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深沉,陳府內靜謐無聲,唯有書房內的燭火偶爾發出輕微的劈啪聲。陳子昂近日因府中女僕的爭寵與趙府的商場較量,心緒略顯複雜。陳府雖非家道中落,家底殷實,生意穩定,但在城中財力上,始終不及趙府那般富可敵國。他獨坐書案前,翻閱賬簿良久,終覺疲倦,便熄了燭火,上床歇息。然而,這一夜,他卻陷入了一場久違的夢境,夢中浮現出一個模糊卻熟悉的身影——一個小時候曾照顧過他的女人。
夢境中,時光仿佛倒流回了陳子昂的童年。那時的陳府庭院花木繁盛,陽光透過樹影灑下斑駁的光點,雖不及趙府奢華,卻也溫馨而富足。他還是個七八歲的頑童,穿著短衫,滿院子跑跳嬉戲。而那個女人,約莫十七八歲,比他大了近十歲,總是帶著溫柔的笑意,跟在他身後,或為他擦去額上的汗水,或為他包紮因摔倒而擦傷的小手。
她名喚翠萍,是陳府當年的一名婢女,生得眉目清秀,性子溫婉,卻不失幾分堅韌。翠萍是陳子昂母親身邊的貼身侍女,因陳母身子虛弱,常由她代為照顧年幼的陳子昂。那時的陳子昂頑皮異常,常爬樹掏鳥窩,或偷跑出去捉蟋蟀,總弄得一身泥濘。翠萍從不責罵他,只會輕聲哄著他洗淨身子,再用溫熱的帕子為他擦乾,語氣中滿是疼惜:“小少爺,你若再這樣淘氣,可要摔疼了,到時我可捨不得看你哭鼻子。”
夢中的場景漸漸清晰,陳子昂看見自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翠萍蹲在他身前,手裡拿著一塊糕點,笑著喂他:“來,小少爺,吃了這個,明日我再帶你去捉蟋蟀。”她的聲音柔軟而溫暖,帶著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
隨後,夢境轉換,他彷彿回到了某個夏日的午後。院中的木桶裡盛滿溫水,翠萍挽起袖子,蹲在桶旁,輕聲喚他:“小少爺,該洗澡了,瞧你這一身泥,像個小泥猴似的。”陳子昂當時不過九歲,撅著嘴不情願,卻還是被她哄著脫下衣衫,坐進木桶裡。翠萍用一塊軟布蘸水,細心地擦洗他的手臂與背脊,水花偶爾濺到她的衣襟上,她卻毫不在意,笑著道:“小少爺這身子,可得洗乾淨了,不然晚上睡覺都黏糊糊的。”她動作輕柔,指尖偶爾觸碰到他的皮膚,帶來一陣溫熱的舒適,讓年幼的陳子昂忍不住閉上眼,安心地享受這份照顧。
然而,夢境轉瞬變得模糊起來。他記得,翠萍在他十二歲那年突然消失了。那年,他曾大病一場,高燒不退,整日昏睡,醒來後身子虛弱,記憶也有些斷斷續續。翠萍離開的原因,他至今未曾弄清,只隱約聽府中下人提及她“不在了”,卻不知是賣去了外地,還是回了鄉下。自那以後,她便從他的生活中徹底淡去,連帶著那段記憶,也被病痛模糊了邊緣。
夢中的翠萍依舊是那副溫婉模樣,她站在庭院中,回頭看著他,眼中似有千言萬語,卻未說出口。她輕輕一笑,緩緩轉身,身影漸漸融入一片白霧之中。陳子昂想喊住她,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消失。
陳子昂猛地從夢中驚醒,冷汗浸濕了他的額頭。他坐起身,胸口微微起伏,腦中仍殘留著翠萍那溫柔的笑顏與她洗澡時的輕聲細語。他揉了揉太陽穴,低聲自語:“翠萍……怎會夢見她?”
這夢來得突然,卻讓陳子昂心緒難平。他起身披上外袍,走到窗前,推開窗戶,讓冬夜的冷風吹進屋內,試圖清醒自己的思緒。翠萍的離去已是十數年前的舊事,他因那場大病忘卻了許多細節,只記得她曾是他童年中最溫暖的存在。如今夢中再見她的身影,他卻感到一陣莫名的悵然。
陳子昂閉上眼,回想夢中的細節,心中暗想:那時的翠萍,對他確是真心疼愛,毫無私欲。洗澡時的溫柔,喂食時的笑意,皆是那麼純粹,與如今府中紅玉、小雀、阿蘭的爭寵相比,顯得格外不同。他嘴角微微上揚,帶著幾分自嘲:如今的自己,倒是被這些女人的手段弄得有些麻木了。
窗外的夜色深沉,陳子昂凝視著遠處的黑暗,心中隱隱生出一絲念頭:翠萍如今在何處?她是否還記得那個曾被她照顧的小少爺?那場大病後她的消失,究竟藏著什麼緣由?這夢,是否只是他疲憊之下的胡思亂想,還是潛藏著什麼未解的過往?
次日清晨,陳子昂起身時,眼底略帶一絲倦意。他未將這夢告訴任何人,僅在心中暗自留了個念頭。陳府雖不如趙府富庶,卻也根基穩固,他身為當家之人,肩上的擔子從未輕過。府中的紅玉、小雀與阿蘭依舊各懷心思,圍著他爭寵不休,而遠在趙府的趙婉瑩,也仍在為那日的羞惱與異樣情緒掙扎。陳子昂冷眼看著這一切,卻因這場夢,多了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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