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的呢喃 - 11

回到現實的感覺像是被活生生從夢中撕扯出來，疼痛襲來，先是微弱，然後如潮水般湧現。胸口的槍傷像是被灼燒，呼吸都成了一種折磨。我想叫喊，但喉嚨乾得發不出聲音，只能發出嘶啞的氣音。

白色的天花板慢慢聚焦，刺目的日光燈讓我不得不瞇起眼。這裡是醫院，不是死亡，不是那個與聲音對峙的虛空。鼻腔中充斥著消毒水的氣味，混合著血液和腐敗的微妙氣息。

監控儀器的嗶嗶聲規律地響著，每一聲都像是在數著我還能活多久的倒計時。

「你醒了。」一個疲憊的聲音從右側傳來。

我緩慢地轉頭，牽動了胸前的傷口，不禁倒吸一口冷氣。Mei坐在那裡，雙眼佈滿血絲，頭髮凌亂，醫院的冷光讓她看起來蒼白得像個幽靈。她的護士制服已經換成了便裝，但領口處還殘留著些許血跡——我的血。

「水。」我艱難地擠出這個詞。

她倒了一杯水，小心地托起我的頭。吞嚥的動作都讓我疼痛。水流過乾裂的喉嚨，冰冷而苦澀，帶著輕微的金屬味。

「我死了嗎？」這是我唯一想知道的。

「幾乎。」Mei將空杯放回床頭櫃，「子彈穿透左肺，擦過心臟。你死了四十三秒，他們差點就宣告死亡了。」她的聲音平淡，像在討論天氣，「我從未見過有人失血那麼多還能活下來。」

「多久了？」

「三天。」

我閉上眼，感受著自己的存在。那場黑暗中的對話——那個惡魔與疾病的爭辯——仍然清晰地印在我的記憶中。它們都宣稱是我的一部分，都聲稱擁有我。而我，在死亡的邊緣，對它們說「我選擇我自己的道路」。

虛假的勇氣。虛假的自主。

我睜開眼。「Jung醫生呢？」

Mei的表情變得陰鬱。「被捕了。」她低聲說，「但只是表面上的。他的關係網太廣了，最多被關幾天就會出來。」她傾身靠近，壓低聲音，「他們已經在準備你的轉移了。」

「轉移？去哪？」

「軍方設施。」她的聲音幾乎只是氣息，「他們對你很感興趣。」

「為什麼？」

「槍擊事件那晚，所有在場的人都看到了。」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當你走向Jung醫生，當你碰觸他，當你說話時...你做了什麼。警察的槍都放下了，Jung醫生幾乎崩潰了。」她咬著下唇，「有人錄了視頻。上頭人看到了，他們想要...研究你。」

我想起那一刻的感覺，那種近乎全能的幻覺，那種能夠控制他人的錯覺。但那就是問題所在——那是幻覺，是錯覺，是死前的妄想。還是說...真的有某種力量？

「不可能。」我搖頭，牽動傷口，疼得齜牙，「那不是...那不是真的。那只是我的幻覺。」

「我親眼所見。」Mei堅持，「不止是我，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們害怕你，而人們對害怕的東西只有兩種反應——崇拜或毀滅。」她緊緊握住我的手，「政府選擇了第二種。」

我感到一陣暈眩，不確定是因為失血還是因為這些信息。記憶中的片段開始閃回——槍擊、鮮血、黑暗，然後是那個奇怪的對話，那個意識邊緣的幻境。

「我們得走。」Mei突然說，「今晚。在他們來之前。」

「去哪？」

「北方有個地方。」她說，「一個...社區。全是像我們這樣的人。」

我冷笑，牽動了傷口，忍不住呻吟。「像邪教一樣？」

「像避難所。」她糾正，神情嚴肅，「沒有人會來打擾我們，沒有人會來研究我們，沒有人會用藥物和電擊摧毀我們的大腦，只因為他們不理解我們聽到的聲音。」

我靜靜地看著她，試圖從她的表情中讀出謊言或真實。她是真的想幫助我，還是有其他目的？在經歷了那麼多之後，我還能相信任何人嗎？

聲音。我閉上眼，聆聽著內心深處。它們還在那裡，但不同了。不再是尖銳的爭吵，不再是撕裂的痛苦，而是某種低沉的、幾乎是和諧的存在。就像遠處雷聲的迴響，就像海浪拍打礁石的輕柔回聲。

