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好想，讓他成為自己的藝術品。

 

 

 

（1）

 

　　赤砂蠍每天都在思量要殺了他的搭檔。

 

　　迪達拉，一個用狂妄自大這詞來形容他的個性還略顯不足的小鬼，與蠍的藝術觀完全相反，每每要死纏著他辯論瞬間與永恆哪個才是真理，還老是拿出他那堆黏土把房間弄得亂七八糟。

 

　　除去這些部分，其實他是個很好看的少年，金色的直髮燦爛有光澤，湛藍色的瞳孔靈動有神，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睛、挺直的鼻梁，還有總是向上彎著的脣角，自信得莫名其妙。迪達拉擁有奇特的爆炸能力，事實上讓蠍萌生殺掉他念頭的原因也正是這分能力。

 

　　當他們第一次見面，那小鬼在三個曉成員面前演示了他的忍術，爆遁。各種造型的黏土從他手裡吐出，依他的指示而行動，一點都不低調，不過在引起混亂這方面上好像是很方便的能力，蠍想起自己好像沒有這麼一個好用的傀儡，於是便留上了心。雖然迪達拉最後被鼬的幻術扳倒了，不過蠍那時候已經默默下了決定，要把他做成自己的傀儡。

 

　　對，其實從第一天見到迪達拉開始，赤砂蠍就想殺了他。

 

　　他沒有立刻下手，迪達拉初入曉的時候還不夠成熟，還沒有強到他要的標準，蠍在日後兩人行動的日子裡嚴格地鍛鍊他，他認為自己對他不假辭色，只不過那小鬼在看過他本體之後就再也不怕他，還說什麼「我本來以為旦那是什麼突變畸形人種，原來不是，那我就放心了嗯」，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放了什麼心。

 

　　幾年的時間過去了，蠍覺得時機逐漸成熟，迪達拉已經變得夠強，有資格成為他的收藏品之一。於是他開始張羅材料，骨架是最重要的部分，而另外的一些機關也得開始設計了，他在旅途中畫著草稿，迪達拉對他的傀儡不感興趣，自然也不會來看他在畫些什麼設計圖，蠍每天都對著那張紙修修改改，他覺得迪達拉會是他截至目前為止最完美的作品，所以他要花費全部的心力在這件事上。

 

　　設計圖完成後，接著就是動手做骨架。人類的骨頭雖然堅硬，在失去生命後卻會隨時間變脆，承受不了太大的打擊，好的人傀儡要用上等的堅硬木料，就如同現在自己的這副身軀。蠍拿出當初用來製造這個身體骨架的殘餘木頭，質地極硬卻又比一般木頭輕，是最好的傀儡材料，木頭所剩不多，只餘大概能製作一副骨架的量，這對蠍來說就很足夠了。

 

　　放血、剝皮、挖除內臟、防腐，到時候他盡量不要傷害到迪達拉的皮膚，他要用他原本的皮膚來附在骨架上，還原他生前的樣貌。關節咬合處要做到沒有接合痕跡，嘴的部分，蠍捨棄了以往可以讓傀儡打開整個下顎的設計，這意味著少了一點暗器機關可以用，但蠍並不在意。在對迪達拉的設計構想上，他將會有張和常人無異，乍看之下瞧不出是傀儡的面容，就像自己一樣。他真該感到榮幸，蠍想，他是第一個被他這麼設計的收藏品呢。

 

 

（2）

 

　　當迪達拉在一次任務中受了特別嚴重的傷，燒傷了整個背部的時候，蠍怒不可遏。即將成為他完美藝術品的材料不能有殘缺，尤其是外表，他要那張皮，誰都不能弄壞他要的東西！他接替受傷撤退的迪達拉完成了任務，並且還做了任務中沒要求的事──把整個城屠得一乾二淨，完全不留活口。

 

　　他頭一次在迪達拉面前展現出自己體內的狂熱因子，當蠍於夕暮時分渾身沾滿他人的鮮血回到迪達拉藏身等待的山洞時，背光的面容陰騭得有些詭異。

 

