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艾特略(下)2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Al0yT7lJ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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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獄卒的啜泣平地而散,當霧漸退卻,艾特略身受的各種折骨穿腸刺肉的痛楚亦隨次而去。然而,最讓祂感到詫異的卻是陽光。祂茫然望著手心,每一寸細紋也在烈陽底下原形畢露,久困於陰森的監牢當中,祂經已忘卻陽光的溫度,青草在光線底下蒸發水氣的鮮味,風吹來夾著大樹淨化過的氧氣,久違了的自由滋味⋯⋯
孩童夾著歡笑夾叫跑過祂身邊,順之一看,竟是身立陌生的公園,幾乎只有追逐玩樂的小孩和散步而來的病患。
「艾特略~」
艾特略半愣,不敢置信地回頭看去。
只見十歲的他蹲在沙地上,自顧自地玩沙,都沒回頭看一眼。而祂,祂定睛望著父親慈愛的臉容,望著父親直拍他的肩「艾特略!」望著自己又圓又大的眼眸不解看上父親。
「是妹妹,媽媽給你生了個妹妹。爸爸帶你去看,好嗎?」
稚氣的臉龐露出笑臉,重重點頭。
艾特略依然搞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想也沒想祂緊隨父親的腳步。十五年,自十五年前一場車禍,祂擔起了整頭家的責任,為生計而忙得焦頭爛額,每日一碰上床單就倒頭大夢到天亮,連夢也沒機會做一場。祂以為自己都把他們的長相都忘了,祂又何曾想過有生之年竟然可以再見父母一眼。
如今艾特略靠在新生兒的看望窗,痴痴盯著父母,長年下垂的嘴角竟是不自覺上揚。祂仍然記得父母相依望著他的溫柔,為他把妹妹當成瓷器娃娃盯著看而露出的慈愛笑容⋯⋯
原來有些事、有些人、有些感情時間是沒辦法帶走的。
「艾特略,以後你就是哥哥了。」父親輕撫著他的後腦,吻上他的額說:「要好好保護妹妹啊!」
「嗯!」
明明年幼的他信心十足重重點頭,那保證卻輕細得比纖塵更難承擔⋯⋯「父親……我讓你失望了……」一想及此,祂的目光禁不住黯淡下去。
畫面隨祂的情緒變得黯淡無光,擺設化灰堆成色調單一且陰森的探訪室。同樣是一面視窗,手抱的妹妹已搖身一變成為二十二歲的妙齡女郎,理應有大好前途,卻大腹便便,憔悴地坐在他對面。
「哥哥……」她拿起電話,手輕撫在窗上,目光一觸及他臉上的瘀傷,豆大的眼珠內疚得連連掉落「你怎麼又受傷了……」
「麗莎……」他把手放在窗上,巴不得自己可以穿過窗安撫她「別哭,我沒事。你已經是媽媽了……我有看育嬰節目,哭哭啼啼會影響嬰兒的。」
此話一出,她忍不住笑了笑,匆匆抹拭眼淚問:「監牢有育嬰節目看的嗎?」
「那個年紀跟你差不多的女獄卒,我們感情不錯,她幫我轉的。」難得她破涕而笑,他乾脆將話題延伸下去,問:「你怎樣?上次回去覆診醫生講什麼?體重達標了嗎?再吃胖些,生出來後復元會更好!」
「哥哥……」她感動笑了,卻又因為句句關心鼻酸落淚「我……」自知探訪時間有限,她掏出手帕抹淚,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我應該早聽你講…我應該離開他,我怎麼會信他!還要被他賣了我,天天接客,現在還不知懷了誰的孩子……」她羞愧得伏在桌上,怕是每每夜深也為了這事而傷感不已「明明爸爸媽媽死後都是哥哥照顧我……現在還要你幫我扛下殺人……」
「麗莎!」他厲聲一喝,她嚇得肩膀一抖,瞪圓水汪汪的大眼吃驚看來。確定四下無人,他又嚴肅指著她的鼻尖警告:「我說了,人是我殺的。不準再提這件事!」
祂心疼地看著麗莎蒼白的臉「我應該再溫柔一點,明明知道是以前不夠關心﹑以前總是粗聲粗氣才讓中了那垃圾的計,讓她陷入火海……我怎麼這麼笨!我怎麼這麼笨!」祂氣憤地敲打自己的頭顱,每一下也異常用力。
「哥哥……」麗莎的聲線喚回祂的注意,她一再強迫自己展現笑顏說:「對不起呢……總是惹你生氣。」
