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離雖然注意到頭頂的不尋常動靜,但他的腳仍踩在馬蹬裡,來不及下來便被這張大網給團團的圍罩住。李離透過網中看見亂草裡還隱藏了其他的機括,見姚子韜正要過來,連忙說道:「退後,還有陷阱!」
李離的馬在原地不停的轉動想要掙脫束縛,但越動大網就越收縮得更緊,反而讓他跟馬都被捆的難以動彈。李離抽出匕首,他用盡力氣竟然也完全傷不了這張網的分毫,不由詫異萬分,心想這到底是什麼材質?
姚子韜從馬上一躍而下,他避開陷阱來到李離的身邊,先輕聲安撫李離的馬,以免牠過度害怕而發狂傷害到李離。姚子韜扯了幾下繩索,費解的說道:「奇怪,這不像獵人用的一般陷阱,是抓老虎的嗎?」
「但是這裡沒有老虎啊。」趙湘湘奇怪的說道:「不會是要抓人吧?」
「人?」姚子韜皺起眉頭,喃喃的說道:「有可能,這張網確實剛剛好符合成年人的身高尺寸。糟糕,難道這一帶有人口販子嗎?」
「人口販子?」趙湘湘不安的問道:「人口販子是做什麼的?」
「就是把平民擄走,賣到大城裡給貴族當作侍僕……」姚子韜說道。
李離正要讓兩人先走,趙湘湘卻緊盯著一棵枝葉繁密的大樹,眼神有點古怪。姚子韜注意到她的異狀,邊拉網邊問道:「小姑娘,怎麼了?」趙湘湘則壓低了聲音,回他道:「老師,那棵樹……就是陷阱上方的那棵樹,你看,是不是有人躲在裡面?」
姚子韜抬頭看去,須臾,對趙湘湘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加快動作幫李離拉開繩索。趙湘湘的視線沒有從那棵大樹上移開,她從背後抽出一支箭矢,搭在弓弦上小心翼翼的提防。樹葉陡然一陣搖動,有名男子撥開了樹葉,惺忪的睡眼在看見李離等人後頓時清醒了,他歡呼的喊道:「太好了,抓到人了!抓到人了!有收穫我就不必挨鞭子了!」語畢,男子拿出哨子吹了起來,尖銳的哨音響遍整座樹林,驚的群鳥飛竄而出。
趙湘湘被嚇了一跳,箭矢失手疾射而出,在那男子的手臂上劃出一道血痕,哨聲隨即中斷。「臭女人,妳搞什麼鬼?」男子破口大罵,就要朝趙湘湘走來。此時,李離已在姚子韜的幫助下掙開了繩索,他將匕首射向那名男子,男子哇啊的痛叫了一聲,李離衝向他一腳旋踢向刀柄,將整把匕首全部踹入男子的胸口,邊喝道:「快走!」
趙湘湘第一次看見殺人的場面,嚇呆在原地。姚子韜去扯她的手臂,才把趙湘湘拉回了神,三人迅速的上馬就跑。李離邊騎邊朝姚子韜說道:「先送湘湘回……」姚子韜卻打斷了他的話,急喊道:「快點跳起來!地上有陷阱!」姚子韜策馬躍過了一條地上出現的絆繩,但李離與趙湘湘沒有他如此精熟的騎術,兩人猝不及防,結果和馬一起被絆倒在地。
於此同時,四面八方的樹上降下了十來名官兵模樣的男子,其中一人看到李離等人後,愣了一下,說道:「不會吧?才三個牧民?」他在三人的臉上打量一圈,又說道:「還有一個是老的!最近的難民都跑去哪了?人怎麼都越來越少!」
姚子韜勒住了馬。他辨識出這群人穿的是灼州的官兵制服,疑惑的心想為何灼州的官兵會在此地擄人?姚子韜再轉頭,看見李離用力將壓在趙湘湘身上的馬扶了起來,她的小腿被馬壓傷了,鮮血溽濕了一大片的褲腳。姚子韜心說不好,這個情況不能只顧著救李離,而把趙湘湘丟在這裡,何況複雜的樹林本就對於騎馬逃跑相當不利,現在該怎麼做?
