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華向艾丹建議把姚子韜留下來,而艾丹也早就注意到李離的層層鐵鍊了,便順著問他李離哪裡有問題?張華對此卻回應的含糊不清。艾丹覺察他有所隱瞞,但也懶得多問,畢竟艾丹很清楚張華是巴不得緊緊抱住祁安的大腿不放,他不可能會私底下搞鬼。於是艾丹便差人把姚子韜抓起來,李離見狀忙說道:「你們做什麼?他又老又病,我來代替他出賽就好了!」
「李離,你放心,我不會對他怎麼樣。」艾丹回答道:「你是王爺抱以期待的新鬥士,我只是替你安置這位老先生而已。你乖乖的配合王爺,以後你們還有見面的機會。但如果你不幸在淘汰賽中就死亡,很抱歉,老先生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王爺的競技場是不養閒人的。」
艾丹的話相當直白,就是把姚子韜當作箝制李離的人質。姚子韜卻只聽見關鍵字,他皺起了眉頭,問道:「淘汰賽死亡?競技場不是單純的比武格鬥嗎?」
「不死人的比賽,誰有興趣看?」艾丹似笑非笑的說道。
姚子韜頓了一下,立刻反對由李離出賽,說道:「不行,殿下的年紀太小了,還是由我……」他的話還沒講完,李離便說道:「老師,讓我去吧。」
「你們不用爭,他的年紀已經超過鬥士的篩選標準,沒有參賽的資格。張華,接下來該幹什麼你都清楚,快點帶李離去處理。」張華聞言連忙應是,艾丹便架著姚子韜離開了。姚子韜不死心的邊走邊繼續跟艾丹爭,但艾丹顯然就是不買他的帳。張華見李離一直凝望著姚子韜遠去的背影,說道:「殿下,你緊張什麼?艾丹管事又不會虐待他。我要解開你的鐵鍊了,你可別對我動手啊!」
李離這才回過頭來,冷淡的頷首同意。張華指揮其他人卸下李離的鐵枷,見他確實沒有多餘的動作,才放心的將李離帶去競技場的行政廳辦理格鬥士的身分登記。一名辦事人員替李離量了身高與體重,做了簡單的健康檢查,例如確認他的四肢協調度、眼睛視物是否正常、有無明顯的殘缺外傷等,然後把他的資訊記錄下來。
李離瞥了一眼辦事人員將資料拿進去建檔的地方,暗暗的記下了位置。如果未來事態的發展不如預期,李離要偷出自己與姚子韜的奴籍逃出去。
不如也順便放火燒了紅蓮地獄?這念頭甫一冒芽,李離很快又打消了,此時得罪祁安並非上策。李離還不清楚親王們之間的互動關係,他最好先蜇伏下來,靜待最適當的時機再來作出決定。
張華在旁邊填寫著表格,李離看見還有很多年齡與他相仿的男人也在排隊登記。有的人外貌憔悴、衣著破爛,像是被賣給祁安的奴隸。而有的人則是精神抖擻、身強體壯,似乎是以成為鬥士為目標的自願參賽者。
「他是今年新進的第七千八百二十九位鬥士,若不想用本名,就登記他為二十九號吧。」辦事人員說道:「要先報名哪一場?百日展演活動還是循環賽?」
「循環賽。今天晚上還有位子嗎?」張華問道:「對了,給他一片金銅葉,這是王爺交代的。」
「好,那就先幫二十九號登記晚上八點的比賽,逾時未到自動出局。」辦事人員推出了一個托盤,裡面放著一條帶鍊子的鐵牌。見李離沒有伸手接,她說明道:「比賽是憑鐵牌識別入場,可別弄丟了。」
李離這才拿起鐵牌。牌面上有許多深淺不一的刮痕,正面畫了三名線條簡單的鐵甲鬥士持劍互擊,右下角有個數字四,大概是比賽的場次。李離發現托盤裡還放了一片銅片及金銅葉,辦事人員便告訴他沒有名次的鬥士住宿只能睡大通舖,銅片是他的床位號碼,金銅葉則是可以在餐廳免費用餐。
離開行政廳後,李離向張華問道:「鬥士如何排名?」
「當然都是依照比賽結果來排行的,而且每種比賽的熱門程度也大不相同!」張華興奮的說道:「王爺將百名以後的鬥士稱作無名鬥士,競技場內大部分的人都屬於這一類的鬥士。無名鬥士的待遇很差,也入不了王爺的眼,所以為了擠進前一百名,大家可是殺破了頭!殿下,你肯定不知道鬥士在沙雁國的地位有多高吧?皇帝的禁衛軍裡就有不少人是出自精銳以上的鬥士呢!」
「精銳鬥士?」
「一百名以內的鬥士是以每二十名排行來分組,分別是輕鬥士、重鬥士、精銳鬥士、地獄鬥士、紅蓮鬥士以及前三名的三王鬥士。在競技場中,沒有一名鬥士不是以成為三王為目標的,那可不是隨便一個人就可以到達的巔峰啊!殿下,如果你可以發揮出你那詭異的力量,你一定也能成為前三名的鬥士的,我非常看好你啊!」
「展演活動跟循環賽是什麼?」李離的情緒並沒有被張華那狂熱的語氣渲染,平淡的又問道。
