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蒂納祭司的小神殿中度過了異常安靜的五天，因為月事的緣故，我只能安份地待著，也因此有了機會與她聊了許多過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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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納祭司是個溫柔又博識的女性，擁有豐富的人生閱歷。她曾在人類世界生活了一百多年——對利莫里亞人而言，這只是生命中的一小段經歷——但那段時光卻深深影響了她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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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口中，我漸漸了解，當年她曾與一名人類男子締結契約，並與之共同生活。然而人類的生命畢竟短暫又脆弱，她與那名男子僅僅相處不到十五年，對方便因病離開人世。即便過去這麼久，她在提起他的時候，語氣中仍滿是溫柔與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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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未後悔過。」蒂納望著窗外流動的藍色海流，臉上的神情平靜而堅定。「我們利莫里亞人的契約，是將自己的生命和命運託付給對方，當初決定與他締結契約時，我根本沒有多想，只希望能與他共感生命，感知他的情緒與喜悅。當時只覺得，如果能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無論多久，都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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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聽著，心情卻越來越複雜。這樣的契約，竟是將生命與命運交付給另一個人，難怪當初安蒙長老會特別提醒祁煜，要慎重考慮與我訂契約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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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納，那妳為什麼明明知道人類壽命這麼短暫，還要這樣做呢？」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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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納微微一笑，眼底多了一絲溫柔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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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年輕啊，斐吉妮雅。」她輕聲說道，「但說真的，後來我從未後悔，甚至家人知道我竟然將命運交給人類後，也非常擔心我，怕我會受到傷害，為了躲避他們的勸阻和關心，我甚至離開了家鄉，到人類世界隱居了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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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又接著說道：「我們利莫里亞人締結契約後，若人類以契約之名命令我們去做任何事，我們都無法反抗，若遇上心懷不軌之人，的確會很不幸。我運氣很好，他從未利用契約來要求我做什麼，他對我一直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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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柔的話語間透露著幸福與悲傷交織的情緒，令我心中一陣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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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離世後，我回到了利莫里亞，但從未忘記他……直到今日，我都相信他總有一天會以另一種生命形式再來找我。」蒂納的聲音逐漸變得輕柔，宛在訴說著某個古老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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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可能嗎？以另一種生命形式再出現。」我問，聲音很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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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溫柔地看著我，眼底充滿著不滅的希望：「我知道機會很小，但我還是會一直等待，直到我的生命盡頭。我相信他會帶著祝福，在某個地方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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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她的堅持與深情所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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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思凌亂，或許經期來的這幾天，我格外敏感易怒，各種負面情緒與奇怪的想法都蜂擁而上，煩躁不已。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wps4KOZ6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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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考著祁煜的事，從小到大，我被教導最多的，就是對神「虔誠」。可是直到現在，我都無法真正理解，到底該如何發自內心地相信某個神明。我不相信陸上的神，也從未相信過所謂的海神，即便知道現在這位神明就是祁煜，我依然無法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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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斐吉妮雅。如果她還在的話，一定可以告訴我，該怎麼做才算是虔誠吧？在陸上的海神殿裡，即便被祭司們百般虐待，她仍從不怨怪海神，甚至在與我逃跑時，依然相信這一切苦難或許也是海神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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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祁煜當初選的是斐吉妮雅，他現在也就不用擔心他的信徒不夠虔誠，也不必擔心他的海神祭會被我這個半吊子的信徒給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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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兒，我不禁深深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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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納似乎看出了我的焦慮與煩躁，於是輕輕走近我，將一塊冰涼、光滑的黑色玉石交到我掌心，溫柔地說：「斐吉妮雅，送給妳。當妳覺得煩躁不安時，就握緊它。它能吸收妳的煩惱，妳只需要專注地感受它的溫度。當它逐漸發熱，表示它正在承接妳的負面情緒，等到它重新變回冰涼，代表妳的煩惱已經被完全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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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著摸摸我的頭，留給我獨處的空間，然後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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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個人安靜地坐在神殿裡，低頭看著掌中的黑玉石，手指不自覺地輕輕摩挲它光滑的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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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煩惱並沒有減少，我的心還是被各種複雜的情緒包圍著。黑玉石漸漸變得溫熱，甚至越來越熱，似乎正在努力承載我內心混亂不安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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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煜……我真的有能力成為你的信徒嗎？」我忍不住低聲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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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間，神殿的門口傳來細微的聲響，我抬頭一看，竟發現祁煜不知何時就站在門邊，正用複雜的眼神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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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來了？」我慌亂地把黑玉石藏到背後，試圖掩飾自己剛才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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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煜神情一頓，隨即故作輕鬆地笑笑：「沒什麼，剛好路過，就順道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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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直直地走向我，反而先對神殿四處隨意張望起來：「我還真是很少來這裡……這裡供奉的是初代海神的座騎——已經被當鯨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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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蒂納早就跟我說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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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點了點頭，沒有接話。他緩緩地踱到我面前，一手撐腰，垂下視線，由上而下地看著我：「妳還好吧……那個什麼的，沒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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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一熱，臉頰泛起淡淡的紅，點了點頭：「嗯，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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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注意到我的動作，目光落在我背後藏著的手上，刻意裝作漫不經心地問：「妳藏在背後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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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一僵，猶豫了一會兒，才慢慢地將手伸出來，攤開掌心露出那枚光滑冰涼的黑玉石：「蒂納給我的，她說能夠幫我緩解一些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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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煜聽了微微挑眉，一臉半信半疑：「這東西真的有效？