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策馬上堤去看了一番,皺眉看了沒有減勢的雨和淘淘急來的黃河水,再看前方人,都已力疲人怠。
便將袖捲了以襻膊綁上,再捲褲腳脫了鞋襪,一雙白淨的腳踩進泥水,上前兩臂一頂,一同撐著木架的人頓覺受力一輕紛紛張望來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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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官爺這次看來,面更黧黑,襯得眼更黑白有神、印堂明亮,此時啟唇輕聲:「來啊,兩聲後起,一,二——起!」
領著將一排木樁和築板給扶立,已經熟有架式,其餘工匠趕緊趁機落下木槌,遠方幾人急急望這裏喊著:「來了?哎呀,真的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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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服恩向堤下方吼著李雲和李尚勇一起快步而來,陸謙寬皺眉望向來人,來得還不只這三人,王服恩四方一吼,其餘幾個也趕緊向此處奔來,陸謙寬拎了鞋指指茶水亭,赤著腳把馬牽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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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治水,王服恩另叫來雷巧、吳三工,李雲又薦了蘇汗,蘇汗又薦了萬秀花。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D9K8OgPnD
萬秀花跟人提過,自己是萬恭大人的遠親,陸謙寬本來到兵部去嚷嚷要多撥人充河兵,聽說這件事又立即趕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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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團站在茶水亭,見陸謙寬嚴肅著臉,都納納的解釋這天候太折騰人,沒停的雨,各省遭災不算,水都匯聚著奔咱這兒過,更別提下游的估計會有多慘。
現在這進度,大概只咱們的人管得著的沿河這幾縣能好,其它的幫不上忙,能想的法子都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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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尚勇以肘頂了王服恩一下,王服恩嘿嘿的向正舀水洗腳的陸謙寬問:「大人,您跟兵部、工部要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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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謙寬背著眾人沒聲的彎身洗腳趾,好一會才說:「我還得回京一趟,沒萬歲爺撐腰,教這些人敷衍下去,事都不用幹了。」
洗淨了手,取幾個杯子一一添水招呼:「坐吧,喝口水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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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三工指著那方道:「萬秀花來了。」
萬秀花一個魁壯的身子卻有個女人名,曬得黑的臉上浮著要見官的緊張不安和沒必要的榮幸想。
開著嘴笑還把舌頂在上唇角,性子似是有點頑皮,陸謙寬一抿唇上前兩掌合握對方的手:「萬兄,聽說是前御史萬大人的親戚,萬大人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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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好久前見著時是很好,我跟表叔公哪,親戚是親戚,但一表三千里,我家沒讀書,跟表叔公說不太上話。」萬秀花嘿嘿的將話說在前頭,要想透過他沾上些什麼好處,那是不能,他自己都沒沾過好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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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謙寬拉了萬秀花坐上好座,自己坐在他下首,將茶輕放他面前。「若必要時,想請萬兄引介,好討教御史大人的高見。」
萬秀花一粗人,講究不來繁文縟節,只覺得這玉面端嚴的官敬待了自己,兩眼晶亮的笑著拿杯喝了一口:「嗐,你要去找他,也不必我引介。只要上門時跟他說一聲,是秀花認識的就好了,這河道上的活,我還沒忙完呢。」
說著輕咬唇向河面上一指,對自己心繫利益眾生之事,歡喜的謙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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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某感激各位。」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kW4PYZKUx
陸謙寬舉杯向眾人一敬,抿上一口,低下眼簾淡道:「若不是大家一片善心同支頂著,我自個兒也想撂挑子走人了,河道上髒污得很。」這意有所指,眾人都點頭,心中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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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秀花兄有心在此護堤,不過我仍想修書一封,請秀花兄為我趕交予萬大人,眼下水情凶急,不知他有何良策?我這邊得回京求援,不克親自拜訪,一切就煩勞秀花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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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謙寬說著牽起萬秀花的手走到安車邊,交付一幅地圖:「屆時請萬大人於圖上為我圈示,此地已築堤有成,若要再保下一省,我當如何?若要濟急我當如何?若為長久,又當如何?求萬大人賜教,我派人備禮隨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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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是不信萬秀花,一幅珍貴的米芾親筆書帖,要是教這莾人給摺損弄污,豈不讓人心痛?