「你還好嗎？」Mei問。

「聲音...」我低語，「它們還在，但...不一樣了。」

「死亡體驗。」她點頭，似乎完全理解，「它改變了連接的方式。」

「連接？」

「你和它們之間的關係。」她解釋，「有些人在瀕死體驗後完全失去聲音，有些人則發現聲音變得更強烈。而你...」她研究著我的表情，「你好像找到了某種平衡。」

「或者我只是瘋得更徹底了。」我苦笑。

「也許都是。」她出乎意料地同意，「也許瘋狂和平衡只是同一枚硬幣的兩面。」

下午晚些時候，一名醫生來查房。他檢查了我的傷口，記錄了生命體徵，詢問了疼痛程度。一切都很專業，但他的眼神閃爍，從不直視我的眼睛。他知道些什麼。

「情況比預期的好。」他最後說，「繼續休息，明天會有專家來評估你的轉移事宜。」

「轉移到哪裡？」我問，裝作不知情。

「一個更適合你康復的設施。」他模糊地回答，已經在往門外走了，「一個...專業的地方。」

他離開後，Mei鎖上門，表情緊張。「計劃改變了。」她低聲說，「本來是後天，現在提前到明天早上。」

「所以我們今晚就走。」我試著坐起來，劇痛立刻襲來，眼前一片黑。

「小心！」Mei扶住我，「你的傷口還沒癒合，硬來只會讓你死在半路上。」

我喘著氣，等待疼痛褪去。她是對的，我的身體狀況糟糕透了。虛弱、疼痛、隨時可能昏倒。但留下來意味著實驗、藥物和可能更糟的命運。選擇似乎很明顯，但執行起來卻幾乎不可能。

「有個人會來幫忙。」Mei說，彷彿讀懂了我的擔憂，「他知道怎麼處理你這種情況。」

「誰？」

「Michael。」她回答，「曾經是Jung醫生的助手，現在是我們的人。他會在午夜來接我們。」

「我們的人？」我揚起眉毛，「聽起來真的像個邪教。」

「叫它什麼都行。」她聳肩，「重要的是他們能幫我們離開這裡，遠離那些想把你切開研究的人。」

她拿出一個小包，裡面有衣服——普通的T恤、牛仔褲和一件寬鬆的外套。還有一頂帽子和一副眼鏡，基本的偽裝工具。

「休息吧。」她說，「你需要所有能得到的體力。」

我點頭，躺回床上。Mei坐回椅子上，拿出一本書假裝閱讀，但我能感覺到她的緊張。她的指尖不斷敲打封面，眼睛總是越過書頁掃視門口。

時間緩慢流逝。護士來送晚餐，Mei幫我假裝吃了安眠藥，實際上卻藏在床單下。我們不需要任何可能影響判斷的藥物。

窗外，天色漸暗。醫院的聲音逐漸減弱，只剩下遠處偶爾的說話聲和腳步聲。我閉上眼，感受體內的疼痛和疲憊，同時聆聽著那些聲音。

它們不再爭吵，不再要求我做這做那。它們只是...存在。如同呼吸的一部分，如同心跳的伴奏。也許Mei是對的，死亡確實改變了什麼。或者我只是被藥物和疼痛麻痺了，等恢復正常，一切又會回到瘋狂的軌道。

