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泡在乾淨冰涼的池水裡，蠍感到難得的放鬆。

 

　　大部分人怕水是因為怕被嗆，可是事實上，人在出生前都是由羊水所包圍的，前些時候流行的水中分娩法也是基於這個原理。

 

　　蠍喜歡水，他的水性還不錯，學生時代在校內游泳比賽拿了不少獎，本來有體育老師想鼓勵他去參加校外比賽，把他培養成游泳選手，不過蠍婉拒了，游泳對他來說只是項消遣，他的志向是成為醫生。

 

　　……雖然說不是一開始就想當婦產科醫生的。是因為某些機緣才走上了這條路。

 

　　這裡是清晨才剛開門營業不久的游泳中心，偌大的池子中除了蠍以外一個人都沒有，岸邊椅子上唯一的救生員似乎在打瞌睡，整個空間非常安靜。

 

　　不久前，在他出來自己開業前於大醫院共事的同事們約他一起去聚餐，他當年讀醫學系的學長，現在已經升上腦神經外科主任的培因在幾個男人續攤去KTV飆歌時給了他幾張游泳中心的免費招待券，還說：「我記得你以前在大學時代有代表我們醫學系游泳得過獎？這是之前有人送我的，不過我也不會游泳，就給你吧，蠍。有空多跟大家連絡，不要自己開業搶錢後就數鈔票數到忘了我們這些老學長老同事啊，呵呵。」

 

　　「不會忘的，」蠍那時候這麼回答：「以後你們的老婆來找我產檢一律打折。前提是你們要先娶到老婆，光棍們。」

 

　　眾曠男們紛紛群起撻伐他這番言論：

 

　　「你還敢說別人！混蛋！頂著這張臉皮卻一直不結婚是不是想遊戲人間！」

 

　　「我明天晚上要去相親！我這次一定會成功！」拿著麥克風的心臟外科醫生大叫，震得包廂裡每個人都驚跳起來。一旁的耳鼻喉科醫師立刻憤憤地表示過大的音量會損傷他們的聽力。

 

　　「昨天婚友社已經幫我配對好對象了！下星期要聯誼！」

 

　　「當年那個可愛小護士迷你迷得要死，害我都沒有機會！」

 

　　「我就快要追到小南了！她前天答應我在我升上主任後為了慶祝要跟我出去吃飯！」最後這句是培因說的。

 

　　……院花‧小兒科的美女主治醫師小南？

 

　　眾人怨恨撻伐的對象馬上轉為培因，蠍在一旁忍不住笑了起來。

 

 

 

 

　　泳鏡底下的琥珀色雙眼慢慢睜開，蠍低頭伸出雙手，蹬了後頭的牆面一下，順勢在水面上滑了一段距離，然後開始划手、踢水。

 

　　很久沒游了，一開始感到有點生疏，不過很快又找回感覺，他來回游了一趟又一趟，最近幾年都長時間坐在診間裡似乎不太健康，蠍開始考慮是不是要固定找個時間運動比較好。

 

　　就當作放鬆身心也不錯。

 

　　他正要游到第七百公尺時，旁邊水道忽然衝過一個「不明物體」濺起了大量的水花。蠍雙手觸到了牆，停下來拿下泳鏡站起身一看，原來是個人。那人比他早一步游到了牆邊，沒有繼續轉身再游，而是和蠍一樣停下來站在水裡，正挑著脣角朝蠍得意的笑呢。

 

　　這人認識我？是誰？蠍一下子想不起來，直到那人將臉上的泳鏡往上推，露出一雙湛藍色的漂亮水滴型眼睛：「唷，沒有姑娘稀罕的大叔醫生，想不到會在這裡遇到你啊，嗯。」

 

　　原來是前天帶女朋友來墮胎的那個不負責任小鬼。記得是叫迪達拉吧？

 

　　蠍對他的話也沒動氣，只是淡淡的說：「高中生不用上課？」

 

　　「我才不是高中生！嗯！」迪達拉忽然瞪起了眼睛：「我是大學生了，今早沒課。倒是大叔醫生你不用上班嗎？那麼愜意啊？」

 

　　「診所九點才開始營業。」蠍說，「時間還沒到。」

 

　　「嗯……」蠍正經八百的回答他了，迪達拉一時間也想不出來該再講什麼，畢竟他們嚴格說起來幾乎是不認識對方。

 

　　蠍微微挑起了眉毛：「你的女朋友不是大學生吧？我記得她的掛號資料上年紀只有十七歲半。」

 

　　「她？她是高中生。」迪達拉淡淡地說了一個校名，那是這城市裡升學率頗高的一間私立女校。

 

　　「哦。」蠍耐人尋味的一笑，迪達拉露出有些防備的神情，好像在等待不管蠍接下來說出什麼樣的冷嘲熱諷，他都要狠狠的回嘴過去。

 