他專心避到草寮裏修書,隨著來的陳福又進來唸叨起來:「連我也派走,你身邊都沒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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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人做什麼?難道我還是個穿綠繡袍的錦衣衛?」
他凝神懸腕走筆不停,輕輕分說一句,陳福嘆了一聲:「咱們只求你卸了錦衣衛這破差就好,你大可進宫跟大天尊多說笑幾句,哄得他高興了就有希望,何必要到河道來轉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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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陸家不跟他賣笑。」陸謙寬低著臉又應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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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福再嘆口氣又道:「轉一圈也沒什麼,咱們認真當差也是功德,你卻刮自己陸家財富還四處拜託人,這不是自己找罪受?
好不容易掙來了平靜日子,妻子在家等著,你在這兒瞎忙,再說,照計畫,你不是該自請守九邊遠離朝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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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前,希望求得良策。」
「萬恭大人治水有功但正因治水被彈劾,我看他心徹底涼了,這趟去是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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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在龍鬚墩擊退蒙古兵。咱們也守過龍鬚墩,在龍鬚墩也有一捷,你跟他話話當年,車裏那壼酒也帶上。」陸謙寬將紙拿起輕吹,說到往事對望陳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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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為主僕實為密友的兩人便分道揚鑣,陸謙寬命陳福再多領上言語有度的李雲和李尚勇兩人,萬秀花人好,但大概連自己所往為何都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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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不容易等到日子過好了,就不能消停點,好好守著這景況?」陳福想到他又要回京到皇帝老爺大天尊前虛與委蛇的搞事,心裏就替他發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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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個兒自可過得舒適,但今年這雨下得我愁。」
陸謙寬舉目看著那幾與堤平的黃浪:「我的確也該自請至九邊戍守了,我也只不過這麼大的拳,哪敵得過老天翻雲覆雨。
但既起了這個念,會使力到最後一刻,就當我太瞧得起自己,也許我真得能起點效用,至少,大家合力,再多保些地方不遭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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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踩蹬上馬,昔邊關參將、大理寺右寺丞、五品錦衣衛、今都水清吏司郎中陸謙寬,回眼環顧眾人一笑,輕輕一鞭,馬向著半是河面黃水、半是堤岸黃土的遠方奔去,踏起紅袍下一縷塵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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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少爺回來了。」小翠向屋裏大喊,陸謙寬提盒甜餅洩氣的輕白女僕一眼,原想給妻子個驚喜,但小翠哪能知他心裏這些計較,被白一眼無辜的皺眉開嘴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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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忽然砰了一聲,不知是什麼砸到地上。
只見一名女子著襲淡色禙子,下著紅色繡錦的馬面裙,秋香色褲腳匆匆踏過門檻,急促的腳步、驚喜又已要訴上委屈的臉,陸謙寬展臂迎上,將她帶轉方向逕進屋裏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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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娘知道他回來了,不嫌礙事的來敲門提醒:「招燁啊,你得說說他,沒的去攬河道的事,跟你方成親,跑那麼遠去像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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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一出,胸前那小臉更露委屈,輕咬著紅唇偏不開口。
「哎,我——」他真不樂讓妻子遭這種兩地相思的罪,便回臉向屋外較好打發的奶娘回口:「我也沒想頂這差事多久,治河這事學問大。」
再回臉哄妻子一句:「所以我調差前想求那位皇上大天尊,再撥些人、撥些銀子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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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想閙事?你忘了你就是管閒事,才會被指了錦衣衛的差。」妻子生氣的離身兩步遠,他這才看清她這身衣著,又把人拉回:「看看,今天穿這身真好看。」
她悲憤樣的不理會,他又有聰明小話術:「這一路趕得累死了,就為了能掙換在家多歇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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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過臉來愛哭樣的扁著嘴問:「那能留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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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多兩天。」他神俊展笑,温柔的將人重拉回懷間,正帶笑將臉貼向她髮鬢。不料隔門奶娘出聲嘆了:「哎喲,兩天,這怎麼行?補湯還沒能喝幾次又要走了,小翠——」
貼在門上聽到此,奶娘心急的離門轉身,扯開喉嚨向灶間急去:「快上後頭殺隻鷄去。」
