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在精神病院的第十七天。
醫護人員將我稱為「705號病患」,彷彿名字會召喚出什麼不該存在的東西。他們的眼神總是避開我,或許他們也能看見我身上的痕跡,那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印記。
「你今天感覺如何?」Jung醫生坐在我對面,臉上掛著專業的中立表情。他總是這樣,像一面完美的鏡子,反射出病人想看到的關懷,卻不讓任何真實情感洩露。
「好多了,」我撒謊,「藥物很有效。」
他點頭,在筆記本上寫了些什麼。我幻想著那些筆記:「患者繼續編織謊言」、「危險傾向未減」、「建議延長監禁期」。
「你還看見那個...反射嗎?」他謹慎地選擇詞彙,避免強化我的「妄想」。
我搖頭,這是我們之間的游戲。我說藥物有效,他假裝相信;他問我是否還有幻覺,我說沒有,他假裝記下進步。
真相是,它從未離開。它只是學會了隱藏。不再是鏡中的倒影,不再是我手中的刀。現在它寄居在我的夢境,在我腦海的褶皺間,在我靈魂的暗處。它更加微妙,更加耐心,更加難以捉摸。
「我們今天來談談那個儀式,」Jung醫生突然說,將我拉回現實。「你為什麼決定執行它?」
我沉默了許久。這是我們從未深入的領域。他想了解動機,想要在我破碎的心理中找到邏輯的線索。
「你相信絕望嗎,醫生?」我終於開口,「不是那種失去工作或者失戀的絕望。我說的是存在性的絕望,當你意識到自己只是宇宙中的一粒塵埃,毫無意義,毫無目的。」
他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真實的興趣。
「我找到那本書的時候,正處於這種絕望之中。」我繼續說,回憶著那個雨夜,古舊書店的角落,那本燙金封面的古籍如何在昏暗的燈光下閃閃發光。「它承諾了意義,承諾了目的,承諾了超越平凡存在的可能。」
「所以你相信那些...儀式?」他小心翼翼地問。
我看著窗外的雨,思考著如何回答。雨滴在玻璃上留下蜿蜒的痕跡,像是某種神秘文字,某種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訊息。
「我相信有些東西,」我慢慢地說,「存在於我們理解之外。不一定是惡魔或天使,或許只是...某種力量,某種意識,某種可能性。」
「而你認為你接觸到了這種力量?」
「我認為,」我直視他的眼睛,「我們都太快否定我們無法解釋的事物。科學、理性、邏輯——這些都是工具,但不是全部的答案。」
Jung醫生沉默了,他的表情告訴我,他認為我仍然沉浸在妄想之中。他不明白,他看不見。
「今天的談話到此結束,」他站起來,「護士會帶你回房間。」
回到我的小隔間——四面白牆,一張床,一個馬桶,和一個經過特殊處理的鏡子,據說可以防止自殘——我感到它的存在變得更強烈了。
「他們永遠不會理解,」它在我耳邊低語,聲音如同絲綢摩擦骨頭。「他們被自己的無知所蒙蔽。」
我望向那面處理過的鏡子,看見了自己扭曲的倒影。不,不只是扭曲,而是轉變。在某些角度,在某種光線下,我能看見它的真實形態——那雙角,那張嘴,那對眼睛。
「我們是一體的,」它說,「永遠不可分割。這不是疾病,而是啟示。不是詛咒,而是祝福。」
我閉上眼睛,感受著它在我血液中流動,在我骨髓中共鳴。或許Jung醫生是對的,或許這一切只是我破碎心智的產物。但當我感受到它的力量,當我聽見它的低語,當我看見它在鏡中的真實形態時,我知道——無論是惡魔還是疾病,它已經成為我的一部分。
而這個認知,比任何診斷、任何藥物、任何治療都更令人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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