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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後。
明亮充沛的陽光從琉璃天窗投射而下,書房的微塵在光束中浮動。祁光化坐在由瑪瑙與大理石鑲嵌的典雅石桌前,邊翻閱總管柏莎幫他整理好的信件,邊聽班朗伯爵報告藍璽礦坑區的季產收情形。
第一封是州內平民婦女請人代筆的陳情信,她控訴有一名男爵殺害了她女兒的未婚夫,並強佔了她的女兒為妾。
祁光化想起了剛佔領石州的第一年,隨他從沙州南下的貴族們自詡有戰場勳功,便倚仗祁光化的權勢在新領地內到處為非作歹,因此這類奪人妻女的情事在當時確實層出不窮。祁光化曾把貴族們請來和顏悅色的相談,但擄掠民女的狀況依然沒有改善。最後祁光化挑了兩名肥胖的貴族像屠豬一樣用鐵鈎掛在大城的中央廣場,由他在眾人的面前哼著歌親自剝皮行刑,至今便再也沒有貴族敢恣意凌辱平民了。
祁光化對此信的真相持保留的態度,思索間,他沒留心又捏斷了筆。班朗伯爵倏地『咚』的一聲跪下,然後驚覺自己發出的聲音太大了,他先緊張的瞄了一眼祁光化的臉色,才顫抖地拿出手帕狂擦冷汗。班朗伯爵惶恐的心想數字出了什麼問題嗎?為什麼領主大人不高興?他還能不能從這座莊園全身而退?
班朗伯爵年約六十歲,他曾是石州的最高統治者,但一切在沙雁人的到來後改變。當年祁光化的軍隊一路從北邊往下打到石州兵臨城下時,班朗伯爵光是聽到沙雁人遠遠的戰鼓聲就已經嚇到快要中風,因此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開城門投降,以免自己與平民被沙雁人屠殺。
新來的領主滿意班朗伯爵的作風,便保留了他的貴族爵位與待遇。而原隸屬於班朗伯爵的石州軍隊,則全被遣散放去偏鄉耕田增加糧食的產收。如今十年過去了,面對一位聲名遠播的恐怖君主,班朗伯爵的心臟不太好,還是會怕祁光化手指一彈就把他拖下去用刑。雖然祁光化展現的治理手段比班朗伯爵預想中的更為大度且有秩序,但他始終忘不了被剝皮的貴族慘叫聲以及那雙虐意的染血金眼。
這男人實在太可怕了,難怪至今都沒娶妻,班朗伯爵暗暗心想。
祁光化將信放到了一旁,決定派葛修去調查實情。祁光化看見班朗伯爵顫顫巍巍的跪在那,於是溫情的抬手讓他退下。班朗伯爵飛也似的逃出了他的書房,祁光化繼續閱讀下一封信。就在此時,潔文女爵敲門進來了。她是祁光化另一名的隨從騎士,年紀與葛修相仿,有一張俏麗的白皙面孔。潔文的懷裡揣著幾封精緻的信卡,說道:「王爺,親王和公主們給您來信了。」
祁光化向後靠到了椅上,微微仰起頭作出聆聽狀。潔文知道這是他現在可以聽信的意思,於是唸道:「第一封是十二公主和十三公主的信,她們想替梅妃舉辦慶生宴會,希望王爺可以贊助或提供禮品。」
祁光化想起幾天前艾德工房送來了十幾盒黃寶石製的首飾,便讓潔文從他的庫房裡挑幾串給祁霞與祁玥送去。潔文繼續朗讀下一封信道:「第二封是十一親王的信,他的封地缺錢修水車,好幾架犁車也壞了,來跟王爺要錢用。」
