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舊照片帶著時光的皺褶，像是沉睡百年的老人突然開口訴說往事。修復工作室裡，秦嵐的手指在泛黃照片上輕輕掠過，彷彿觸摸到了歷史的脈搏。窗外的雨滴在玻璃上畫出蜿蜒的淚痕，昏黃的檯燈將她的影子投在積滿灰塵的牆上——拉長，扭曲，如同被時間拽長的記憶。
這是頂好藝廊交付的一批1920年代老照片，據說是從某富商後代的閣樓箱底發現的。秦嵐接下這份工作已經三週，卻始終被最後一張家族合照所困擾。照片中央是位穿著西式禮服的男主人，右手邊是身著旗袍的太太，左邊是三個孩子——兩男一女，整齊地站成一排，背景是當時罕見的洋式客廳。
「奇怪，」秦嵐低聲自語道，鏡頭突然拉近她的臉，瞳孔中倒映著那張已經看了無數遍的老照片，「這角落的陰影裡有什麼東西？」
檯燈的光線像濃稠的蜂蜜般緩緩流淌在照片表面。秦嵐拿起放大鏡，照片右下角的陰影中若隱若現的輪廓讓她心跳加速。那不應該存在的模糊形狀——像是一個人影，手中舉著一個扁平的長方形物體。
「不可能...」她喃喃自語，「這看起來像是...」
聲音在喉嚨裡凍結。窗外驟然響起一陣雷聲，震得窗框發出不祥的呻吟。秦嵐放下放大鏡，指尖微微顫抖。那個模糊的影像輪廓——太像現代人拿著智慧型手機的姿勢了。
「一定是底片損壞或者沖印問題。」秦嵐試圖說服自己，聲音卻在空蕩的工作室中迴盪，顯得蒼白無力。時鐘的秒針在身後固執地走著，像是某種難以逃離的倒計時。
她將照片掃描進電腦，螢幕的冷光照亮她疲憊的臉。這張原本單調的黑白照片在電腦螢幕上突然有了某種詭異的生命力。她放大右下角的區域，那模糊的影像隨著放大率增加變得越發不清晰——彷彿在躲避她的觀察。
「AI增強應該能幫上忙。」秦嵐喃喃道，指尖在鍵盤上飛快移動。她打開最新的修復軟體，將照片匯入。「放大、去噪、增強細節...」
雨聲變得更加劇烈，像是有無數手指在窗上敲打，急切地想要引起她的注意。修復過程緩慢得令人發狂，灰色的進度條像蝸牛般爬行。
叮——
螢幕亮起通知，修復完成。秦嵐的手指懸在滑鼠上方，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猶豫。窗外的閃電照亮了整個房間，她的影子在牆上扭曲變形，分裂成數個重疊的剪影。
一次深呼吸後，她點開了結果。
「操他媽的...」粗魯的詛咒從她顫抖的嘴唇間滑出。那不再是模糊的影像。放大後的照片清晰地顯示了一個身穿現代服裝的人，手中確實舉著一台智慧型手機——那姿勢，那神情，彷彿正在拍攝什麼。
但真正令她毛骨悚然的是手機螢幕上顯示的內容。
那是她的工作室。就是此刻的這個空間，同樣的檯燈，同樣的電腦，甚至連窗外的雨也一模一樣。而最駭人的是——手機拍攝的角度，正是從她背後。
秦嵐猛地轉身，工作室空無一人。她的心跳聲在耳邊轟鳴，彷彿有人把低音喇叭貼在她耳邊。
「這不可能...一定是巧合...」她試圖安慰自己，聲音顫抖得不成調。
突然間，電腦螢幕閃爍了一下，一瞬間漆黑，然後又恢復正常。秦嵐盯著那張照片，冷汗從她的背脊滑下。她發誓手機畫面裡的工作室景象變了——燈光的位置略有不同，彷彿時間向前推移了幾分鐘。
更可怕的是，她注意到手機畫面中多了一個模糊的背影。
「李教授，我需要你的幫助。」秦嵐焦急地對著電話說道，「我發現了一張不可能存在的照片。」
電話那頭是她大學時期的攝影歷史教授李明德，一位在攝影鑑定領域頗有造詣的權威。那頭沉默了片刻，傳來一陣沙沙的呼吸聲，像是接近擴音器的風聲。
「把照片發給我看看。」李教授的聲音聽起來比秦嵐記憶中老了許多。
「我已經發到您的郵箱了。」秦嵐說，同時緊張地盯著電腦螢幕。那張詭異的照片仍然開著，她總覺得每次重新看它，細節都略有不同，彷彿它是活的，在緩慢變化著。
電話那頭安靜了很久，只能聽見李教授沉重的呼吸聲。秦嵐在工作室裡踱步，窗外的雨依舊下著，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
「秦嵐，」李教授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得近乎耳語，「這張照片你從哪裡得到的？」
「頂好藝廊的吳經理交給我的，據說是從一個老宅子的閣樓上發現的。」
「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個，」李教授的聲音透著掙扎，「但這張照片上的家庭我認識。這是丁家的照片，1920年代上海最著名的銀行家之一。」
秦嵐的心跳漏了一拍。「那角落裡那個人呢？拿著...手機的那個？」
電話那頭的沉默像是有實體重量般壓來。
「丁家在1928年除夕夜全家離奇死亡，成為當時轟動一時的懸案。」李教授緩緩道，「傳言說，他們家雇傭了一位攝影師，在死前兩週為全家拍了這張合照。後來那位攝影師也被發現死在自己的暗房裡，死因不明。」
秦嵐感到一陣冷意從腳底竄上脊背。「那角落裡的人影呢？」
「民國時期怎麼可能有智慧型手機？」李教授的聲音變得奇怪，「這一定是後期修改或者底片受損。」
「但我剛剛用AI增強了那部分，」秦嵐盯著螢幕，雙眼因為長時間未眨而變得乾澀，「手機畫面上顯示的是我現在的工作室，而且——」
她突然噤聲。螢幕上的照片再次發生了細微的變化。手機畫面中的背影更加清晰了，隱約可見是一個人形，站在她工作室的門口。
「而且什麼？」李教授追問。
「我必須掛電話了。」秦嵐匆忙說道，「我再找你。」
掛斷電話後，秦嵐感到一陣眩暈。工作室的空氣變得凝重，彷彿凝固的蜜蠟。她盯著螢幕上那張老照片，左眼皮不祥地跳動著。她決定再次使用AI增強功能，這次專門針對那部手機畫面。
程序開始運行，進度條緩慢爬行。秦嵐起身去倒杯水，喉嚨乾渴得像是吞下了一把沙子。
廚房的燈泡閃爍了兩下，發出微弱的嗡嗡聲。她打開水龍頭，一股淡淡的銹味從水中飄出。杯子在顫抖的手中搖晃，水溢出來打濕了她的袖口。
突然，一聲清脆的提示音從工作室傳來——AI增強完成了。
