蠍在通往住所的小徑上發現了血跡。
是那小鬼嗎?這次又是去了哪裡,還知道要回來啊。他用鞋底在地上蹭了蹭,將那一小攤血跡從土上抹去。而後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般的繼續在蜿蜒分岐、路線詭譎的山徑中行走。
約莫又走了一刻鐘時間,總算到達了一間古樸的木造屋宅之前,蠍先聽了聽裡面的動靜才推開門進去,穿過玄關、走廊,最後走到一間房前,拉開門,就看見木地板上橫臥著一人。那人背對著他看似正熟睡,就算蠍拉動門的聲音並不小也沒驚動到他,背後那頭金色的長長直髮披在地上,散開成一片燦爛。
「小鬼。」蠍出了聲,不急不徐地走近地上躺著的那人,見對方還是沒有動靜,他蹲下來抓住了那人的肩膀:「這回又受了什麼傷?」
「……你好慢耶,旦那。」被蠍扳住肩頭的金髮少年緩緩睜開了湛藍色的眼睛,翹起嘴角對他露出一個睡意朦朧又迷糊勾人的笑容:「要是在你回來之前我就死掉了怎麼辦啊?嗯……」
「還能這樣說話就表示死不了。還有誰知道你什麼時候會回來。」蠍淡淡地說,然後再問了一遍:「哪裡受傷了?」
「你才是醫生吧幹嘛問我,被打了一掌我怎麼知道是傷哪個器官了?胸口痛背後也痛,還有當時那麼多暗器飛來飛去的說不定有餵毒,再或者我可能中了麻煙,不然就是吃飯的時候被下了藥現在才會全身沒力……」金髮少年臉色蒼白,聲音也較平常虛弱不少,但說話的靈活度竟然絲毫未減。
「──地達羅,」蠍叫出少年的名字,將他翻了過來讓他平躺在地上,拉起他的手腕,手指搭上脈門:「你這是肺跟筋骨受了內傷。沒有中毒,會沒力氣我看是一陣子沒吃東西了吧。」
叫做地達羅的少年撇了一下嘴,「……是嗎,嗯。」
蠍放下他的手,站起來往房中央走去,那裡有塊方形的區域沒有鋪木頭,地面挖了個坑,底下鋪有柴薪。天花板上吊了個圓形鐵鍋下來,正好對準那個坑。
蠍探頭看了看鍋內,確認裡面是乾淨的。接著在房中的眾多櫃子其中一個裡拿出了一些看似藥材的東西放進鐵鍋,倒了點清水,生火煮了起來。
「我討厭喝藥……」過了一段時間,湯藥的氣味逐漸散發出來,盈滿室內。身為傷患的那人躺在地上,完全不看狀況的喃喃抱怨道:「又苦又難喝,上回你在裡面加了那個什麼奇怪的草,腥得我想吐,嗯……」
「這次的不難喝。」蠍掀開鍋蓋盛了半碗深褐色的湯汁,走到地達羅身邊坐下扶起了他的上半身,彷彿很熟練地讓他靠在自己肩頭坐好,單手環住少年纖細的腰,另一隻手端著藥碗送到他嘴邊:「喝完它。」
「你每次都說不難喝,光會騙人……」地達羅雖然嘴上這麼說,卻還是張開了嘴讓蠍一口口的餵他吞下了全部的湯藥。
「──嗚,這是什麼怪味道!這股又澀又苦的味道是什麼啊?好噁心啊嗯……」碗一離口,地達羅立刻開始發牢騷:「旦那你又騙我,喝這種東西根本是折磨,你就不能再調得容易入口一點嗎?我現在滿嘴都是那種奇怪的味……」
他話還沒說完,蠍側過頭來湊近他的臉,輕輕舔掉了他脣角的藥汁。
「哪裡難喝了?很香啊。」充滿蠱惑的氣息溫熱地噴在臉上,地達羅看向蠍,果不其然對方的臉上是那種熟悉的戲謔表情,琥珀色的眼珠即使在頭髮的陰影之下仍然光華流轉,說不出的吸引人。
地達羅挑起嘴角:「老是趁人之危,你這個不安分的大叔,嗯。」他抬起頭朝蠍的脣上就親下去,蠍愣了一下,明白他的用意之後便如他所願,深深地吻他,盡情品嘗了少年嘴裡的藥味與原有的芬芳。