祁熒是祁光化最小的弟弟,年僅十一歲,去年剛被分封到偏遠的庭州。祁熒的母親賀氏與他已故的母后交情甚篤,祁光化思付了一會,說道:「給他五十金,下一封。」這金額已足夠把水車及全村的農具修好幾輪。
「第三封是十親王的信……呃,他很遺憾鐵丹國已經控制好瘟疫,並問候王爺身體安泰、諸事平順、多子多孫。」
祁熙文應該比較期待他被瘟疫傳染吧?總是莫名其妙的寄一些垃圾信件過來。祁光化說道:「下一封。」
「第四封是九親王的信,九親王想聘請法萊或哈維來擔任他軍隊的訓練教師,希望王爺可以借人一年。」潔文的話音剛落,她猶豫的道:「王爺,法萊是軍團的首席千夫長,哈維是第二總隊的千夫長,九親王的這要求有一點……」
祁炤華的腦筋簡單直接,他身邊的幕僚裴氏貴族們也都不是興風作浪之人。祁光化平和的道:「無妨,讓葛團長決定派誰出去,下一封。」
剩下三親王的信與二親王的邀帖,照慣例潔文留給了祁光化自行拆閱,走之前她補充道:「王爺,三親王還寄來了十箱辣椒酒,您想怎麼處理?」
祁蒼昊總是記不住他不喜辣,於是祁光化讓潔文發下去。
祁光化把平民的信件看完後,先打開了祁蒼昊的信。信只落了幾行粗獷的字:使用來自華翠國北方特有的果香紅椒所釀,輔以河州的橘橙與黑櫻桃為中後調,請試品船長大爺的新作超燃紅椒酸辣橙櫻酒。
祁光化的嘴角微揚,提筆回他酒名堆疊的很有創意,不要再送了,並問候祁蒼昊何時從海上歸來。
祁光化接著開了祁安的邀帖,果然又是他的紅蓮地獄鬥士比賽。祁光化正想把帖子放到一旁,信封中卻落下了一本邊鑲金絲的薄冊。他撿起來一看,居然是本鬥士的宣傳廣告錄,祁安為了賺錢終於又想出了新花樣。
祁光化覺得還挺新鮮,於是隨手翻了幾頁。冊子裡只列出了競技場排行在前二十名的鬥士,祁光化先翻去檢視前三名,依序分別是『昆尼爾』、『殘酷的梅朵』以及『人斬』。
最強的鬥士『昆尼爾』排行第一名,他有著暗紅色的中長髮、強壯的身材,沉靜的輪廓像是鐵丹人。底下註明了昆尼爾為非賣品,因此不公開關於他的細部資訊。
祁光化了解祁安的性子,貪心的他絕不會把太頂尖的鬥士拱手放人,所以祁光化繼續翻到了下一頁。這幾頁收錄的是本屆三王賽的挑戰者們,也就是競技場排行在第四名至第十名的鬥士,他的視線突然被其中一幅插圖吸引住。
那人戴了一張遮住半邊臉的鬼面具,淡漠的漆黑眼眸睨著觀者,側臉有種尊貴幽雅的氣息。蘭儒人?祁光化微感訝異。鬥士幾乎都是由沙雁人與鐵丹人、羅火人組成,於是祁光化好奇的往下讀了他的簡介。
『黑羅剎』,排行第四名。年齡二十四歲,身高一米七六,體重六十。兇烈的鬼面劍士、來自滅亡蘭儒國的用劍高手。
為什麼要列出他的身高體重?祁光化沒有接觸過人口買賣,往前回翻了幾頁,才發現插圖精緻的鬥士待遇都相同,原來是祁安給女性買家作為喜好參考之用。在黑羅剎的插圖下方,以紅色的粗體字註明了黑羅剎將二度挑戰第三名的人斬,是本次三王賽中最受大眾矚目的一場比賽!
