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間閻王 (病轉師篇) - 第二章繼承

自從得知楊正坤沒事後，晃眼間已經過了兩個多月。楊浩山一家五口過了一些平靜愜意的生活。

楊正乾滿以為弟弟生病一事已告一段落，雨過天晴。

時值立秋，天氣再沒有悶熱的感覺，換來的是陣陣的秋意，楊正乾一如往常從學校走路回家。打開家門時，不由得給眼前的境象嚇呆了。

只見楊商堯倒在地上，正嘗試用雙手爬向餐椅。

楊正乾立時衝向爺爺，急道：「爺爺！你怎麼啦？」

楊正乾欲把楊商堯扶起來，發現爺爺雙腳根本沒法動。

楊商堯苦笑道：「乾兒，爺爺真沒用! 雙腳動不了，看是時間到了，你還是先送爺爺到醫院去。」

楊正乾六神無主，但先得把爺爺扶起來呀！他把楊商堯半拉半抱安置在餐椅上，爺孫二人也登時氣喘如牛。

楊正乾關切的問道：「爺爺，你雙腳怎麼啦？你那裏不舒服？」

楊商堯倒是非常鎮定，說道：「爺爺完全感覺不到雙腿。人老便病痛多啦，你不用太緊張，先打個電話給浩山，再送我到醫院去。」

楊正乾撥了電話給正在上班的父親，把情況說個大概。

「甚麼？」楊浩山在電話裏嚷着，「你先打電話叫救護車送爺爺到醫院，在醫院等我來！」

經過多番折騰，終於把楊商堯送到醫院，醫生為他做了一連串檢查。

檢查後楊商堯躺在病床上，楊正乾坐在床邊，抓緊爺爺的手久久說不出話來。

此時楊浩山也趕到，見到自己父親，趨前問道：「爸，發生了甚麼事？」

楊商堯看着兒子，輕鬆的聳聳肩，道：「我那知道？做了檢查，等結果吧！看你這麼氣急敗壞的樣子！先坐下來休息一會吧！」

說雖然那般說，但楊商堯比誰都清楚發生甚麼事。

傍晚時分，姚湘兒從家裏把楊正坤帶着，趕到了醫院，剛好看到醫生離開病房，楊浩山和楊正乾坐在床邊，神色凝重。

姚湘兒一邊把問楊商堯的私人物品和弄好的晚餐從袋子掏出來一邊問道：「爸，你沒事吧？」

楊商堯笑道：「啊！湘兒，醫生剛走啦，檢查驗出我生病啦！末期了，神經給壞東西壓着，走不動。」

衆人見他出奇平靜的道來，仿佛在說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一樣。

楊浩山咬住牙關輕聲問道：「爸，你幹嗎跟醫生說不要治療了？」

楊商堯嘆道：「哎呀，浩山，難道你不知道治療多辛苦？你爹這年紀那受得了？豈不死得還要快？現在醫生說是一個月內的事，說不定我幸運一點可以多捱它一兩個月，那不是賺到了？」說罷他竟然愉快的笑起來。

這根本不是一個剛獲悉自己罹患絶症的人應該有的反應。

一家五口默默無言，病房中又變回一遍沈寂。房中瀰漫着的消毒藥水味道有點刺鼻，楊正乾兩兄弟知道爺爺這麼一說，爺爺是死定了。腦中不斷閃過一幕又一幕跟爺爺相處的快樂時光，想到這麼疼愛自己的爺爺快要離開，那種不捨實在非常難受，鼻子一酸，眼淚禁不住潄潄落下。