(此即是陸謙寬極重隱私又無奈接手僕佣一堆的可嘆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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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朝時間到了。」她輕搖夫君的臂,他眼睜都不睜,只伸手把微抬身的妻子再按下:「別急,上朝輪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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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睡飽了,才斜臉掛笑的坐到椅上讓妻子忙亂的給他拭臉、梳髮、穿衣,自己忙活的只有一雙眼,時時向妻子痴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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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能任性胡來。」她聲時柔時嬌訴的千萬叮囑,他有個無賴的笑:「我怕我會忘了。」換得妻子撲身來打,這樣才能樂得笑開後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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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蟒服出門,奶娘咦了一聲:「朝靴呢?」
妻子嬌怨自己疏忽立即要回屋去取,陸謙寬將她拉住:「今日正要穿這雙泥靴去踏金鑾殿。」
不理在場一起出聲責備,伸手將妻子粉頰輕一撫,方胸有成竹的離了安樂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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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現在影門,滿皇宮雜役與管事公公們都以為他是奉詔而來,直到近御花園才被問上。
來的年輕公公略顯緊張的弓身道:「小陸大人今天是要求見皇上嗎?申相等人也正求見,怕得好等,小王公公說,您若無要事,要不改日再來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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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不能時時親見聖顏,最近實在太忙,難得有機會,我仍得求見,皇上若聖口說不愛見我,我自然回去。」他親切的笑著,舉目一望,三個紅袍身影守在御書房前,便不待人領,自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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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裏誰不知皇上與陸家的私誼,小公公不敢攔,小王公公由御書房軒窗外望他仍信步而來,嚴厲掃了那年輕公公一眼。
陸謙寬卻遠遠先向前方人拱手:「申相、尚書大人、御史大人,諸位今日可是奉旨候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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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相看一眼疑了一聲:「記得賢姪方請旨任都水清吏司郎中,為河道奔忙,今日可是奉旨返京?」
「我這幾日老夢見聖上,想他老人家了,專程趕回來,不知我與聖上是否心意感通,正要求見聖上。」
三位老臣默然互望,這種話,眾臣子中,也只有他能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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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皇上看著長大,儀表才學非凡,一身絶學、邊疆戰功,常教萬曆帝讚不絶口,還能把自己搞到被流放三年,那也是只有他自己能給自己添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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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御史捻鬚回望問道:「聽說賢姪給河道上多要了三成人手?」
陸謙寬在後一副一言難盡的表情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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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皇上待你優厚,你來提兩次,皇上都允了,實在是聖恩寵顧啊。」申相也回過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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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都是為皇上辦事,沒任這個位子,我還不知道都水清吏司郎中如此難為。聖上當時疼惜我,阻過我了,我偏要往馬蜂窩裏鑽。
現在,為了皇上,我這和尚但當一天,便盡力敲好一天鐘。」說著曬得黑亮的臉又正色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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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任都水清吏司郎中的幾位,倒沒聽特別抱怨什麼,你這俊臉娃子在邊疆能吃得開,怎麼?孫行者還怕龍王不交上定海神針?」尚書大人半諷半玩笑的也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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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謙寬面上正經起來:「尚書大人,您不知道,再不給錢給人,我有心也救不了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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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水患千古之難,賢姪莫急切貪功,否則只是把銀子白丟入黃泥流裏罷了。」劉御史與陸家頗有舊誼,但還是不認同的說了直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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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謙寬搖頭再嘆:「御史大人有所不知,我說過了,治水一事非同小可,黃河防洪是一層,本朝的漕運更是一層。東南地區每年賴漕運運送數百萬石糧食到京城,官糧軍糧的徵收都賴漕運。漕運若阻,京師定然頹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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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相近日事多心煩,聽得臉色一重,話也重了:「此事大家豈有不知,但黃河為患不是一日二日、一次二次,為何獨賢姪任這都水清吏司郎中,說話忒地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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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謙寬暗一嘆將眼遠望,再回對向申相的眼專懇的說:「尊相誤會小姪了。