「──怎麼樣?難以入口對吧?」地達羅趴在他肩上笑道:「知道你都給我吃怎樣的藥了吧?嗯。」
「怎麼會難以入口?」蠍一派從容,「不但香,又甜啊。」說著還在他脣邊又親了一下,極盡調戲之能事。
地達羅的表情扭曲了一下,撇開眼睛:「……你真的是騙死人不償命,睜眼說瞎話都不會臉紅的。」
「我可是說真的。」蠍說:「能不能自己坐著一會?」
「你要去哪裡?」
蠍嗤地笑了一聲:「裝藥湯。你還得再喝上兩大碗才行。」
「……我不要喝了,嗯。」
「你是要我打昏你灌下去還是自己喝?」蠍鬆開攬著他腰的那隻手,扶著他靠牆坐穩:「喝完藥,再弄點清粥小菜給你吃。想快些養好傷就安分點。」
「像一開始那樣弄昏我?還是像那次一樣用嘴巴灌我喝?」地達羅翻了翻白眼,蠍剛剛給他喝的藥雖然難喝,不過就像以前的所有情況一樣,療效奇速又奇佳。他覺得筋脈中的窒澀還有胸口的悶痛已經好了一點,不愧是江湖第一神醫,赤砂之蠍。
有多少人為了想要他的一帖靈藥甚至拼死拼活、下跪哀求,而自己還嫌東嫌西的,哈哈。想到就覺得……莫名的爽快啊,嗯。
蠍舀了滿滿一碗藥走回來,說著:「若不是當初你死也不喝,我何必如此?來,張嘴。」
「那我現在說我不喝了,如何?」地達羅恢復了一點氣力跟精神,馬上又開始和蠍周旋,這是他們之間從來玩不膩的遊戲。「直到你承認這東西難喝之前,我是不會乖乖喝的。嗯,當然如果你要灌我喝的話我也沒辦法啦……」
「臭小子。」蠍的眼中閃過一道危險的光芒,「雖然這樣有些費時,療效也會稍稍減退一點,不過我看你恢復得倒是挺快,這麼一點損失想必不會有大礙!」他舉起碗含了一口,抬起金髮少年的下巴毫不猶豫地再次覆上那柔軟的雙脣,藉此將藥湯餵進他嘴巴裡。地達羅倒是突然變得配合度極高,完全沒有抵抗就吞下了苦澀的藥汁,咂咂嘴笑了:「話說我們也一陣子沒見面了,旦那你今天是不是比較熱情呀?不過今天……我看是沒辦法做了,唔……」他的語尾詞被蠍截斷了一半,將又一口湯藥餵到他口中的蠍不知何時已經將他抱在懷裡,兩人呈現一種極曖昧的姿勢,離開對方的舌尖時不慎牽出的銀絲更是加重了這種氣氛。
「只要乖乖休養個三天,我保證就能把你的身子調理到足夠承受的地步。」蠍對他說,帶點調笑的意味。
「哼。」地達羅揚起手,抱住了蠍的脖子。
就像是最為親密的戀人一般的互動,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對他們來說,對方大部分的事情都還是謎團。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日常的互動與生活。互不干涉、自由來去,受傷了,我替你治,前提是只要你能活著回來。
兩年前,蠍是在屋子前面的樹林邊緣發現倒在地上,渾身是血的地達羅的。他二話不說就上前把那名氣息微弱的少年抱回家裡,對他施以最高級的藥物及無微不至的照顧,直到他醒來的那一天。
「你是誰?從哪裡來的?」在剛剛睜開的藍色眼睛前方不到寸許處,一根銀針亮晃晃地,如同此時聲音的主人那般極具威脅性:「小鬼,你怎麼上這座山的?」
「……」少年緩緩眨了幾下眼睛,才總算清醒似的:「──你想做什麼,嗯!?」
看著對方眼裡的緊繃與敵意,蠍冷笑:「這是我要問你的,你是哪門哪派的弟子?來這裡有何意圖?」