水杯從她手中滑落，在地板上爆裂成閃亮的碎片，水花四濺。秦嵐顧不上收拾，急切地沖回工作室。
螢幕上的景象讓她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
AI增強後的照片中，手機螢幕顯示的不再是模糊的工作室背景，而是一個清晰的人臉——她自己的臉，驚恐地回頭看著鏡頭，彷彿感知到了身後的存在。而更可怕的是，她此刻的表情、她身上的衣服，與照片中一模一樣。
「這不可能...」秦嵐渾身發抖，幾乎站立不穩。她下意識地轉身看向身後——空無一人。
當她再次面向電腦時，螢幕已經變成了漆黑一片。屏幕映出她蒼白的臉和身後工作室的一部分。而就在她的肩膀後方，有一個模糊的人影——正舉起手機對著她。
深夜，雨聲漸歇。秦嵐蜷縮在沙發上，不敢回臥室。電腦已經被她關機，那張照片被她鎖進了抽屉。身邊散落著各種關於丁家的資料——她花了整個下午在網上搜索相關信息。
據記載，丁家在1928年除夕夜被發現全家死亡，屍體保持著生前最後的姿勢，就像被時間凝固一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們的眼球全部消失，眼窩中只剩下漆黑的空洞。警方從未破獲這樁案件，當時的報紙將其稱為「凝視之死」。
秦嵐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手機螢幕上顯示凌晨三點二十分。屋外的雨已經完全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自然的寂靜，彷彿整個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訊息：「看見你了。」
秦嵐的心跳漏了一拍。訊息下方附著一張圖片。她顫抖著點開——是她此刻蜷縮在沙發上的照片，從窗外拍攝的角度。
手機從她手中滑落，她急切地衝到窗邊拉開窗簾——外面只有靜謐的黑暗和濕漉漉的街道，沒有任何人影。
當她轉身時，手機屏幕亮起，又一條訊息：「你不應該看那張照片的。」
接著是第三條：「時間不喜歡被窺視。」
秦嵐絕望地抓起手機撥打李教授的電話，但只有一陣空洞的嘟嘟聲迴響。沒有人接聽。她嘗試報警，但電話剛撥出就自動掛斷了。
「冷靜，我必須冷靜...」她自言自語，聲音在空蕩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渺小。她決定離開家，找個有人的地方。她胡亂地抓起外套和鑰匙，衝向前門。
門把在她手中轉動，卻紋絲不動。門鎖了？不，她明明沒有鎖門。她使勁拽了幾下，門依然紋絲不動，彷彿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封住了。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新訊息：「為什麼要逃？你已經是照片的一部分了。」
附帶的圖片讓秦嵐雙腿發軟，幾乎瞬間跪倒在地——那是1928年丁家的合照，但照片中多了一個人，站在家庭成員後面的陰影裡——是她，穿著此刻的衣服，表情驚恐。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jwLch4Ucw
秦嵐想要尖叫，但喉嚨如同被無形的手扼住一般，發不出半點聲音。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螢幕上，那個身影緩緩靠近她的後背。
「我們的攝影師試圖捕捉到了不該被捕捉的東西，」那聲音繼續道，聲調平板卻帶著一絲扭曲的愉悅，「我們家族付出了代價。現在換你了。」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C4vf4FcJZ
秦嵐的視線模糊了，耳邊傳來相機快門的「咔嚓」聲。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CrSH4JW3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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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好藝廊的吳經理皺著眉頭，站在秦嵐工作室的門口。「奇怪，她昨天還答應今早交付修復好的照片...」
工作室裡一塵不染，彷彿剛打掃過。修復設備整齊地擺放著，但不見秦嵐的身影。桌上攤開的相冊裡是一張張修復完美的老照片，最上面那張是丁家的合照——色彩鮮明，細節清晰。
吳經理滿意地點點頭，拿起相冊準備離開。就在此時，她的目光落在了照片的角落。她拿起放大鏡仔細查看——照片右下角的陰影裡，站著一個模糊的現代人身影，身穿秦嵐昨天工作時的那件衣服，面容驚恐地望向鏡頭，眼窩處是兩個漆黑的空洞。
吳經理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她低頭查看——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訊息，附帶一張照片。照片中是她此刻站在工作室的景象，從她身後的角度拍攝的。
吳經理猛地轉身，工作室空無一人。但電腦螢幕卻突然亮了起來，顯示著1920年丁家的合照。照片中央的家庭成員身後，依次站著兩個現代人的身影——一個是秦嵐，另一個...輪廓開始變得清晰起來。
在房間的角落，傳來了細微的相機快門聲。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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