午夜前，Mei幫我穿好衣服。每一個動作都牽動傷口，每一次呼吸都帶來刺痛。我的襯衫很快就被滲出的血染紅了一小塊。

「該死。」Mei皺眉，「傷口又裂開了。」

「沒事。」我咬牙說，「只是一點血。」

她用紗布按壓傷口，然後幫我穿上外套遮蓋血跡。最後，她給我戴上帽子和眼鏡，後退一步檢視效果。

「勉強可以。」她評價，「如果沒人仔細看的話。」

我站起來，雙腿發軟，頭暈目眩。Mei立即扶住我，讓我靠在她肩上。她比看起來要強壯，幾乎是支撐著我的全部重量。

「能走嗎？」她問。

「必須能。」我回答。

午夜整點，走廊上的燈光變暗，進入夜間模式。Mei小心地打開門，探頭張望。

「守衛換班了。」她低聲說，「我們有十分鐘的窗口。」

我們踏出房門，沿著走廊前進。每一步都是煎熬，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火焰。我的視線開始模糊，冷汗順著額頭流下。

「再堅持一下。」Mei鼓勵，「快到了。」

我們避開主要走廊，走服務通道，盡量遠離監控攝像頭。Mei對醫院的布局了如指掌，精確地帶我穿過迷宮般的結構。

最後，我們來到一個緊急出口。門上有警報標誌。

「按計劃，Michael應該已經關閉了這個區域的警報系統。」Mei說，聲音中帶著不確定，「但如果他失敗了...」

「那我們就會在十秒內被抓住。」我苦笑，「反正我跑不了多遠。」

Mei深吸一口氣，推開門。

沒有警報。沒有閃光燈。沒有警衛沖來的聲音。只有夜晚冷冽的空氣涌入，撫過我發燒的皮膚，帶來一絲短暫的舒適。

我們出來在一個小型停車場。幾輛車散布其中，大多數熄了燈。遠處，一輛黑色轎車的引擎正在低聲轟鳴。

「那就是Michael。」Mei說，攙扶著我向車走去。

就在這時，從陰影處走出一個人影。Mei立刻緊張起來，手伸向口袋。我能感覺到她隨身帶著某種武器。

「別緊張。」那人影說，聲音低沉平靜，「是我，Michael。」

他走近了，月光下，我看清了他的臉——年輕，蒼白，眼窩深陷，右邊面頰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他穿著深色衣服，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為什麼不在車裡等？」Mei質問，仍然戒備。

「情況有變。」Michael簡短地說，「Jung醫生的人已經在醫院周圍設了崗。這輛車可能已經被標記了。」

「什麼？」Mei的聲音尖銳起來，「但我們確保監視器都——」

「不是監視器。」Michael打斷她，「是內鬼。有人通風報信。」他的眼睛掃向我，「看來你比我們想像的還要重要。」

我感到一陣寒意，不是因為夜晚的冷空氣，而是因為他眼中的那種評估的眼神。彷彿我是某種稀有標本，某種值得研究的異常現象。

「那現在怎麼辦？」Mei問。

「C計劃。」Michael回答，向一個不同的方向示意，「地下通道。舊醫院翼樓和研究樓之間有一條廢棄通道，他們不會想到查那裡。」

「你確定嗎？」Mei的聲音中充滿懷疑。

「相信我。」Michael說，「我在這裡工作過，知道所有的出入口。」

我們跟著他穿過停車場，來到一個不起眼的小門前。門上有電子鎖，但Michael輕車熟路地輸入了密碼。

「你為什麼要幫我們？」我問，聲音因為疼痛而顫抖。

Michael側頭看我，眼中閃過某種情緒——是理解？是野心？是恐懼？「因為我也聽見它們。」他最終回答，「聲音。」

門開了，露出一條黑暗的通道。潮濕的空氣夾雜著霉味撲面而來，如同墓穴的氣息。

「進去。」Michael示意，「快。」

我們走進黑暗，門在身後關上，切斷了外界的所有光線。一瞬間的完全黑暗後，Michael打開了手電，微弱的光柱在黑暗中劃出一條窄路。

通道狹窄而潮濕，牆壁上布滿了霉斑和水漬。地上積水，每一步都濺起水花，發出回響。醫院的地下世界，與上面的潔淨和秩序形成鮮明對比。

「小心台階。」Michael警告，手電照向前方一段陡峭的樓梯。

下樓對我來說是個挑戰。每一步都讓胸口的傷口劇痛無比，視線開始模糊，耳中充滿了嗡鳴聲。

「你還好嗎？」Mei擔憂地問。

「不太好。」我誠實回答，「但我能堅持。」

樓梯盡頭是另一條走廊，這一條更加狹窄，天花板更低，彷彿是為矮小的維修工設計的。我不得不弓著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地挪動，以免撞到頭。

