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千劍沉入大海 - 章六：困難重重

買張兵庫縣的地圖比想像中還難，小劍在雜貨店沒找著，借了光太郎的腳踏車一路騎到隔壁鎮上的書局才勉強找到一本日本地圖，最後花了十倍以上的價格，回來的時候還迷路。

但又仔細想想，雖然買了日本地圖，但他根本看不懂日文，也不會讀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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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怎麼有地圖？打算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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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午他窩在房裡研讀路線時，艾利克從後面湊過來，啤酒肚貼上他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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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去海邊。」小劍回答，隨即補上一句，「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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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看不懂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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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所以我正在研究。」小劍沒好氣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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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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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克像個惡霸，沒等他同意就把地圖本抽走。但小劍暫時沒打算搶回來。漢字、平假名、片假名都跟鬼畫符一樣，每個字看起來都長得差不多，他已經盯到視覺疲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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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這裡果真偏僻，什麼觀光景點都離好遠。」艾利克一面讀一面碎碎念，「我們是不是該找一天自駕去京都還是神戶……啊……不好，那裡年初才地震……對了，你有國際駕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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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維爾特』有，但現在是廢紙一張了。」小劍冷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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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名換姓還真麻煩。」艾利克搓了搓下巴，「對了，你想不想去看甲子園？小時候我阿公跟我吹很多嘉農棒球隊的故事，有機會我想去朝聖朝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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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劍沒聽懂艾利克在講什麼，也懶得聽，逕自在榻榻米上躺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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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甲子園球場就在兵庫縣？太棒了吧！我還以為是在東京！」艾利克自顧自讀著地圖，眼睛一亮，湊過來用力拍打小劍的肩膀，「欸小子！我們找一天去西宮市！我去看甲子園，你去看大阪灣，一舉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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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我現在沒國際駕照。」小劍不耐煩地拍掉肩膀上的手，「看海我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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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呦三八囝仔！哩系咧鬱卒啥？」艾利克又冒出了兩句母語，接著道，「好吧好吧，我不煩你，我去拜託方醬，你地圖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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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看著煩人的艾利克終於起身離開，小劍剛想自己可以閉目養神，卻又馬上跳起來追出去，「等一下！地圖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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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我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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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在神社倉庫外再次會面時，小劍把地圖從倉庫門的狗洞遞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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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的駕照失效了，所以我得再去考一張，到時候我開車，你負責幫我指路。」小劍煩惱地說著，在倉庫門邊坐下來，坦白說，他沒想到前置作業會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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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要去死了，為什麼還要守法考駕照？」千不禁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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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如果被警察抓到攔下來，我的『安安靜靜』就破滅了。」小劍強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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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先生還真堅持……」千一邊苦笑，一邊翻動地圖，「哪個部分看不懂呢？我可以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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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識字，你就這樣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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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劍先生……不識字？」千的語氣顯得相當詫異，「那你要怎麼考駕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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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一下子突破盲點，小劍咒了句髒話，疲倦地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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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們重新來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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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沮喪了好幾分鐘以後，小劍終於回來面對兩人的任務清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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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考試、考駕照、等發照、研究路線、租車、租船……等一下。」在此時想到另一個盲點，小劍蹙眉，「照這情況看起來，我是不是還得拿到一張小型船駕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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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先生……太認真了吧……」千既是感嘆又是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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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開動力船的方案否決，找個不用駕照的……也許帆船？風帆？只要離岸兩百米左右的話，租個獨木舟還是救生艇也行……不，等等，這取決於我們要到哪一個海岸。」小劍嚴肅地思索了數秒，「不然這樣吧，我們自備救生艇和船槳，開車載過去，你知道哪裡有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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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不知道，也許市區的戶外用品專賣店會有？」千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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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還要跑一趟市區嗎？」小劍深深嘆息，仰頭，看見晴朗的夜空中高掛一輪滿月，「啊……今天就是滿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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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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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出來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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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從窗戶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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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清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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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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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劍蹙眉，自從第一天生營火後，他總覺得千是故意避不見面，雖然不太高興，但想想也好，他們沒有必要過多認識彼此，保持陌生的關係一起去死，反倒比較不會有壓力。

在漫長的寂靜中，他們只是安靜地注視著夜空，銀河猶如一條光帶，為滿天繁星鋪路，襯托了明月的璀璨。僅僅只是注視著，心裡那股死前還得克服重重困難的沮喪感就平息了些，小劍想，他真的很願意在這樣的星空下闔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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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先生準備得這麼認真，讓我覺得……『得好死』應該真的是一種福報吧。」千以平靜的嗓音開口，「在末日之前努力追求美麗的死亡，這大概是我這輩子做過最積極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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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兩字讓小劍厭惡地蹙眉，冷冷道，「不會有末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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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察覺對方情緒不快，千緊張了一下，問，「劍先生不相信世界末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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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相信，不過……撇開我對末日論的態度，末日要是真來的話也不錯。」小劍不屑地哼了一聲，「這種亂七八糟的世界，早日毀掉的確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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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真有世界末日的話，末日就是我的救贖吧……」千深深嘆了口氣，「我已經覺得好累好累……什麼都不想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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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吧，現在活成這樣，跟末日來臨也沒什麼差別了。」小劍冷冷一笑，「事到如今，也不用奢望世界末日來拯救你的日常……自己了結性命比較簡單乾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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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沒有回話，小劍可以察覺少年被刺傷了。

小劍總覺得這些話題得到這裡打住，剛才的語氣已經夠酸了，也許再繼續探究這個話題，有什麼不舒服的東西就會一股腦從心底噴出來，在他們兩個「一起去死好夥伴」之間兵戎相接，因此，為了保持他們尋死的友誼關係，他們不該深入交談彼此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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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從考駕照開始，我盡可能做點什麼準備，有不懂的我就來問你。」小劍簡單做了結尾，站起身，「小子，『得好死』需要一起努力，你也要幫忙，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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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千乖巧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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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討論會到此結束，小劍獨自離開神社，走下階梯。

進入竹林小徑前他再次仰頭，月神在稀疏竹葉之間俯視著他，溫柔的月暈照亮周邊的晚雲，鈴蟲聲四起，彷彿在歌頌這莊嚴美麗的滿月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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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真美麗。他不禁這樣想，但隨即因這想法而蹙眉。

——好吧，人類醜陋了些，真正醜陋的是人類構成的世界，不是世界本身。

小劍說服自己，持續說服自己，縱身踏進了由夾道竹林拱起的黑暗幽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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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困難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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