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 - 第六章異界之旅(下)

在草長鶯飛的季節，山村間一批批農民在田中揮灑汗水，鬆土，播種，為將來的收成做好準備，山歌也不時回蕩在田中，婉轉悠揚，抒發對新一年的期許。踢躂馬蹄聲打破了田間禪意，農民們抬頭一看，看清來人面容後，紛紛揮動手打起招乎來。

軒轅霜報以溫厚一笑，為了不擾幽靜，她下了馬，牽着馬韁在田間小路漫步而走，突然，只聽身後傳來動靜。

「小姐。」

「劉姨，很久不見了。」軒轅霜回頭對已至身前的中年女人笑道。

「的確很久不見了。」劉姨把手中的籃子推給她，說：「我家母雞產了一些雞蛋，還有些時令蔬菜，拿去嘗嘗鮮吧。」

「這怎麼能行？」軒轅霜柳眉緊蹙說：「你們家孤兒寡母的，會比我更需要這些。」

劉姨退後幾步，不接推送回來的籃子，說：「小姐教我家兒子寫字讀書，又傳他拳強功夫，強身健體，這大恩大德怕是要了我們一家的命也報不來，何況是區區幾個雞蛋和蔬菜。」

軒轅霜艱難的說：「可我從來沒想過……」

這般下去要沒完沒了！沈星痕不想再看到二人再磨蹭下去，在馬上彎下身來隨手從籃中取出一個蕃茄，咬了一口，汁水四流，他點頭讚賞道：「好吃，我很喜歡，不如給我吧！」

「公子喜歡就好。」

軒轅霜清眸中有些無奈，說：「那我卻之不恭了。」

劉姨離開後，二人一騎繼續沿山路前行，一路上，軒轅霜卻也是愁眉不展，沈星痕忍不住問：「可是在怪我自作主張？」

「不是。」軒轅霜搖頭否認道：「我只是在想……明明想要幫他們，令他們過更好的生活，但他們卻差不多傾盡一切來報我，終究增加了他們的負擔，我似乎在作無用功。」

這是哪家的聖母轉世？竟然可以纯潔得像白紙一般？沈星痕雖知這女人是真的這樣想法，不是為了裝纯良给別人看，但不禁還是被她這鑽牛角尖的想法逗笑了。

「很好笑麼？」看見他笑得合不攏嘴的模樣，軒轅霜面露不悅的說：“劉姨他們生活本就捉襟見肘，現在又送了一籃子的雞蛋蔬菜，萬一他們在生活中突發危機，又能憑何應急？”

沈星痕沒有正面回答，反而說道：「你知道如何無故打人巴掌而不得罪人的方法嗎？”

軒轅霜一窒，才說：「願聞其詳。」

「那就是同時往左臉右臉招乎，兩股力便會同時抵消，豈不是相當於沒打過人。」

「你這是在偷換概念。」軒轅霜搖搖頭說：「力能抵消，傷害卻不能抵消。」

「既然如此，那又怎麼是作無用功。」沈星痕悠悠說：「你應該相信人類並不是如此脆弱，就算真有困難也能找出出路，何須杞人憂天呢？」

樹影婆娑，斑駁陽光落在少男少女身上，為二人添上了一抹燦爛的色彩。

儘管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但少男卻依舊盡力挑起話題，少女亦盡力给予回應，風兒穿林打葉，卻從未分散他們在枯燥且乏味對話中的注意力。沒有鮮衣怒馬，沒有九天神女，只有一對平凡人在閒庭信步。

此時此刻，這是獨屬於他們的路。

軒轅氏的府邸坐落於深山之中，名為軒轅山。

沒錯，和自己那邊傳說中的一樣，都是軒轅黃帝居住的地方。不過，這裏同樣是一個門派，會招收弟子，傳授武藝，教導六經。這世界不行皇朝制度，每一個門派都會負責管制一個區域，護佑一方平安，作為交換，百姓則只需上交一定的糧食，類似古代官府的地位。

