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1j38tPRm4
汝名为吾誓
安伯莱丽雅从花径中来时,她心中想着那关于应然和完美的事;她的眼睛,那双沉稳而深邃的棕眼闪烁洒落的阳光映照着正亮起在清透晨光中的自然世——这看起来,在静谧中和瞬间的静止中已显示足够完美恰如其本源,从光至石至水,乃至肉眼可见的一切鸟虫鱼蛇都是应然明了的,却不甚削减她眼中的沉重,那么,自然,她想到的,甚至都不是她当下看见的方寸局域,而是在这自然边缘所存在的人世,而对她来说,倒本该是世界的中心。她想到它,如今心中就升起一股辨不清的愁绪,自己也难辨名姓,只垂首叹息,用隐约的直觉将在压在心下,不再声言了。
尘世是难言完美的;这观察不难作,其理由,她却感无法说出口,不出自于其晦涩,相反,她感到对她这样朴素的头脑而言都足够直白——昆莉亚别过眼,感手指轻轻战栗,也就从此种深知原——她不敢将这原因说出口,仿佛一旦行之,何事将覆水难收。
何事已覆水难收。
她黯淡想,在这温柔的晨光中,目中出现那抹深邃藻蓝。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riXirKtoQ
——安伯莱丽雅殿下。
她问好,稍抹去孤独中的惆怅,面上同惯常无二,稳重而温和。昆莉亚见安伯莱丽雅穿常服走来,问她早安。
“将军起得这样早?”她听这年轻女人问她,稍露笑容:“我执勤回来——昨夜许多士兵都醉倒了,需去代班,殿下呢?”安伯莱丽雅颔首而答道:“我未参加宴会,昨夜早早睡下了,约莫也是夏季将至,醒得格外早些。”
她的回答自然而流畅,只残存些幼时便有的冰冷;昆莉亚对她微笑,眼角便生皱纹,尤感年岁已长,如是见这孩子——来这紫宫,竟已经是二十五年了,那时在王女怀中看见这新生儿,亦仿若昨日。二人并立花树下,安伯莱丽雅转头向阳光,可见那光彩于她面上稍绽一层波纹似的光圈,令昆莉亚尤是出神。这皮肤是如此苍白,透露冬雪般的蓝意,而恐任何靠近安伯莱丽雅的人都不会忽略她这些年严重的衰老,似是要替这不喜言辞少时钝舌的主人诉说这些年经历的风霜雨雪。那蓝色的眼因望着阳光眯起,是此常年在冷意僵硬中的脸显出几分鲜活的情态,更在光明下受那某种奇幻的转换,使这个年长的军官不禁扪心自问:
安伯莱丽雅是个军官么?
昆莉亚神色微变,听见心中的答案:不。诚然,自从她十八岁返回达弥斯提弗,她的大部分时间花在了军队中。二十岁,对柯云森的斩首行动令她真正名声大噪而接连而至的达弥斯提弗战役成了她广受忌惮的开始,纳希塔尼舍的三年,真正扛起了领袖之任的是安多米扬,也是安多米扬,牺牲在了羯陀昆定尔一战中,为安伯莱丽雅开启封魂棺争取时间。
叙铂.阿奈尔雷什文几乎杀了她。昆莉亚心想:但她没有死——她现在仍站在她面前,同她过去一般苍白,一般高大——像具石膏所作的塑像,而这时,若她是个更有玩乐心的人,询问自己,为何她没有死在那一剑下,甚至,问,为何叙铂.阿奈尔雷什文,这个如今已无法回答任何问题的白痴要杀死她,真相是扑朔迷离的,所需的只有一句调侃的呢喃:
她好像没有活过呢……
昆莉亚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眼帘扇动。怎能这么想?安伯莱丽雅仍望着太阳,她心中确实愧疚的了。
这孩子不是个军官——不是个匠人——甚至不是个有过自己生活的成年人——想想安伯莱丽雅这两年来的生活吧!和她从小所过的一样,封闭而孤独,用虔诚的心态学习语言,将它说得越发流利,但没人觉得她是享受它。她出于一种不显露在面上的责任去行使它,如是军事,礼仪,学习;她没有任何爱好,除了在‘花园宫’的林地中散步,静观群鸟。刹那,昆莉亚几感到庆幸。
怎能不呢?若当初,不是在最后关头拉斯提库斯确实出现,无疑苏醒的安伯莱丽雅会成为旧王室的救星,她会被推上一个难下高位,并恐,以她的性格,至死都被束缚在其中——当然,在纳希塔尼舍的三年中,昆莉亚同很多人一样,将那冷酷的作风误会成了安伯莱丽雅真实的性格,可在龙王归来,这个年轻女人身上的重担和束缚就此接触而回到‘花园宫’中后,众人倒应为此而感到愧疚了。
因为她是个怎样的——孩子!