小姪敢對天說一句,歷任都水清吏司郎中,誰像小姪如此好事的性子,長在河道泡踏泥水,近日小姪隨河工親探沙淤——」說到此重重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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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三位長年在京的官都皺眉齊問。
他正在欲言又止,書房裏小王公公看不下了,向候在旁的其它太監支聲,那太監彎身低臉出來:「禀各位大人,皇上在御書房裏打坐,請各位大人小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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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個屁坐。」陸謙寬心裏暗駡:「要打坐不進你砸銀子蓋的道觀,書房是打坐的地嗎?還不是裝模作樣要聽小聲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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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上卻歛著笑,向那位太監回禮:「謝小公公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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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等那太監回書房後再轉過身來,故意似壓著嗓,但聲仍只小了一些:
「若在前代,咱們這地的先祖得天獨厚,黃河縱然決口,天災不臨。
但在本朝,黃河一旦決口,漕糧接不上,南來的物資也斷,咱們京裏的人可沒吃過這種苦啊。而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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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口形說了五字,眼大睜、口大開,表情十足,實則任誰也不知他到底說了哪五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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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才悻悻然的說:「不瞞各位,小姪今日想探探皇上意思,能不能給我點別的差事做。小姪寧到邊關賣命也不想擔這重責,就——就當是小姪沒這本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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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官拜三品以上官員互望不語,這位陸賢姪的脾性在朝中誰不知道,心高志傲,本事更是不小。今天連他都有這番抱怨,教申相忽地憂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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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御書房果然開了門。陸謙寬肅退一旁,目送三位大人進門,萬曆帝在裏面漫聲道:「聽到寬兒的聲音了,叫他一起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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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泛起笑臉,拂去身塵,入內磕在金絲楠木椅腳前,皇上浮笑斜睨,用家常語氣輕責道:「起來,你又來尋朕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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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不敢!」他清亮的急一聲,又將頭一磕這才起身。杏眼小心一探看,有分賊兮兮的現著聰慧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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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立著。」皇上不賜座,他也不在乎,滿面笑的候申相和尚書、御史等輪番奏報及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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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聽得發煩忽然眼一掃他:「你呢?要來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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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更笑得燦,傻了一會,無奈只好實說:「我連著幾日夢見聖上,不知聖上會不會尋我,就自己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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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帝笑堆頰邊卻「哼!」了一聲:「此是議事之處,你老遠回來淨滿口瞎話。」接著卻對三位老臣一揮手:「好了,你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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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人都一楞,申相老成識趣,首先低身一跪,其餘二人才隨著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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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還未離遠,小王公公有意發話:「小陸大人倒是愈來愈會撒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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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謙寬聽得出嘲諷,刻意如年輕時候,將臉泠了,再不打話。
皇上倒慈愛的問:「你跟我要了個都水清吏司郎中的官,做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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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想一會將膝跪了:「微臣只得拿良心回皇上一句,無論接下來誰來做都水清吏司郎中這職位,求皇上明察,這職位上求人、求銀子都是迫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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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治河,工部年年喊窮,沒想到你到這位子上,也跟他們一樣。」皇帝裝怒了臉,把袖一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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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謙寬只將頭也叩了也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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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多少?」皇帝又主動問話。
