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萬事屋二樓的房間中,穿著睡衣的華裘吃過早餐後又睡了一陣子,迷迷糊糊起床坐在床上發呆,安靜且不吵鬧,當他一動也不動時,真的很像等身製作出來的精緻人偶,透過窗外灑進來朦朧的陽光,彷彿一層金色薄紗籠罩在他身上,發出聖潔的光芒。
在一旁抱著筆電瀏覽資料的潭追,只是從電腦螢幕移開視線看了華裘一眼,目光就移不開,死死盯著。
窗邊傳來鳥叫,半敞開的窗台外兩隻色彩鮮艷的歌鴝在跳躍玩耍,華裘的注意力轉了過去,睜大眼睛看著,沒有任何的動作,就只是靜靜坐著觀看,直到兩隻歌鴝飛走。
然後華裘又靜靜呆坐在床上。
潭追現在了解到為什麼華家會安排一堆有的沒有的課程給華裘,如果不找一些事情讓他感興趣或強迫實行,他就像個不會動的木偶坐在那邊。先不說華裘身上的詛咒到底是不是真的詛咒,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況才會讓一個人像是被強行封閉的所有感知一般,喪失自主的行動能力以及思考言語?
「小少爺?」潭追試探叫了一聲。
華裘轉向視線看著他,也只是眨眨眼睛,連討抱都沒有。
抓起桌上兩個樂高人偶坐到床邊,潭追拿著那個長髮人偶對著華裘說:「這是你,對不對?那這個……」拿著另一隻人偶,比向窗外,「是你哥哥?還是我?」又比了比自己。
華裘抓住潭追的手,然後把手推到潭追的胸口。
原來是他不是華序,潭追這一瞬間馬上開心起來,啾了一下華裘的小臉。
被親的華裘笑得很燦爛,也反過來親了潭追好幾下。
為了不要讓華裘感覺到無聊,潭追找了一堆東西來試圖引起小少爺的興趣,但是一堆玩具、遊戲、繪本……都沒辦法讓華裘有想玩的欲望,最終讓他願意抓著使用的,是一個14吋平板,可以用觸碰筆在上面亂畫,潭追還教華裘點選APP,可以聽音樂。
潭追看著專心在玩平板的小少爺,覺得自己好像不負責任的父母親,把孩子丟給3C產品照顧。
中午又經歷一場餵食記,休息一下之後,潭追抱著華裘來到萬事屋的地下室,燈一打開,整個空間都是各式各樣的運動器材,這是平時潭追訓練體能的地方。
萬事屋是他與桐甦兩人掛老闆身份,大他三歲的桐甦是主要大腦,規劃策略一切接案事務,搜尋廣大資訊分析謀略,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決定判斷與做出指示,讓所有的人都朝著想要的目標前進。他是萬事屋的四肢,體能武術是最大的優勢,因此長期嚴謹的體力訓練對他來說是最重要。而體能卻是最現實的用進廢退,所以他從來都不敢有鬆懈荒廢的一天。
打開空調,潭追把華裘放在椅子上,再從一旁的櫃子中拉出一條乾癟的塑膠墊,拉上氣閥開始充氣,沒多久床墊就充氣好,蓋上毯子,華裘就又被轉放到床上。
抱著平板的他壓了壓身下有彈性的充氣床墊,然後就開始不安分的蹦了起來。
「喂!別調皮,等下你就摔下來!」潭追抱住彈來彈去玩得正開心的華裘,幫他開了平板,認真看著耐心交代:「我要在這邊運動,你乖乖畫畫和聽音樂,乖一點,半夜我再抱你去散步!好不好?」
華裘一副有聽沒有懂的模樣,但還是聽話接下平板,在上面開始亂畫。
眼見少年規規矩矩在床上老實坐好,潭追才準備熱身,展開今日的訓練。
做了暖身運動舒緩四肢筋骨,在跑步機上稍微跑了數公里,他才進入練習場中,帶上頭盔與手部感應器,開始對著螢幕揮拳鍛鍊。
在沒有對手陪練的情況下,他只能用這種單人訓練模式,以科技去偵測他的速度、擊打力道、閃避反應……而當螢幕中的虛擬人物成功打到他時,也會藉由感應器將被打的痛楚傳遞到他身上,雖然只是模擬感受並非真實受傷,但是桐甦為了加強對他的訓練,指數不知道往上調了多少,讓他每次被打到時真的會有想要吐血、生不如死的痛感出現,今天尤為明顯。
潭追坐在地上大喘氣,雖然是在訓練中,但他不免偶爾會分神看一眼華裘,深怕小少爺會趁著他不注意時亂跑,而就是這大概千分之一的注意力不集中,就讓他吃盡苦頭,挨了好幾下的攻擊。
對一個人越關心,才會越注意,潭追今天真的是深刻的領悟到了。
摘下感應器,他到一旁的單槓器上做起引體向上鍛練,然後他發現充氣床上的華裘倒下去,嚇到趕緊衝過去,卻發現小少爺呼吸平穩,只是又睡著,這讓他鬆了一口氣。
抓了一條大毛巾蓋住華裘的肚子,他又繼續去操練。
一系列的訓練完成,潭追抹去額上的汗,轉身走去一旁的淋浴間洗澡。只是他前腳才跨進浴室,後腳華裘就醒了過來,起身呆愣愣坐著。
室內都沒有人,對於他來說是個陌生的環境,抽風機傳來機械聲響,地下室封閉,聽不見外界的聲音,少年莫名心慌,移到充氣床邊,看著自己赤裸的腳,不知道可不可以就這樣踩下去?以往沒穿鞋下地亂跑總是會遭到斥責,這讓他不敢輕易離開。
