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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电亦如露Permanent and Transitory
(当作家讲到这一部分时,济川,那个棕发孩子遮住了眼,有些害羞;他知道到了一个他还不能细听的部分,因此用轻柔的声音请求道:“您在这儿就说得简略些吧,好吗?”作家面露疼爱的微笑。当然得考虑孩子,怎么能不?虽然,另一方面,他的面上迷影重重——尽管,对着孩子,可能得省略,但在更完整的叙述中这是不能消去的——它是这陆地外的大洋,海中的天火,在大多数时候它只环绕着世界,然世界,会在某一时刻领悟它深刻的存在,领悟它的完整有赖,同时也无法逃脱它的燃烧。
他转过头,瞧着那个红发的孩子——德仁,更显满不在乎。
“那没什么,就是做爱而已。”她对济川说,拍了拍他的背,然后重新看着作家了。
“你这段是想说什么呢?”她问,歪着头:“你想说拉斯提库斯疯了吗?”
“我认为更准确的说法是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本质。”作家微笑道,心平气和,似乎很乐意于讨论这个问题,靠向一边的扶手,推着眼睛:“纵观整段历史,尤其是从'来龙'开始,他大部分时期是很克制的,他在压抑自己的欲望,并且认为这应当是好的;这种意识不仅是'来龙'时各种欲望的狂热后果对他的警示,更来自于他发下的最初誓言的潜藏痕迹,至于当他在统治孛林时偶尔纵欲,反而必须以疯狂解释——他只是意识到这并非疯狂,而是他再自然不过的本性罢了。”
作家琢磨:“爱情和欢爱……这些事对你们来说太早了,可能有点难以解释……”
“——那一点意思都没有。”德仁宣布,她看向有点手足无措的济川。后者礼貌地望着她,眼中的意思更类似于,你怎么知道的,我的朋友?
“我妈说的。”她解释:“她说这件事很无聊。”她回忆道,并且利落地重复:“她说她轻而易举就将二爸'干翻了'。”
济川面色尴尬。作家笑了:真的吗?如果是卡丽安,那也很正常。
“不过我妈也是堕落的,对吧?”德仁忽然说:“我们全都堕落了。”
“那无关紧要。”作家不否认,只这样说。堕落不是什么大事;不是我们要考虑的事。他思索片刻,决定换一个地方将起,询问她们俩的意见,德仁很快回答:
“你有段时间没讲塔提亚和昆莉亚了,”她问:“她们在干什么?”
他眼睛一亮。你说得对,他道——就从这儿开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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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时性——这个有时太过鲜明而无需提及,兼具偶然和必然性的事物在这夜晚的这一时间席卷了一切;一双靴停留在浴池门外,她苍蓝色的目向内望,一无所获,但她的耳听到其中的风暴,那急促的呼吸和极短暂的尖叫,欢乐的嘤咛;无疑,她能辨认出那是母亲,也自问,这发生了什么事,她是否需要入内救助,而这时,缠绕在她耳畔,似蛇般的魂灵就会呢喃:这是交媾。这就是生命诞生的过程——而它的起始和实质都是这样污秽不堪;它的存续和消灭也都无足轻重。她站在那儿,久久思索着,听着那暴风席卷的水面,面色庄严——在她,安伯莱丽雅的背后,她的恐惧者,支持者和徘徊不定的都在惴惴不安中等待着未来和结局——克伦索恩王子有了个短暂而安宁的睡眠,但在城下, 城中,大街小巷,那惊惧而解离,破碎的迷茫都在酝酿——人的感官终于变得和动物一般剔透,辨认着空中悄然改变的凝流,肇示着何种事物要永远地,坚硬地,在瞬间间破碎——为何种大源从拥抱永恒,投身拥抱瞬息的堕落而屏息凝神。但,与此同时,我认为还有一个人——我们亲爱的昆莉亚,是得以从这迷茫中暂且幸免的。暂时。
昆莉亚是个有温和但深刻信念的人,如果您能感觉到,她很少公开表明,但会让它在岁月中扎根。她没有参与宴会,也不曾在宫中,相反,在这个云层悄然改变的时刻,她更类似于为追捕夜间掠过森林中的黑影而投身入内。她的感官清晰而机警,神色温柔而坚定,她在寻找,却不曾出生,不愿吓着这在夜林中生活的动物,只让那名字,同发丝,掠过的流星般,抚过她的嘴唇,在那不明不灭的瞬间,点燃她的心。
塔提亚。
