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要入春的冬末午後，嚴涓家三層洋房的地下室內，透過氣窗可見自上午開始的飄雪，已默默在窗邊堆起兩三公分高的份量。
「再一次，」緋依看向眼前練習反制失敗，腳步不穩失衡摔倒地上的雅莉亞，「別跟對手硬碰硬，妳要做的是幫自己爭取逃跑時間。倒地還是可以抓住對手小腿，用肩膀抵住膝蓋，把對方扳倒，力氣不夠的話也能用木符紋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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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加油！」
地下室內整理環境的僕役，看雅莉亞已經數不清多少次被緋依摔倒在地，忍不住出聲幫少女打氣。
雅莉亞勉強對僕役露出自己還可以的表情，實際上她心臟跳個不停，嘴巴也止不住喘氣，「不行⋯雖然是跟美女近距離接觸，但我這可悲的體力⋯承受不住連續好幾天都這麼精實⋯」
少女的自言自語傳進緋依耳中，兩週多下來緋依已習慣這孩子偶而會不經意脫口而出的奇怪言詞，通常這類詞語出現都是雅莉亞情緒比較激動的時候，平常言行舉止大致正常。不過可以從她行為上的細節，看出這女孩並不熟悉各種日常生活方式，彷彿是位『外國來的訪客』。
「真的不行了，可以休息一下嗎？」雅莉亞雙手合十向緋依拜託，緋依只能揮揮手走到樓梯旁，拿起水壺遞給地板上喘氣的貓耳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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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的學業普通，參加過文學競賽但沒得獎，所以這方面不會招人忌妒。」
緋依靠上牆，喝水邊回想上週跟偵探會面時對方講的話。
「人際關係單純，我調查了她落馬前的生活圈跟學校交友狀況。除了她自己外，朋友中幾乎沒有符紋使，與人爭執至多是同學間吵吵鬧鬧，深一點值得提的僅先前告白被拒絕這種青春期的苦澀。就算異想天開猜測是新種神紋使無條件亂用能力什麼的，目前卡都勒內也未聽說類似症狀的傳聞，所以不太可能是受符紋影響。」
這兩週多除了周末外的每天觀察，去掉親友家人說的性格上差異跟講些讓人聽不懂的話外，並無其他特別異狀。緋依本身也支持偵探的看法，退一百步來看若真是受符纹影響，只能說那符紋能力非常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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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少女坐起身，大口喝下水壺中的水，教學還不會馬上開始，緋依繼續回憶和偵探對話後與醫生談論的結果。
「要不是嚴涓先生千萬拜託，平常這些訊息是不能對家屬以外的人公開的。『范姜表姊』，希望作為『雅莉亞小姐親屬』的妳能理解，接下來我們的對話請勿對外宣揚。」會面醫生時，對方手拿報告、中指推高眼鏡說：「診察結果都表示嚴涓小姐身體非常健康，所以我們懷疑小姐是目前醫學上一種新的心理病症患者。」
「什麼病症？」
「多重人格。身體內有其他完全不同的人存在。目前發現的案例不多，但該患者會像換了個人似的，做出以前完全不會做的事、說的話，性格也完全不同。」
「聽起來症狀都符合，你們跟嚴涓先生說明過這個病症？」
「當然，但他完全不願意接受， 所以才會找上妳吧。希望靠妳能找出不是生病的其他可能。」
「目前這個症狀的患者有辦法治癒嗎？」
「與其說是治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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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
雅莉亞的叫喚聲將緋依拉回現實，她抬頭望向少女。少女已經站起身，雖然嘴邊還略略喘著氣，但已經準備好繼續挑戰至今從未成功過的反制。這單純努力的個性，讓緋依覺得滿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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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倫．嚴涓給予的調查時間只剩沒幾天，下週末雅莉亞將要回學校上課，緋依藉由這番日子的相處與觀察，配合醫生的推論，決定下個賭注。
緋依走到雅莉亞眼前，準備再次出手襲擊好讓少女熟悉反制盜匪的突襲。緋依攫住雅莉亞手腕，把人背對拉進自己懷中，在她耳邊低聲詢問：「妳不是雅莉亞．嚴涓對吧？」
這番舉動原是想避免被一旁整理環境的僕役聽見，沒想到懷裡面少女的臉龐瞬間紅至耳根，一聲驚叫後連忙掙扎想從緋依懷裡掙脫，連串舉動完全沒用上緋依教的反制方法，讓紅髮女子不禁懷疑自己教學方式是否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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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依遣走清潔僕役，地下室只剩緋依跟雅莉亞兩人。雅莉亞好不容易冷靜下來，臉上紅潮退去，少女面對緋依，她單手握拳置於心口前，內心衝突展露於表情上。
「嗯，我不是雅莉亞．嚴涓。」
緋依賭贏了，這孩子果然是醫生所說的多重人格患者。
「妳應該也知道我不只是來教妳防身術，這身體的父親希望知道他的女兒究竟怎麼了。」
「嗯⋯雅莉亞和我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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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回答彷彿她跟雅莉亞．嚴涓私下有溝通方式，讓緋依略感疑惑，紅髮女子想進一步確認，對方卻搶先於緋依之前拋出問題，「范姜老師，妳曾感受過無所適從，不知道自己為何生於這世界上的感覺嗎？」
「什麼？」
「有沒有嘛！」
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問題緋依自然無法馬上回答少女，她略略思考過後抬頭直視對方，「這問題是幫別人問的？」
少女被說穿，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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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願意分享的話，我就告訴妳雅莉亞她怎麼了。」
「那之前，方便告訴我妳的名字嗎？」
