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打發等待時間,沈星痕選了不遠處的草坪躺下來,咪起眼睛,以極為慵懶姿態沐浴在陽光下,經歷了一天的舟車勞頓,實在須慰勞一下自己。
「沈賢侄!沈賢侄!你在哪兒?」
剛萌生起的睡意被一聲聲呼喚打斷,正想大罵一頓是誰那麼缺德,定睛一看,卻見軒轅凡拎著大包小包四處張望。
沈星痕摸摸鼻子,舉起手來說:「叔叔,我在這兒。」
「你怎麼跑到那邊來了?」軒轅凡稍鬆一口氣,落到他身旁,說:「你損耗過多,這裏有些大補藥,可助你恢復元氣。」
「我吃過霜姑娘送的歲寒三清丸了,已經沒有甚麼大礙了。」
「這可不能補血。」軒轅凡從木盒中端出一碗藥湯,說:「快趁熱。」
眼見如此盛情,沈星痕也不想拂了人家的好意,於是在注視下,端起藥湯一飲而盡,雖然他吃得了苦,但這種苦味還是超出了想像,令他忍不住眉頭直皺。
「這裏有蜜餞。」
「多謝。」
沈星痕把一塊又一塊的蜜餞送進口中,終於把苦澀味清刷掉,但他依舊沒有停嘴,為了緩解不知如何與長輩相處的尷尬。二人默座無言,但他能感受到軒轅凡那灼熱的視線聚瞧在他的臉蛋上。
問題是自己長得也不俊啊!
良久,沈星痕終於想到一個話題,也是他此行的目的,他喉嚨滾動了一下,卻未待發出聲音,身後便來傳來一陣爭吵聲。
二人各自的思緒皆被打斷,循着來源看去,卻見一大群人氣勢洶洶圍繞着剛才守石橋的兩位小年輕——也就是小山和小天。
只見雙方先是口角,繼而互相推搡,到最後竟是亮出兵器,乒乓一聲交起手來。
事態惡化之快始料未及,軒轅凡立刻大喝道:「给我住手!”
小山和小天聞聲立刻收回兵器放棄攻擊,但對方有幾個顯然殺紅了眼,提起劍繼續往他們的腦袋劈去。只見軒轅凡眼疾手快,拈起幾顆蜜棗,彈射而去,紅色流光劃過,幾人的兵器頓時應聲脫手而去。
他落入雙方中間,對那幾人大怒道:「你們可是要戕害同門。」
「此言差異。」有一翩翩公子從人羣中鑽了出來,他輕搖扇子,說:「只是一時切磋收手不及罷了,還請門主恕罪。」
軒轅凡攥起了拳頭,但最終還是沒有發作,平淡說:「帶着他們立刻離開,不要再讓我看見你踏進這裏。」
就連回話也沒有,一行人浩浩蕩蕩離開了,趾高氣昂的,恨不得拿鼻孔看人,畢竟可是連門主都奈何不了他們。臨走前,帶頭的公子注意到沈星痕的存在,以標準暖男式的笑容衝他一笑,也不知是在示好還是在打招呼。
雖說對方也是帥哥,但沈星痕仍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自己可沒有這點癖好。
「抱歉師父,把你捲進了我們的恩怨之中。」
「你們沒事就好。」軒轅凡嘆氣一聲說:「說到底,應該是我要說聲抱歉,沒有盡到師父的責任。」
「師父身為一門之主,自是要故全大局,我們怎會怪罪。」小山笑說:“若是再遇到那些忘恩負義、睚眥必報的小人,大不了我們繞道走就是了。」
「別這樣說,他們興許一時糊塗,是我這個做師父的未能勸得他們懸崖勒馬。」
此時,正在一旁被迫偷聽師徒談話的沈星痕只感一陣香風撲面,軒轅霜已是款款來至他的面前。
「走吧,我带你下去休息。」
短短的一句,卻如天籟之音入耳,令沈星痕竟是有點陶醉,如臨一片大好春色。
這次語調不再是冷冰冰的,而是有了波動,有了感情,有了抑揚頓挫,他能聽得出那是一種名為高興的情緒。
原來她也是會開心的啊!
「怎麼發呆了。」軒轅霜素手在他眼前輕晃了晃,問:「可有不舒服?”
「沒甚麼。」情绪被感染了的沈星痕,笑說:「帶路吧。」
向軒轅凡告辭後,二人往半山腰而去,穿越重重叠叠的修竹林,來到簡樸的小宅子前。
這裏風水可謂極好,遠離煩囂,聽不到山下纷擾,而小宅子又依河湖而建,有一水榭涼亭,可供人吹着風喝着茶小恬一下,湖中波光粼粼,七彩散射到涼亭和小宅子上,披上了一層夢幻的外衣。
唯一令沈星痕覺得奇怪的為何前面大片空地竪立了一排排武器,刀、劍、槍、戈、戟等種類應有盡有,妥妥一個兵器庫。
自己可沒說過會耍啊!沈星痕正思慮着要不要開口叫人搬走這些危險物品,軒轅霜卻是進了宅子放下包袱,開始整理床鋪。
「我自己來吧!」沈星痕也不好意思讓一女孩子替自己料理瑣碎事,伸出手想要接手。
「這是我的床舖,還是由我自己來完成。」
「蛤!」沈星痕一愣,環視一周並沒有發現多餘的房間,不禁問:「那我睡哪兒?”