「這裡是哪裡?你是誰,嗯!」
蠍不帶感情地盯著床榻上因為多處骨頭尚未復原而動彈不得的少年,他的眼神不像在說謊,焦急與震驚、拼命想掩飾的恐懼及動搖清清楚楚地從湛藍色的眸子裡透露出來。
看來他似乎認為自己應該會死才對。如果在身受有生命之虞的重傷的情況下失去意識,醒來後發現有個人正威脅自己,那就差不多該是這樣的反應吧。蠍收回銀針,稍稍抬起身體向後靠拉開了和那少年之間的距離,讓他的病患別受到那麼沉重的壓迫感。然後蠍決定先回答他的問題,讓這小子冷靜下來後再從他嘴裡問出他要的答案。
「這裡是我的住所。若非我替你救治,你早就死了。」微微仰起下巴,蠍的話聲倨傲又冰涼:「質問救命恩人是你該有的態度嗎?」
「什……」那少年表情扭曲了一下:「有哪個救命恩人會拿根針威脅要戳你眼睛的?嗯!」
「對付擅自闖入我的領域的人,這樣已經算是非常客氣了。」蠍道:「現在回答我的問題。你,是怎麼爬上這座山的?」
蠍救這個重傷的少年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他是大善人。他是醫者,但從不輕易出手救人,說得直白一些,他完全是按照自己的心情決定要不要治療傷患,還曾有過正要開始醫治時忽然說「我不想救了」導致傷者最後死亡的紀錄。就某些層面上來說相當的沒有職業道德兼我行我素。
怨恨他的人多如過江之鯽,但對他感激涕零的人也不少。江湖第一神醫赤砂蠍,這個稱號並非浪得虛名,只要他有心想治,閻王爺面前也能拉回人來。沒有人敢輕易動他,畢竟在江湖上打滾的人都不能保證自己哪天不會身受需要蠍來治療的傷,再加上蠍並不只是個醫者,雖然很少出手,不過傳聞他也是個武功卓絕的高手。
其實也不是沒人想取他性命,但不是就此人間蒸發就是無功而返,人間蒸發的是趁蠍出外雲遊時想行刺的人,裡面也不乏知名殺手,也是因為如此蠍才被傳聞成武藝高強。而無功而返的那些人則是想殺到蠍的住所去,但<b>從沒有人</b>可以走得到他的居處。
蠍住在一座高度中等的山脈上,周圍有幽深的峽谷、河流環繞,山上也有許多奇花異草,看似一個與世隔絕的清淨地方,但遠遠不只如此而已。那座山是著名的「魔山」,一入此山人就會忽然失去方向感、磁石指針等器物也會失靈,再加上山上的地形詭異,好像會變化一般,敢冒險進入的人下場大半是失蹤,少數生還者也是在山內遊蕩多日後才迷迷糊糊的走出來,意識不清、在山中的經過也不復記憶。能住在這座山上、任意來去的赤砂蠍更因此被傳頌成如妖怪一般的存在。
這座山可是個平凡人進不來的地方啊,就連要請求他醫治的人也只能在山腳下等待看能不能遇到他正好下山去的機會,這樣一個年紀輕輕又身受重傷的小鬼,到底是怎麼走到他住所前的?
蠍就是要問出這件事。如果人們已經開始能自如出入這座山了,那麼他以後的生活將會不得安寧。
「山就是山,不就走上來的嗎?!什麼鬼問題啊?嗯!」出乎蠍意料的,金髮的少年好似理所當然地頂了他一句,瞪著他的眼睛裡,敵意還是那麼明顯:「換我問問題了吧?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救我?」
「……你不知道我是誰?」這座山上的居民就只有一個,只要是曾行走江湖一段時間的人都該知道才對,難道是個沒見過世面,剛剛才從師門學成出山的小鬼?
