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四周一片漆黑,腳下是蔓延滴落的血海。屍體被不知名的力量撕成碎塊,肢體殘片飛濺得四處都是,一個男人的頭顱連帶著脊骨掛在天花板上,半睜著眼睛,似乎臨死時也沒理解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
我站在血海的中央,理解了當下的狀況,災魔的暴走對我來說早已是習以為常。臉頰有些異樣感,用手觸摸,是已經乾透的、他人的血液。
我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不要動搖,只不過是又一個與我無關的人渣從世界上消失了而已。下手的人是災魔,而我要做的是抹掉自己的痕跡,離開現場,努力規避防剿局的追查。
我抬起腳,向房門邁去,腳底傳來血液的粘性,讓我想扶著牆嘔吐。腳印、指紋、髮絲,所有與我有關的東西,必須全部收拾乾淨,絕不能出現紕漏。
然而我的心底卻不爭氣地發出哀鳴。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是盡頭?難道我要一直背負災魔的罪責、在惶恐不安中苟延殘喘一輩子嗎?
砰砰砰!房門突然被大力敲響。
“你已經被包圍了!抵抗也是無用的!把你的雙手放到能看到的位置上!”
一隊身傳防暴制服的特警破門而入,我並不是災魔,毫無抵抗的力量,於是輕而易舉的就被按倒制服。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一切都完了,我心想。
“爸爸……”少女顫抖的聲音從頭上傳來。
女孩穿著睡衣,拖鞋被地上的血泊浸透,她茫然的看著房間裡的慘狀,看著手上沾滿鮮血的我。她在看著我,這幅畫面我一生都無法忘記。
她噙著淚光,“是你做的嗎?”
不要,求你了,不要……
“為什麼,為什麼爸爸變成了這樣子?”
視野在搖晃,天花板上男人的殘肢突然發出了尖刻刺耳的笑聲,那還帶著一截脊椎的頭顱彷彿迅捷的遊蛇,一躍而下、大口啃食著我的內臟;女孩審判般的視線彷彿冰冷的利劍;和我一模一樣的臉從地上的血泊中鑽出,“災魔”獰笑著,
“我就是你。我就是你所選擇的可能性,是你的願望,你的完成式,你的最終形態。”
男人、女孩、“災魔”,他們的臉依次出現在我的眼前,啃食聲、唾罵聲、詭異瘋狂的笑聲圍繞著我旋轉,世界在旋轉,直至我目眩心迷,直至眼前光怪陸離的色彩開始變得模糊……
“餵,蔻蔻,”貝爾納先生擔憂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你還好嗎?”1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16a0vO33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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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沒有打電話過來的時間,就相當於我們的假期。整個上午我都無所事事,直到用過午飯後,窗外傳來停車的聲音,我知道是出差在外的拉姆斯先生回來了。
一個高瘦精練的短髮男子風塵僕僕地推門走了進來,他顴骨凸出,眼角凹陷,身穿黑色的長風衣,神態裡有遮掩不住的疲倦。
自白門事件之後,擁有超自然力量的人類,不僅僅有自然而然獲得超能力的能力者,還有遭遇了詭異的幻聽、幻視之後,從那褻瀆的幻像中獲得了知識的人類,他們自稱術士,也有些自稱巫師、法師。然而這些人和遊戲中的法爺們可謂天壤之別,他們所獲得的知識絕大多數都雜亂荒蕪,即便能引起超自然現象,效果也極為微弱,威脅性遠遠不如能力者,因此一直以來也沒有被社會真正重視。
拉姆斯先生就是個術士,他沒有超能力,也不需要付出什麼代價,然而,長時間研究幻象裡褻瀆瘋狂的知識,還是對他的精神造成了影響,這使他經常情緒沮喪,萎靡不振。
儘管如此,他本質上也是和貝爾托先生一樣的好人,我經常向他請教有關能力者的知識。
拉姆斯先生把外套掛到衣架上,向我打了個招呼,就急匆匆地上了樓,想來是向那個疑心病老闆匯報任務去了。
他下樓的時候,我還在絞盡腦汁拼著《鯪魚早報》上的數獨,一旁的收音機裡,音色冷酷的女播音員正用毫無波動的聲線敘述著一起郊區的追尾事件。
“辛苦了,任務怎麼樣,拉姆斯先生?”
“開車、到達目的地、參加一場無聊到讓人髮指的競拍、開車回來,”拉姆斯左右看了看,確認貝爾托先生不在後,從懷裡摸出了一個金屬酒壺,“無聊到我都想僱別人替我去了,最糟心的是,我還不能一邊開車一邊喝酒!”
“競拍?”我有點好奇。
“嗯,據說是諾弗抄本的幾頁殘卷,沒人能分辨是真是假,所以委託人僱我去確認一下。結果當然假的,那可是全世界獨此一份的文本,怎麼可能在這種窮鄉僻壤出現?”
