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千劍沉入大海 - 章四：火光

穿過竹林小徑，沿著石階向上，走過鳥居下方，由楠家管理的降魔神社就在眼前，裡頭供奉不動明王。那裡夜晚沒有燈，星空總是很亮。

在柏林他沒有看過幾顆星，特別是事務所外的菩提樹下大街，從布蘭登堡門到亞歷山大廣場，沿路燈火通明，反讓夜空更顯黯淡。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LavBSIuOq

小劍在賽錢箱前席地而坐，四周安靜得可以聽見鈴蟲的響鳴。

閉眼放空，恍惚間，施普雷森林的景象彷彿重現在眼前，營火在黑夜中跳動閃爍，火星飄上天空。那是他們在索貝人的村莊驅逐水妖的任務，那只是他們數百次野營經歷中的其中一次，隊長托比亞斯一如既往在角落閉目養神，莉賽洛特碎碎念挑他的毛病，而他坐在營火邊，抱著長劍，接過向他遞來的一碗肉腸豌豆湯。

仰頭，金髮青年溫和的微笑彷彿又近在眼前。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hhbKNAAd6

——施維爾特、莉賽，別吵了，快吃吧。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Q4kziyWhQ

熟悉的聲音彷彿又在耳畔響起，他驀地睜開雙眼，但眼前靜謐的黑暗中沒有森林、沒有河岸，只有遍布冷冷石塊的參道，連火光的溫度也只是幻象。

他感到喉嚨哽住了，在察覺到以前，淚水已經濕了眼眶。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QEuqCbAhU

頓時，羞恥感籠罩了他。男兒有淚不輕彈，何況都是三十來歲的大男人了，他直起背脊，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卻在這時，他聽見了細碎的劈啪聲。

他很快聯想到樹枝折斷的聲音，或許是野生動物，但在他聽來更像人為。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zZKtfibgR

小劍站起身環望，四周很暗，伸手不見五指，但憑著將近滿月的月光，他隱約看見幾尺之外的黑暗中有個模糊的人影。於是他放輕腳步走過去。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Mtt3fTnkW

唰的一聲，火柴劃過，黑暗中亮起的微弱火光照亮了那人的臉龐，是個年輕小夥子。

小夥子的皮膚白皙，睫毛很長，一頭短髮碎亂，雖然神色疲倦頹喪，但他的蹲姿很優雅，看起來倒不像什麼混混。只見他將點燃的火柴放上一小堆樹枝，但火沒有點著，火柴很快就熄了。

小劍打量了一下，那年輕小夥子距離旁邊的木製倉庫還有好一段距離，現場也沒聞到什麼瓦斯或汽油味，他想，縱火犯的嫌疑應該可以排除了。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XZ32S6a4e

少年完全沒有注意到小劍就站在旁邊，抽出火柴又劃了一次，火光亮起。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VrPI0yeTm

「你在幹嘛？」小劍趁這時開口。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bEvfDmixq

少年猛然回過頭來，兩人短暫四目相接，他顯然被這突然現身的陌生人嚇著了，肩膀一抖，手裡的火柴掉下去，熄了。小劍看見那人快速起身退後，就像被天敵嚇到的松鼠。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TIjec1UHy

「跑什麼？小子，我又不會吃人。」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6EKTJ6UBH

小劍對這過度逃跑反應感到不悅，他想自己的長相應該沒那麼可怕。

被他這一喚，少年停下了腳步。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9zyIQBk5U

「小……子？」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1M7Eeiro6

那人怯怯地問，聲音挺高，他在黑暗中的輪廓看起來不過一米六又多一點，也許只有十四、五歲，大概還沒進入變聲期。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0yZN6bXHb

「對，就是在說你。」小劍向他伸手，「你要生火嗎？我幫你。」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livls7Yll

「你……」少年錯愣，「你……為什麼要幫我？」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Me5cRDCrY

「沒為什麼。」小劍沉默了半秒，「大概，我就想看看營火。」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mk2hwJCWp

少年遲疑了一會兒，慢慢靠近，膽怯的模樣像森林中警戒的母鹿，小劍可以察覺那人頻頻向自己投來觀察的目光。最終，火柴盒被交到他的手上，他摸到少年的掌心有粗粗的繭。

小劍彎下身，蹲在樹枝堆旁，取出火柴。

他先挑了一根乾樹枝，劃開火柴，讓火光集中在樹枝的尖端，直到樹枝點燃。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goTrx89yb

「火柴很快就熄滅了，柴堆不夠乾燥的話，丟進去也燒不起來。」他一邊實作一邊解釋，旁邊那少年也好奇地蹲下觀看，「像這樣，讓比較耐燒的東西先把火接起來，再往下傳。」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Y1d3Bgi2G

「接火……」少年好奇地重複那個奇怪的片語。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DWsOgZ9Te

「對。」小劍用燃燒的樹枝靠近樹枝堆，「然後，等對方把火接過去，也需要耐心和時間。」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yshWZ4an0

少年沉默了一會兒，看向小劍的側臉，視線又很快移回柴堆上。

約莫已經過去了十秒，柴堆還是沒有點著。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69ge7mFSf

「萬一它們不接過去呢？」少年問。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6sPoJVPYX

「會接過去的。」小劍篤定地說。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XAri5q9B2

他那份自信宛如魔法，幾乎是在尾音落下的瞬間，幾根周邊的樹枝被點燃了。小劍放下原先那根樹枝，又拾起另一根樹枝，引燃，放在柴堆的另外一邊，重複了幾次，直到柴堆均勻燃起了火焰。火光在黑暗中舞動，晃動的軌跡在視覺中留下綠色殘影，少年看得出神。

