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感冒。」粗的啞喉音在淅瀝雨聲中顯得混濁不清。
「旦那太小看我了吧,好歹我也是個忍者,嗯。」金髮少年愉悅地笑著,把斗笠拿在手上轉呀轉,完全沒有要戴上的意思,「偶爾沖沖涼似乎也不錯,而且──首領說的──感覺很青春?」
叮鈴叮鈴鈴,笠沿的紅鈴鐺不斷發出聲音,蠍沒來由的感到煩躁了起來:「那傢伙在那種成天下雨的地方長大,腦袋一定早就進水了,青春個屁。」
「旦那不喜歡下雨是不是因為怕木頭身體發霉?嗯?」地達羅回過頭,不怕死地朝蠍掀起嘴角:「我就不勉強頑固臭大叔出來和我一起感受青春了,畢竟要是霉菌侵入腦部那就沒救囉──」
「渾小子。」蛭子身後的巨大尾刺危險地晃了一下,但始終沒有真的攻擊。
地達羅湛藍色的眼笑意滿滿,好像他十分篤定蠍不會出手一般。望望天,一片灰陰的雲層中依然降著彷彿不會止息的大雨,雨珠落進眼裡,有些不太舒適的異物感,他揉揉眼睛。
「旦那,快天黑了,嗯。」
☂☂☂
今晚的落腳處是一個小山洞,地達羅本來想升堆火,但卻找不到乾燥的木頭,他向蠍說「旦那你分一截備用的木頭手臂給我吧」,下場當然是遭到全然的忽視。
「哼,算了,反正也不是多冷。」他聳聳肩,「我要睡覺了,嗯!」
蠍看著他,溼透的黑底紅雲長袍有部分服貼在小搭檔的肌膚上,本來寬大的袍子被水浸濕後垮了下來,更加強了一種身形單薄的感覺──地達羅原來是這麼纖細,是個還未發育完全的少年。
那頭濕漉漉的金色長髮也正在滴水,地達羅隨意地用手擠掉一些水分,就在山洞最裡面靠著石牆坐下來了。
蠍冷不防發話:「把濕衣服換掉,小鬼。」
地達羅忍不住微笑,這就是他的旦那,表達關懷的能力一直沒有顯著進步──不是太過迂迴,就是用權威的外表包裝成命令,似乎不像是在關心他。不過都相處了這麼久,所以他是明白的,蠍的溫柔雖然笨拙彆扭,卻是只給予他一人的特殊待遇。
「不用啦,」地達羅擺擺手:「我都已經坐下來了,直接睡就好,沒什麼大不了的,嗯。我從小身體就好得很,生病次數不超過五回!」
「……」
「那麼晚安啦,蠍旦那。」少年聲音裡的笑意不曾稍減。
又濕又涼的山洞裡實在說不上環境好,對蠍來說是完全沒有影響,但坐在最深處的小搭檔穿著濕衣服,在冷硬的石地上坐著就睡,怎麼想都不會覺得舒服。蠍面向洞口看著外面的雨絲,身後少年的呼吸聲被滂沱大雨掩蓋,蠍甚至不確定他有沒有睡著,就算真的睡得著,大概也無法熟睡吧?
☁☁☁
身為人傀儡,蠍並不需要睡眠。他就這樣待在蛭子裡在山洞口端坐了一夜,直到大雨逐漸停息,雲層之後透出亮光,該是出發離開的時候了,他出聲叫喚:「地達羅,起來了。」
沒有回應。甚至連動作造成的衣物摩擦聲都沒有。在沒任務要做的日子裡,地達羅偶爾會故意賴床,讓蠍叫他叫到幾乎失去耐心,但像現在這般前往執行任務的途中,地達羅還是會很識相地乖乖起床,也不知道他這樣的行為到底算不算得上幼稚。
「小鬼?」他們這次的任務期限並不急,不過蠍想要利用充裕的時間持續穩定步調到達任務地點,也就是說每天要固定行走幾個小時才行,地達羅不會明白了這一點後還故意裝睡不起來的,這小子雖然很喜歡耍任性,可是蠍知道在正經事上這名少年會展現出超齡的成熟懂事,他是個忍者。
蛭子像塊小岩石的身軀轉了過來,蠍藉著洞外射進來的微弱光線看見他守了一整夜的小搭檔──少年歪垂著頭,額前長髮的陰影落在臉上,蜷在山洞一角靠坐著……蠍在蛭子裡皺起了眉頭,他掀開巨大傀儡殼的背蓋,從裡面走了出來。
情況很明顯不對勁。蠍在地達羅身前蹲下,近距離之下可以看見他的臉頰泛著異樣的潮紅,呼吸的樣子也不太正常。笨小鬼,居然真的生病了?蠍伸手碰觸他的手臂,黑袍子還是濕的,一整晚都處於受涼的狀態,即使是忍者也有可能感冒的。眉頭蹙得更緊了,蠍二話不說就動手剝起地達羅身上的外衣。
「……嗯?真的旦那?!」地達羅終於驚醒,看見的是俊俏的年輕臉龐而不是蛭子兇惡的臉。伴隨著有點愚蠢的一聲驚呼,他對蠍正在做的事感到不可思議:「做、做什麼嗯?!」
「閉嘴,昨晚就要你把濕衣服換下了,」蠍有點粗魯的說著,也沒有停手的意思,直到把地達羅袍上的鐵製暗扣全數扯開:「現在就脫了它。」
「等……好冷啊!」地達羅在外露的手臂接觸到微涼的空氣時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蠍見狀臉更沉了,「也不是沒有備用的袍子跟衣服,就算懶也不是這麼個懶法。」