華裘坐在床上淚眼汪汪,一副不知所措的可憐表情,這就是從浴室出來的潭追看到的景象。
潭追飛奔過去坐在華裘身邊,上下檢查他的身體外觀,很緊張地問道:「為什麼哭了?是哪裡很痛嗎?是不是……」
少年手一伸,撲到潭追懷中,他再遲鈍也知道,剛剛放小少年一個人待著,醒來身邊沒人就害怕了。「沒事!沒事!我剛剛去洗澡!別怕、別怕……」拍著華裘後背安撫著。
華裘吸吸鼻子,從懷中仰起頭來,對著潭追就是一頓親,這次不像平時那樣親親啄啄,而是對準嘴唇貼上,小巧的舌頭伸進潭追嘴裡,丁香小舌竄入口中讓他嚇到,往後一退離開了那個吻。沒想到他這個舉動,竟然讓被拒絕的華裘露出一抹受傷的神情。
委屈表情讓潭追心裡頭狠狠一揪,他不是不想吃掉華裘,但不知道現在是不是一個恰當的時機?加上華裘身體有傷,他也就沒想要在此時與小少爺有再更進一步的親密行為。
抱著華裘,在他的唇上落下好幾個純情的吻,摸摸抱抱他的身體,「我們這樣子親親就好,等你的身體好了,不會痛了,我們那時候再多親一點,好不好?」
華裘被吻到臉紅紅,剛剛那個受傷的情緒已經不見了,潭追總算放下心來。
手機響起,潭追接通,另一邊傳來桐甦的聲音。
『你人呢?阿麒等下會過來。』
「我在地下室,等下就上去……今天的檢測效果不好啊,等下你幫我看一下……」
潭追跟桐甦講起了今日的訓練狀況,他在講電話,華裘就鬆開懷抱,在充氣床墊上滾來滾去,這裡蹦一蹦,那裡滾一滾,潭追一邊講電話,一邊還要分神照顧他。
「喔……好……那就先這樣……」
潭追視線在手機上切掉通話,也就在這瞬間,華裘滾得太開心從另一邊床的邊緣摔了出去,咚的一聲落地撞到旁邊器材,這突發情況讓潭追反應再好也來不及伸手拉住。
被撈回床上的少年捂著屁股嚶嚶哭了出來,潭追拉下他褲子檢查,應該是撞擊牽扯到了傷口,他很無奈,只能輕輕揉著華裘小屁股,哄著人不要哭,連罵也捨不得罵。
沒多久,醫生李臨麒拎著醫生包走了下來,看著這一大一小不知道在幹嘛。
「怎麼了?」他好奇地問。
「撞到屁股,好像扯動到傷口,麒哥你快幫他看一下。」
醫生既然來了,就直接檢查換藥,這一次他沒把潭追趕走,要他在現場穩定華裘的情緒,兩人把少年的衣褲都脫掉。
「昨天他昏睡,我幫他檢查可以,對今天的他來說,我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你在他才不會害怕。」
潭追摟著華裘,讓李臨麒檢視他身上的傷口,一些嚴重的部位更換敷料,重新貼上紗布,換藥過程疼痛,華裘緊揪著潭追手臂,沒有閃躲喊痛,只是眼淚掉個不停。
處理好傷口之後,李臨麒摸摸華裘的腦袋,從口袋中掏出一個熊臉棒棒糖遞給少年,「你好棒,有忍耐沒亂動,這個送給你。」
臉上還掛著眼淚的華裘接下棒棒糖,讓潭追把他的衣服穿回去。
「他剛才撞到的部位沒大礙。樓上剛剛在準備晚餐,我們上去邊吃邊講。」李臨麒將東西收拾收拾,他帶著淡淡溫柔笑意,「我肚子好餓。」
「好。」潭追抱著華裘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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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氏本家大宅。
華序推開門,進入了華裘的房間裡。
失去主人的房間透露著一股清冷,女僕每日打掃、開窗換氣,但是沒有華裘活動的房間就是瀰漫著死氣沉沉。
他走到桌邊,桌上有一個小樂高人偶,拿起來放在手心,這是華裘平時都會帶在身上的小玩具,怎麼會放在這裡沒有帶走?也許當日事發突然,所以才會讓這小玩意留在這裡。
合攏手,把人偶握在掌心。
秘書安靜地走了過來,在華序身後低聲道:「老爺已經派人去查少爺您近日的行蹤,這邊都打點好,提供了幾個模糊點,不會出任何紕漏。」
與其讓所有都粉飾太平,看不出破綻,那還不如主動顯露出幾個缺口模糊掉視線,這樣才可以將真相藏在錯誤當中,藏木於林,這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華裘還在那裡?」
「目前還未發現有轉移陣地跡象。」
華序點頭,「繼續觀察下去。」
「是的。」秘書不發出一點聲音,轉身退了出去。
華序繞著房間走了一圈,心中有點落寞哀傷,他知道這個房間的主人,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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