乎五步就打一次招呼，興致來了更會嘮起家常事。

出師未捷身先死，沈星痕覺得這一句非常符合此情此景，自己都快被氣得心肌梗塞而猝死了！

待到日上三竿時，二人終於來到此街上最具韻味的建築，也是無可取代的地標，自己更是名義上的東家。

芳菲樓。

沈星痕沉默了半響，側目說道：「不能換地方嗎？裏面的東西很貴的。」

「老沈，你不需要為我着想的，哥的兄弟值得最好的。」羅修邪魁淫笑，說：「相信哥，等賺到了銀子，一定讓你感受甚麼叫一樹梨花壓海棠。」

「我是這個意思嗎！」沈星痕罵道：「還有不要亂用別人詩句啊！」

談笑間，二人步進了大堂，內裏卻不復往日喧鬧，客人全無蹤影，只剩下幾名姿色不錯的女子在打點東西，整理裝束，為將至的宴席做好準備。鳳雲蕊也在此列，正扮演統籌者的角色，十分老練的主持大局，不過眉宇間卻殘留了幾分憂愁。

「雲蕊，我來幫忙了！」羅修想要給她一個熱情的擁抱。

好歹都是自己的屬下，怎能讓這色狼佔便宜？沈星痕當即拉著他的衣擺，叱道：「不要動手動腳的！」

「不讓我碰？你看上人家了？小姐能接受二房嗎？」

沈星痕已經免疫他的垃圾話，只是問：「遇到了難題嗎？若有甚麼是我們能做的就儘管吩咐吧。」

鳳雲蕊頓了頓，才說：「存備的迷藥有些受潮了……」

「迷藥不夠嗎？等一下，我這裏有很多……」沈星痕從懷中取出早已撕下標籤的顛鸞倒鳳散和合歡丸，想了想說：“不要下太多了。」

「明白。」

鳳雲蕊拿上了藥匆匆離開，但走到半路，她忽然折返，不太放心的問：「沈公子可知我們將行之事？」

原來不止自己一個不相信羅修的為人！沈星痕只覺遇上知己，淺笑說：「羅修在來的路上跟我講過。」

軒轅平的黨羽除了門內弟子外，也存有部份山賊。

不過山賊多是想在動亂中分一杯羹，與軒轅平的關係並不深厚，所以羅修決定由此入手，先削弱他們的優勢。得知那些山賊頭子喜歡逛芳菲樓，羅修覺得自己要為大義犧牲，遂委身蟄伏於青樓中，夜夜笙歌，把酒言歡，逐漸與他們打成一片。在他的不懈努力和八面玲瓏下，終於博得山賊頭子們的信任，願意跟羅修透露奪門部署。

套出所有有用的消息後，羅修欲要卸磨殺驢，恰逢芳菲樓也想對付山賊，雙方一拍即合，決定在今天把他們一網打盡。

「如此甚好。」鳳雲蕊鬆了一口氣，說：「羅公子會主導接下來的一切，如有疑惑之處，向他請教即可。」

「老沈……」

「喂！」沈星痕毫不客氣的說：「你休想命令我！我不打算做任何事情。」

「你可是在為小姐而戰。」羅修循循善誘：「萬一光榮負傷了，還能得到小姐的關心，豈不美哉？」

「我又不缺！」

「老沈，交給你一個任務。」羅修選擇屏蔽他的說話，自顧的說：「替我敬酒。」

「嗯？我是來吃席的嗎？」

羅修卻不再多言，表情肅穆，朝着大門方向嚴陣而待之，只聽那邊一陣噹噹聲，一羣獐頭鼠目的男人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為首的大漢滿臉腮鬍，一身古銅色的腱子肉，手執一把九環大刀。

刀身沾滿斑駁血跡，掩蓋了應有的銀光，興許陳年甚久，血水都化成了漿液，在心理上造成人的極度不適。沈星痕未至於嘔心反胃，只是臉上神色不太好看，劍眉輕皺。

「大哥，好久不見了！」羅修彷如川劇變臉，又變回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弟弟！」大漢爽朗一笑，說：「東西帶來了嗎？」