地達羅發出幾個含糊不清的音節,想縮起身子,察覺到蠍似乎還打算把手伸向自己的無袖短上衣,他掙扎了起來:「……變態大叔想幹嘛,別隨便脫人衣服──」
「那你自己脫。」蠍暫停了動作,目光深沉地直盯著他:「給你兩個選項,自己脫或是讓我脫,明明已經病了卻還不肯換下衣服,你是笨蛋嗎?你想加重病情是無所謂,不過現在正在執行任務,你最好快點給我恢復到最佳狀態,別拖後腿。」
「我……」地達羅一時語塞,他看著逼近在身前的蠍,好一會兒才一臉窘迫的放聲叫道:「你把我逼到牆角是要我怎麼換衣服嘛!你先走開,轉過去啦,嗯!」
蠍愣了一愣,然後很快地起身別頭:「又沒什麼好看的,奇怪的小鬼。」
地達羅在後頭忙碌了一陣子才說:「好了,嗯。」蠍回過身,地達羅還正在試圖努力把剛換上的曉袍扣子扣好,他的手在發顫。看來小搭檔的情況比想像中還差,搭檔至今也過了好幾年,這也的確是頭一次看他生病,人類的身體果然還是脆弱的啊。
「換好了?那把東西收一收。」蠍面無表情地說,「上路了。」
地達羅停頓了一下,接著很輕的「嗯」一聲做為回應。蠍沒有再說什麼,逕自走到洞口揭開蛭子的背蓋,重新鑽進他大部分時間都待著的硬殼裡。
醜陋大傀儡中傳出的話聲又變回冷漠得讓人無法感受到任何善意的粗啞:「動作快點。」
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雖然停了,天空卻沒有放晴。玉青二人組走在泥濘的路上,朝任務地點前進,如果蠍想要,蛭子的速度可以達到很快,不過像現在時間這麼充裕的時候,蠍控制它行走的速度就會像一般人走路那樣緩慢。
地達羅因此能慢慢的跟在蠍後頭。身體很不舒服,忽冷忽熱的,上次生病是多久以前?是還在岩忍者村的時候吧,他在隆冬時節玩了一下午的雪,回家後很累連衣服都沒換就直接躺下睡了,隔天起床後頭痛欲裂。家裡只有自己一個人,他也不知道該怎麼照顧自己,那幾天就昏昏沉沉地醒了睡睡了醒,餓了就去爐灶邊隨便煮點熱的東西吃,因為年輕身體好,躺個幾天病就自動痊癒了,從此他又是生龍活虎的一個頑皮小孩。
一陣風吹過,地達羅下意識地抱住手臂,現在腳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走起來虛軟無力,地面是不是在浮動?不對,地達羅眨眨眼睛搖了一下頭,撐住啊,這是任務執行的途中,怎麼能倒下呢,不過是小風寒罷了,嗯。
就算再怎麼不舒服也不能倒下,從以前到現在就是這樣,沒有人會幫助他,沒有人會照顧他,他只能靠自己,連有一點點希望或依賴的想法都是奢侈。看著眼前踽踽行走的巨大傀儡,他扯了扯嘴角,就算是相處多年的搭檔……最多也只會叫他換掉濕衣服吧,他不能拖蠍的後腿,身為忍者應該要把任務擺在第一位,就算那個裝年輕大叔也是早早就叛離忍村,不過那顆頑固的腦袋裡還是存在著這種牢不可破的舊觀念。
他應該什麼都不要想,跟上蠍的腳步就好。等到晚上找到落腳處了再好好的睡上一覺,看能不能好一點。地達羅覺得喉嚨很痛,腳步很沉,全身軟綿綿的已經沒了什麼力氣,他逼自己要走下去,走下去,但身體一直在抗議,他一個恍神踩進了路上的小水窪,差一點滑倒,不過他憑著意志力硬是找回了身體的平衡,在關鍵的時候穩住了身子。
好險。他喘著氣,但是下一個瞬間眼前卻慢慢發白。
清醒啊,地達羅對自己說,世界開始搖晃,所有色彩開始淡出、消退,耳邊好像聽到蠍在叫他的名字,遙遠得很不真切,他往一旁倒下,本以為會摔進一片泥濘,卻在最後一刻落進了一雙手臂裡。
冰冷而堅硬的臂彎,但小心翼翼收攏的動作卻讓人覺得好溫柔。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zbjZ60mpt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f8fM57xuv
(待續)
------------------------------------------------------------------------------------------------------------------------------
來說說這篇文,也是突如其來的靈感,本來想一次發,不過因為我今晚都在東摸西摸,又三不五時被噗浪FB線上遊戲等等的抓走,所以寫不完(汗)……
下篇還沒出來因此不能透露太多,反正是原作背景,蠍迪兩人之間的關係非常不明朗,簡單來說就是還在曖昧期?就是這樣的一個短短小故事XD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