「展演就是應節日以及王爺想要慶祝的事項所舉辦的活動,並不是比賽,所以表演娛樂的性質居多,通常都是處決死刑犯或讓鬥士與野獸互博,無名鬥士沒有資格參加。因為展演的內容很簡單,而且金主犒賞的金錢禮物也很多,這麼好的機會當然只有前百名的鬥士才能擁有了!」張華很清楚競技場的規則,似乎也是競技場的常客之一,他流暢的說道:「像這次為了歡慶四親王把鐵丹的騎兵打得落花流水,王爺就特別展開了為期三十天的嘲笑鐵丹國小劇場。劇本大多都是讓死刑犯戴紅色的假髮扮成鐵丹人,再讓鬥士以各種新奇的方式來處決他們,例如火刑、水刑、穿刺、凌遲等等。因為表演開放免費入場,所以大家都很踴躍,也連帶振興了競技場周圍的其他生意呢!」
李離愣了一下。蘭儒從來不曾將死刑犯作為娛樂之用,刑場在處刑時也很少有百姓會過來圍觀,他頓時對祁安如此的商業頭腦產生了反感。
張華沒注意到李離的情緒,繼續說道:「循環淘汰賽則是給新鬥士參加的,七天比賽一次,殿下很幸運的剛好趕上本周的最後一場。淘汰賽因為都是新人,觀眾還不認識你們,所以都是隨便配對進行混戰。通常一場總共有三十名鬥士,殺到剩下十五名晉級下一場的淘汰賽,一直比到剩下一人進入百人賽。百人賽的場次又更少了,二十天才舉辦一次。殿下,你可要好好加油啊,每一場比賽我都會買你贏喔!可別讓我輸錢了!」
果然還是要殺人嗎?李離心想。「金主都是什麼人?」他心不在焉的問道。
「就是沙雁有錢的貴族們嘛,不論是灼州、沙洲、庭州或是到最遠的夏州都有,以及當初出錢共同蓋競技場的那票皇族,例如皇帝陛下、三親王、六親王以及八親王。殿下,說到金主,我就特別提點你一下吧!討好金主可是很重要的,王爺很在意金主怎麼看待鬥士。如果你要讓自己有價值,能夠在王爺的手底下活得久,首先就得掌握住金主們的心!當然觀眾也是很重要啦,但只有金主才會出錢贊助你啊,甚至還有可能買下你!」
「沒有驍親王?」李離想起了那天見到的鐵丹戰俘之景。『血屍王爵』、『怪物親王』、『處刑手』,驍親王恐怖的形象已根植在他的腦海,李離很自然的也將殘忍的競技場與他作連結。
「哦,沒有。」張華反倒說道:「我也以為會有四親王,但聽說競技場開張以來他一次也不曾來過。即使如此,王爺每次在三王賽時還是會邀請四親王參加,因為親王之中就他最有錢了,再來才是沙州的太子殿下。這一點挺弔詭的,對吧?皇帝陛下不查,也沒人敢去細究原因。大家私底下都調侃只要四親王來消費一次,紅蓮地獄就可以五年不開張。」
確實令人匪夷所思,驍親王還有軍隊要養,錢到底都是從哪裡來的?姚子韜雖曾說過石州盛產寶石,但奢侈品的金流有大到足以讓他的財富直逼皇帝嗎?雖然李離很好奇箇中緣由,但此際不是關注他人的時候,於是回到正題問道:「這裡有醫生嗎?」
「當然有了!王爺非常重視鬥士的賽後醫療與照護,競技場內自然也養了不少駐點的醫生。」張華的話剛說完,了然的看了李離一眼,說道:「殿下,我知道了,你是想替少傅大人請醫生對不對?我可以讓人免費替他診療一次啊!但少傅大人不是鬥士,所以之後的醫療行為都要由你來支付費用,沒有問題吧?」
「為什麼還會有後續的診療?」李離說道:「老師不是快痊癒了嗎?」
張華沒有多談,只含糊的說道:「我也不清楚。」
兩人交談間,張華已經將李離帶到一道通往地底下的陰暗樓梯前,告訴他下面就是鬥士的宿舍,有競技場的專人在負責管理,然後就離開了。
李離接過了官兵遞給他的行李及奈何劍下了樓。地下一樓的走廊相當昏暗,唯一的光源只有掛在骯髒牆面上的微弱油燈。宿舍的管理人員給了李離一袋水囊及粗糧麵包,引導他走到被分配到的通舖。兩人途中經過了一間庫房,管理人員告訴李離想要的武器、裝備都可以從庫房提領,李離便索要了乾淨的絨布及劍油。
通舖意外的很寬敞,門旁放了一座老舊的大鐘。大鐘的功能只用來提醒比賽的時間,所以會在每天的九點、十一點、下午一點、下午三點以及晚上的八點響起。當李離走進去時,通舖內的所有人都同時轉頭打量著他,目光既直接又帶了點鄙夷的意味,似乎是挺瞧不起文弱的新人。
李離來到自己的床位前,左右兩側的床鋪是空的。他簡便的用完餐後,開始用絨布及劍油認真的保養著奈何劍。其中有幾人無聊的過來想和李離搭話,試著想套出他的背景身分。但李離對他們不理不睬,逕自反覆擦拭著劍身。那幾人不爽的罵了句原來是蘭儒來的死啞巴,便自討沒趣的走了。
李離忽然心想,通舖的人跟他一樣屬於無名鬥士,都是未來競技場上的對手們。如果李離現在就殺光所有人,是不是比賽可以直接晉級?
殺,還是不殺?自從覺醒以後,李離的心境似乎也產生了變化。直到聽見笨重鈍悶的鐘聲響起,他才回過神來。
李離最後什麼也沒做,他跟著湧動的人流一起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