　　他要求迪達拉脫下衣服讓他上藥，在金髮少年吃驚的眼光下他失去了耐心，乾脆直接用查克拉線把他綑起來，逼他就範。往後幾十天蠍小心翼翼地照料著那塊被燒傷的肌膚，迪達拉也從一開始的驚恐變成習慣，天真地接受了蠍對他的照顧，甚至得寸進尺地要求要吃好的、要睡多一點，如果是對傷口恢復有幫助的事情，蠍就什麼都不說，無論多麼任性的要求都一概接受。

 

　　等到蠍確定迪達拉的背已經完全好了，沒有留下受傷的痕跡之後，便回到從前冷漠的態度，對搭檔幾乎不聞不問，只是淡淡地對他說了一句：「以後，不准再受傷。」

 

　　培因曾承諾他們這些曉成員，等到曉達到征服世界的目標，可以給他們任何想要的東西，以酬謝他們幫助成就理想所出的力量。蠍本來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東西，不過在經過這些年後，他已經決定好了。

 

　　現在他還對曉有用處所以不能殺，等到一切結束之後，他會要求得到迪達拉。

 

　　讓他成為我的東西，永遠。

 

 

（3）

 

　　臉部是最需要細心的地方，蠍開始雕刻頭的那一天起，三不五時就會看向小搭檔的臉，為了能和迪達拉的臉皮完美結合，手裡這顆頭顱一點形狀的差異都不能有。他觀察的目光被地達羅所發覺，令蠍意外的是那小子居然臉紅了，一邊大聲抱怨著「看什麼看啊奇怪的大叔」一邊別開頭，就在那瞬間蠍下了決心，就算會因此多出許多道繁雜的工續，他也要讓迪達拉在成為傀儡之後可以做出各種表情。

 

　　蠍很謹慎地設法不讓迪達拉起疑，他刻幾小時木頭就會暫時放下手邊東西，做點清理保養其它傀儡或上毒藥的工作，這和他平常的舉動沒什麼區別，迪達拉自然感覺不到有哪裡不對勁。某一天蠍拿出了三代風影細細保養，一向對他的傀儡們沒興趣的迪達拉忽然開口問了：「旦那，你很寶貝這個傢伙嗎，嗯？」

 

　　「這是我最喜歡的收藏品。」蠍平靜地說。

 

　　不過以後你才會是我最喜歡的那個收藏。後半段的話蠍沒有講出來，而他抬起頭後發現迪達拉望著三代風影的表情很複雜，最後少年撇撇嘴丟下了一句：「這什麼醜東西還被當個寶貝，以後有機會我一定炸掉它，嗯！」

 

 

（4）

 

　　蠍開始大幅修改設計圖。本來在爆炸的能力之外他還打算讓迪達拉體內安上許多機關，不過現在他改變心意了，除了他原本的能力，其它一概不要，雖然這樣會讓戰略性降低，可是蠍有其它很多可以彌補的傀儡，讓迪達拉保持原來的能力沒有什麼不好，何嘗不是一種反璞歸真的設計。

 

　　再後來，他甚至不打算拿迪達拉去戰鬥了。藝術是永恆之美，迪達拉會忠於他忍者的職業被做成一個戰鬥型的傀儡，但他同時也是最完美的傑作及收藏品，蠍不想讓他受到任何一點傷害。尤其是這小子的能力太過霸道，控制過程中的一個不小心就會反傷自己，這也是他對那小子的「藝術」嗤之以鼻的其中一個理由。

 

　　骨架終於完成了，蠍接下來要準備其他配件。他想使用真的頭髮，也就是迪達拉本人的髮絲，這很好辦，到時連頭皮一起剝下來再弄到骨架上就是了，比較麻煩的是眼睛，迪達拉的雙眼是澄澈的湛藍，而蠍翻遍了他所有的藍色假眼珠都覺得不對，他要做出和真人一樣完美的作品，而這些眼珠的感覺都太死氣沉沉，色澤偏差，不一樣……跟他要的不一樣。這件事讓蠍焦躁了好些天，決定出外尋找適合的假眼珠，當他抱著一包專門店裡賣的所有藍色系眼珠回到旅店房間時，迪達拉剛好正要從裡面跑出來，把蠍手上的東西撞掉了。

 

　　包裝散開，幾十顆眼珠像彈珠般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彈跳、滴溜溜地轉，迪達拉睜大雙眸看著清一色藍的假眼珠，一時間愣愣地沒說話。