　　可是蠍並沒有如他預想的說些什麼，只是繼續掛著他那曖昧不明的淺淺微笑。其實這種事他看得多了，每年來找他處理這類事情的闖禍年輕學生可不少，別說高中生，連國中生都有。

 

　　蠍沒有做出他預期的反應，迪達拉好像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把眼神轉開，若有所思地盯著上下起伏的水面看。

 

　　蠍靠在池壁上心想他是怎麼認出自己的，他們只見過一次，剛剛他正在游泳，頭髮眼睛全遮起來了，難道這小鬼是在他拿下泳鏡的那一刻才認出他？那他還真夠無聊的，對一個不認識的人也有競爭心理。

 

　　他也擅長游泳吧。蠍裝作不經意的觀察了一下迪達拉的身材，年輕的身體上皮膚光滑，肌肉結實而不過分發達，骨架不算寬，整體看起來是纖細靈活的體型。

 

　　「你身材不錯耶，嗯。」

 

　　蠍一愣，迪達拉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在上下打量起他，大大方方的看：「這樣還真看不出來你是個大叔醫生，我剛剛還以為也是個學生在晨泳。」

 

　　蠍沒說什麼，他擁有一張讓人很難分辨年齡的臉，第一眼看到他的人往往以為他只有二十出頭，雖然很久沒游泳了，他的身材還是保持得相當不錯，蠍對自己有嚴格的要求，不容許鮪魚肚什麼的出現在自己身上。

 

　　「大叔長大叔短的，聽起來真是煩啊。」蠍忽然說，眼前這個小鬼讓他心裡出現一種久違的，年輕時才會有的好勝衝動。「來泳池是要游泳的吧？不如來比一場？」

 

　　聽蠍語氣改變，迪達拉臉上露出驚奇的表情，隨即歪嘴一笑：「當然可以，不過大叔你剛才輸給了我耶，嗯，確定要比嗎？不要太勉強比較好喔。」

 

　　「那根本不算，我沒用全力。」蠍不以為然的說。

 

　　「那好啊，就來回一趟比一百公尺吧，嗯。」迪達拉自信滿滿地轉身靠牆微蹲，擺出預備動作：「預備……開始！」

 

　　迪達拉自信不是沒有理由的，他從小已經游了十年泳，在校內比賽也常得獎。這位叫蠍的婦產科醫生雖然看起來泳技也不錯，不過他剛剛似乎已游了有好一段時間，畢竟是大叔了嘛，又長年坐在診間裡工作，體力一定沒有他好！

 

　　迪達拉滿擬要在一開始就和蠍拉開距離，豈料蠍卻以完全不輸他的速度緊緊跟在他旁邊，五十公尺長的水道到了盡頭，轉身、蹬牆，蠍的轉身動作簡單又俐落快速，就這一個動作讓他在剩下一半路程時取得了領先優勢。

 

　　迪達拉開始有點著急，但無論他再怎麼用力游，與蠍的那段短短差距卻始終沒辦法再縮短，蠍就這樣維持著領先迪達拉一公尺的距離快一步摸到了池壁。

 

　　「你輸了，小子。」蠍站起身來，看隨後起身的迪達拉一臉不甘，他微微扯動嘴角：「在你來之前我的確是已經游了一陣子，但是也因此暖開了身體，反而是你才剛下水不久，動作顯得有些僵硬。」

 

　　迪達拉扶著池壁暗暗心驚，蠍居然看穿了他在比賽開始前那番自負的想法。

 

　　「還有，」蠍取下泳鏡，琥珀色的眸子反映著池水波浪折射變化的晨光，顯得神祕而捉摸不定：「小鬼，不要小看大叔的體力啊。」

 

　　說完後他轉身撐住池邊地上，兩手一用力就上了岸。

 

　　「欸你不游了？嗯？」迪達拉這才說話。

 

　　「時間差不多了，診所該準備開門營業。」蠍拿起池邊椅子上掛的大毛巾，脫下泳帽隨便擦了擦濕漉漉的紅髮。

 

　　還在池中的迪達拉「喔」了一聲，「大叔你平常會固定來游泳嗎？我每個星期五早上都來，可是之前怎麼沒看過你？」

 

　　「……不，我已經好幾年沒游了。」蠍聳了聳肩膀，邁步準備離開。頓了一下，他回過頭朝迪達拉說：「喂小鬼，剛才是我贏了，我有個要求。」

 

　　「啊？」迪達拉露出愣愣的表情，蠍微微瞇眼，池水反射的光有些太亮了，迪達拉頰邊黏著一小撮沒塞進泳帽的金髮，剛好閃到他的眼睛。

 

　　「以後不要叫我大叔。聽起來很怪。」說完他拎著毛巾轉身就走。

 

　　每個星期五早上是嗎……

 

　　當晚下班後蠍又到了這家游泳中心一趟，辦了會員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