昆莉亚苦涩地想:不是军官,不是匠人,不是武者。瞧这个摸索着阳光的天生王者,她眼中闪烁的是冰冻的好奇——
她仍是那个紫宫中的孩子。
阳光越烂漫了,宫殿在一夜宿醉后缓而起行。昆莉亚背后的内廷中没有任何声音,不能不增添她心中的几分微妙:厄德里俄斯王女通常是醒得很早的,除了在某些极特殊的情况下。
尘世难称完美。她咀嚼这个模糊的想法,只觉得它越发清晰,同时想到拉斯提库斯的面容。
——这就是我们能做到的所有了吗……陛下?
记忆中回荡着她自己苦涩的声音:仍然用龙心镇压着人,终究无法改变人的心,而只能维持表面的稳定?
内廷在和美中沉睡;国王摇了摇头,不曾显纠葛。
“有些欲望是无法消除的,昆莉亚。”
他回答;而在思维的跳跃间,昆莉亚感自己的身体冷了,而没有比身体更诚实的语言,诉说她心中的黯淡——五十年了——她们做到了什么?她想着城市……想着人……想着她的战友……想着芸芸众生……
眼掠过天空,到树木,到安伯莱丽雅身上。
“……阳光很温暖。”她低声说,如在观察。
昆莉亚睁大了眼。
“——是个适合送父亲出发的日子,”她瞧见安伯莱丽转过头,同她对视:“您说对么,阁下?”
她无法回答;她在某瞬间僵硬了;这是个清晰的对视,被光明点亮,照彻海之光。这孩子,礼貌,拘束,因懵懂而至冷漠的眼被点燃而跳跃——她这时不再是个孩子,而昆莉亚看见的是一个深沉稳定的女人。但这怎么会呢?她眨眼。画面就变了。
阁下?
“……是的。”她回答。阳光在安伯莱丽雅眼中照出一道彩光,让她觉得熟悉,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只隐约,打了个寒战。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PUHPOYsW8
阳光似海浪敲打门扉,但室内缠绕的紫香似用柔和而固执的手阻挡它入内,另一方面,时间是不需要任何事物允许的,以存在为渠道流逝,当她轻轻在他怀中颤动时,已过了正午了,光如蜂蜜般粘稠。她,尽管睡得很晚,却相反睡得很好,无梦而深沉,至今不愿醒来;她隐约感到他的嘴唇贴在她的颈后拂出那醺和的暖风,他的手环在她的胸前,扣着一缕长发,似摩挲丝绸。朦胧中她露出丝酣美的轻笑,显示着梦极致的陶醉和苏醒的预兆;一个极点——或可以说,一种盛极必衰的转折。她的血流涌动,发出那沈眠饱足后的动物般的可爱低吟,令他扣紧了手臂。动物,是不是——他总之是不会反对的,只低头,像舔舐般亲吻她额角的鬓发。
“……该起床咯。”他低声说,但自己也说不上多清醒。她呻吟着,呢喃:“什么时候啦?”但他压根不想动,只用皮肤,那褪去了黑鳞,但到底更像是冷血动物的身体察觉,回复道:“我不确定,但应该过了中午了罢?”这话似让她清醒了些,心悸,甚有些过意不去。这么晚啦?她嘟哝。她再躺了一会,但不再像先前那样放松,也肯定不若要下坠般沉醉了;她在回复理性和担忧的过程中;她在上升。
过了一会,两人就开始分别更衣了。房间里只有一面镜子,给她用了,令她感慨颇多。
“这么说来,我们俩这些年(这是相当长的时间)其实从来没有一起生活过呢。”她轻声道,说不上究竟是遗憾,还是觉得有趣,他听着,似乎也是犹豫,回头来看她,却见她镜中的面容是沉重和悲伤的。
“怎么啦?”他放柔了声音,走到她身边来。
她已重新着上那身片尘不沾白衣的修长身躯映在镜子里,他从她身后抱住她,让她像深陷夜色之中;她的嘴唇张开,眼神闪烁。这情景的象征性是不言而喻的——不染尘埃——真的么?