「誰會知道啊?你是天王老子嗎?就算你是,也不需要你來多管閒事……」那少年不斷嘀咕挑釁著,眼中滿是對蠍的不信任。
蠍挑挑眉毛,他沒有動氣,反而覺得有趣。該不會他是誤打誤撞走上來的?這可能性有多小?
另一個更小的可能性是,他或許和自己一樣,天生就有不會被這座山迷惑的能力。
「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那少年忽然停下了絮絮叨叨的抱怨,抿了抿脣:「我為什麼非得告訴你?在問別人之前應該自己先報上名來……嗯!」
「赤砂蠍。」乾脆的回答了,沒有遮掩隱瞞的必要,「沒有聽說過?」
「奇怪的名字,嗯。」床上的少年皺起眉頭,真的沒聽說過的樣子。
「你呢,小子?」
「……」遲疑了一下,那少年才說:「地達羅,嗯。」
是不是真名?不得而知,不過這樣至少有個稱呼他的代號了。
「我姑且相信你,現下你是傷患,我的原則是一但開始醫治,就算你不願意也要治到傷癒。」蠍輕描淡寫地說:「等傷好了,我便放你下山去。呵,這是你這輩子最大的幸運了,好好慶幸你有這樣的福分吧。」
地達羅對他的口氣及態度感到很不爽,苦於動彈不得,也只能用表情和語言來表達他的不滿了。蠍卻絲毫不為所動,每天定時來看望他、強迫他喝藥吃食,甚至還脫了他的衣衫在他身上摸來摸去說是要檢查,在金髮少年又羞又怒的叫罵聲中,蠍也只是面無表情地說「當初撿你回來的時候為了檢查全身傷勢早就剝光看過了,還有要洗掉你身上血汙時也摸遍了」,這讓地達羅更加羞憤。
在蠍的醫治之下他恢復得很快,但瀕死的重傷要完全養好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更可惡的是蠍為了不讓他亂動而封住了他的穴道,不但提不起內勁,連逐漸康復的手腳都不太能動,一切生活起居,包括飲食都要靠蠍來幫忙。這個脾氣古怪的醫生在餵他吃飯喝藥時竟然格外有耐心,但地達羅在數次挑戰他的忍耐限度之後遭受到了悲慘的擊昏灌食對待,對於蠍的評價馬上又降到負值。
三個月內,地達羅的傷就幾乎全好了。蠍解開他身上的所有繃帶及穴道,告訴他:「你已經好了,可以下山去了,如果還能回得來的話就回來試試看吧。」
地達羅一邊大叫著說誰要再回來這種鬼地方,被一個奇怪的男人撿回去強迫治療真是一生的恥辱之類的話,跑著離開了蠍的住所。雖然是一副巴不得立刻走得遠遠的樣子,但在被樹木完全遮擋而看不見那棟木屋之前,他回了好幾次頭。
看著那頭搖曳的金色消失在綠葉之間,蠍倚著門框勾起了嘴角,沒有摻雜感情的。
他能夠下得了這座山嗎?
地達羅第二次倒在蠍屋前是兩個半月後的事,同樣是失去意識,但這回他身上的傷少了一些,蠍稍稍檢查了一下,傷他的人很明顯跟上回不是同一派的,手法、力道跟技巧都不同,這初出茅廬的小子是招誰惹誰了,怎麼總是被高手打傷?
