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星期天不用上學,睜開眼睛已是日上三竿的時分,李梓聰睡醒過來,伸個大懶腰,揉一揉那對惺忪睡眼,不禁有點後悔昨晚探望爺爺後回家沒立刻休息,反而玩了三小時電玩。
他看看牆上的時鐘,發現已經錯過了爺爺的早點時間,他一定是餓得發慌,見面時又會撒嬌投訴了。
李梓聰微笑的想着,聳聳肩,逕自走往浴室梳洗,之後還得趕快買東西祭他爺爺的肚。
抵達醫院時,看見楊正乾坐在爺爺張霖床邊聊天,便上前打個招呼。
李梓聰禮貌的招呼道:「楊醫生,你好,來找爺爺聊天嗎?」
張霖笑道:「是啊,聰兒,原來楊醫生除了西方醫學,還會氣功。說一會兒替我倆運功試試呢!」
李梓聰點頭道:「啊,好啊,若可對爺爺的病有幫助,不妨一試。你們吃了沒? 要不要先吃點甚麼?」
張霖並沒像李梓聰預期般投訴,反而笑道:「早吃過了,快過來試試楊醫生的氣功。」
張霖再三催促,李梓聰只好坐在一旁。
楊正乾深深吸一口氣,然後驀然提出左手按在李梓聰肩上,右手按在張霖肩上,雖然張霖爺孫間並沒甚麼特別感覺,可對楊正乾來說絶對難忘。
當他手按在李梓聰和張霖肩上的肩井穴時,感到李梓聰那股病邪如洪水缺堤般蜂擁淹至,瘋狂的尋找可入侵的隙縫,四處亂竄,若非早已封身,後果難料。
楊正乾集中精神,依着楊商堯教的方法,以意導氣,把病邪從左至右引導邪氣由李梓聰身上轉到張霖身上。
李梓聰不知所以,靜靜的看着楊正乾「運功」,他瞧瞧張霖,又瞧瞧楊正乾,感覺有點怪。但見楊正乾神情凝重,雙眉緊鎖,反之張霖一副泰然的樣子,自覺不該說話,便一動不動的等候着。
過了幾分鐘,楊正乾緩緩挪開雙手,之後輕聲吁口氣,柔聲道:「好了。」
張霖帶着萬二分感激,向楊正乾道:「楊兄弟,實在太好了,這份恩情猶如再生,我不知該怎
報答你。」
李梓聰聽得一頭霧水,楊醫生運運功罷了,又不會折陽壽,又不會小了根指頭,爺爺這反應會否太過誇張了?
他有所不知,剛才運運功,楊正乾已折了七天的壽,救了自己一命,同時又把張霖向死門關推前一大步。
楊正乾跟張霖心照不宣,只是點點頭,道:「能幫上忙就好了,張老伯不用言謝。」
楊正乾說着時不禁一征,只因言詞間透着一點悲愴和無奈。他立即重整心情,提醒自己不能讓李梓聰起疑。
張霖看出楊正乾心意,笑道:「楊兄弟這氣功着實厲害,發功後我的身子也好像輕快了。聰兒,你呢?」
李梓聰點頭道:「說也奇怪,我的頭痛好像突然消失了。」
張霖心滿意足的點頭,向楊正乾微笑點頭示意。
楊正乾也向他點頭回應,現在的心裏五味雜陳…
這真的幫了人嗎?為甚麼自己沒有這種感覺?
爺爺果然沒有說錯,那真是一命換一命的勾當,着實沒有救人的感覺。
張霖跟楊正乾成了忘年之交,二人在醫院期間無所不談。李梓聰也因為跟楊正乾見面多了,已開始熟稔起來,稱他作乾哥。
轉眼間又過了一星期,這天晚上楊正乾又走到張霖的病房裏,看到張霖躺在床上好像睡著了,但他的床邊站着一男一女,像是跟他說了些話便轉身離去。
看着那一男一女,楊正乾不禁怔住,因為那個約十七八歲女生的衣著十分特別,穿着一套日本巫女服,長長的頭髮束成一條馬尾,而且有個美人胚子。旁邊的男生年紀差不多,架着一副眼鏡。楊正乾不禁覺得奇怪,除了李梓聰外,張霖已經沒其他親人,難道是朋友?或者是李梓聰的朋友前來探望?
