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我不信你,如果你不說,我自己一棟一棟、一層一層去找出來!」
潭追對桐甦再熟悉不過,甘桐甦心中的第一名是萬事屋中的人、再來才是任務,接下去其他一切都不重要。為了護全潭追,他知道桐甦說的話一定會摻不少水。
『你!等一下、等一下……』桐甦趕緊攔住人。『他人被帶走也經過幾個小時,該發生的早就發生,你現在去又能做什麼?找到人,也救不了他,華氏本家有多少私兵你知道嗎?光是護衛保全的人數,你自己可以逃出生天,但帶著一個人呢?你不要因為衝動到最後全盤皆輸,誰也救不了!』
他的話成功讓潭追腳步在房門前止下,伸出去握著門把的手顫抖著:「你的意思是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被動等明天?萬一今天晚上真的出了什麼挽回不了的事,怎麼辦?我們萬事屋,連一個少年都護不了嗎?」
『可能稍微會被怎麼樣,但應該不會致命,明天就要外出到醫院做檢查,他們不可能會搞出太大動靜,不然很容易就會被查出來。』他沒有說出口的是,要是醫院都是華氏人馬,真要有什麼事,也有可能全部被隱瞞住,外界誰也不會知曉。
『如果華裘剛剛才被拉走,你現在去找人沒話說,可是都過了兩小時,講難聽一點,該發生都發生了。想得長遠一點,明天把他救走才是一勞永逸的手段,你今晚要是逞強冒險,也許就沒有明天的機會了。』桐甦繼續勸。他知道做出這種決定很殘忍,但不希望今天的冒險導致最後功虧一簣。『而且也許說不定真的其實沒發生什麼事……』
最終潭追的手還是放了下來。
知道不能因為衝動而造成更糟的後果,可是他的心臟覺得很痛很痛。
「通知委託人,請他去看看好不好?」
『好。』
沒過多久,桐甦傳來訊息。
『我跟委託人說,你聽到女傭背後說小少爺被帶走,請他去看一看……』
「他怎麼回答?」
『華序說沒事,只是華裘被叫去日常訓話,明天醫院行照常,讓我們不用擔心。』桐甦輕笑一聲,『你看我就說可能真的沒問題,你就愛擔心,萬一剛剛腦子一頭熱衝出去,現在看要怎麼處理?。』
「怎麼可能不擔心?這一家族全是變態!」儘管還是有不安,但委託人的話讓潭追稍微舒心下來。
『反倒是你,趕緊回去處理房間,別落下把柄讓人追查。』
平時潭追都會在手上抹上藥水,讓他在觸碰物品時不會留下指紋,不過今晚還是要再把房間巡視過一次,避免落下任何可能會查上他的蛛絲馬跡。
「好……什麼聲音?」透過通訊器,潭追聽得桐甦身後傳來奇怪的哭喊。
『房東啦!你不能再去華氏藏書庫讓他很傷心。別管他!你回去收拾後就早點休息吧!』
「知道了。」
三步一回頭,潭追依依不捨從窗戶離開,回到他的房間。
#
雖說稍微放心下來,但潭追這一晚還是坐立難安,在把所有衣物放到指定地點,準備讓華序差人去銷毀之後,他沒回房間睡下,反倒是跑到藏書庫待了一夜,多幫房東翻攝典籍。
桐甦傳來訊息說房東感動到都哭了。
快天亮回到房間,也不躺了,就在那邊走來走去踱步著,一方面心中像是吊著水桶七上八下,另一方面也是活動筋骨為今天的擄人活動做準備。
早餐吃得也比平時多,同桌的青少年嚇到差點都吃不下飯。
吃完早點後,男傭前來喚人要他們去整理一些要給少爺使用的圖畫用具,選了幾個孩子去,潭追就在其中。到了書齋,這一些青少年被分別指派去不同的房間中幫忙,潭追則是低調地被帶去華序的辦公室。
進了辦公室,華序將一個透明罐子放到桌上,要潭追收好,裡頭是一顆顆小圓球狀的物體。
「小裘的身體吸收不是很好,這個營養品是醫生專門替他調配出來的,一定要天天讓他服用一顆,切記!」華序交代著。
「好。」潭追將罐子貼身收好,然後問了個他忍了整晚的問題,「昨天……小少爺真的沒事嗎?」
華序若有所思地看向潭追,要他先坐在沙發上等下等待。
沒多久後,有人敲門,在得到允許之後開門,男傭推著華裘進來,在輪椅上的華裘臉色蒼白,紅腫的雙眼不知道哭了多久,進來後看見室內的人,沒有什麼表情,眼淚卻嘩啦啦地落下來。
潭追心一緊,差點起身衝到小少爺面前,可是在華序面前他卻只能死命握住拳頭。
「昨夜……不是說他沒事嗎?」那虛弱到快要暈倒的模樣怎麼看都不是沒事的樣子,潭追視線狠戾朝委託人射過去。