小劍席地而坐，望著小小的營火。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J0HmfO5v3

「……謝謝。」半晌，那少年終於說。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O6jpW08c2

「不謝。」小劍瞥了那少年一眼，看見少年從包包裡拿出一本筆記本，「那什麼？」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4roovPF5D

「我的……」少年低下頭，似乎有些羞於啟齒，「我的日記……我想燒掉它。」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nzr0bFPrD

「寫了什麼不能見人的東西嗎？」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8CBAI4ZMa

少年咬唇，沒有回話。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D8bQ2WrTf

「既然有紙那麼好燒的東西，一開始怎麼不拿出來。」小劍倒也不以為意，撐著頭，目光投向火光，「燒吧，趁火還大著的時候。」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FTfuhV3cB

小劍什麼也沒有多問，少年的表情有些意外。他將日記本湊近火堆，卻又怕唐突丟下去蓋熄了火，小劍看他磨磨蹭蹭，搶過他手中的日記，在少年來得及出聲阻止以前，小劍把日記攤開，內頁向下，丟進火堆中燒了。

火焰很快吞噬了紙張，燃燒的聲音劈哩趴啦在耳邊作響，頁紙上的文字以極快的速度化為焦黑，殘燼隨著火星飄上天空，那少年注視著，淚水盈滿了眼眶。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tJclBjUs5

「幹嘛？」小劍聽見他的哽咽，心裡一驚，「你其實不想燒的嗎？」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YZo45Dd4m

「不是……」少年搖頭，摀住了嘴，「不是這樣……」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dkQ43KBRw

他沒有再說下去，嗚咽轉為了激動的鼻息，而後是壓抑的啜泣。小劍弄不明白為什麼他突然情緒崩潰，但也沒有問，他將目光從少年身上移開，望著火光，只是望著火光。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uh9RdONcl

＊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UC2ONwrcV

直到火焰轉弱，少年的情緒也慢慢平靜，他們在黑夜中沉默地坐著，目送這小小的光芒最後一段生命旅程——它從火柴微弱的火苗轉為熊熊烈火，盡情舞動之後，它成為了微小的殘火、黑煙，最後是一堆發紅的灰燼，直到餘燼中最後一點光芒也消失殆盡，它便迎來了最終的死滅。

日記本已經連本子的形狀也不剩了，少年泛淚的雙眼帶著敬意。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JWcaT1ndb

「謝謝你。」他又看向準備起身的小劍，眼神顯得堅定了許多。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WgZ5LYD5p

「生個火而已，不用一直謝。」小劍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道，「我走了。」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w6PnZThQK

「嗯。」少年微微一笑，「那個……永別了。」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sTikDVvmS

「哦。」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xipVonSgV

小劍應完聲，轉身要走，卻又停下腳步，他回頭，看向起身目送他的少年。少年的眼神與最初母鹿般的姿態不再相同，他昂首挺胸，眼神有一股釋然，彷彿一種赴死的決心。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ADiP0YkVM

「『永別了』什麼意思？」小劍問，「你要自殺嗎？」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AHHI14cPu

「請你不要多問。」少年緊握拳頭，態度堅決。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l0i13fILw

小劍張開嘴，卻有些茫然，直覺告訴他不能轉身裝作事不關己，然而．他又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勸戒什麼，更何況他和少年才剛相遇，連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突然想起那個念頭——想在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安安靜靜死去。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89k2WzNTp

「你……」小劍支吾了幾秒，問，「要跟我一起死嗎？」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EkBhF9CHz

這下換成少年愣住了，他茫然地看著小劍。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YrW96wvio

「什麼意思？」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WUKvYXXIN

「那什麼……我最近也在想，找個合適的地方安安靜靜死掉。」小劍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頓時感到兩頰發熱，但他繼續說下去，「所以，只要能安靜的話，多個伴也沒差，不是嗎？往地獄的路有個伴，也許冥河的渡船費還可以對半分。」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2IIG99NqA

少年為這番發言愕然，半晌才支吾問：「你……為什麼想要死掉？」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XOpLyELo9

「這種世界有什麼好活的？」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wyGmEu7k6

小劍的反問有種反唇相譏的挑釁，這讓少年閉上了嘴。

他愣愣地看著小劍，隨後，少年突然噗哧笑出了聲。笑聲很高，聽起來像個女孩。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3CC145oMK

「……算了吧，小子。」小劍垮下臉，「當我沒問。」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ozL7S9T2I

「不是的，我只是……因為這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跟我說……」少年澄清自己的意思並非嘲笑，微笑道，「我知道了，要死的話……就兩個人一起去死吧，絕對不能有人反悔哦。」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ZYyHQDDOy

「嗯。」小劍點頭，想了一下，又道，「還有就是，什麼都不要多問。」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Qo3M4JcIr

「沒有問題。」少年點頭。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eGAAVdxgX

「那死法和地點……」小劍還想說什麼，卻突然閉上嘴，他側耳傾聽，可以聽見複數的腳步走上石梯和交談聲，於是他道，「有人來了，我們明天晚上再談。」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76v4qZn2a

少年再次點點頭，小劍轉身要走，剛邁出腳步又拐回來，向少年伸出手。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aQPLvrhrl

「我叫劍。」他對少年說，「稱謂隨便你叫。」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WIB1qFXsF

「我叫……千。」少年有點遲疑，卻還是握住了小劍的手，「請多指教，劍先生。」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WwR4cMlHF

兩人的手都長著繭，他們一瞬間就知道，彼此都是練劍的人。

也許是楠家的關係者，這一帶劍道館就此一家，但他們遵守約定，沒有多問。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n4dmA08x2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4EIF5Xg9K

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i6oYdWyQI

ns3.144.230.138da2

章四：火光

註冊

登入

介面語言:

故事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