而他的再次出現證實了一件事:這個小子的確也不會在這座山裡迷失。
「……真稀奇。」蠍抱起他癱軟的身子,自言自語中難得地流露出了笑意。
「你是不是殺手?」蠍在他醒來之後劈頭第一句便問。
地達羅看起來有些震驚,他咬著下脣道:「是不是都不關你的事吧?嗯!」
一個年輕的殺手啊。這樣就能解釋得通了,為什麼剛開始闖蕩的一個少年會被重傷到如此程度,想必是暗殺對象身邊有高手保護,抑或對象本身就是武功高強之輩。
「不關我的事啊……」蠍露出耐人尋味的笑,接著說:「那麼你為什麼要回來?」
「我……」地達羅的眼神飄了一飄:「被人追著跑到這座山下來,只要一進這座山,那些人就不會再追來了……上次也是……」
原來如此,對這小子來說,被人追殺時這裡的確是個最好的避風港。追殺者們不敢上這座魔山,一看到地達羅上山就認為這小子完蛋了,所以也不會再追。
「這段時間,就是我之前下山後在外面的這段時間──」地達羅說了下去,忽然抬頭一臉認真地直視著蠍的眼睛:「聽到了不少關於這座山的傳聞,還有……你的事情,嗯。」
他下山之後有特地去打聽過啦?蠍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卻暗暗的笑,無論是作為一個殺手還是演員,這小子都還有加強的空間。
「哦?」蠍只是發出了語焉不明的疑問聲。
「……你真的是絕世高手?」地達羅半信半疑的問了,蠍作為醫生的能力他在上次就很清楚了,那是頂尖的醫術。但他的武功真的像醫術那般厲害?對地達羅來說這件事還比較令他有興趣。
「你覺得呢。」蠍不置可否,隨即又去端出了一碗藥來:「喝下,然後我替你針灸。」
「不,在你回答之前我不喝……」地達羅掩住嘴,正想討價還價,蠍忽然出手,快如閃電的又點中了他的麻穴,然後又連點數穴,讓他手足痠軟使不出力來,接著舀了一匙湯,「張嘴,給我喝下去。」
驚駭。從剛才這一手點穴功夫來看,蠍的武學造詣已經達到了極高的境界,眼前這個英俊的紅髮男子似乎功力還在他師父之上。地達羅其實並不弱,從小被稱為天才的他年紀輕輕就能出師不是僥倖的,師門嚴格,他自小沒出過山門,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剛開始闖天下就讓他碰到了蠍,這也算是不可思議的奇遇了。
傷癒下山、然後重傷再上山,如此循環數回,地達羅受的傷一次比一次輕微,這表示他的功夫有所長進。有幾回傷好了他不急著離開,留下多住了幾天修習武藝,蠍也不管他,偶爾心情好路過看到他在院中練劍便跟他玩一下,而且總是在三招之內就能打敗地達羅,也只有在這時候能讓人稍稍窺見他深不可測的底細。
相處越久,地達羅越深刻瞭解到──江湖上有關蠍個性方面的負面傳聞大部分是真的,雖然不免有些渲染誇大,但也相去不遠。
啊,不過還有很多江湖上不知道但地達羅知道的事情,像是他是個會藉檢查傷勢之名行吃豆腐之實的變態之類的……被他摸透透了好幾次讓地達羅悲憤不已,但每次都是被點了穴的狀態,想抵抗也做不到。
「是你自己來找我的,我只是做必要的檢查罷了。」蠍一臉平靜地說。不過地達羅已經能看穿他冷酷外表下那顆惡趣味的黑心了。
第一次發生關係,並不是地達羅被敵人下了媚藥之後逃上山來,不懷好意的蠍放著有解藥不用而親自替他解決的這種俗濫情節,事實上,完全就只有莫名其妙四個字才能形容。明明是跟往常差不多的情況:蠍解開他的衣裳檢查傷口,在地達羅的罵聲中吃了豆腐、扶他坐起來拿出難喝的藥湯給他喝、還在氣頭上的地達羅鐵了心抵死不喝,接著蠍應該會打昏他或是直接強灌他才對,誰知道那天他竟然冷笑一聲,自己喝了一口湯然後扳過地達羅的臉,強硬地吻了上去。