厄德里俄斯垂下眼眸;但,总之,她没有挣扎,而是扣上了这个怀抱。
“你不愿意我就再待一年。”他在她耳边说;他的声音,在公共场合尽管低沉威严,和她说话时总是柔软的,甚至,像糖浆,人会奇怪它的本质音色是没有那样大的差别的,只是态度。他似乎恨不得将自己融化了来给她品尝:“这一年我都陪着你。”
她摇了摇头。他不解,却依她的愿望,放开了她;厄德里俄斯松开他的手,向光中走去。
她没入光中。他蹙眉。
林林。他呼唤道——他没有再等,而追了上去,同样进入光中,那阳光的温度令他颤抖,但他看见,那光彩也令她苍白。
为什么伤心呀?
他问,怜惜地抚摸她眉宇间的纹路。在夜色,在月光下,她的面容红润白皙,容光焕发,但现在,日光凌驾天穹生命欣然时,疲倦和惨白却找上她了。
“因为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她也没有隐瞒,也低声说:“我因为这事伤心,兰——”
他再度将她抱进怀中,但不是从后边,而是从前面,将她彻底裹紧自己的怀里,不像夜间缠绵的相拥,而在现实中,这个可感的坚硬的地方将她牢牢地支撑和保护着;她发出一声轻声的呜咽,终于轻声啜泣了起来。
“你走后,我又要一个人了。”她似有点委屈道,握着他的衣角:“你说你可以不走——但总是要走的。不止因为民众害怕你,不止因为女人对你不满,不止因为我们的约定——”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又再度低头,将脸靠在他的胸口上。
她许久没有说话,时间落下金沙;她似坠入金沙深处,至于过去了。他以为她在思考,只安抚她,尽管他自己面上也是悲伤难耐,忍着其中的心酸,但到底在她开口时,愣了神: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q4T0JidSa
“一个是女人,”她依偎在他胸前,有些虚浮道:“一个是男人……”
她抬起头,跟他错愕,不忍的神情对上了。林林。他抚摸她脸上滑落的泪水,摇头,似像劝说她莫进入那样极致的思考——真相——真相重要么?就维持在这罢,别戳穿它。别让我们的悲伤更难以忍受了。
厄德里俄斯望着他,嘴唇翕动:
“……对于一对情人来说,还有比这更悲惨的命运么?”
而他无法回答。他无法回答命运;他能做的只有低下头,将额头靠在她的额上,如同两人密不可分。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ydHQUQtAK
“你说究竟为什么‘灵诗’之尽后,女人的体能会不如男人好呢,兰?”她问他。两人坐在床上,倒像两个不愿参与公共活动的少年,无论外边怎样急不可耐,沸反盈天都只固执地做着这难称本质的反抗。此事相反引人焦急,但她们反显享受,毕竟此类机会很少见——坐在床上,袍子交叠在一块,讨论某个问题——像这日子是随处可得的一般。
她的声音显随意,但他又是蹙眉,想了许久,也没有答案,最后,只叹了口气。
“我不擅长这类问题,林——但我感到万事都讲究平衡,起码天道似乎执意如此。男人普遍力量强大,情志软弱——你也瞧见我了,”他笑了笑,似有意宽慰她:“女人相反,情志其实是坚定的,力量反而有欠了,其实莫说女人和男人,世上兼备力量和情志的人都少见,嗯……”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事,眯起眼睛。
“那孩子不错。”她低声说:“卡涅琳恩……”
他显不乐意了。她摇头:“你别这么看待她,她最后帮了你许多。”他摇头:“我知道。”他显几分纠葛,又说:“情志,也不单是志气。卡涅琳恩是很有志气,但若她有情志,先前如何错了这么多年?”