少女似乎一段時間沒被人這樣問，開心的唸出兩個字：「郁玟！」
「郁⋯姓玟？」
「不是，我姓蘇，叫郁玟！」
「郁玟．蘇？」
「嗯！」少女點頭。
「頗具蓬瀛風格的名字。」
「雅莉亞當初也這麼說~ 」少女的笑容在想起先前問題後轉瞬消失，「阿對！無所適從、生活沒意義的經驗！老師妳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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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依輕嘆口氣，看對方熱切期盼想知道答案的眼神，而自己也需要確認雅莉亞的狀況才能和嚴涓先生交差，她目光掃過整個地下室後說：「換個地方說聊吧，我去找嚴涓先生說明我們要出門，晚餐一起吃可以嗎？」
少女其實很意外這位教學認真，甚至有點嚴肅的武術老師願意分享這個話題，趕緊點頭同意。
「換件方便活動的外出服後，門口等我。」講完緋依撿起兩隻水壺，走上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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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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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啊啊——」
郁玟身處廢棄的鐘樓中，正一步步爬繩梯前往鐘樓頂，不曉是否是心理錯覺，似乎她爬得越高繩梯晃動幅度越大，已經爬四層樓高度的雅莉亞，看向腳下僅剩盤子大的一樓地面，嚇的將繩梯抓的死緊。
鐘樓前往上層的樓梯大多因老舊腐朽而損毀，幾分鐘前緋依當少女的面，背上剛採買來的大包食物跟飲料，靈活的靠樓梯殘骸爬上鐘樓頂，然後從頂層拋這條繩梯下來，意示要郁玟自己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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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老師爬起來像是動作遊戲主角，我卻在這不上不下的地方卡成狗呢⋯」少女低聲碎唸。
「只剩一點。」緋依從鐘樓頂向下俯看。
「已經爬不動了！拜託老師把我拉上去！」
「不行，上面沒設滑輪，硬拉上來繩梯反而會因為摩擦而斷裂。」
聽見斷裂這個關鍵字郁玟整個人緊張起來，鼓起最後勇氣，抬頭無視繩梯晃動，一鼓作氣終於爬上樓頂。
「終⋯終於⋯」
郁玟趴伏在頂樓地板上狂喘。緋依將繩梯收回頂樓，揹起飲食，走進角落靠大鐘齒輪跟機械部件搭起來的帳棚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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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喘完後抬頭望看整個頂樓，頂樓房間內擺放一座已經停止運轉、滿佈鐵鏽、由巨大齒輪與金屬零件所組成的機械大鐘，機關跟鐵桿連接至牆上的透明玻璃鐘面，牆外的時針與分針夾成九十度角，分別指向兩側天空，透明鐘面往外望去可以看見城南方的希瑞大河。
整座鐘樓已經許多年未整修，大鐘機關齒輪佈滿鐵鏽，把充滿好奇心的少女手掌染紅。
郁玟拍掉手上鏽粉，忍不住趴上鐘面往外看，底下來往的車水馬龍完全吸引住她的目光，直至奶油香味傳進鼻腔中，少女才注意天色漸暗，已經接近晚餐時間。
「進來吧。」緋依說。
帳棚內有簡單的睡袋跟暖爐和預先準備好的室內小型篝火架，上頭燒著的火正加熱裝滿食物跟湯汁的鐵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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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玟剛坐下，緋依便遞出熱湯給她。貓耳少女端來喝了一口，味道儘管普普，但靠冬日跟周圍環境的氣氛調味下，樸實的食物也變的鮮美。
「這裏是老師的秘密基地嗎？」
「算是吧。最初想做成安全屋，但考慮到除了我之外進出都不方便，想長期藏身，鐘板的透明玻璃也有光線暴露疑慮，而且不斷聽聞這座樓近期會被拆除。這趟來剛好收拾東西，應該也是最後一次在這吃飯。」
緋依啜口湯，同時從堆疊在報上的食材堆中拿出調味料加入鍋中，報上頭條竦動的大字一下吸引住郁玟的目光。
『不斷滋事！郵局公務人員因討論種族議題，遭於邇族暴力偷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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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先抗議血汗待遇的工廠勞工，其帶頭的於邇工頭被起訴犯下殺害老闆的殺人罪刑，所幸因證據不足未被定罪。
但卡督勒時報為此案特別刊登一起社論，諷刺司法無能與分析於邇族近期高犯罪率的成因，文章中頻繁出現的貶低詞彙，強化本來就不喜歡於邇族的人對該種族的負面印象。造成卡督勒城內近日除了原本地下組織的勢力爭奪外，街頭巷口不時發生與於邇族相關的暴力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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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異世界，還是存在各種爭執啊⋯」郁玟小聲說道。
「湯味道如何？」
「還⋯不錯？」面對緋依突然的提問，少女連忙隨性回答。
「應該說很普通才對⋯⋯雖然是這樣的味道卻是以前父親最常煮給我喝的湯。」緋依又給自己添了一碗，同時開始把菜肉丟進鍋內。
「然而⋯⋯我是個不孝的孩子，大概在小妳幾歲的時候⋯覺得跟父親打獵太無聊，跑去加入傭兵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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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雖然是謊言，但後面接續的故事就是實際經驗。緋依不是作家，並不具備憑空捏造故事的技能，她決定將自己過去經歷稍作改編，嘗試描繪成少女想想聽的『無所適從』的經驗。
紅髮女子透過大鐘透明玻璃看向遠方漸暗的天空，緩緩道出由過往所編撰成的故事。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5O911PXz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