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刺醒來後,發現環抱著自己的男人已經熟睡,約凌晨三時,他輕巧的退開了懷抱,發現自己的身體被清潔過了,但後穴裡頭還是濕濕黏黏的,他先將衣物長靴和斗篷穿上,隨便帶了塊乾淨的布,無聲無息的出了房間。
他來到木屋後方把東西掛回腰上,在附近尋找水源。
聽二首領說,水源是在外面的,不過儲水的地方便不得而知。
確認這裡沒有儲水後,他踏上盜賊團中央的大接待屋,這裡是整個盜賊團的最高處,月色被黃沙弄得模糊,在二首領房間的另一端,他看到了更大更精緻的屋子,還有兩間。
那裡,多半就是首領和夫人的住所了,雖然看到旁邊的空地有幾個大缸,也直覺那是水缸,但桓刺並不打算到那個危險的地方去。
他跳下房頂,悄然無聲的在毫無夜守的盜賊團中探尋。
早知道不把水倒掉了,他可不想用沙子來洗屁股。
跑了好久,終於在看起來像廚房的外面找到了大水缸。他脫下斗篷和下褲,用布去沾水抹上臀瓣之間,裡面還是清不掉。
他舀水先洗了手,半蹲著把手指探進身後濕黏的洞口裡,一直重複了幾次,他才感覺乾淨些了。
他把布埋進沙子裡,穿好褲子和斗篷,把隔塵布綁回臉上,剛剛找水的途中,這盜賊團雖然密不透風,卻還是被他找著了突破口。
就在二首領的那塊地點。
又回到自己住了一天的房前空地,他看著房門思索了很久,得出了決定後,他又悄然無聲的進到房中,找了紙筆在桌上書書寫寫。
又回到外頭,他剛剛發現有面牆上有古怪的地方,現在湊近一看,果然沒讓他失望,是緊閉的狗洞,寬度大約半米,高度只到他的胸口。
他摸著牆試探有無機關,卻發現這狗洞單純得很,只要推右半邊就能旋轉開啟,不過這狗門異常的重,桓刺耗了好大力氣才推開,因為是旋轉式的,完全開啟後的寬度就只剩下一半,這麼窄的可能真的只有他這樣身材矮小纖瘦的孩子能勉強通過了。
本來骨子就軟的桓刺又縮了縮骨頭,輕輕鬆鬆就鑽了出去,外頭的風沙有點強,但還不至於到沙塵暴的地步。
他用力把狗門推回去後,卻發現從外頭一點也看不出來這裡有個門,不過他不打算在這件事上多思考什麼。
確認了方位後他就伏低身子快步的奔向茅沙。
途中,他一直在反覆懊惱,留信到底是不是一個正確的行為,或許非常糟糕,但不留信,他又有些過意不去。
所以他又開始分析利弊。
假設不留信,二首領肯定會很著急,甚至會想來找他,但是二首領不會知道他去哪了,茅沙或是流江,或是又迷失在絕沙荒漠了。就算二首領想找他,底下的那些盜賊也不見得會幫他,沙塵作亂,一個外人的命不可能比自己的命重要。假設二首領單獨出來找他,這就是第二好的情況,最佳的情況是沒有一個盜賊出來尋他。
但是他留了信,二首領會知道他的心意,可能會瘋狂的來找他,也可能會默許他的離開,這就是個賭注,不過就算二首領真的單獨來尋他也尋到了,就算他下不了殺手,也有其他四個傭兵會替他下手。
「泉哥哥,對不起,我果然還是沒辦法留在這裡。」信上是這麼寫的。
之後會發生什麼事,他不想多慮,若是引發什麼災難,大不了見一個盜賊殺一個。
*
清晨五時,暮戟出門了。
雖然空氣中充滿了不少風沙,但清晨的空氣還是比其他時候舒爽多了。
「暮戟,我回來了。」
桓刺來到暮戟站的屋頂上,兩人有段距離,但他不打算再更靠近對方了。
「回報吧。」暮戟的聲音和清晨的空氣一樣冷凝。
「絕沙荒漠的盜賊團叫蒼蟒,首領目前在首都,有一個夫人留下,身手聽說不錯,我只見到二首領,叫九泉,實力似乎不輸首領和夫人。蒼蟒平時只會襲擊商人,不會隨意作亂,在首領回去前多半不會有大動作。」桓刺淡淡說道,空氣又更像是凍結了一樣。
「嗯,不構成威脅。」暮戟淡淡做了結論,邁步至邊緣一躍而下的同時說道:「回去休息吧。」