她呢喃。她向下去;昆莉亚是个勤奋的人,勤奋,对环境敏感,意味着在她恪尽职守的一生中,她已经积攒了足够多的智慧和经验,让她知道城市中在发生什么。她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察觉到城市的郊区进口这那对于牛羊来说太长而又太瘦的'牲口'。她感觉到居民的迷茫,察觉到战友的愤怒,但她尚没有明白——她理解,她却没有深入骨髓地明了,领会,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她的悲痛是迟缓而深刻的,她是那流淌得缓慢而沉重的河流,而,那个晚上,她只是在树林中瞥见她的身影时,想和她说说话。
她寻找着她,手臂掠过树枝;厄德里俄斯的手臂缠着拉斯提库斯的肩,她几无法呼吸,但迷恋这融合和被包裹的感觉,这恐怖的滋味让她觉得安全。她认为,这就是为什么时间和欲望会让拉斯提库斯成为她的父亲——昆莉亚走过树丛,温和而谦卑地踏过一片树根缠绕的土地,见到月亮。她对此露出虔诚的微笑。
厄德里俄斯的面容;她的身体,四肢,她洁白的面颊染上血红。她发出难以抑制的啜泣和朦胧不清的呢喃,但她没有要求他停下来。
他将她扣在地上;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尽管其余四感是锐利的。这种锐利在彼此融合,化生成那最大,最为强烈的整体;他感受到她,而这就是全部了。这让他感到无比满足,同时不知满足;夜是深黑的,那个克制,温和的女人可以看见,月镶嵌其中,散着温柔的光。
厄德里俄斯尝着他的味道;这浓烈,深重的龙香——这生命欲望的气味。她缠在他身上,任水流冲刷;草野发出摩挲和吹拂的声音,令昆莉亚放松。
她咬着手指;她分不清这是谁的手指;她舔弄着他的舌头,感到那个词:充盈。泪水涌出——在这么多年后;她走向草地,心情是悠远而宁谧的。不错,这不就是她们追求的吗?这与自然融为一体的自在和宁静,就在她面前了!在这月色和夜空下,她几在它之前。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颤抖不已,紧紧搂着他。拉斯提库斯也在喘息;她从来没有听见他的声音这么清楚,这么剧烈过。他在呻吟,像那无法抑制痛苦和欢愉的动物。
昆莉亚低头,从那自然幽怨而完满的美景中低头,见到那个在草海中的塌陷的影子。她的眼亮了:
你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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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头,透过眼睫的水,透过那朦胧的意识和黑暗,透过欲望——看见了他——他的眼睛;她们深深望着,就在这儿——就在这真相和选择前,彼此知晓,诉说:你在这——在这欲望之底,在这命运的真实中,你也在这儿。
他低下头,扣住她的手;他深吻她,直到她为此感到欲望永无止境——直到她感到充盈而忘乎所以,那些词——正义,智慧,解脱,秩序和美德,那些指导,误解,痛苦,孤独和悲哀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欢迎他,欢迎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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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莉亚向下走去,她正走向塔提亚,当天上的云层在这剧烈的变化中时。她见她睡在草野中,面带柔情,缓缓俯身,将她凝望。风吹开衣发,那鲜艳的红发是可爱的,勾勒出她这尖锐朋友难得的宁谧。她就跪在她面前,久望着,似守望,并因此而满足,只是缓慢地,从她手指的颤抖和心中的酸涩里察觉出一二疑惑,她渐渐无法抑制,宛听云轻声询问:
你真的只将她当成朋友么?
她叹息。除此之外呢?这不已经够了么?
我爱她,这就够了。
她似一个古老传统最后的利剑在重复这句话,弯下她高大而沉默的身,坐在这熟睡之人的身旁。她担忧她的身体,又,感激她不曾忽然醒来。倏忽,昆莉亚回忆起她少年时的一夜,佩提娅醉酒时邀她共寝——她那时多害羞,而自卑,也许现在也不曾改变,只是世事变迁,如此剧烈,她岂有时间在意此事?