「不不不…」祂摸上玻璃,發現她只緊緊盯著他,隨即緊張不已對自己說:「快對她說別傻!快對她說重視她是應該的!」
但他遲遲未開口,提著電話,抑壓著怒氣。
祂轉而趴在桌上「不,麗莎﹑麗莎聽哥哥說!這些都是哥哥的錯!是哥哥不夠關心你,是哥哥太粗暴……」雙手壓在玻璃上,淚眼惺松對著她讖悔。
可是麗莎不曾聽見,苦笑像刻烙在她臉上的面具,玻璃慢慢露出裂痕。
「是哥哥沒有打斷你的腳也要把你和那垃圾分開!麗莎!是哥哥沒馬上找到你!是哥哥沒馬上救出你!麗莎!!」
畫面片片碎開,瓦解她的笑臉,片片轉入祂手心,碎片變成紙張,盡是絕望的字句:
「對不起呢!哥哥……我不能夠帶著這個孩子成為你的負擔,我也不能夠面對他!我總是想起被迫接客的日子⋯⋯沒有你的日子我總是做惡夢。我已經沒辦法了,我沒辦法一個人再撐下去……對不起,哥哥,我等不到你回來……對不起,沒辦法一起生活下去。我好累,我等不到你了。再見了,我最愛的哥哥。永別了。」
淚滴滴落下信上,化開一個個字母,無論過了多久,祂也無法接受,乏力蹲在地上抖顫。
而當時的他將皺成一團的信紙緊壓在胸前放聲嚎叫,難以置信掃落囚室所有東西,瘋了一樣發狂。花上好幾個男獄卒才能制服他,打入鎮定劑,將之拉走﹑拖進獨立囚室。
哀傷無法靠鎮定劑靜止。
祂爬過去半醒半睡的自己,躺在雙目無神的自己身側,雙雙看著油漆破落的天花板。
有些感受一輩子也沒可能淡化。時間也無法治癒一次又一次的喪親之痛,時至今日,他仍然感受得到那種心死,世上惟一的親人也永遠離去,沒有任何需要他守護的東西,沒有他存在的必要,存在﹑離去亦無分別……
女獄卒擔憂的臉龐闖入眼簾,沒了剛才的狼狽,她不但年紀和麗莎相若,就連那份善良也是一樣。
「我聽說了……很抱歉。」
祂擰眉看著她,淡淡開口說:「走吧。按規矩你不應該來。」
可她充耳不聞,自顧自從紙袋拿出一件毛衣放到他手邊。毛衣帶著她的溫暖,祂仍然可清晰感覺到。
「我幫你去領了她的遺物。」
他頓了頓,低頭看著織得醜陋的黑色毛衣。
「她的朋友說她一直在編這個,說怕你冷……」
那溫度就像麗莎剛完成緊緊抱著它睡一樣,將它當成自己,努力撐過每一個孤獨的晚上⋯⋯她本該撐得過那些如夢魘般折人的黑夜!
他慢慢抱緊毛衣,珍而重之像抱著已離世的妹妹一樣。自得悉死訊後,他一直被困在獨立囚室冷靜,再放出來已不再見情緒起伏,形同死人無異。可現在祂因為這溫暖而抖顫,喉間發出如同受傷的野獸嗚咽。
「我知道你很難過,還有一個月你就可以出獄,到時候好好看她,和她道別。」
祂皺皺眉,兇巴巴地對她說:「你這個菜鳥獄卒!走吧!你不適合這裡……」她伸手來捏捏他的手作安慰,全然不發現其他囚犯正蠢蠢欲動迫近她們。祂自責地閉上眼「走吧……我誰都保護不了……」淚水斷然落下。
淚散出冰霧,霞氣底下是進監牢時看過的景象,如煙攤手一轉,三指捏住淡紫色的結晶,冷若冰霜對詹姆說:「今日到此為止,你回去反省。」正眼也不看詹姆一眼就準備離開,顯然不滿工作時間被拖延。2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NUfIoq7bu
安祖好心扶起淚流滿臉的詹姆,說:「如煙,這時候帶嚇到腳軟的後輩回去不是更重要嗎?」她抬抬眉看著腳也軟了的他。
「自責不足以讓我帶走他。」如煙把結晶壓在安祖的懷裡,又說:「我還要檢查名單,你自己爬回去。」
安祖倒是意外地挑挑眉,饒感興趣看著難得會事先檢查名單的如煙,可對方無視他們,彈指而去。「你還可以嗎?」安祖轉頭問詹姆,始終寬不下心。「安祖,都是我的錯⋯⋯對嗎?」祂拍拍他的肩,領他離開這個陰沈的地方。
「如煙是個很複雜的孩子。」
陽光灑在祂們身上,暖和了他們的身心。
「給點耐性吧!詹姆,我相信很快你就會知道所有問題的答案。」
詹姆疑惑地看上祂,問:「答案?」
祂露出深不可測的笑容,祂在期待好戲上演⋯⋯首次,人生第一次詹姆覺得天使也不一定是仁愛﹑善良的代表。
「對或錯,滅寂,又或是前輩。」祂微微昂頭,眺看未知的遠方,如煙站在病房的角落,「檢查」她的名單,祂的笑詫因而變得更深「很快你就會知道了,詹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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