「當然，我們上去聊。」

羅修清了清嗓子，指著沈星痕大聲叫喚：「兄弟們，今天你們不必拘束，小娘子和酒肉管夠！我的這位弟弟會幫忙招呼大家，所以如果有甚麼不滿意的，盡可一提！」

言罷，男人們的情緒霎時被點燃了，他們群情洶湧的怪叫一聲，震得沈星痕耳膜直生痛，眉頭又多深鎖了一分。

莫名成了人家弟弟，沈星痕忍不住瞪了羅修一眼，卻見他拋來了眼色，意謂讓自己見機行事。

媽的！自己壓根不會交際！但事到如今騎虎難下，沈星痕那只能硬着頭皮頂上，在眾人的目光下，發表他絞盡腦汁想出來的開場白。

「大家盡興！吃好喝好！不醉不歸！」

隨即，沈星痕又取了一罐酒罈子，仰頭咕嚕咕嚕的灌進口中，酒竟，他把罈子往地上一摔，頓時碎成一塊塊陶片。

「豪氣！」

「真男人！」

人群中爆發如雷般的叫好，這舉動也惹得幾位兄弟的青睐，立刻把他捉了過來對酌。

電視劇誠不欺我！沈星痕在心中舒氣，剛才實屬是玩尬的，如果對方沒有反應，他想必會找一條木柱撞死算了。

沈星痕一邊阿諛奉承，一邊偷偷觀察周圍狀況，此間有絕色起舞，有琴音飄渺，有伊人軟偎身側，無不似人間極樂之地。

糖衣毒藥，不過於此。

應是在飯菜裏下了藥，可見美人們都在施展渾身解數，挑逗得大爺們骨頭酥軟，迷失在溫柔鄉中，接着不經意間把食物送進他們的嘴中，自身卻不打算沾分毫。有些大爺比較猴急，就連氣氛也懶得培養了，拉着人家姑娘就要上樓卸火，不過很可惜，在場的女人皆有武藝傍身，而且看起來應該都是老手了。

看着白霧源源不斷集中於女子的拳頭上，沈星痕只能暗暗祝福那位兄台，希望女俠待會兒下手能果斷些，可以讓他沒有痛苦的離開。

暢飲一番後，沈星痕找了小解作理由，推搪下續杯的提議，身子搖搖晃晃的來到樓後。

映入眼簾的是一方人工荷池，小荷含苞待放，隨風搖曳，可謂賞心悅目。池旁修著了不少獨立的小院，他眼睛頗利，遠遠瞧見晾了起來的衣裙，想來應該是姑娘們居住之處。沈星痕哆哆嗦嗦的翻起各類救身丸，倒是不懼迷藥效果發作，畢竟一早就吃過白陌塵自制的避毒丹，可免疫大部分的毒素，而是酒實在是醇厚濃烈，他無福消受，快要喝醉了。

吞下去了幾顆解酒丸，沈星痕盤坐調息，加速藥物生效。

「你不要給臉不要臉！」遠處突然傳來暴喝聲。

怎的清淨地如此難找？沈星痕額角青筋暴跳，拍地而起，誓要找出那位擾人清靜的混帳，再行撕攔他的嘴。

他扭頭四處張望，終於在僻靜的角落發現了動靜，只見一對男女在拉拉扯扯，女孩雖在極力抵抗，但奈何男子一身蠻力，猛的刺啦一聲，胸口處的布料被撕下了一片，春光乍洩。

沈星痕自問不是好人，但玩強暴確實是有點過份，這已經屬於畜生行徑了。

「你這婊子！」

男子又是髒話連篇，不過這次是終於被人以一巴掌制裁了，他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拋物線，落到地上滾了幾圈，不醒人事。

「晦氣！」

沈星痕揩走了手上的油脂，同時也瞧清了女孩的面容，正是昨天端茶倒水的侍女，她泪眼濛朧，嬌軀蜷縮成一團，梨花帶雨的鳴鳴哭了出來，我見猶憐。

但他本人不懂甚麼怜香惜玉，聽見女人哭就心煩意躁，深吸一口氣以平復心情，問：「能不能先別哭了？」

儘管有在努力克制，不過語氣似乎稍惡了些，兇得女孩哭得更大聲了。

媽的！不管了！沈星痕額頭上冒出黑線，騰出雙手開始解開束衣腰帶。

這下可子把女孩嚇懷了，泣聲驟停，但眼淚卻依舊像斷了線的珍珠啪搭落下，她雖是止不住的瑟瑟發抖，但本能還是驅使着身體一點一點的往後挪動。

「好了！」

女孩的內心因這一句而變成了死灰，她心裏清楚今天怕是在劫難逃了，只能絕望的閉目，但眼前的男子卻沒有發洩獸慾，只覺有柔軟的布匹落在頭上，淡淡的汗臭味散出，惘然之情湧上心頭。

她悄悄探出頭來，卻見沈星痕早已背過身去，披上了一件藍色外衣，說：「你遮一下，別讓人看光了。」

想到自己誤會了別人，女孩頓時羞得無地自容，道謝也忘記了，趕忙穿上衣服就踏上鵝卵石小道，朝小院羣落的方向跑去。

聽着漸弱的腳步聲，沈星痕暗嘆總算是把麻煩送走了，但無意間瞥見身上那僅餘的單薄內衣，他不禁搖頭苦笑，知道要應付新的麻煩了。

自己又要倒欠軒轅霜人情，去拜託她幫忙重新弄一套衣服了……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ivHi8QAP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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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再訪青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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