在我看來，不過就是一塊普通玉石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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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這樣說，我頓時疑惑起來，難道蒂納是騙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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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煜見我認真起來，眼底忽然一閃，像是明白了什麼，隨即又改口道：「呃……不過妳還是試試吧，也許蒂納的東西對妳比較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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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態度轉變得太快，讓我更加困惑。但我沒有深究，反而忍不住輕笑一聲，總覺得眼前的海神大人似乎又在替誰隱瞞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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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他瞥見我神情稍緩，才低聲問道：「妳在這裡待了幾天，應該很悶吧，要不要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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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走走？」我想了想，雖然第五天還沒完全結束，但我身體的情況也已經差不多了，「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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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煜見我答應，嘴角微微勾起，隨即朝我伸出手，我抬眼望著他俊美的面容與微微泛著藍色光澤的指尖，輕輕將手搭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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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這樣一同離開了神殿，身後遠處的蒂納站在走廊盡頭，安靜地望著我們，眼底泛起溫柔的光，彷彿也回想起她曾與人類伴侶共度的那些溫暖又苦澀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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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煜帶著我，一路往鯨落城最高的一座尖塔游去。當我們抵達塔頂，俯瞰整個壯麗的鯨落城時，我心頭微微一震，所有的煩惱似乎也在此刻被暫時拋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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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我身旁，雙手撐著塔頂，側頭笑著說：「妳還真是給了我一個難忘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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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頓時想起他的生日計畫都被我搞砸了，心中湧起一陣歉意，連忙開口道：「對不起，事出突然……我下次一定再用心替你去找貝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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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盡力表現誠意，他卻輕哼一聲，故意別過頭去，埋怨似地說：「不用了，我已經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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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從身後取出一個精緻的小袋子，伸手遞到我面前：「送妳的，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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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上浮起一絲驕傲，眼神裡卻帶著些許緊張與期待，彷彿深怕我不喜歡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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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疑惑地接過袋子，輕輕將它打開，裡頭是一個圓潤透明的小瓶，瓶中裝著細緻如砂的白色粉末，在柔和的光線中閃著淡淡的粉色光澤，十分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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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我好奇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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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揚起下巴，神色間充滿得意：「這是給妳妝扮用的貝殼粉，叫作『月瑚砂』，我自己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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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瑚砂……？」我輕輕念著這個名字，心中覺得特別優美，「好漂亮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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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煜點點頭，湊近我一些，眼底帶著一絲認真：「利莫里亞人習慣用紋飾妝點身體。還有，利莫里亞人在重要的日子，比如成年禮、海神祭、或者……」他稍稍停頓了一下，嘴角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說下去：「或是表達對某個人的情意時，都會選用特殊的圖案，用各種粉末紋在身上，代表美麗與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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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瑚砂……」我握著小瓶，反覆輕聲唸著這個名字，臉頰不自覺地微微泛紅，心底更湧出一陣甜蜜的悸動，「你那天找貝殼，就是為了做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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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神微微閃爍，似乎被猜中了心思，語氣稍稍不自然：「也不完全是……不過確實早就打算要做給妳了。原本還想著，讓妳自己挑喜歡的顏色，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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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停住，臉上浮現一絲微妙的尷尬，輕咳了一聲後才繼續說：「總之，妳從小孩變成少女了，值得慶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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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眉看我一眼，明顯是想看我害羞的模樣，我偏不讓他如願，我忍俊不禁，眼中帶著點點笑意，輕聲說道：「這份祝福能由海神陛下親自給予，我還真是備感榮幸呢。」我假裝鎮定地微笑著，卻掩不住心底滿溢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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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煜忽然轉過頭，用一種複雜又帶點玩味的語氣，他覺得他已經給我夠多提示，卻無奈我仍不明白：「其實海神祭，從來沒有規定海神一定要和信徒締結契約……我還以為妳很快就會發現這件事，畢竟妳都去學校上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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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一下，斜睨了我一眼，語帶戲謔地繼續說：「可惜啊，看來以妳的智商是真的發現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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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聽這話，頓時心頭泛起一絲不快，忍不住脫口反駁：「既然海神祭不需要，那你為什麼非要和我簽契約？這樣不是很危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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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煜聞言歪過頭，眼神透著一絲挑釁與揶揄：「是啊，很危險。把自己的生命交給一個人類任意擺佈，偏偏那人類還是個沒心沒肝、只會咬人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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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來了——祁煜式的陰陽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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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鼓起臉頰，有些不服氣地撇撇嘴，心裡忍不住嘀咕起來。目光落在手中的圓瓶上，來回轉動了一會兒，卻還是沒能完全理解他的意思，索性沉默著等待他繼續往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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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非要訂契約呢……」祁煜低低地自語，聲音有些低沉，目光望向遠方，眉宇間似乎掠過一絲罕見的猶豫與認真，彷彿連他自己都不確定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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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一會兒後，輕輕嘆了一口氣，不再多說什麼，只靜靜凝望著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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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忽然有些慌亂，以為自己又說錯了什麼惹他不高興，連忙放下手中的圓瓶，身體不自覺地向他靠近了些，正準備開口解釋，卻被他突如其來地伸手摟住了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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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話，先看日落吧。」祁煜用手指示意我安靜，語氣溫和下來，將我輕輕往懷中帶近些，抬頭望向逐漸轉為藍紫色的海底天空，「這座尖塔的風景，是整個利莫里亞看日落最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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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臉上一熱，什麼話都沒再說，只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隨著他的視線望去，海底那一輪淡淡的藍紫色夕陽，美得讓人心醉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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