陸謙寬又將頭重一叩,仍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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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帝將金靴踢向那烏黑腦袋,發笑的喊:「問你話,你這是在幹什麼?」
跪叩在地的這男子方緩緩正經回了兩字:「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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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帝聞言哈哈大笑,拿了扇子彎身輕打他腦袋:「起來。」
又旁瞪了小王公公一眼:「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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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昌萬家莊老槐樹下,將人領到地的萬秀花,正爬上樹幫孩子們取風箏,李雲和李尚勇兩人面向桌前的茶碗無奈對看,千里急馬來此,就為了問河道的事,
沒想到全談不上,米芾的真跡賞了又賞仍堅口拒收,發呆一會後,反而陳福改聊起龍鬚墩上退了蒙古兵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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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恭聽了一番倒將陳福帶來的酒揭封了,陳福趕緊起身為他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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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怎麼了?」萬恭笑吟吟的問。
「困在敵區後,打聽出是勃爾哈。」
萬恭一敲桌:「勃爾哈是個好手啊,當初便聽過這人名號。」
「我家公子能開百斤之弓,我們推測這勃爾哈能開一百三十斤,騎射都不是我家公子能及,就是好色。
我們看準一旦進了女人房裏,護衛跟不了,三個躱在床樑,一個專看顧退路的等他。在那屋綁了勃爾哈,公子叫人拿了勃爾哈令牌,假作是蒙古兵押犯出城,帶來的四十三人便就撤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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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沒一起走?」
「我們給他下了藥,勃爾哈全身無力,再同坐勃爾哈的馬車押他上糧草區,尋個暗處當他面火箭四射,糧草區頓時人急火燎,待確認火難救了,再與他同車離開。」
陳福終於又可以咧嘴再說說這一段。
當初他在陸家說這一段時,陸謙寬泠瞪了他一眼,果然陸謙寬立時便被叫上祖宗靈前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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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男人同聲笑了起來。
「好哇!男兒寧當格鬥死,何能怫鬱築長城!」萬恭豪氣一發連飲三杯,便將那地圖拿來,以手沾酒在蜿蜒的河線上點了三點。
李雲和李尚勇瞿然互望,方才對政事心寒煩拒的萬恭早先言明恕難奉告,現在能點上這三點已是意外,不敢再開口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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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福見兩人沒開口,也只繼續說著後來潛回後,報上敵營糧草已滅的消息,片刻又拿刀再原路再殺回去的事。
三人一起再聽聽萬恭回憶當年與蒙古兵對戰關牆外,到勝利時已兵疲馬乏,一地散落的刀,染著血映著夕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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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人奉命離家百里殺來,我們再越牆殺去——人哪!都是野心人玩物。這位小陸大人,也把自己玩在裏中,現在去沾河道事,又問到我這邊來。嘿!好心多事。改日若到南昌,請他定要到此尋老夫痛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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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忐忑的帶著地圖夜騎晝奔,趕得風塵僕僕回到河道上。
王服恩、雷巧、吳三工、蘇汗和幾個河道上管事要員同望著那圖,不解其意,要商議也沒得論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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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處都動吧。」「沒人手,這要從哪裏先動?」眾人其實不甚解意,捧著圖站在高處望著遠方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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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前方的河兵和河工起了騷動,陸謙寬的馬在夕陽下蹄聲達達而來,身後三百河工、一百河兵,漕運上兩船備齊築堤物料所需,也已順河向此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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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萬恭,明朝除潘季馴外另一名治水神人。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wNzRbLhoU
明,隆慶六年(1572年),當時黃河決口,漕運受阻,經人舉薦,朝廷便命萬恭為河道總理。六十日便疏通成功,之後治理河道。卻又因治水被彈劾,無官為民二十年後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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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114.4.6日傍晚起寫/寫了逾六小時。
去年應此創挑寫的那篇,該算是治水第一篇吧,這創作挑戰要是續辦,我應該能把這故事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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