華序從椅上起身,走到華裘的面前單膝跪下,伸出手抹去弟弟臉上的眼淚,他很無奈也很不忍,可是有些事情他只能被迫妥協。「身在大家族中,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麼容易,要保護好一個人,很難。」
「他可是你弟弟啊!」就算有再多不得已,嘴上說疼愛,現實中卻放任很多不該發生的事情發生,這算什麼保護?潭追看著華裘的狀況,很難想像小少爺昨夜到底是遭遇到了什麼的情況?他氣到全身發抖卻只能強忍著。「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那就應該要盡全力保護不是嗎?」
桐甦沒騙他,真的有去聯絡華序,可是委託人嘴上說一套,行為又是一套,他有種被欺騙的感受。
「疼愛他,是真的,而且我也已經盡力了。」華序站起來,手還牽著華裘,「我們的母親是不一樣的,只有內部少數人才知曉,小裘很像他母親,容貌幾乎是翻刻出來,她在幾年前就過世了,過世之後,我父親對小裘的病態渴望與欲望就益發明顯,當他受到詛咒神智退化之後,父親就……這也是我幾個月前才知道的,知道了也來不及。」
「知道之後你還是放任你那禽獸父親對他做出不該做的事情?」潭追幾乎是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把話艱難的責問出來。
「首先,我們不是同一個母親生的,再疼愛他,情感上還是有差;再來是,父親對小裘的堅持,如果我繼續阻撓,他會死命限制住我在家族中的許多權力。」華序看向潭追,沒有任何愧疚,「兩害相權,取其輕也。」
「你……」
「至少我請你們來救他了啊!不是嗎?」
華序牽著華裘的手,站在他的身邊,就像一個愛護弟弟的好兄長似的,但是他說出來的話卻冷漠至極,當巨大的利益擺在眼前,許多情感都可以輕易捨棄,這就是傳統的百年大家族,內幕深似海。
請人來將華裘救走,不管他離開後的生活如何,只求在十八歲生日那天見他最後一眼。如此的淡漠冷情,讓潭追從腳底湧起一抹寒意,這就是下一代的華氏繼承人啊!
「就麻煩你們好好照顧他吧!」華序看向華裘,拍拍他的手,「跟著這位哥哥離開,他會好好照顧你的,知道嗎?」
華裘掉著眼淚,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
讓華裘走,這是華序最後的一點善心。
潭追知道,卻沒有辦法認同這種兄弟情,透過監視鏡頭,桐甦自然也看到他與華序的對話場景。一直到出了辦公室外,跟著男僕走在木製迴廊上,才傳來一陣低聲的抱歉。
潭追淡淡嗯了一聲,前方男僕聽起來只感覺他咳了一下,並未察覺異狀。
回到宿舍,管家過來領了三個人,說是要陪同小少爺外出到醫院檢查,潭追也在其中。
三個人跟著管家走到大門外,兩輛黑頭轎車已經停在門外等待,又等了一下,小少爺才被傭人推了出來,換上外出服,坐在輪椅上的他一臉慘白,眼睛又比剛剛潭追看到還要腫。
見到潭追,華裘扁起嘴,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樣,委屈且哀傷,眼中充滿了濃濃疼痛。看得出來他想要朝潭追伸出手,可是忍耐著,纖細的手握得緊緊。
心臟揪成一團,潭追不顧眾人的目光,逕自走到華裘面前,然後對著管家說:「讓我帶著小少爺上車好嗎?」
華裘的手在此時伸了出來,明顯看得出在發抖,巍顫顫地拉住潭追的衣角,仰著臉,淚水盈滿了眼眶。
管家沉吟了一下,之前小少爺莫名纏上這位同學他就有耳聞,這些青少年們都是從華氏一族底下的救濟院挑選出來,應該不會有問題,再思考到如果可以安撫小少爺的情緒,讓眼前的青年隨行看照著應該也可以替傭人省心。
點頭允諾陳追追陪同小少爺一起上車。
潭追彎下腰來,讓華裘的手勾在他的肩頭,一把就將人打橫抱起,走到車旁,讓男傭開了車門,兩人上車。
華裘在他身邊止不住顫抖,緊緊抓住他的衣服,臉埋在潭追肩頭,很快肩膀處就濕了一大塊,眼淚掉這麼多卻不敢哭出一點聲音,讓潭追心疼極了。
「小少爺別哭。」抹去華裘臉上淚水,為了安撫人,從口袋中掏出那個他唯一從華家帶走的物品──小小的樂高人偶。「你看,我有好好收著喔!」
人偶落在掌心,才讓華裘止住眼淚,破涕而笑。
ns18.188.96.25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