楊商堯柔聲道：「唉！你們倆是甚麼回事？爺爺老了，會死是必然的事，怎能永遠陪着你們？坤兒，之前還不是說過人死了就好像去旅遊了？怎麼你現在反而哭起來？」

楊正坤揩着眼淚道：「我知道，但我捨不得爺爺…」

楊商堯輕輕摸着楊正坤的頭笑道：「儍孩兒，生老病死乃人生必經，爺爺只是早走一步，不用掛心爺爺。」

楊商堯知道他們那有心情陪他笑，便說道：「你們今天也累啦，我也有點累，你們快回家休息吧。」

楊正乾搖頭道：「爺爺，我想多陪你一會。」

楊商堯應道：「不用！快回家去。」

他們四人給楊商堯幾番催促，不情不願的只好先回家去。

楊商堯目送他們離去，躺在床上，感覺一遍泰然。但心中有一事仍在縈繞，不禁默默盤算着…

又過了兩個星期，楊商堯的病情沒有甚麼好轉，身體的疼痛卻是一天比一天嚴重，若是痛得厲害，便跟醫生討止痛藥。

楊浩山一家四口還是每天來探望，楊商堯在他們面前一直顯得從容，強忍身體的不適及痛楚，免得他們操心。

一日，楊正乾放學後飛也似的直奔去醫院探望楊商堯，看到爺爺像往常一樣眯着眼睛在看報

章。

見到大孫子來到，楊商堯放下報紙，微笑着道 : 「乾兒來啦！快來坐下跟爺爺聊一聊，走不動，不病死也會悶死。」

楊正乾問道：「爺爺，今天覺得怎樣？有覺得好點嗎？」

楊商堯笑道：「爺爺還會覺得怎樣？痛啦！悶啦！但看今天是死不了，不用擔心爺爺。」

楊正乾見爺爺還有心情開玩笑，不禁苦笑。

楊商堯把楊正乾拉到身邊說道: 「乾兒，有件事爺爺想了很久，不知是否該讓你知道，最後還是覺得應該給你知道。」

楊正乾一呆，然後道：「爺爺你說吧。」

楊商堯點點頭，道：「可以，但你先得應承爺爺，今天對你說的事不能對你爸媽或坤兒提起隻字片語。」

楊正乾眼睛睜大，問道：「是大秘密嗎？」

楊商堯大笑道：「是！是天大的秘密。」

楊正乾在考慮，其他人不能知，會是甚麼大秘密？

楊商堯試探的問道：「怎樣？」

楊正乾微笑道：「你先說來聽聽。」

楊商堯搖頭道：「不行！」

楊商堯知道楊正乾是個重承諾的孩子，所以非要逼他先作出承諾。

楊商堯又在試探的問道：「怎樣？」

楊正乾嘆氣道：「好吧！我應承你不向其他人透露今天我倆的話。」

楊商堯笑了，道：「好！那我開始咯。」

楊正乾沒好氣的道：「說吧！」

楊商堯清了清喉嚨，問道：「有沒有聽過病轉師？」

楊正乾搖搖頭道：「沒有。」

楊商堯道：「相傳病轉師能把病痛由一個人轉到另一人身上。」

楊正乾笑道：「吹牛。這就是甚麼勞什子大秘密了？爺爺？」

楊商堯搖頭道：「不是吹牛，真是有這麼一種人。」

楊正乾道：「還不是吹牛？那找個甚麼病轉師來給我見識見識，順道幫爺爺轉一下不就好了？」

楊商堯笑道：「不用找，你面前就有一個。」

楊正乾不禁一怔，問道：「在哪？」

楊商堯笑道：「就在你面前。」

楊正乾驚訝的道：「爺爺？你是甚麼病轉師？」

楊商堯點點頭。

楊正乾反應過來，連忙道：「那不就好辦了？快找個人來轉一下，爺爺不就不用死了？」

楊商堯搖頭道：「使不得。」

楊正乾呆問道：「為甚麼？」

楊商堯答道：「病轉師有戒條，非自願者－不轉。」

楊正乾道：「爺爺，那我跟你轉不行嗎？我願意啊！」

楊商堯苦笑道：「爺爺知道乾兒孝順，但划不來，你年紀還小，怎能用你的命來換我這條老命？」

楊正乾若有所思，忽然喊道：「爺爺把弟弟的病…」

楊商堯又是苦笑，柔聲道：「乾兒果然是個聰明孩子，所以爺爺才說你不能對他們提及此事。」

楊正乾苦澀地說：「果然是大秘密。那老爸老媽不知爺爺是病轉師？」

楊商堯搖頭道：「他們不知道，他倆也不是病轉師，不用他們知道。」

楊商堯頓了一頓，又道：「其實還有一個病轉師。」

楊正乾問道：「在哪？」

楊商堯微笑道：「在我面前。」

楊正乾一怔，問道：「誰？」

楊商堯反問道：「在我面前還有誰？」

楊正乾愣住，然後指着自己的鼻子。問道：「我？」

楊商堯點頭微笑道：「就是你。」

楊正乾問道：「為甚麼我不知道？」

楊商堯答道：「因為之前沒人跟你說。」

楊正乾又問道：「老爸老媽呢？」

楊商堯搖頭微笑道：「他們不懂，所以不知道。」

楊正乾道：「那為甚麼爺爺知道？」

楊商堯應道：「因為爺爺是病轉師，楊家血脈，不一定全是病轉師，但所有病轉師都有同一印記。」

楊正乾不禁瞄到自己兩邊肩膊。因為自出生以來兩邊肩膊都有一塊紅紅的胎印。

楊商堯微笑着點了點頭。

楊正乾道：「胡說！那為甚麼爺爺兩邊肩膊沒胎印？」

楊商堯道：「做了病轉師，胎印會消失。」

楊正乾道：「那弟弟…」

楊商堯搖了搖頭，道：「坤兒不是。所以病轉師的事，你也不能說，他和你一般聰敏，要是他知道，他也能猜到我對他做了甚麼。」

楊正乾垂着頭，心中一遍迷茫，然而他知道真相，卻只能埋在心裏。當然，他是明白爺爺的苦心。

楊商堯搖了搖頭，道：「乾兒，要你這樣瞞住他們，是背負着很沈重的壓力，但我希望能繼承爺爺做病轉師，所以只好委屈你了。」

楊正乾聽楊商堯這麼一說，不禁一呆，問道：「為甚麼我要做病轉師？」

楊商堯聽到這一問，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楊正乾歪着頭，完全不解楊商堯為甚麼笑起來。