谈及此事,他又望着她,担忧道:“——我还是放心不下你。林,要不我们还是别管那么多,叫我留在你身边——”
他的话被那一指柔软堵住了。她抬手点上他的唇,他望着她,很久,见她轻轻摇头。
——你说得对,兰。人大多是这样的。女人们十分坚强,如她们现在也是一样。
她叹息,站起身,最后一次对镜梳妆,如她在这宫殿中作主时的数年一般,显高洁而坚定——她的面容属于那类最孤独,柔软而聪慧的女人,但只维持在她如是希望,如因众人希望之时。
厄德里俄斯垂目,面露哀婉,掌心划过镜面,遮自己的面容,仿将自身的存在和幻影亦为之抹去。
“——叫坚硬和柔软彼此厌恶,叫上升和下沉天地相隔,这就是天道分开万物的方式。”她低声道,无奈而笑,却显脆弱了。她复抬头看他,苦涩道:
“不怪她们不喜欢我,兰。”她承认:“我是个身体和心灵都很脆弱的女人——我离不开你,但凡如此做我便痛苦。”
她走向他,搂住他,吻着他的嘴唇,在这个吻中诉说。
“所以你必须走。”她流着泪说:“所以我们必须分开。”
她能感到他抱着她的手臂也是为痛苦而颤抖;他的手指划过她的脊背。她们这样靠了好一会,最后,她说:让我送你出去罢。“我们走小道,我不想在众人面前。”她说:“带着我从海上的石头那儿去外面,去那片你待了数年的花田罢。你走了之后,我就住在那——我会将政事交给其余人。我再不会在人面前出现了。”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zec8jpJUH
因为那有什么意义呢?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bostut4fr
海风吹开树叶同发丝;海风席卷向山下的花田,金光满溢原野,两人牵着手,从海石那儿——走叙铂.阿奈尔雷什文过去才能经行的峭壁上走了出去——倒显得奇异,因为这毕竟是两个这么高,这么大的人;不过双亲也曾是孩子过,决然无可厚非。
——这儿。
他说。他先走了过去,将手伸出去,给她牵着。两块灰色海岩之下是青蓝色的海面,深有坠石,波浪翻涌,但她看也不看,牵着那手,提起袍子,便轻轻跃了过去,面带微笑。
——哎哟。
反而把他吓得不轻,生怕她摔着了,两手一伸便将她抱在怀里,让她笑个不停。现在,远离了人群,她又像夜间那样开心了;她像个少女,一个永恒的妇人,沉浸在情爱的漩涡中,海风卷起两人的黑发,使彼此一切的色相都互相缠绕着,若有风暴盘旋在那对相视的绿眼中。他望着她,难成言。
“也没那么可怕呀。”她抬手,抹去他额上的汗珠,柔声说:“其实你在我身边,我什么也不怕,兰。”她搂着他的脖子,低声道:“我就是离不开你。”
——我是为了你才留在地上的。
他心中一动,想到这话,百感交集,而她似知道什么,拍了拍他的脸。两人往前看:海石上先前一段漫长的裂口和狭窄处已过了,前方是片缀有野草的广阔平台,再前,群鸟飞舞。
这地方多好啊。她的眼角眉梢中都是喜悦,轻笼发丝,令他复杂望着,仍不失笑容;她毕竟显得这样高兴,尽管,这句话——这地方,多么,多好,在辽阔明亮的海上荒野,无人之国中,倒若悦纳于人群消失。
“难怪那孩子以前爱在这儿玩耍。”她深呼吸着这儿的空气,转头对他微笑,令他浑身发烫——这不是欲望,而是欲流泪的冲动——不是么?一千年——两千年了——他什么时候再见到过她笑得这样开心,明朗过!这瞬间,他似感到压在他血管上的重量,他心中的限制,那一切苦厄都消除了,曾经所谓的为大爱,为正义,算得了什么?他不及压抑这想法,已在上前一步时使它成真,若说着——只要是为了她……
就是将那正义和大爱的一切都丢弃,我也愿意!
她绽开长袖,往前指,对他道:走吧,兰。
风像水般,搅动着时间和记忆;如凝固着生命。阳光明亮闪烁二人面容之间,再无二物,只有这恒久般的交流,在其中响起。
——那孩子也跟你一起走吗?
不错。他回答:米涅斯蒙已放弃了他那龙心,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恐怕他也有所领悟。
“我好奇他最后明白了什么。”她低声说,他没有那么热衷,但也理解,道:“也许下次我们再见到了他,便能问问他。”他偏头,望向海上,若望向海的对岸,长久思索,道:
但我希望他们对你犯下的罪已赎清了。
——肯定赎清了,兰。
她握了握他的手,低声道。她说的是实话——千真万确,当他低下头看着她的神情他就知道,这让他想将她抱在怀中永不放开的神色——说,那是真的——她若跟他在一起,什么也不害怕。那对一个灵魂来说最痛苦的事,若能与另一个灵魂分担——又有什么可怖?