大吃一驚的地達羅忘了要閉緊嘴巴,蠍口中的藥湯就這樣灌了進來。他反射性地想吞下嘴裡的藥汁以免嗆到,蠍的舌頭卻乘機溜進來纏上了他的舌頭,一開始好像只是壞心的想懲罰一下不肯乖乖吃藥的少年,後來卻一發不可收拾。
察覺地達羅生澀但確實的做出了反應,蠍心裡咯噔一聲,理智瞬間崩盤。手上的藥碗就隨便扔在了地下,他用雙手捧住那張漂亮的臉蛋慢慢吻著,滿意地聽到地達羅發出輕微的吟哦,他再也無法控制那突如其來一湧而上的衝動,順勢就把對方壓倒回床榻上,拉開了方才檢查完畢後沒繫好的衣帶,摸索挑逗著肌膚上每一個敏感地帶──那些是在之前許多次的「全身檢查」中發現的──年輕美好的身軀啊,被蠍觸碰過的地方變得火熱,地達羅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身體自動的就迎合了蠍,讓他就這樣要了他、對他予取予求了一晚上。
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就變得不太一樣了。地達羅開始改口叫蠍旦那,擁抱、曖昧、接吻或發生關係──什麼都做過了,雖然沒有說過愛,在這複雜的武林裡,他們就像一對避世的戀人,只要在這裡就沒有任何人會來打擾。
表面上是這樣。
或許只是因為寂寞也不一定,因為沒有別的選擇了。
兩個人都這麼想過,面對對方時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調笑自如,心裡卻不把這樣的關係當作是愛情。愛到底是什麼?有誰明白。
蠍問地達羅為什麼當殺手,地達羅目光閃爍了一下後說,有個人我非殺不可。
地達羅問蠍是如何學到醫術的,蠍說那個不重要,你這麼笨知道了也沒用處。
蠍不問地達羅為什麼受傷,不阻止他下山離開,也不知道他何時回來。
地達羅到現在還是不知道蠍的武功有多高,也看不出他究竟師承何派。
還有很多很多,不了解的事情。他們也不再去問,沒有試過自動坦承以告對方沒問的事情,即使夜晚可以毫無顧慮的相擁而眠,可是從不互相傾吐心中的秘密。
這樣也不錯吧?不需要那些不屬於自己的負擔,只要單純的配合演場相愛的戲碼,在這裡過著簡單甜蜜的生活,暫時忘卻江湖上的風雨和動盪,偶爾出去闖一闖,受了傷再回來,總有人在這兒等待,為你療傷。
曾經是這麼想的。
蠍發現自己不太一樣了,現在那個小鬼每次出門自己都會有股跟著去的衝動;某次地達羅回來時中了劇毒,折騰了好幾天才把毒素清乾淨,後來他二話不說地把花了數年煉製的秘丹磨碎混在粥裡餵他吃下了,所以地達羅到現在還不知道他自己其實已經是百毒不侵的體質;為了不要再被他抱怨,蠍最近一直在私下研究要怎麼讓藥的味道變可口一些,不過目前還沒成功;在地達羅下山不在時三不五時就到整座山裡晃晃,心裡想著我是要採藥草,絕對不是因為擔心那小子要是傷太重走不到家門口就倒在山裡怎麼辦……
地達羅覺得自己似乎怪怪的,變得怕死多了,以前可以義無反顧,為了任務被多打幾下多流一點血都沒問題,現在會擔憂自己撐不到回去那座山;拼命的想變強,因為只要變強了就不會再受那麼重的傷讓蠍勞心勞力;一想到蠍的臉容表情還有聲音臉上就忍不住發熱,活像個小姑娘似的,他也很鄙視這樣的自己;偶爾竟然會生出不想下山,只想一直待在那裡跟蠍過生活的念頭,簡直喪失了身為殺手的自尊與驕傲;在客棧茶館裡聽到有人談論起赤砂蠍的事蹟時會下意識的豎起耳朵聽,一邊在心裡吐槽卻又莫名得意……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算起,半同居了兩年。這些改變是不知不覺產生而後慢慢被發覺的,或許舊的秘密還是無法坦誠,但這種新的心情是否能試著傳達給對方?
