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如同被風吹散的蒲公英,漫天飛舞,它們不再是冰冷的黑色,而是如同記憶本身的碎屑,承載著過往的重量與色彩,在寂靜無聲的空間中,緩緩而無力地墜落,如同無數被遺忘的細節,最終歸於塵土。
阿拓如同一個溺水之人,再次被無形的力量拖拽,跌入了羽民王精心構築的記憶審判場。這一次,審判的舞台不再是陰暗的夜晚,也不是冰冷的雨天,而是他記憶深處,一個被塵封已久的、充滿陽光卻又帶著隱痛的午後——
那是他小學五年級的午睡時刻。教室裡一片靜謐,只有窗外偶爾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他偷偷地從涼蓆下摸出那部舊舊的手機,屏住呼吸,壓低聲音,在和遠方的母親撒著一個稚嫩卻意義深遠的謊言。
「我有在乖乖寫功課啦,媽媽妳不要一直打電話來,老師會罵我的……嗯,我知道了,放學再說……」
那通電話,是他人生中最後一次,清晰地聽到母親溫柔的聲音,那聲音如同溫暖的陽光,曾經照亮他的童年,如今卻只剩下冰冷的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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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判的空間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撕扯,劇烈地顫動起來,地面如同水面般蕩漾起層層波紋。一道模糊的身影,緩緩地從陰影之中走出,那是一個身穿樸素藍色圍裙的女人,她的腳步急促而帶著一絲疲憊,彷彿剛剛從廚房忙碌完畢。
她的臉龐被一層朦朧的霧氣所籠罩,看不清具體的容貌,只有那溫柔而熟悉的聲音,如同穿越了漫長的時光,清晰地傳入阿拓的耳中——
「阿拓,媽媽來看你了。你還記得那天下午,你對媽媽說的謊話嗎?」
阿拓的喉嚨如同被無數尖銳的羽毛狠狠刺穿,乾澀而疼痛,他如同一個溺水者般,發出嘶啞而顫抖的呼喊:「媽……媽?」
那模糊的身影沒有回答,只是如同一個無聲的幽靈,緩緩地舉起了她的手——
一根漆黑的羽毛,如同從血肉中生長出來一般,詭異地出現在她的手心之中,那羽毛的尖端,閃爍著令人不安的幽光。
「你說過你會乖乖地待在家裡寫功課,不會偷偷亂跑……可是那天下午,你偷偷翻牆出去,出了車禍的人,是誰?」
阿拓如同一個被指控的罪人,瘋狂地搖著頭,眼淚如同斷線的珍珠般奪眶而出:「我只是……我只是想去買妳最愛喝的紅豆牛奶……我不是故意要撒謊的……我只是……」
那根黑色的羽毛如同受到某種痛苦的感應,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發出令人心悸的嗡鳴聲。
媽媽那模糊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撕裂,瞬間佈滿了無數裂痕,漆黑的羽毛如同掙脫束縛的惡靈,從她的皮膚裡一根根地鑽出來,眨眼之間,一個由無數黑色羽毛組成的扭曲身影,如同一個羽化的母親之影,發出淒厲而痛苦的尖叫:
「你害我沒能接到那個最後的電話——你明明知道媽媽那天很想你,你說你不想我來接你放學,是騙人的,對不對?!」
刺啦!!
阿拓的胸前,第二根漆黑的羽毛如同被無形的火焰點燃,驟然自燃脫落,化為一團黑色的灰燼。那不是被拔除的痛,而是如同靈魂被烈火焚燒的劇痛!
他如同一個被丟入熔爐的鐵塊,痛苦地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張開嘴,如同垂死的魚兒般大口喘息,黑色的羽毛和點點火星,如同嘔吐物般從他的口中噴湧而出。
夜聆如同一個無助的旁觀者,在外圍目睹著這一切,她那雙如同冰晶般的眼眸中,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奔湧而出,模糊了她的視線。
楚瑤如同被激怒的母獅,發出憤怒的咆哮:「我們到底什麼時候才可以進去?!再這樣下去,他會……他會被這些謊言徹底吞噬的!」
羽民王那如同來自深淵的冰冷聲音,再次在空曠的審判空間中迴盪,帶著令人絕望的威壓:「還有三根羽毛。若他無法撐過第五根羽毛的審判,他的身體將會被我徹底接管,成為新一代羽民的裁決者,一個只會說謊和懲罰說謊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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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聆如同一個下定了決心的殉道者,低聲而堅定地說道:「不……不行……我不能再這樣袖手旁觀下去……我要進去,我要和他一起承受。」
楚瑤如同想要阻止一個走向懸崖邊緣的旅人,焦急地攔住了她的去路:「你瘋了嗎?!你現在是他唯一能夠信任的坐標,你的存在是他內心深處最後的光芒,你一旦進入那個充滿謊言的審判場,就會成為審判的一部分,那些虛假的記憶可能會將你徹底吞噬!」
夜聆那雙如同冰晶般的眼眸,此刻卻因為痛苦和決絕而變得赤紅,她的嘴唇微微顫抖,聲音卻異常的堅定:「那又怎樣……他曾經為了我,背負了那麼多謊言的重量,替我承受了那麼多不該承受的痛苦,我不能再讓他一個人……一個人孤獨地痛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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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拓如同一個被釘在十字架上的罪人,痛苦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的手中,緊緊地握著那根已經燒焦、只剩下殘骸的第二根黑色羽毛,那觸感如同握著一塊冰冷的死亡證明。
忽然,他如同一個在黑暗中抓住最後一絲光芒的溺水者,猛地抬起了頭,他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眸,直直地望向虛空中的某一點,彷彿能夠穿透重重阻礙,與那隱藏在黑暗深處的羽民王進行對話。
「羽民王,我想要自己選擇下一根羽毛所代表的審判。」他的聲音沙啞而疲憊,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羽民王似乎也因為阿拓這個出乎意料的請求而驚訝了一瞬,那如同被縫線緊緊縫合的嘴角,似乎微微地抽搐了一下:「你想自己選擇謊言來接受審判?」
阿拓緩緩地站起身,他背後那如同骨骼般突兀的羽骨,因為他內心的決意而微微顫動:「我選擇……夜聆。」
「我選擇當初那場分手的謊言——她一直不知道我為什麼突然離開,現在……是時候讓我親口告訴她,那個我一直隱瞞的真相了。」他的聲音雖然依舊痛苦,卻帶著一絲解脫般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