桓刺看著早已被冷空氣掩埋的那個位置,他真的知道,有些事情改變了,或者說,本來就不該存在的、不被允許的,終於歸零了,這才是正常的。
他其實也沒有太多傷感,事實上他並不太理解傷心是什麼感覺,他只是覺得有些奇怪,一種想吶喊或憤怒,卻找不到任何理由的感覺。
他想問的事很多,但真的思考了問題,卻也組織不出半句問題,他想知道的事很多,仔細想想卻也不知道疑惑的是什麼,所以他選擇,默默吞下這類似於憂愁的感覺。
「啊,是失望?」桓刺不禁脫口而出自己腦內突然閃過的詞語。
自嘲般的淡淡一笑,他決定回到旅館,但並不會是原本被分配的那間房。
不知道為什麼房門總是沒鎖的桓刺輕輕轉開門把,視線隨著門縫透了進去,發現自己回來得並不是時候。
他默默將門關上,隔絕了那雙唇碰觸與舌頭交纏的水聲。
果然還是回自己房裡嗎?桓刺思索著,他看向右側的房門,安安靜靜的,但裡頭應該有一個人,而他知道那個人非常不想見到他。
清晨五點半,桓刺已經在旅館屋頂發呆了將近十五分鐘。
很無聊。
當他獨自待著沒有任何事可做的時候,他都是這樣的想法,不平靜也不煩燥,不安分也不焦怒,就只是無聊。
在傭兵團的日子裡,也很無聊,所以他喜歡出任務,他喜歡讓自己有事做,他喜歡有目標,但這不代表他喜歡取下別人的首級。
*
「暮戟,你又來了。」睡眼惺忪一臉疲憊樣的無月夜很明顯是被吵醒的,雖然衣髮微亂,卻也有著一番嫵媚之態,他撐起半邊身子,絲綢被褥還攥在手裡,他皺起柳眉,聲線中盡是無奈與不滿,「你能不能別挑這種時候來,睡眠對養顏美容是很重要的。」
暮戟這次沒褪去斗篷,便直接來到床邊,也沒坐下便道:「我帶你去外頭轉轉。」
「哈?」本來腦子就不怎麼清醒的無月夜更是沒聽懂傭兵在說什麼,呆愣了許久望著那雙一金一紅冷然的眼神才道:「你瘋了嗎?現在才幾點?你們是要出發了?」
如果真是傭兵們要出發了,那他就肯定不會和暮戟走了,不然他覺得自己非常有可能會一去不復返,是的,就是被眼前這個霸道的傭兵綁架。
「還不到出發的時間。」暮戟淡淡搖搖頭,「過兩三天再看看天氣,老闆也說出發時間讓我們定,不急。現在的陽光很舒服,你要是老待在這種地方,對養顏美容才沒幫助吧。」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自己被教訓的無月夜心情不太好,讓他本來沒有的起床氣都快發作了,他癟著嘴坐起身,悶悶說道:「無月夜,就算沒有月亮也更不可能有太陽。而且我還沒睡夠!」
「怎麼?昨晚接客了?」暮戟語帶明顯調侃,他伸手一把將絲綢被褥抽開,無月夜身體的裸露處是更多了,不過他在白皙的身軀上所見到的就只有那個鎖骨上顏色淺淡的咬痕,「哪個客人點得起你這樣的美人卻這麼懂得憐香惜玉的?」
無月夜自然知道暮戟在說什麼,一張小嘴噘得更起,柳眉也蹙得更擠,不打算回應對方的話,「你少欺負我。我出去不能超過兩小時的,我去梳洗一下,你先到櫃台去把錢付了。」
見傭兵沒反應,無月夜哼了一聲就下床走進盥洗室,等他出來時,房間已經沒別人了,但那梳妝台上卻放著一小疊銀色錢票。
他坐到梳妝台前,揀起銀票晃了晃,癟著嘴喃喃道:「傭兵還真好賺。」
他梳理長髮後,從衣櫃中拿了套衣服和外衣出來換上,青色袍子搭上暗金色外袍,全是上好的質料,不過也就這些了,短暫的外出不需要再多加累飾。
他從門邊的矮櫃拿出短靴套上後便出了門。
早飯都還沒吃,根本連神智都還未清醒就得出門,對於這點讓無月夜心情更糟了。
無月夜緩步來至櫃台,傭兵早已站定等候,櫃台的櫻唇少年向他輕道:「月,八時前記得回來。」
「嗯,知道。」無月夜朝櫻唇少年點頭,又看向暮戟,示意能夠走了。
兩人出到外頭,微光透進小巷內,無月夜霎時覺得有些刺眼,暮戟見他反應便數落問道:「多久沒出來了?」