地達羅發現蠍最近眼神溫柔多了,看著他的時候甚至會露出不帶嘲諷調弄等情緒的和緩淺笑,讓他驚訝之餘又暗自竊喜發窘。
蠍發現地達羅最近乖多了,出門的次數少了、受傷的程度與頻率也降低,變得比較黏他,會向他東拉西扯一些在山下聽到的有趣事情。
跟真正的戀人一樣。
即使沒有清楚地說出愛,但只要彼此明白就行。這樣,也很好啊。
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tvE7GwaqH
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LzAWlgXbV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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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創下為了打文而最晚睡的記錄了,這篇文我打到快四點半,然後後記是隔天早上起來才打的。感謝阿北,她讓我昨夜碼文時不寂寞!我們兩個人就這樣從十二點聊到了四點半,然後在我去睡覺之後她好像又撐到了五點以後。(笑
然後來說說這個故事。其實一開始只是想寫短篇(很悲慘的是我每次寫短篇必爆字……),沒想過用這個當生賀。不過四月底正要開始寫的時候赫然發現迪的生日快到了而我完全沒準備,因此想說把這篇寫寫完當作生賀發好了,就是這樣!(被砸雞蛋
然後重點來囉,重點!為什麼我要寫這樣一篇故事!靈感來源是……我被中醫這個職業萌到了!!(何
前不久同學腳受傷了我陪她去看中醫,長這麼大我第一次看到中醫如何治療,針灸拔罐那些很厲害,但不重要。啟動我內心開關的關鍵就是──推拿這件事情!看那著那醫生酷酷地指出「妳這裡的骨頭是怎樣怎樣,我來幫妳推一下」,然後叫我同學把腳伸過去,握住腳踝到小腿的部分就開始弄起來,我同學痛得唉唉叫,殊不知在旁邊來陪看病的我內心正颳起粉紅色的風暴……
轉頭一看診間外面,兩個推拿師也正在一個壓背一個拔罐的,被其中一個推拿師推著背部的男子為了維護他男性的尊嚴而死撐著不肯哼出來,不過推拿師只要哪一下忽然特別用力,他就會忍不住小聲哀嚎出來……呵呵。推拿的動作是很流暢優雅的,若不是身受其痛的當事人的話,乍看之下還覺得挺有趣的(?
中醫超酷的,針灸就很酷。而推拿……真是萌啊!來腦補一下:
迪:「欸旦那你在摸哪裡,唉唷痛……不會小力一點啊?你是故意的吧,嗯!」
蠍:「就是要用這種力道才行,你不懂就閉嘴,我是醫生還你是醫生?」
迪:「不是吧?我受傷的又不是那邊,你在幹嘛……呃啊……別弄了啦,真的很痛……喂!我叫你不要再亂摸了,嗯!!」
情境是為了推拿而脫掉上衣趴在床上,因為痛而眼眶泛淚大呼小叫的迪還有一臉無所謂但是下手很重又趁機亂摸的蠍。(喂
然後又覺得這種狀況就算接下來發展出什麼糟糕的走向也一點都不意外。(欸!
解釋完畢。不知道大家能不能了解我對中醫的萌點在哪裡,總之這職業套在蠍身上就讓我想到「道貌岸然」四個字。擁有淵博的知識和精湛醫術的英俊大夫,算是頂尖的高知識份子,舉手投足充滿魅力。實際上卻有著腹黑的心和變態的一面……(住口
至於故事背景,我想既然是中醫,那就用古代架空武俠世界好了。這裡面還有很多謎團,例如迪要殺的那一個人是誰、蠍過去的經歷等……這些我都不會解釋!因為這是一次完結的短篇,到此就結束了,對故事裡的兩個主角來說,這些事情到後來也不再重要了不是嗎。
寫這篇七千七百多字的文殺死了我許多腦細胞,唉呀連後記我也寫了一千多……那麼最後別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五月五號祝迪生日快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