「為甚麼我要做病轉師？」楊商堯道：「正是當年我父親要讓我變成病轉師時我問的第一個問

題。」

楊正乾問道：「那你父親怎麼說？」

「那時他只白了我一眼，」楊商堯道：「然後說我囉嗦。說做了可沒損失，幹嗎不做？」

楊正乾不禁儍了，問道：「就這樣做了？」

楊商堯點頭道：「就這樣做了。」

楊正乾不禁覺得好笑，畢竟爺爺那年代父子之間就是溝通有問題，怎能這般輕率了？說做便做了…

楊正乾問道：「做了有甚麼好處？」

楊商堯道：「做了可以幫人，也可以守護自己珍惜的人。」

楊正乾明白楊商堯的意思，他不是用自己的能力救活了弟弟嗎？只是代價太沈重了…

楊正乾又問道：「那有甚麼壞處？」

楊商堯笑道：「不做病轉師沒有壞處，你依然是你，照常吃飯，照常睡覺，照常拉屎，照常生活，只是若果看到你心愛的人如有重病，你只能眼巴巴看着她死，那可能會比自己死更難受。」

楊正乾想了一下，然後點頭道：「我明白了。好吧。」

「喂，小子。」楊商堯道：「怎麼你作決定的輕率程度跟你爺爺當年差不多？不是鬧着玩的！」

楊正乾給楊商堯弄得哭笑不得，問道：「我是否作決定前還有甚麼需要知道的，爺爺？」

楊商堯點頭道：「果然聰明，當年爺爺的父親沒說甚麼就把我病轉師能力打通了，但爺爺希望你聽後才作決定，決定權應該在你手上，而不是爺爺的。」

楊正乾問道：「那要聽甚麼，爺爺？」

楊商堯舉起一個指頭道：「就是祖宗訂下的訓示和戒條。」

楊正乾揚起眉毛，道：「啊？快説來聽聽。」

楊商堯遂開始道：「逆天行，等天收。轉一人，短一週。」

楊正乾不解，於是問道：「爺爺，那怎麼解法？」

楊商堯答道：「每個人的生老病死皆由天定，你若是強行扭轉，就得付出代價。每轉一個人的病，你的壽命會縮短一週。」

楊正乾大吃一驚，道：「哇靠！代價可真不小，那救五十二個人不就短了一年的壽命？」

楊商堯應道：「錯了。」

楊正乾又是不解，問道：「爺爺，一年有五十二個星期，那裏錯了？」

楊商堯正色道：「乾兒，數沒算錯，話說錯了。」

楊正乾：「啥？」

楊商堯續道：「病轉師不是醫生，也不是神。轉一個人的病，並沒有救他，只是找人替病而已，若是重病，那是一命換一命的勾當，會死人的。」

醫院的病房裏，仍舊傳來陣陣消毒藥水殘留的味道，此時剛巧護士拿着藥杯走進來，道：「楊商堯，吃藥了。今天覺得怎樣？」

「姑娘，謝謝了。」楊商堯道：「今天覺得沒怎樣，跟昨天差不多，我剛跟大孫兒開玩笑說今天應該死不了呢！」

護士瞟了坐在一旁的楊正乾一眼，笑說：「孫兒這麼孝順來探望你，你可要努力努力，快點好起來！」

楊商堯笑道：「這趟進醫院看怕是不能活着離開啦！只是還有個小心願未了，完成了就可安心走了。」

護士應道：「你别說洩氣話，會好的！喂，孫兒，給你爺爺鼓勵一下嘛！」

楊正乾一直在想着剛才爺爺的一番話想得出神，根本沒在意爺爺和護士的對話。對護士的提議當然充耳不聞了。

楊商堯見楊正乾一點反應也沒有，急忙圓場道：「我這孫子人比較怪，有時耳朶有點聾。」

護士「哦」的一聲應着，再三叮囑楊商堯吃藥，便匆匆走開了。

此時楊正乾也差不多消化完楊商堯的話，道：「大概明白你的意思，還有甚麼戒條嗎？」

楊商堯笑道：「有，但要先吃藥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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