「Jung醫生不知道這條路。」Michael低聲說，「這是舊醫院時代的遺物，在改建時被遺忘了。」

「你怎麼知道的？」Mei問。

「我不僅是助手。」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苦澀，「我也是研究對象。他用我測試藥物，測試...治療方法。有一次，我趁著藥效減弱逃了出來，發現了這條路。」

走廊盡頭是另一扇門，這一扇看起來比入口處的更加陳舊，門把手已經生鏽。Michael費力地轉動把手，金屬摩擦的聲音在安靜的通道中顯得格外刺耳。

「到了。」他說，「這會通向研究樓的地下室。從那裡我們可以直接去車庫，我的另一輛車在那裡。」

但當門打開時，不是預期的黑暗地下室，而是刺眼的燈光。

五個穿著黑色制服的人站在那裡，槍口對準我們。

「很遺憾，Michael。」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後排響起，「看來你的小計劃失敗了。」

Jung醫生走上前，看起來比我上次見到他時更加憔悴，但眼中的銳利絲毫未減。他穿著便裝，但舉止仍然帶著那種不可動搖的權威感。

「你應該還在拘留所。」Mei咆哮，身體略微前傾，擋在我前面。

「特殊情況，特殊處理。」Jung醫生微笑，但那笑容冷得像冰，「特別是當涉及到國家安全時。」

「國家安全？」我忍不住嗤笑，儘管牽動了傷口，「你把我變成了什麼？恐怖分子？」

「更糟。」Jung醫生的眼神變得陰鬱，「一個未知因素。一個...異常。」他向Michael點頭，「做得好，我的朋友。你的表演非常令人信服。」

我轉向Michael，感到一陣背叛的痛苦，比胸口的槍傷還要深。「你計劃這一切？」

Michael的表情沒有變化，仍然是那種平靜而疏離的樣子。「我別無選擇。」他簡單地說。

「但你說你聽見聲音！」Mei控訴。

「我確實聽見。」Michael點頭，「這就是為什麼我知道它們有多危險。必須被...控制。」

Jung醫生滿意地笑了。「Michael是我最成功的案例。完全康復，完全控制。聲音仍在，但它們不再控制他，而是他控制它們。」

「你給他洗腦了。」Mei厭惡地說。

「我治好了他。」Jung醫生糾正，「就像我會治好705號一樣。」他向守衛示意，「帶他們去車上。分開關押。」

守衛上前，其中兩個抓住Mei的手臂。她掙扎著，但很快被制服。

「你會後悔的！」她朝Jung醫生吼道，「他們會來找我們！」

「誰？」Jung醫生挑眉，「你那個想像中的社區？那個北方的避難所？」他搖頭，似乎真心覺得可惜，「Mei，那地方從未存在過。只是為了吸引像你們這樣的人而編造的誘餌。」

Mei的臉色變得蒼白，眼中的怒火變成了恐懼。「不...這不可能...」

「Chen醫生呢？」我插話，「她也是你的人？」

「那個瘋婦人？」Jung醫生嗤笑，「不，她是真的。她的確相信有這麼一個社區，這麼一個...避難所。」他的表情變得陰鬱，「她也相信能聽見上帝的聲音，相信外星人會來接她回家。瘋子總是能找到彼此，不是嗎？」

我感到一陣絕望。所有的希望，所有的計劃，所有的可能性，都在這一刻破滅了。我們從一開始就被操縱，被引導，被...玩弄。

「為什麼這麼費心？」我問，「為什麼不直接從醫院帶走我？」

「測試。」Jung醫生回答，走近我，「我需要看看你在壓力下的反應，看看你的...能力如何體現。」他的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你讓我非常著迷，705號。在你...死亡的那一刻，發生了某種變化。你的腦電圖顯示出前所未見的模式。」