「記不得了,不要你管。」無月夜將頭撇向陽光照射的另一邊,主動的將手勾上暮戟斗篷下的右手,「你要帶我去哪兒?」
「如果可以,我想帶你去認識我的同伴。」暮戟低頭淡淡說道,等到那雙深紫色的水靈眼眸充滿著驚愕的對上他的眼神後他才又道:「不過,只想讓你見其中一個。」
「雖然幾個我都不想見,但我還是姑且問一下,為什麼只想讓我見一個?」無月夜皺著眉一臉警戒的樣子,其實他也就是在表達自己的不滿罷了。
暮戟倒也沒有隱瞞,一下便道:「只有他知道我倆的關係。」
「……什麼啊,你把自己找寵奴的事告訴隊員,這也太沒紀律了吧?」心情一直好不起來的無月夜當然是先抓住機會教訓一下暮戟,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眉頭皺得更緊的說道:「等等,我跟你沒有什麼關係好嗎?那個人該不會是你的情人吧?我聽說傭兵裡常常都有什麼搭檔或情人的。」
「那倒不是。」暮戟搖搖頭,毫不忌諱的說道:「我的搭檔另有其人。不過他倒是除你之外第一順位想當情人的。」
無月夜心中頓時一股奇怪的感覺,他說不出來,反正他好像又更不高興了,甩開了暮戟的手後轉身還環胸悶悶說道:「是喔,那你現在是想帶我去和他當面比較比較是嗎?我勸你還是放棄我吧,我已經跟你說過不會和你走了,既然你有第二人選,就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了。」
他聽到傭兵的一聲輕笑後是一句帶滿嘲諷的問句,「吃醋了?」
無月夜身體一繃,心裡更是火大,他正要回身大罵,卻不料早一步的被從後頭抱住,在他耳畔的又是一陣輕膩的柔靡聲音,「放心吧,他與你是無法相提並論的,而且我也不想加入那個人人都想要他的爭奪行列,那我恐怕有百條命都不夠用。」
無月夜又是一顫,他被暮戟的話震驚到了,他不禁想,傭兵的外貌素質都有那麼差嗎?明明是個人人爭搶的對象,卻又無法與他相提並論,這究竟是暮戟的眼光奇特或傭兵們的擇偶標準都很低,還是那人真有什麼特別之處?
這確確實實勾起他對那個人的興趣了,他小心翼翼問道:「他會傷害我嗎?」
「不會,我們裡面最沒殺傷力的就是他了。」暮戟淡淡勾著笑容,他知道自己成功抓住無月夜的好奇心了。
這句話又讓無月夜想,在傭兵隊中最沒殺傷力的傭兵,真要讓他思考的話,除了本質工作就是和他一樣是專門用來取悅人的之外,他還真想不出來那人會是怎樣的身分,不過傭兵團裡會有那樣的存在嗎?
「那,說好了就只見他一個。」無月夜眨了眨眼,聲音平緩了下來,不過他被抱得太緊,根本看不見暮戟臉上的笑意,「啊,我可不去你們住宿的地方。」
「好。」暮戟這下終於把懷中的人兒放開,他褪下斗篷迅速給對方披上,在無月夜都還來不及發問的時候就將他環抱起輕盈的踏上房頂。
這流暢的動作是由無月夜的驚叫作為配樂。
來到一個離旅館有些距離,高度也比其他屋子矮的二層房房頂後,暮戟才把無月夜放下,但斗篷還是讓對方包著,他淡淡笑道:「你真的很輕。」
「不要你管!」還驚魂未定的無月夜劈頭就吼,憤憤瞪著暮戟的笑容幾秒後他就覺得沒辦法再生氣下去,哼了哼聲撇過頭才悶悶問道:「然後呢?你把我帶到這裡做什麼?你們還約好了不成?」
「沒約好,所以你在這等我。」暮戟踏步至無月夜面前,捧起對方的臉柔柔說道:「我現在去帶他過來,你別亂跑。」
無月夜並沒有因為暮戟的柔聲細語而感到酥軟,反倒是皺起眉罵道:「你倒是告訴我我能跑哪去!」
暮戟又是微微一笑,給了無月夜一個深吻,「我走了,別太想我。」
無月夜半句不言,就目送著暮戟輕盈的跳往另一座房頂,看著逐漸遠去的背影,他明目張膽反正也沒人看到的翻了個大白眼,在心中罵道:走就走,總之記得回來就對了!