二人來至一道大石橋前，頓時被兩小年輕舉劍攔下了。

「來者何人。」

「在下軒轅霜，也是門人。」

兩小年輕聽到這個名字，不禁眉頭一跳，問：「可有憑證。」

「身分令牌不小心丟失了，並無憑證。」

他們對視一眼，其中一小年輕說：「稍等，我這就去核實身份。」

軒轅霜的神色倒是泰然自若，而沈星痕已是忍俊不禁，想到一大小姐，竟然在自己家門前被人懷疑，有門進不了。

「這位公子可介意讓我檢查一下你的行囊嗎？」留下的小年輕忽然指着沈星痕身上的的背囊，補充說：「只是例行檢查，避免有危險的物品帶進門內。」

「恐怕不太方便。」

其實他倒不是怕丟臉，但誰家正經人隨身帶春藥，只怕沒解釋完就被人當邪魔妖道捉起來了，那麻煩就大了。

小年輕眼神一沉，左腳向後一步，身體前傾，呈弓步，寶劍微微出鞘，所有學武之人都清楚那是迎敵姿勢。

「屁啦！你不是問我介不介意嗎？」沈星痕罵了一聲說：「我答介意還有錯了？」

瞧見對方敵意越發之盛，軒轅霜一拱手，連忙說：「他性子有些直，並無惡意，還望見諒。」

就在氣氛壓抑之際，有一爽朗男聲從石橋另一邊響起，來者是一豐神俊朗的男子，眉宇之間有一股氣宇軒昂夾雜著沉穩的氣質。

「小山，你羅師兄沒和你當值嗎？」

「回師父。」小山恭敬的說：「沒有，師兄他讓小天師弟來頂替一天。」

「你們兩個才剛入門，他是怎麼敢偷懶的啊！」大叔喃喃自語後，又問：「剛才路過瞧見這裏有動靜，發生了什麼情況嗎？」

「是這樣的……」小山還未入正題，大叔卻是以奔雷之速衝下石橋，一下把軒轅霜擁入懷中。

「太好了，你沒事！」大叔哽咽說：「這半年可擔心死我了。」

「父親，對不起。」軒轅霜輕輕拍了拍大叔的背，輕聲說：「但還是先放開我吧！還有旁人看著呢！」

「好好……」大叔擦了擦噙在眼中的淚水說：「我知道你救母心切，但以後不要再冒險去尋甚麼寶物了，我受不了驚嚇的。」

「我知道了。」軒轅霜點頭，一手引向正在馬上看戲的男人，介绍說：「這位是沈星痕，具備光明體，應我之邀約，特來救治母親。」

大叔滿懷感激的看了沈星痕一眼，但正是這一眼，彷彿擊中了他靈魂深處，令他嘴唇也不覺輕微顫抖起來。

没人發現他的異樣，軒轅霜自顧自的繼續介绍說：「我的父親，軒轅凡。」

「叔叔好。」

這一喊把軒轅凡從思緒深處拉了回來，他也道了聲好後，便領著二人一騎過了石橋。

山石竹林錯落有致落在庭園裏，與自然渾然一體，府內極少有人工點缀，一呼一吸全是草木芳香，可謂享受。延綿的粉牆黛瓦後是一間簡樸的小木屋，內有一美婦人，一身素衣，眉如遠黛，面容姣好，看得出和軒轅霜有幾分相似。

卻是只見她面無血色躺在床上，若非還有微弱呼吸聲，沈星痕都以為那是一具屍體。

屋內寒意瀰漫，讓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沈星痕吸了吸鼻涕，目光從臉上移向美婦人的腹部，黑色火焰在暴虐，和自她體內散發的寒氣互相纏繞，成了一極不協調的畫面。

這湮滅的濃度比起以往所見的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

「借我一把刀。」

軒轅霜聽聞，手上真氣凝結，成了匕首，交給他說：「拜託了。」

在滿懷希冀的目光下，沈星痕走到榻前，心中又與阿蔚商量了一番後，確定了血脈之力幾分鐘內不發動便會失效這個事實，這下子就不用擔憂自己血液中的湮滅會留下後顧之憂。

深呼吸一口氣，沈星痕如發炮制，用力握緊刀刃，鮮血一滴滴落在黑焰上。

黑焰如遇天敵，霎時燃燒不再這麼猛烈，就在快要撲滅之際，卻是意外倏生，黑焰竟如反彈般暴起，威力比剛才更勝幾分。

他也被這威勢嚇退了數步，忙低吟：「這是怎麼回事。」

「湮滅濃度太高，現在同化你血脈中的光明。」

「可有辦法？」

「需更為大量的血液進行壓制。」

聽罷，沈星痕心中發狠，一刀割向手腕，動脈破開，血液如沒關的水喉般傾瀉下來，瞬刻撲熄了湮滅。

父女二人目睹這驚險一幕，心也是被猛的提了一下，他們迅速趕到沈星痕身旁，軒轅霜運功凝炁，把炁針紮進孔最穴，頓時血液噴湧的速度減慢了不少。

「等一下。」沈星痕繼續出力按壓手腕，倚著房柱一邊，說：「你母親的傷未處理好，再給我一些時間。”

在白陌麈的教導下，沈星痕確有涉足藥理一道，可並不精通，但即使如此，軒轅霜還是拉著父親退到了一旁，給他騰足了空間。

三月相處，足夠她無條件信任他了。

現在有另一難關要闖，只見傷口上已成一種奇異的腐肉，不見血水膿液，卻是乾燥得像鐵鏽粉末般，一觸即落。

他托著下巴，闔眼神思，看似在整理思路，實則在心中詢問，阿蔚是從湮滅器皿中誔生出的，自是對本源的特性瞭如指掌，它只是略作思考就給出了解決方法。

「湮滅存在太久，把皮膚中的水分全逼走了，不過無妨，先清創，如若出血不止，再施回天針法，以作止血。」似是怕自家的笨主人不明白，它頓了頓又說：「回天針乃你師父白陌塵絕技，他應有教授給你。」