「這裏。」軒轅霜不假思索地答道。
「和你一起睡嗎?我也有自己的矜持。」沈星痕佯裝抱胸保護自己,笑說:“這樣進展實在快了一點。」
「不……不是的。」軒轅霜自知言失,螓首急忙垂下,似是想要埋進胸口之中,她修長食指向另一邊,結結巴巴說:「那……那邊。」
媽的,這女人是越來越誘人了!瞥見軒轅霜紅到後脖的可愛模樣,沈星痕心臟不受控制碰碰直跳,他吸了幾口氣問:「這好像沒有什麼區別吧?就沒有其他住處嗎?」
「住在一起才能更方便地保護你。」軒轅霜抬起頭來,臉上已嫣紅早已消失,但不知道是不是在害羞,語氣竟是冷了幾分:「門內暫時不太平。」
「我能感覺得出。」
軒轅霜想到今之情勢如水火,也不禁是苦嘆一口氣,片刻,方才把門內狀況娓娓道來。
事緣十四年前的奪門之變。
即使闇域亂武落幕已久,但其帶來的後遺症依舊影響深遠,眾生仍處在戰爭的陰霾之下。
百宗凋零、寇盗橫行、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
百廢待興之際,軒轅門卻炸出了一道名為內亂的消息,不久,軒轅凡之兄——軒轅平成功奪門,篡奪了父親的門主之位。
這件事在各武門中鬧得沸沸揚揚,無人知道軒轅平意欲何為,因宗門傳承通常都是選擇長子,所以他繼位已是板上丁丁的事,作出叛亂根本對他百害而無一益。
奪門之變的誘因疑點重重,自是引得不少危言聳聽之徒出來興風作浪,甚麼傳言都有,有說長子狼子野心,幾年時間也等不及了,亦有說父子反目,故父要傳位於次子,引得長子心生嗟怨,從而生下反叛之心云云。
在外正協助百姓重建家園的軒轅凡知悉動亂,立刻快馬加鞭,不眠不休的趕回家去,經過兩日一夜後,他在風雷交加的夜晚中,一人仗劍騎馬正面闖進山門,越過了數百門徒的阻攔,絲毫未傷,生擒了兄長。
此傳奇一戰為人津津樂道,軒轅凡也因此一舉成名,繼任了門主之位。
說回風波過後,軒轅門卻沒有大規模的清算,唯一做的是就只是把罪魁禍首逐出門以示懲罰,自此之後,軒轅凡在江湖上銷聲匿跡。
數年後,冷曦,也就是軒轅霜之母,突然在門內遭人以湮滅重傷,自此昏迷不醒。
作為丈夫的軒轅凡立刻把矛頭對準嫌疑人,非得要求闇域給一個說法,面對如此鐵證,闇域供應不諱,爽快的交出了幾具聲稱是兇手的屍體,說是他們早已叛逃,所作所為皆與闇域無關。
由於苦無證據可以直接證明他們是蓄意為之,軒轅凡只能作罷,將此事揭過,轉而踏遍河山為妻子尋找治療方法,光殿亦派了幾個身具光明體的弟子前來協助,但傷勢仍未見有半分好轉。
正是疏於管理門中之事,給了有心人可乘之機,消失了許久的軒轅平再次現身,他偷偷收攏了不少軒轅門分支,為其爪牙,待發現苗頭之時,他已是與軒轅凡呈分庭抗禮之勢。
軒轅凡不忍戰火起,蒼生入劫,所以並沒有主動剷除對方,而軒轅平彷彿心有靈犀,也不做出過火的舉動,雙方就這樣僵持到現在。
現今局勢可謂緊張,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波譎雲詭,興許某一天這一座山就烽煙四起。
說到這裏,軒轅霜躬身,向沈星痕道歉,因一己之私將他置於危險與麻煩之中。沈星痕擺擺手表示無所謂,他覺得自己應該沒有這麼倒霉,只是逗留幾天就恰好遇上別人攻山奪門。
「你在這裏要多小心一個人。」
「誰?」
「我大伯座下大弟子,音無忌。」軒轅霜淡然說:「你剛才應該見過他了。」
「那個手拿折扇,對我拋眉眼的男人?」
「此人不簡單,不容小覷。」
「好,我會離他遠點的了。」
聽罷,軒轅霜滿意的拿起一籃子食材到廚房進行處理,獨留沈星痕繼續收拾房間。
卧室中陳設甚簡,除了床位,就只剩下一木架子,上有一湛藍色寶劍和白玉笛子。閑來無事,沈星痕一陣手癢,拔開了寶劍,鋥的一聲,劍刃出鞘即嗚,響徹屋內,三尺長劍極富美感,劍脊鑲嵌了白水晶,劍刃則由精鐵打製而成,如一泓秋水光滑,可照出人面目。
沈星痕情不自禁上手輕撫劍身,冰涼的觸感傳來,突然,驟感一痛,卻是一個不留神在手指上割了一口子。