她温柔而沧桑地望着她。佩提娅说她长相俊美——事实如何呢?
她总说她长得太笨。
她的嘴唇仍是红润的,甚至,这月光宛将她们都变得年轻而稚嫩了,她感她宁谧的呼吸,似受此触动,也愿跌落而下,共入安眠,又在坠落之时,感何事更胜于此;她侧躺在塔提亚身旁,手撑面颊,许久,没有碰她,只用目光望她,守护她,爱着她。
但这能持续多久呢?一年,十年——一生——三生——十生——一万年,两万年——
六万年——
不知为何,天云纷扰时,她倏忽感到悲怆,许为此,她的精神松动了——她抬手,好像到底希望触碰她一次,而就在阴影洒落在那红发女人面上的瞬间,她睁了眼。
那蓝眼冰冷而残酷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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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斯提库斯看见了蓝火——出乎他的意料,但无论怎样,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外,他从未有如此感受,如此彻底的放纵,甚至令他该有些迷茫,但,相反,在他的外在,他带着的只有一种陶醉而心满意足的微笑,如果不是因为欲望的充沛给了他些许痛苦;他容光焕发,心醉神迷。池中的水不断随他的动作涌出浴池,而这水,像中迸发,凝练的欲望——所有那散着花香血色的肉欲绽放其中,淹没这天下可至之处——作为他苦心跋涉的终点,谁可说这是值得,或者,不值得?但在最终的决定之时,他确实虚浮了,感自己在坠落,而后他就看见了那火光——'海渊'的火光,忽而盛放在他眼前。 “——林林!”他惊慌失措地低呼了一声,寻找她——他的受害者,共犯的帮助,企图从中逃离。
他紧紧抱着她;厄德里俄斯头晕目眩。她在这欢爱的滋养下亦是美丽非凡,她无法帮助他,甚至,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抚摸他的背;相反,她从他的拥抱中感到,他好像在保护她,这拥抱像个承诺,承诺他永远不离开。池水泛着酷烈,痛苦的蓝光,确凿无疑地告诉这个男人——不错,'海渊'因他而成,因他的引力,将这天国,留在了地上,留在了一个可破碎的梦中!
在他意识到此事的瞬间,他倒了下去;那不是种颓唐的倒下,更应说是——倾倒。他撑在她身上,品味这无人打扰,封闭而漫长的余韵;她微笑着默许了,并抚摸他的面颊,和他交换着缠绵而浅淡的亲吻,像尝着那唇瓣上余留的甜味。拉斯提库斯将那感觉留在身后,那名为——解脱的诱惑——被他弃之不顾。他投身入她的怀抱中,呢喃,请求并承认着:
别让我解脱。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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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
此话有什么用?昆莉亚抬起手,企图诉说——企图挽留她,但塔提亚猛然起身,在她能触碰她,能说话前,就奔跑向下。
“塔塔!”她叫。
但她甚至没有回头。那背影告诉着她——她们之间已没什么好说的。封魂棺前的一战就是诀别,因为其余的事,有什么意义?而就在这瞬间,我想约莫可能和拉斯提库斯在呻吟下的请求和领悟是差不多时候,她心中传来的痛楚,也告诉了她——那超越了极限,迫近时间之尽头的碎裂声,告诉她——爱是不够的。或者说,爱是一种欲望——而欲望就是堕落。她们是一群愚人,真的——在用欲望对抗欲望。但谁说企图解脱不是一种欲望?我认为有兰德索里德人像兰德克黛因这样明白何为解脱而为何它不可得,也没有任何本质的价值,当你抬起头看向夜空你就感到它——感到名为解脱的方法和智慧,而世界上再也没有像这件事一样在领悟时带来的知识和痛苦是一样多的东西了。昆莉亚是个有些迟钝的人,但也许这是我们的执着,如同洛兰一般,我没有机会问那天他在她怀中明白了什么,也没有机会明确昆莉亚留在草地上感到的是什么,不过那可能是很相似的,一类大体的感受,明白了我们永恒的追求和转瞬即逝的欲望如此相似;我们不是神,不是龙,而是人。
这就是她们永近乎永恒的时间终于明了的事,而你也可以因此,开始明白她们的结局。它在这一刻已然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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