他包裹她的手,摩挲着,像某种节奏,如同她的轻语:
我不会后悔的……
我把我的心——我的灵魂——给了你——
你把你的心——你的灵魂——给了我——
“很痛苦。”她承认,灿烂地笑着:“但一点也不孤独。我爱你,兰!”
他噙着泪,点头,低声回道:我也爱你,林。而,奇怪,这话无论说多少次,似都有不同的意思;似有那永恒的意思。她们继续向前走,快到海石尽头之时,花田已出现,这回,她走在前面,率先登上陆地,对他伸出手,风将她的白袍似那抹永远在他眼前的白色,一种被在他心中的无存的虚妄——那善和爱和美的面纱,覆于他眼前。他望着她,悲痛万分又喜不自胜。我的月亮,我的银水——我的尘世幸福——我的善念慈悲。没了你,我会是什么,我本是什么?
她引他向前。
——那无善无恶的空虚。
他牵着她的手;她们一同走向那金色的花田中。
——比起见到那孩子……
她轻声道,像有些调皮的心思,偷偷用眼睛看着他。
——见到你比较重要噢?
“我?”他还沉浸在那震撼中,甚有点茫然,回神,见她严肃地望着他。
“来生。”她念这个词,释放了她的念,而刹那,整片金色的花海都像在叹息。
“你记不记得你还是阿丑的时候,在这里,叫我‘夫人’……”
他无奈地笑了:“我记得。我想忘都忘不了,林——世上竟有这样的事——叫我忘记了自己的妻子,变成别人的丈夫!”
她咯咯笑:“笨蛋!其余你都不在意吗?总之,你记得——要来找我,就算我变成阿丑,我变成了狗儿,也不要忘了我。”
我怎么会?他悲伤地笑着,将她抱在怀中,搂得这么紧密,像要挽留她。
我们肯定是没法做情人的;我想我们不会再有孩子了——唔,但没关系。
她低声道,合着他的手臂。
“上苍还是垂怜我们的,”她不知是真心还是讽刺,柔声道:“叫你做我的父亲和儿子,我做你的女儿和母亲。还有什么比这,能爱得更深?”
好吧,好吧。
我发誓——
“别!”他忽然将她拉起来,看着她,焦急道:“林林——别发誓!”
他欲对她微笑,安抚她,却终于显十分慌张了。他勉力微笑,抚摸她的脸,道:“你不用发誓——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回到你身边。”
她们俩靠着——像一对雕塑,一对圣像,立在这无人的原野上,眼泪如蕴含着时间的金水银沙滑落,落在花中,他喃喃道:
我一个人来就好。我誓言如此,不管什么痛苦灾难,不管何人何事阻挡,是非善恶,天道伦理,哪怕最终要让那至善至美与我为敌——
“林啊,相信我——你不用发这誓言了。”他抚着她的头发,对她如此说:“我那时对你说不约来生,只是自以为是,道那对你才好,只是已至岁月如此,堕身破棺,你的名字当是我生生世世的渴求,但凡你不厌弃我,我必然不与你相离。”
他含泪,有些强颜欢笑,道:“所以你不用了,好吗?”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hFgmlzr5q
她眨了眨眼;有人似望着这儿——那原野上,看不见的丁香的迷雾,叹息:
你不明白,兰——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VFsYIIFpL
“……好。”她回答。
当然,当然,为什么要为爱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情爱,不是件小事,但也不是什么罪无可赦的大事啊!没有那么神圣,但也没有那么堕落——能相遇就很好了,能相伴就很好了。为什么要发那么重的誓言呢?她也想不明白,只是似听到了空中的某种声音,说:迦林。
她不知道是谁在对她说话,而这声音,一直持续到了她将他送到花田边缘时。两人在那儿分别,泪眼婆娑,久久不动,直到太阳西斜,她才说:走吧。
他于是才转身离去。山坡上的金花伴随着他的黑发黑衣散落绽开,他不舍回头,与她望着,只见她伸出手,像放飞何物。
厄德里俄斯对拉斯提库斯挥了挥手,而,在他能挽留之前,她已转身离去——而达弥斯提弗的居民在此后的很久,都没能在任何人群聚集处见到她,只有农人和樵民偶来这田野之间,道曾在山林中见过她。她作少年时的打扮,姿态竟如少女般。
她用这举动催他离开,防止他于心不忍,而,尽管知晓如此,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原野中,他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山林响动,如为之悲泣。
ns18.190.158.7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