 

　　「……看什麼，撿起來。」蠍冷靜地發話，一絲動搖都不露，迪達拉這才大夢初醒般地蹲下幫蠍把到處亂滾的眼珠一顆顆撿回來，嘿嘿笑道：「旦那……要做藍色眼睛的傀儡，嗯？」

 

　　「藍色存貨沒了，去補貨而已。」蠍淡淡地說，解釋得太多反而會被看出是掩飾，他本來也不是什麼多話的性格。

 

　　「是嗎，嗯，話說這個藍跟我的眼睛有點像喔？」他拿起一顆眼珠擺在耳邊，「旦那你看，像不像？」

 

　　「還好。」蠍掃了他一眼，覺得還是有點差別，不過如他所說，這大概是全部假眼珠裡有最接近色調的了，沒辦法，到時就用這個好了，反正迪達拉自己也選了它。

 

 

（5）

 

　　蠍等不下去了。

 

　　曉的目標還要多久才能達成？迪達拉已經超過十八歲，當年比蠍還矮半個頭的小鬼已經長到和他差不多高，蠍在某天忽然驚覺這一點，再拖下去，迪達拉會越長越大，蠍痛恨衰老或死亡這類的改變，因此他執拗地凝固了自己身上的時間，而看著身邊青春年華正盛的迪達拉，他覺得心中壓抑的狂熱一天比一天膨脹。

 

　　也許初次見面時吸引他的不只是這小子的能力，還有那彷彿要滿溢出來的活力吧，那是專屬於少年人的氣質，現在是他最美好，最值得被永久保存下來的時光。

 

　　不能再讓他長大了，最近就要動手。

 

　　角都殺過好幾個搭檔也沒被培因怪罪，蠍認為自己對迪達拉下手也是沒問題的，他只是提前要走自己的回報，首領不能怪他什麼。況且這可是成就藝術的大事，沒有什麼比這個還要更重要了。

 

　　蠍在食物中加了安眠藥，輕易地就讓迪達拉陷入深沉的昏睡狀態。這小子太相信他了，蠍不認為他傻，只不過在這麼多年的相處之後，他又怎麼會料到蠍一直想殺他呢？

 

　　蠍替他打了麻醉，脫掉他的衣服檢查他的完美材料上是否有什麼損傷，只有一點小舊傷及疤痕，沒有什麼會影響他傑作的特別傷口。蠍感到滿意，傀儡師靈巧的手指撫過少年結實胸膛上的縫線、手臂，最後停在迪達拉光滑的臉蛋上。

 

　　溫熱的血還在他身體裡流動，蠍的指尖一直縈繞著活生生人體的暖意，再過不久他也將變成一具冰冷的傀儡，蠍忽然覺得有些可惜，他可以造出柔軟度與活人無異的肌膚，但沒辦法使它擁有熱度，在他的巧手下迪達拉將可以做出很多種表情，卻遠遠達不到活人的靈巧度，真是美中不足啊。

 

　　蠍盯著迪達拉的臉看，他看起來睡得很安穩，用近乎憐愛的輕柔動作摩娑了他的臉蛋幾下，蠍俯下身往他的脣上親吻。他就是想這麼做，沒來由地。彷彿孩子即將得到最棒的玩具一樣，蠍的目光滿是瘋狂的期待。

 

　　開始吧。

 

　　如果他還有肉身的話，現在大概會興奮得顫抖。蠍無法解釋心中脹滿的情緒為何如此洶湧，計畫了多年的目的終於可以達成，他得到了迪達拉，要把他做成傀儡，永遠收藏在自己身邊，啊，永恆，美妙的辭彙，只有他可以擁抱這個傑作，藝術的最終形式即將在他手下完成。

 

　　親手一刀刀刻出來的骨架、玻璃眼珠、關節、防腐液，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了，蠍拿起小巧的手術刀，現在只要在迪達拉脖子輕輕劃上一下，就可以把生命自這個體內抽離。

 

　　冰冷的金屬抵上皮膚，蠍卻忽然猶豫了。

 