他悶了一口酒,像是家養的鴨子伸懶腰,我看著他一上一下的喉結。放下酒壺,他滿足地吐了口氣,“你和貝爾納那邊怎麼樣?”
於是我向他講述,在他外出的幾天裡,我們經過一系列的調查、跟踪、策劃,最終完成了鄰市黑幫的委託,抓獲了綽號為“鈍弩”的能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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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聽,一邊點頭,不時啁一口酒。我的故事講完了,他也喝到半醉了。
“緩速戒指,其主人生前的能力是能限制周圍十米內一個指定物體的運動。作為遺物來講,商業價值高於實戰價值吧,畢竟減速的效果實在有限,”拉姆斯只是聽我敘述,就點明了遺物的真實效果和來歷,“但是有很多富翁都對收藏遺物情有獨鍾,所以這東西在黑市裡的價格還是挺嚇人的。”
“能力者死後都會析出遺物嗎?包括我在內?”我好奇地問道。
“這個嘛……”拉姆斯托著腮,沉吟了一下,“沒有什麼規律可循,有的會,有的不會。不過強大的能力者析出遺物的概率更高一些。”
“那遺物都是能力者臨死前攜帶在身邊的東西嗎?”
“只要是能力者臨死時處於附近的物品,就都有可能變為遺物。我甚至聽說過,有一名能力者被刺殺而死,他所乘坐的列車居然成為了遺物。據說這輛列車還會不定期地出現在世界各個角落,捕食不慎踏入車廂的活人。”
我們又聊了一會,拉姆斯先生喝高了之後很健談,而且他掌握的那些趣事秘辛,也足以吊起我的好奇心。
“對了,”我想起來昨晚做的那個詭異沉重的夢,“昨天,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思春期的問題不歸我管。”拉姆斯用一種“原來你也有這種時候”的眼神看著我,可惡,他一定誤會了什麼。
“……我入睡之前都會注射麻醉劑的,根本不會做夢。”我只好耐心地給他解釋。
“是什麼樣的夢?”
於是我把那個詭異的夢原原本本講給了他。拉姆斯聽完之後,似乎很感興趣的樣子。
“那個被殺的男人是災魔以前的被害人?”
我點點頭,“沒錯,因為災魔每次發飆之後,現場都由我來收拾,所以我的印像還很深。那個男人是一個黑幫的頭目,曾經綁架過敵對黑幫成員的家屬,並把砍下的身體部位郵寄出去,逼迫對方就範,是個即便被五馬分屍也不過分的傢伙。大概災魔早就注意到了這個傢伙,有一晚我實在抵抗不住睡意,醒來之後就是站在那個房間的中央,那男人被災魔撕成了碎片……”
“然後你看到了那個女孩,是嗎?”
我沉默了一會,心底不太願意回憶起和她有關的影像。
“是的,就和夢裡一樣,她推開門,或許是想找父親撒嬌,或許是聽到了什麼聲音,想來確認下。那個黑幫頭目的女兒,就那樣一臉茫然的站在那裡,也沒有叫出聲直到我打暈她。”
拉姆斯點點頭,示意足夠了。思考了一會,他開口了,“夢境對於能力者來說有著特殊的意義,尤其是在‘不會做夢的情況下’出現的夢境,我認為這或許包含了某種對現實的啟示。”
他正襟危坐,表情嚴肅,“對於30年前白門事件的起因,事後有著無數的調查和解釋,而最被廣泛接受的一個結論就是,所有人類在1990年5月12日,共同陷入了一個夢境裡,或者說,當時全人類所處的那個狀態,最接近做夢。也正是在那一秒原因不明的集體夢境之後,能力者開始出現,人們逐漸開始被褻瀆的低語與幻象所影響,接觸到了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知識。”
“這和我的夢又有什麼關係?”
“夢境就像一個漏斗,”拉姆斯在桌上比劃著,“現實處於底端的出口,而來自不知名存在的力量與信息自漏斗上方滲入,從底端滴落,最終被人類所接收到,能力者、術士就這樣出現了。可以說,能力者力量的本質即源自於夢境,很多能力者都曾收到過夢中的啟示。”
“就像預知夢一樣?”沒想到這樣神奇的事情有朝一日竟然會發生在我身上。
“沒錯,所以你最近最好也小心一點,說不定和災魔有關的事件還沒有結束,或許……”他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向自己的臥室走去,“防剿局已經盯上你了。”
聽了他的警告,我心裡忐忑不安,不禁思考起瞭如果事情真如他所說那樣,我該如何應對。
不久之後,一通老闆打來的電話,告知我的擔憂不過虛驚一場,防剿局根本不可能有精力調查我的事情,因為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昨天深夜,某人在碼頭區的暗巷裡把幾個混混撕成了碎片,用受害者的鮮血在牆上繪製了一幅巨大的塗鴉:“IMBACK”。這份嗜血,這如同工業機器般不可思議的破壞力,以及面對國家機器有恃無恐的張狂,理所當然地令防剿局得出了一個結論:
災魔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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