思付間,姚子韜還是先下了馬來到趙湘湘的身旁,簡單的替她包紮傷口,然後讓趙湘湘爬上馬。姚子韜望著李離拔劍的背影,暗付如果他有打不贏官兵的跡象,就讓趙湘湘騎馬先逃,好過三個人同時被莫名其妙地抓走。
「算了,只有三個人也是珍貴的勞動力,不如我們就先拿他們交……」這人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李離一劍砍進了脖子。李離想要把他的頭砍下,但他的劍卻卡在了男子的頸椎節之間,有一塊骨頭特別的堅硬,李離的力氣不夠,因此對方的頭並沒有被他砍下來。李離再次出力,仍是切不斷那節頸骨。他判斷肯定是下手的位置不正確,便放棄的拔起了劍。那名官兵的脖子血肉模糊,倒在地上嗚嗚咽咽的抽蓄著,李離見狀,一劍結束了他的痛苦。
李離望著其他的官兵,心想他需要多練習,未來才能砍下嚴遠的頭。
就在此時,有一名戴著帽子的男人走了出來,似乎是這群灼州官兵的領頭,他說道:「放下武器,否則就殺了他。」然後揚了揚下巴。李離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姚子韜和趙湘湘被人按跪在地,趙湘湘的弓箭被拿走,而幾把刀正架在姚子韜的脖子上。姚子韜本想讓李離不要管他,但一想趙湘湘也還在這,臉色便顯得糾結不已。
李離緩緩地把劍放到地上,官兵們沒收了他的武器,然後對李離一陣拳打腳踢後才把他綑綁起來,三人被趕進了一輛破舊的馬車裡。車內同樣坐了十幾名被綁來的牧民,他們的目光與李離三人相對又別開,似乎沒有人想要交談,神情都顯得低靡鬱鬱。李離擦去嘴角的血絲,朝姚子韜問道:「那些人是什麼身分?」
「他們穿的是灼州官兵的制服。」姚子韜低聲回道。
「為什麼官兵要抓我們?」趙湘湘困惑的問道:「他們要把我們帶去哪?」
姚子韜搖了搖頭,讓趙湘湘先低調觀察,別引起官兵的注意。李離看見外頭的官兵們抽著煙草在聊天,暫時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之後,陸續又有更多擄來的人被丟進馬車裡。戴帽子的男人對著馬車內清點完人數後,宣布道:「人已經夠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出發吧!」駕馬的官兵問他去哪,男人回道:「去最新的赤河礦場,那裡現在最缺工。」
「礦場?」姚子韜嗯了一聲,了然的道:「原來如此,他們在抓人去當礦工。臣十幾年前來灼州時還未聞當地有礦藏,沒想到烈親王如此努力開拓財源。不過,濫抓無辜平民的行為,實在是……」
「皇帝不管嗎?」李離輕聲地說道:「蘭儒的百姓也有服徭役的義務,但只徵召十六歲至四十五歲的男性,服滿一年即役畢,不可能會像現在這樣……」話音剛落,李離默默地看了一眼車內的老弱婦儒。
「灼州離沙城太遠了,皇帝鞭長莫及。」姚子韜說道:「但皇帝就算知道,大概也不會在乎親王們如何管理封地。放任兒子兄弟爭殘的父親,又怎麼會去在意無關緊要的人民呢?」
「我無法認同這種作為。」李離說道。姚子韜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緩頰的道:「先別太早下定論,或許是烈親王底下的貴族做的,他未必知情。」
「是跟皇帝一樣,看在眼裡卻又不想處理吧?」李離不以為然。
「我們是不是應該先想辦法逃出去?」趙湘湘左顧右盼的提醒道。
「別妄想了。」有名老人陰沉的插嘴道:「從來沒聽過有人可以從礦場逃出去,我們全部都會死在那裡。」
馬車裡的氣氛變得更加沉寂,有女人低聲哭了出來。姚子韜以眼神示意李離不要與這群人交談,趙湘湘則努力的用牙齒啃咬著綁在手上的繩索,但試了半天仍是徒勞無功。
官兵將車門關上,馬車開始移動起來。馬車走了很久,久到李離感覺都像是過了一天,然後才被官兵的粗魯吆喝聲吵醒,讓他們全部都下車。有人故意在李離的腳邊絆了一下,他的雙手被綁,狼狽的摔倒在地上,身後響起了幾名男子的嗤笑聲。「喂,別鬧了!」戴著帽子的男人朝惡作劇的官兵們斥道,他們則不高興的回道:「這小子殺了阿曼耶!不能再給他多一點教訓嗎?」
「你們剛才不是已經揍過他了嗎?」戴帽子的男人說道:「要是把人抽殘了,怎麼跟伯爵大人交待?這小子在這一批的奴隸中可是很好的勞動力!看看你們都抓了些什麼來?車裡有一半以上是老人跟女人,根本撐不了一個月!」
那幾名官兵聞言,悻悻然的不再堅持,只是看著李離的目光仍是不善。姚子韜把李離扶了起來,拍了拍沾到他身上的塵土,小聲地安撫道:「殿下,一點小事而已,別介意,大丈夫不逞一時之勇。」
李離沒有生氣,他確實殺了他們的同伴,往後這種事情大概只多不少。
此時已是傍晚,他們正站在一座不知名的半山腰上。李離遠眺,看見下方是一處乾枯的河床,臨近的山體被人為鑿開了許多大大小小的豎井,礦工正以推車搬運著岩石與木材穿梭在其間。有的豎井很小,看起來只能容納一人通過。而有的豎井則大的像是山洞,入口用了十幾條上了漆的木板加固防止坍崩。
赤河礦山非常大,像是把整座山給剷平了,李離數過去,竟然總共有二十幾個豎井,不由驚訝於宏大的工程規模。姚子韜也是初次來到礦場,但他並沒有顯得很驚奇,只是疑惑的研究道:「豎井蓋的真完整,底下應該就是原礦了。奇怪,這技術從哪裡傳過來的?是石州嗎?真可惜年輕時沒去過石州……」
官兵們大聲喝了起來,讓眾人立刻集合,他們要開始將奴隸們分隊,然後各自帶去不同的坑口工作。「喂!你們六個,過來!」有名官兵指著李離說道,李離看到奈何劍就別在這人的腰上,臉色倏地沉下。姚子韜覺察到李離的情緒變化,提醒似的扯了扯他的衣角。李離隨即收斂表情,和姚子韜以及趙湘湘一起走出來。那名官兵分配道:「十號營區,帶下去!」
六人被帶下了山腰,李離邊走邊記下官兵守衛的路線以及看守的人數,姚子韜卻忽然停下腳步,李離沒注意,一頭撞到了他的背。李離摸著微痛的鼻子,問道:「老師,怎麼了?」姚子韜沒有回應,李離便越過他往前方的營區內看去。
有群身著破爛服裝的憔悴奴隸在從事勞活,清一色的黑髮與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