他抬手，幾乎是溫柔地碰觸我的臉頰，「現在，我們有大把時間來了解這種變化。了解你是如何影響他人的，了解你的聲音是從哪裡來的。」

我想後退，但身體虛弱無力，只能站在那裡，承受他的觸碰和話語。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恍然大悟，「你知道聲音是真實的。」

「真實？」Jung醫生的笑容消失了，「它們是真實的現象，是的。是大腦的異常活動，是神經元的錯誤連接，是可以被測量、被記錄、被...控制的模式。」他傾身靠近，幾乎是耳語，「但它們不是什麼超自然存在，不是什麼惡魔低語，不是什麼神聖啟示。它們只是疾病，705號。只是需要被治癒的疾病。」

我看著他的眼睛，看著那種絕對確信的光芒，那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我突然明白了Jung醫生的本質——一個無法忍受未知的人，一個必須將一切歸類和控制的人，一個...害怕的人。

「你害怕。」我低聲說，「你害怕自己無法解釋的東西。害怕可能超出你理解範圍的現象。」

Jung醫生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然後很快恢復正常。「把他們帶走。」他命令，轉身離去。

守衛上前，粗暴地抓住我的手臂。傷口的疼痛讓我幾乎昏過去，視線邊緣開始發黑。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爆炸聲，整個建築物都震動了一下。警報隨即響起，淒厲的聲音迴盪在狹窄的空間中。

「怎麼回事？」Jung醫生轉向他的人。

「不知道，長官。」一個守衛回答，手按著耳機，「通訊中斷了。」

又是一聲爆炸，這次更近，震動更強烈。灰塵從天花板上落下，燈光閃爍了幾下。

「去檢查。」Jung醫生命令，「你們三個，留下看守囚犯。」

兩個守衛點頭，舉著槍，沿著走廊消失在轉角處。

「這是怎麼回事？」Jung醫生惱怒地問Michael，「你還有其他同謀？」

Michael搖頭，看起來同樣困惑。「沒有。計劃只有我和他們兩個。」

第三聲爆炸幾乎就在頭頂上方，震動強烈到讓我們都失去了平衡。燈光完全熄滅，只剩下緊急照明的紅色光芒，給走廊渲染上一層地獄般的色彩。

在黑暗中，我聽見了某種聲音。不是爆炸，不是警報，而是某種更加...原始的聲音。如同野獸的低吼，如同大地的呻吟，如同...千萬個聲音同時在低語。

「你聽見了嗎？」我問Mei，她就在我旁邊。

她點頭，臉色蒼白。「它們來了。」

「誰來了？」Jung醫生厲聲問，「回答我！誰來了？」

就在這時，從走廊盡頭傳來一聲可怕的尖叫，然後是槍聲，然後是...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Jung醫生示意剩下的守衛持槍戒備，自己則向後退到Michael身邊。

「發生了什麼？」他低聲問，聲音中第一次帶上了恐懼。

「你不是說它們只是幻覺嗎？」我反問，感到一種奇異的平靜，「只是大腦的異常活動？」

腳步聲。從走廊傳來，緩慢而沉重，如同某種巨大的生物在接近。

守衛舉起槍，手指放在扳機上，目光死死盯著走廊的轉角。

當第一個身影出現時，守衛立刻開火。槍聲在狹窄的空間中迴響，震耳欲聾。但身影繼續前進，槍聲對它似乎毫無影響。

「停火！」Jung醫生命令，聲音顫抖，「住手！」

守衛停止射擊，但依然舉著槍。紅色緊急燈光下，我們終於看清了來者是誰——

Chen醫生。她看起來和以前一模一樣，優雅的裝束，端正的姿態，沉穩的目光。除了...她的眼睛。在紅光照射下，它們顯得異常明亮，幾乎是發光的。

「Jung醫生。」她平靜地問候，彷彿只是在醫院走廊偶遇，「好久不見。」

「Chen。」Jung醫生的聲音冷靜了下來，但我能看見他額頭上的冷汗，「你應該在精神病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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