*
暮戟回到旅館,直接就闖入不屬於自己的房間,不過他運氣很好,沒撞見裡頭的兩個人在做什麼,不過那兩人都用著詫異的眼神看他。
他就像橫刀奪愛一樣把桓復拉到身邊,沒給原本房間內的兩個人有任何詢問或開口的機會,在把門關上前就說了一句:「給你的任務。」
一直被拉出旅館桓復才甩開此行隊長的手臉色鐵青的問道:「你幹嘛啊?有任務好好說就行了,也用不著拉我出來。咦,等等,你的斗篷呢?」
暮戟瞥過去的一眼明顯透露著「現在才發現嗎」的意思,他將視線移開,淡淡說道:「我帶你去見無月夜。」
「啊?誰是無月夜?」桓復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問,不過他發現自己問得太急了,都說完了他自己心裡才有了底,但還來不及表明自己的猜測,此行隊長就替他完好的解釋了。
「寵奴。」暮戟又把視線放回桓復身上,「我帶他出來了。」
桓復表情的驚訝是不同程度的越來越深,雖然最後臉色難看到一個極致後他想大罵些什麼,但他吼出來的卻是:「我對寵奴沒有興趣啊!」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桓復還是乖乖的跟著暮戟走了,因為他對寵奴沒興趣,卻對暮戟要帶他去見的人感興趣,儘管那人也是個寵奴。
「桓刺呢?」因為有些距離所以得先在地上步行的暮戟踏著無聲的步伐頭也沒回的問道。
「阿刺?你不是說他去盜賊團了嗎?」桓復沒好氣的說道,想到這個他就一陣火,但他也不知道該把怒氣發到誰身上。
「五時左右他回來了,他沒去你房裡嗎?」暮戟微微皺起眉頭又問。
「沒有。」桓復微微一嘆,也沒去思考那個時間點自己在做什麼,「阿刺的房間本來就不是我那間,雖然我也和他說過就去我房間好了,不過你也知道他不是那麼聽話的孩子,多半在你房裡吧。」
暮戟心中一陣不安閃過,加快了腳步邊道:「不可能,他知道蔭一定不想見他,不可能回房。既然他沒去找過你,那就代表他還在外面。」
桓復像是也知道了暮戟在擔心什麼,一起加快腳步緊張的問道:「你把那個寵奴放在哪?」
「一個矮屋頂上。」
暮戟話才一說完,桓復就在後面罵道:「你傻啊!你的斗篷也在他身上吧!要是阿刺先找到他了就糟糕了!」
但其實他們心裡都很明白,桓刺不殺與任務無相關的人,但是他們都無法保證,那個也很看重自身心緒和本能的桓刺不會動用私刑。
兩人開始奔跑起來,並且踏上房頂。
安置無月夜的房頂實在矮了不少,他們在一般的二層樓房頂上根本看不到,暮戟的速度很快,桓復快有些跟不上了,不過還好,距離並不算遠,但是幸與不幸,往往都同時出現。
「阿刺!住手!」
*
時間回到約十分鐘前,無月夜想著是傭兵的斗篷就沒差的坐下了,他靜靜的曬著太陽,抬頭望著稀疏的白雲,還有黃茫的空氣,就算他沒有在放空,本來就沒有武學底子的他,更不可能發現身後有個生疏的氣息。
直到因為沙塵而變得沉重的空氣中傳來一道冷沉卻稚嫩的聲音。
「你為什麼穿著暮戟的斗篷?」
那聲音冷得讓無月夜打從心底發顫,他踉蹌的站起回身,他沒想過眼前穿著相同斗篷、個子嬌小面容童稚的孩子能發出這麼令人揪心發寒的語氣。
就算是沒有武學底子的他,也感受得到由那個容貌清秀可愛、神情卻陰冷沉凝的孩子所散發出來的殺意。
盈滿而純粹的殺意,濃厚的讓他喘不過氣,只能在心裡怪罪那個把他丟在這裡的傭兵。
「你為什麼穿著暮戟的斗篷?」桓刺又是冷冷一問,他從腰後抽出匕首,緩而無聲的慢慢前行。
無月夜的冷汗都流出來了,暮戟可沒告訴過他要見的那個傭兵長什麼樣,也沒告訴他被其他傭兵遇上了該怎麼辦,所以他除了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什麼都說不出來。
暮戟說了,要見的那個傭兵不會傷害他的,但照這情勢下來,他簡直是命懸一線。
桓刺很快就來到無月夜前兩步距離,他還不及對方半顆頭高,但他絕對是占上風的,他略帶怒意的凝重說道:「回答。」
無月夜緊抿著唇,腦子裡想的全是暮戟什麼時候才要回來,他們就這樣四目相對了許久,桓刺先有了動作。
他一步上前拽過無月夜穿著的斗篷,無月夜踉蹌的半跪下來,他將冷冷的匕首抵上了斗篷下的白皙頸子,沉沉問道:「你是誰?」
這種生死交關的狀況下,無月夜這樣柔弱的寵奴根本說不出半個字,這比他曾經在服侍那些絕對不能得罪的客人還令他恐懼,雖然斗篷勒得他很不舒服,但他半點都不敢動一下,他咬緊了牙關,已經能清楚感覺到冰涼的利刃接觸肌膚。
直到那個把他丟在這裡的人帶著另一個和令他恐懼的孩子有著一樣的水藍色眼眸的男人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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