　　為什麼？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蠍瞪著迪達拉睡著的安穩表情，他應該直接劃下去，按照步驟把他做成傀儡，永恆的傑作，蠍猛然想到，只不過那樣的話，這個溫度會流失、這個小鬼就再也不會叫他「旦那」、他的眼神會死去，變成毫無生氣的玻璃珠。不，不，那樣根本不完美，蠍無法容忍迪達拉用空洞的眼神看他，難道不正是因為他的眼神、他的笑容、他的話音所以自己才想把他永遠留在身邊？什麼？這是什麼想法？怎麼回事，他改掉原先設計，盡量想讓迪達拉維持本來樣子與能力的理由，又是為了什麼──

 

　　最後的最後，蠍始終沒有劃下那一刀。

 

　　「……該死的小鬼。」

 

 

（6）

 

　　「旦那，你居然沒有殺我啊，嗯。」迪達拉醒來之後第一句話便是這麼說，對於自己躺在一個類似手術台的實驗床上這件事也沒有絲毫訝異，他扯過一旁本來是準備用於擦拭血跡的大白布，繫在腰間遮掩住赤裸的下半身。

 

　　「……你知道？」知道我打算殺你？

 

　　「早就知道了。」迪達拉的笑容淺淺在脣邊泛起，湛藍的眸子微瞇：「你老是用那種看著傀儡的眼光打量我，讓我渾身不舒服，嗯。之前還買了一大堆藍眼珠，真要我說的話，沒有一個比得上我的眼睛好看啦，還有別以為我沒留意你削木頭削了好一段時間，你這個專用人傀儡的傢伙，怎麼可能回歸老方法只用木頭做傀儡？那一定是人傀儡要用的骨架，而在沒選定目標前你不會開始準備。」

 

　　我說得沒錯吧，嗯。迪達拉洋洋得意地做了結語，坐在陰影中的蠍此時忽然低低笑了：「那你可知我為什麼沒殺你？」

 

　　「因為捨不得，嗯？」

 

　　「……我原本以為那樣我就能得到你，讓你成為我的藝術。」

 

　　「……我才不要被做成傀儡，你的永恆根本不是藝術……」

 

　　「哦，那麼既然知道我想殺你，為什麼還對我沒有防備？」

 

　　「誰說我沒有防備。」迪達拉眨著眼睛，「其實啊──我也一直很想讓老頑固大叔成為我的藝術，嗯。我早就在身上設了機關，一旦我的心臟停止跳動，查克拉會全部回流到心臟，瞬間引發巨大的自爆，不只是我，就連近在身邊的旦那你也會被炸成灰，嗯。」他咯咯笑著，好像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命。

 

　　這是另一種偏執程度不下於蠍的瘋狂，得知真相的蠍面色沉了下來，原來自己的計畫早就被看穿，甚至可說是被這小鬼反將一軍。

 

　　「不過旦那你沒殺我。」迪達拉喃喃道，然後抬起頭對著蠍笑：「我可是很喜歡你才想讓你跟我一起成為藝術喔，嗯！旦那你也是很喜歡我吧，不然怎麼會處心積慮想把我弄成傀儡。我還記得你抱著那個醜不啦嘰的三代風影一臉珍惜地在擦啊擦的樣子，真的很變態！」

 

　　「呵。」蠍發出短促的音節，「喜歡你這種小鬼？」

 

　　尖銳的問句，也不知是對誰的嘲諷。

 

　　「不是嗎，嗯？」

 

　　「別太得意，說不定我哪天會找到解除你自爆的方法，然後再次下手把你做成傀儡。」蠍低聲說，迪達拉聽了之後卻一點都不害怕：「沒關係啊！我也一直想讓旦那體驗我的藝術呢，我們彼此彼此，嗯！」

 

　　金髮少年再次歡快地笑了，他跳下手術台，走到蠍面前：「在那之前我們就繼續好好地相處吧，旦那？」

 

　　蠍沒做出回答，他扳住那張笑容燦爛的臉狠狠地吻了上去，對於蠍兇惡的氣勢，迪達拉沒有表現出推拒，在蠍洩憤似地用力咬了一下他的嘴脣時，環住了蠍的脖子，然後咬了回去。

 

 

（7）

 

　　──無關什麼藝術不藝術，其實只不過是想讓你成為我的東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