那女生發現楊正乾看着她時不禁一呆,然後輕輕捅了旁邊的男生一下,小聲道:「喂!叉燒飽,好像你一樣,看到我們的。」這時男生也留意到了,於是二人向楊正乾微微點頭,楊正乾也點頭回應。
當他們走到楊正乾背後時立即使出神足通消失了,楊正乾轉頭希望再望兩眼,發現二人已經不見了。他的骨折還未完全康復,沒法追出病房,但他還是走到病房門口左顧右盼,然而完全不見那對男女的影蹤。在房門他再度看一下張霖仍然躺臥着,楊正乾不欲驚醒他,只好走回自己的病房了。
翌日張霖精神比早兩天好,用過早點後趁李梓聰未到,便走到楊正乾的病床。
楊正乾看到張霖的精神比早兩天好,但他的輪光卻已經看不見了,他勉強精神擠出微笑道:「張老伯今天精神好像不錯。」
張霖輕輕笑了一聲,道:「迴光反照吧。一身都是癌細胞,精神怎麼會變好?昨晚我的兒子和媳婦來跟我說,過幾天就來接我了。」
楊正乾呆了一下,道:「啊,昨晚那兩個原來是你兒媳啊…等等,你不是說他們都已經…」
張霖笑道:「吓?你昨晚看到甚麼了?我在夢中見到他們啊!他們都死了,你怎會看到?」
楊正乾道:「昨晚有位架着眼鏡的男生和一個穿着日本巫女服裝的女生來探望你,但你那時睡着了。」
張霖又笑道:「怎會有這樣的人來找我?可能認錯人探錯病?况且晚上不能探病,忘了嗎?」
「是啊!」楊正乾被一言驚醒:「那麼昨晚那兩人是誰?」
張霖道:「楊兄弟,若果我真的只有幾天時間,現在急在眉睫的就是托孤了。」
楊正乾道:「甚麼托孤?張老伯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說話。」
張霖苦笑道:「這回是有進無出了,自己的狀況自己最清楚。聰兒年紀尚少,我和他都舉目無親,眼下能依靠的就是只有你這位忘年之交了,若然你能應承我這死前的遺願,我便是死而無憾了。」
楊正乾沈默片刻,然後道:「你有甚麼心願只管說說,只要是我能力所及,必定會盡力。」
張霖登時眼泛淚光,道:「楊兄弟,謝謝你。能在死前交你這朋友,真是死而無憾了!聰兒已經十六歲,基本上可以自己生活,但在法律上還未算成年,所以很多事情還需要監護人處理。你願意成為聰兒的監護人和我的遺產執行人嗎?若果你願意,我會把我的遺產分成兩份,一份給你,一份留給聰兒。監護人的角色直到他十八歲便可以完結。」
這是一個很大的責任,況且二人相識不夠一個月,張霖也知道有點強人所難,眼見楊正乾沈默不語,以為他在猶豫甚麼,便道:「我有一個物業和三百萬流動資產,沒有欠債,財務上不會帶給你麻煩的…」
楊正乾一呆,然後急道:「張老伯你在說有甚麼?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在想聰兒會怎樣看這安排。」
張霖笑道:「原來你不是在考慮要不要接手這燙手山芋。我知道這要求很過份,畢竟我們相識不久,你對我們的背境都不知道,可惜我已經沒有這個時間了。」
楊正乾道:「我會應承你的要求,但我有條件,其中一個條件不符,我就不能接受你的委託了。」
張霖臉上閃過一絲不安,但打從開始也不帶很大期望,於是微笑道:「楊兄弟請說。」
楊正乾點點頭,舉起一個指頭道:「你的物業我不會變買,請把它留給聰兒,但他十八歲前需要跟我同住。若我們分開住我很難照顧他。」
張霖點頭道:「這個應該沒問題,我會跟聰兒說,不變賣物業先處理遺產好嗎?」
楊正乾笑道:「我又不是沒錢,要你的遺產幹嗎?但我必須要有動用你遺產的權力,」他舉起第二個指頭,續道:「你所有的遺產,要預留一百萬出來給我動用,用來處理你的後事和聰兒唸大學的費用,若有餘款,我會在他畢業時交回給他。其餘的遺產全數留給聰兒吧。」
張霖道:「這可不行,只看聰兒的起居飲食和學費,一百萬那麼夠用?二百萬好嗎?」
楊正乾道:「起居飲食這雞毛蒜皮的還要跟我算嗎?一百萬夠了!」
張霖拗他不過,只好點頭道:「明白了,謝謝你。這條件也沒問題。」
楊正乾舉起第三隻指頭道:「最後,你不能讓他知道有遺產給他,我會在他大學畢業時把所有遺產交給他!」
張霖一呆,道:「這個沒問題,但你這條件不代表你要照顧他至少六年嗎?真的沒問題嗎?」
楊正乾嘆道:「我還要多多觀察他。就怕他知道有筆可觀遺產等着他,他就不願意發奮向學了。若然他考進大學時我覺得沒問題,可能會提前把遺產交給他,教他善用這些錢。」
張霖沈默了很久。
楊正乾問道:「這個條件有問題嗎?」
張霖連忙搖頭道:「沒…沒問題,但你的條件完全無利可圖,為甚麼不考慮我的建議接受我一點心意呢?」
楊正乾淡淡笑道:「受朋友所托需要討報酬嗎?若然你接受我所有條件,你已經把最好的報酬給我了。」
張霖怔住,問道:「甚麼報酬?」
楊正乾笑道:「那就是給了我生存下去的意義。」
張霖的眼睛又濕了,道:「遇到你是我一生中第二個幸運了。這些條件都沒問題。實在太感謝你,楊兄弟。」
楊正乾笑道:「這才是一生中為二個幸運?那第一個幸運是啥?」
張霖笑道:「那當然是遇到聰兒了。」
二人不禁大笑起來。
大笑後張霖道:「那事不宜遲,我現在去找律師,這兩天就把遺囑立好。不然若果嚥了氣,遺產都被政府充公了。」
的確,無論是李梓聰還是楊正乾,跟張霖沒半點血緣關係,在沒有遺囑的情況下根本沒有承繼權。
楊正乾道:「張老伯,請你別介意,我希望詢問你一下你百歲之後的安排,你是希望怎樣處理?」
張霖微笑道:「是的,也該是時候交代身後事了,除了聰兒,我已是無親無故,甚麼也是從簡好了,把焚化爐時間定好,到時候直接從殮房送到火葬場,然後把骨灰撒到骨灰紀念花園就行。」
楊正乾點頭道:「明白了,紀念花園嗎?你希望是哪兒的花園?」
張霖笑道:「那個花園都可以。」
這時李梓聰走了進來,道:「我就知道爺爺一定是來找乾哥了!早安啊!」
張霖大笑道:「聰兒來得正好!有事情跟你商量,快過來。」
李梓聰「嗯?」的應了一句,向楊正乾走去,問道:「是甚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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