祁光化放下了冊子,饒有興味的思索起來。親衛團的五名百衛長之中,考伯特將在下個月退休,德里克的第一大隊中無人可接任百衛長一職,軍團內也沒有適合調撥的人選。思及此,祁光化瞥了眼攤平在桌上的冊子。
黑羅剎的身價為一萬三千金,約是他封地近半年的總稅收額。
一萬三千金幣是什麼概念?大概可以用來蓋出十座中型城堡、買下一百座小城鎮以及建養萬人以上的軍隊,是極其驚人的價碼,放眼全國也沒有幾位大貴族買的起。
祁安有要賣黑羅剎的意思嗎?祁光化雖琢磨著,但仍讓柏莎替他處理出行的事宜,幾天後便帶著表弟葛修與百衛長梅維特前往灼州。
隨從騎士葛修在馬車上翻閱著那本廣告薄冊,讚嘆的道:「二親王的生意頭腦還真是厲害,王爺,你想買哪一位鬥士?」
「先看看。」祁光化說道。
馬車的內廂很寬敞,葛修把冊子拋給了隱匿在角落的梅維特,湊過去對他低聲說道:「梅維特,你覺得王爺會喜歡什麼樣的鬥士?我們到灼州後先去幫他打探一下,免得買了奇怪的傢伙回家。」
梅維特配合的翻了幾頁,回道:「我不知道。」他摸不準祁光化的想法。
葛修嘖了一聲,埋怨的心想為什麼這次百衛長又是梅維特的班?德里克都比他活潑多了啊!於是葛修興致索然的回到了他的位置。祁光化此時正在讀信件,他突然疑惑的輕嗯了一聲。
「王爺,怎麼了?」葛修問道。
「我怎麼會是第一名?」祁光化的話音剛落,葛修迅速的瞄了一眼他手上的信,然後鄭重其事的道:「王爺,你還記得夏女爵喜歡舉辦親王選帥的活動吧?屬下和大哥想著不能每年都讓六親王拿第一名,所以這次就發動軍團跟親衛團的弟兄們一起投給了王爺,畢竟今年的冠軍獎品可是七百斤的優良小麥。王爺,雖然領地跟軍團不缺糧食,但這七百斤的小麥也是不拿白不拿啊!」
祁光化沒有反對,他只是提醒道:「不是選帥,你再看一次題目。」
「一定是選帥的啊,哪一年有變過了?」葛修奇怪的接過信,一字一句的邊看邊念出來道:「親愛的漂亮淑女們,哪一位親王會是你的夢中情人?啊……」葛修如遭雷擊,喃喃自語的道:「我讓一群男人投給了王爺……」
祁光化促狹的問道:「梅維特,你投誰?」
葛修回過神來,趕緊朝梅維特擠眉弄眼,讓他這時候聰明點別太誠實。梅維特看懂了,意思應該是要他表忠誠,於是回道:「我投給王爺。」
葛修絕望的以雙手掩住了臉。
十幾天後,馬車抵達了灼州。祁光化在競技場的門前下車,祁安一行人早已等候在那了。自從各自被分封到領地後,加以祁安不熱衷參與沙州宮廷的事務,甚至也不太出席家宴,所以祁光化與他已經有十幾年沒見了。
祁安比祁光化稍矮一點,他有著遺傳自母親的黑髮,眼尾浮著不明顯的細紋,模樣依然斯文俊逸。祁光化攤開了雙臂,開朗的朝他笑道:「祁安二哥!我親愛的二哥!多年不見,你還是一樣俊帥迷人!四弟真是想念你啊!近來可好?」然後向前與祁安擁抱。
葛修在旁哽了一下。他捶了捶胸口,心想王爺演的太誇張了吧?
祁安無視他熱情的話語,瞇起金眼盯著祁光化身上各式各樣的藍璽石首飾,愉悅的細數道:「五串項鍊、九個綴飾、兩個胸針……四弟,你戴的珠寶數量比女人還多,你何時變成這種花俏的男人了?」
「我是藉機替石州的寶石作宣傳啊!」祁光化低聲的笑道:「二哥要是喜歡的話,回頭我也送幾串給嫂子……還是該改送二哥的情婦們?」
「別站在這敘話了,先進來吧!」祁安打哈哈的笑道:「四弟,我真好奇這次是什麼風能把你吹來的?你是不是有想要的鬥士?」話音剛落,祁安覺得現在提生意太直接,又改口道:「來,先讓二哥好好的招待你。四弟,你是第一次來灼州吧?一定要先品嘗我們當地的特色料理,那可都是以勁辣出名的!然後我們再去欣賞晚上的比賽。我可要給你介紹一番,你一定會願意投資這裡的……」
祁安還是三句不離生意經,祁光化順著問道:「這麼快就有比賽了?」
「當然,現在進行的是三王賽前的六連賽,挑戰者必須無敗通過六場比賽後才有挑戰前三名鬥士的資格。」祁安向身旁的管事問道:「艾丹,今晚主場的六連賽鬥士是誰?」
「黑羅剎。」艾丹回道。
祁光化哦了一聲。不偏不倚,他來的正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