「我知道，可我忘了怎麼做來的。” 聽不見阿蔚應聲，沈星痕舔了舔嘴唇，想要維護一下形象，於是說：「你知道的，要記的穴位太多了，實在很難不忘記的……」

「明白。」阿蔚壓根兒不在意，只是說：「我講，你跟着做。」

「你記下了？」

「我沒有記下，只是把你的記憶重新觀看一次。」

沈星痕一愣，隨即喜出望外：“那我豈不是能過目不忘！」

看見面前男人突然莫名竊喜，父女二人也只能你看我的，我看你的，不知所措，軒轅霜的眼簾無力垂下，低聲說：「其實他以前很正常的......｣

沈星痕也沒有聽清楚說了甚麼，他撓撓頭，躬下身來一面謹小慎微剝去血殼子，一面擦去往外滲出的血水，可惜情況依舊不受控，他也只好從包袱中取出銀針，按指示施展回天針法。不過終是失血過多，沒紥數針，沈星痕已是頭重腳輕，目眩離神，而且又是隔着衣服施針，為了避免精度不夠而出差池，他便喚來了軒轅霜充當助手。

軒轅霜怔怔的盯着銀針落位，已是瞧出了端偽，她問：「這是回天針法？」

「你挺好眼力……呀？」

餘音未散，沈星痕忽是眼前一花，一根纖細長針已是穩穩當當插上了婦人身體去，他頓時花容失色，正欲大叫你這娘們住手，卻是未等嘴巴張開，又是一根銀針不偏不倚紮上了指定的穴位。過程行雲流水，刺入的順序也與阿蔚所述別無二致，很明顯，這套針法她早就爛熟於心了。

瞧見治療有條不紊的進行中，沈星痕也是鬆了一口氣，他側頭揣着好奇心，問：「你怎麼會老頭的獨門針法？」

軒轅霜明眸不抬，說：「回天針法雖是毒帝所創，但當中闕漏之處卻是由藥聖加以改善，而後藥聖憐世間刀戈不止，故將此法散播於世間，望不再有人失救而死。」

聽到自己師父的趣聞，沈星痕不由得佩服他的肚量，自己的獨門功夫莫名就爛大街，居然只想偷偷氣一下別人當作報復。

完成手頭上的工作後，軒轅霜便望向那死要面子的男人，明明氣息奄奄，卻偏要倚着房樑站著，裝作無事的樣子，她剛放鬆下的柳眉，不由得重新蹙成一團，她說：「我先扶你去休息。」

卻見沈星痕擺擺手，說：「我只是失了些血，又不是斷手斷腳，不用扶了。」話畢，不給人開口的機會，徑自離開了。

望著他邁著輕浮的步伐遠離自己，軒轅霜所有的擔心，最終也只能化為無奈的嘆息。

「霜兒。」

忽然，聽見熟悉又陌生的聲線，軒轅霜如被天雷轟頂，她僵硬扭轉身來，只需一刻，那溫柔又溫暖的視線便融化了她所有屏障。

是母親，她醒了。

此時，美婦人正抵著軒轅凡的肩膀，她笑道：「我們的女兒長得真漂亮。」

「當然的。」軒轅凡自豪說：「這都是從我身上繼承下來的。」

軒轅霜不再維持那剛毅冷漠的姿態，只見她眼眶泛紅，眼眸裡染著一層水汽，瞬間便撲到美婦人身上，緊緊抱著不撒手。

她不再是甚麼殿主、小姐或可獨當一面的強者，現在的她，僅僅是一位女兒罷了。

「真的長大了啊！」美婦人一面輕撫着女兒的頭髮一面感嘆道：「我都抱不住你了。」

堂內一家子歡聲笑語，堂外餘一人坐在階梯上處理創口。

左手腕的傷口已然癒合，成了一道淡色的小肉丘，沈星痕不想惹人懷疑，決定從衣服中撕下布匹包起來。

快速癒合，這是不可控的體質能力，同樣會消耗光明之力，變相的會加快毒發時間。

剛做好掩蓋工作，眼耳口鼻驟是一陣刺痛，只覺一陣濕潤，似是流出了液體，拿衣䄂往臉上一擦，幾抹猩紅頓時暈開在潔白如雪的布料上。

七竅流血。

沈星痕苦笑一聲，他甚至不用往衣服裏一探，隨著感受到越多地方被禁錮，他已經猜到毒紋在漫延。

離毒發之日又更進一步了。

「這值得嗎？」阿蔚破天荒第一次主動打開話匣子。

「當然不值得。」

「那為何還要做？」

「因為我答應她了。」

「我還是不懂。」

「不懂就對了。」沈星痕擦一面乾淨臉上的血跡，咧嘴說：「人生在世，有些事不需要弄太清楚的。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sT9OgkHq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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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異界之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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