這也太鋒利了吧!他一邊啐了受傷的手指,一邊拿起了白玉笛子。
沈星痕雖不懂音律一道,但卻能看出笛子材質之好,通體温潤,晶瑩剔透,當是極為上等之玉才有如此感覺。
造價恐怕要不菲吧?他一聲感嘆後把笛子放回原處,然後循着炊煙來到廚房,想要展示一下男人的魅力,卻是被軒轅霜婉拒送出門了。
「你是要把我養成廢物嗎?」
沈星痕衝廚房大喊道,不過並沒有答覆,他無奈來到水榭裏一邊憑欄四顧那水天一色,一邊運行周天來淬練內功消磨時間。
良久,軒轅霜端著兩菜一湯走進水榭,有番茄炒蛋、炒菜心和豆腐蛋花湯,雖盡是些素菜,但沈星痕吃得可香了,因為確實太餓了。
而且軒轅霜還把他當殘疾人般照顧,不斷夾菜給他,幫他添飯,就差沒餵到嘴裏去了。
草草一餐後,沈星痕理所當然般的不用做家務,此時太陽早已西落,明月高懸,餘暉暗淡,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他無所事事躺在床上,聽着有節奏的蟲鳴聲,竟是不知不覺睡着了。
「喂,該醒來了。」
沈星痕被空靈的叫喚聲吵到睜開眼,卻發現自己並不在床上,而是來到一片空白又廣袤的無垠世界。
他低頭一看,竟是看不到自己的四肢,自己似乎沒有實體,就這樣飄在空中。
「我這是在哪兒?」沈星痕對虛空大喊。
「我把你拉進了精神世界。」自己的聲音在虛空中響起:「訓練精神力。」
「不是吧!」沈星痕認出了是阿蔚,他頗為難以置信的說道:「你也太盡責了吧!」
阿蔚不給予理睬,只是說:「想要自保之力就忍耐一下。」
說罷,一股磅礡壓力從四方八面傳來,似是把沈星痕擠成齏粉,他敢保證這是他生平中感受到最為極致的痛苦。沈星痕也自以為自己是條硬漢,想當年自己送到醫院鏠了十七八針,自己眉頭也不層有半分抖動,可如今卻只能哭爹喊娘,粗口連天。
若是現在有凌遲可以選擇,他定會毫不猶豫。
痛苦的時光總是過得很慢的,沈星痕只能咬緊牙關扛了下來,去到後面,自己似是還出現了幻聽,清遠悠揚的調子在空間響起,宛如春風撲面,細涓滌魂,竟是不太感受到痛楚了。
「就先這樣吧!」
阿蔚把沈星痕踢出精神世界,視野頓覺一陣急速後退,他猛的從床上彈了起來,恰好與軒轅霜來了個四目相對。
少女眸中一抹緊張轉瞬即逝,她默默背過手來,向上一勾,白玉笛子滑進了袖子裏去。
沈星痕此時正揉着太陽穴來舒緩不適感,正逢旭日東升,映得天邊織錦燦爛,才正眼打量守在床前披頭散髮的少女,她背晨霞而立,描了個模糊不清的金邊,倒顯得更為神聖了。她一身寛大的白袍內攏淺藍的簿紗睡衣,襯得嬌軀若隱若現,特别是那白皙又富有肉感的雙腿,一下子就讓沈星痕精神起來。
有緣再次得見此等天工之物,沈星痕只覺得此刻血脈賁張、死而無憾了,同時忍不住暗暗感嘆,異世的睡衣實在是太棒了。
瞥見男人那不老實的目光在自己大腿上遊走,軒轅霜頗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如樹木般竪立在原地,半響,方才道了一聲早。
「早上好啊。」沈星痕今天精神奕奕,聲線也比平時高了幾分,中氣十足。
「我先出去,公子自便。」
撇下兩句,軒轅霜一邊拉起長袍裹緊身體,同手同腳退了出去,啪的一下關了門,沈星痕見她如同受驚的小兔子,不禁搖頭苦笑,自己還以為今天走了大運能被色誘呢!
下床後,他發覺房間的佈置又有不同。床頭多了一尊鏤空香鼎吐露裊裊輕煙,滿室都是艾草之香氣;床邊多了木製衣架,掛起了一套白色嶄新衣袍,上手一摸,煞是輕盈柔軟。
沈星痕見狀脫下身上褐紅衣服,卻見用作遮掩的布條消失了,就連手腕上未有擦乾淨的血跡也一併不見蹤影。
霎時,他似乎明白了軒轅霜為何會在床邊,少年心中的調味料稀裡嘩啦打翻了一地,教他只能怔怔留在原地,不知所措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8b44UFGc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