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雨中低語與魔鬼的影子
幾天後，窗外陰雲低垂，細雨敲打著別墅的落地窗，發出細密的聲響，像誰在不知疲倦地低語。我窩在客廳那張寬大的沙發上，手裏捧著那本紅色封面的《大師與瑪格麗特》，A姐姐就坐在我身邊。白色木桌上放著我剛為她泡好的咖啡，熱氣帶著微苦的香氣，絲絲縷縷地飄散在空氣中。
她看我翻到了最後一頁，輕聲問：“欣兒，看完了？覺得怎麼樣？”
我放下書，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思緒還有些迷糊：“嗯……挺好看的。那個叫沃蘭德的魔鬼，還有他的那些隨從，感覺好厲害啊，幫著瑪格麗特懲罰了那些壞人，最後還讓她和大師團聚了。我覺得他們有點像……像故事裏的英雄吧。”我歪著頭，帶著一絲不確定地看向她，“姐姐，你說是嗎？”
A姐姐聽了我的話，嘴角微微向上揚起，露出一絲笑容，但那笑容深處，卻閃過了一抹複雜難言的光芒。她沒有立刻回答我，而是端起咖啡杯，輕輕抿了一口，然後才緩緩開口：“欣兒，你能這麼看，姐姐其實挺欣慰的。你還能從這本書裏看到陽光和希望，這挺好的。”
她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格外溫柔，帶著些許感慨：“不過呢，姐姐看到的，可能跟你看到的不太一樣。我也得承認，我沒有Z那樣的勇氣，所以我的想法……也許就溫和了一些，沒那麼……尖銳。”
我眨了眨眼睛，好奇心被勾了起來：“姐姐，你說的不一樣，是什麼意思呀？”
她放下咖啡杯，身體向我這邊靠了靠，伸出手，輕輕撫過我的頭髮，像是在安撫一個困惑的孩子：“你覺得沃蘭德他們是英雄，是吧？因為他們好像掃平了壞人，最後還給了瑪格麗特安寧。可我看著他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A姐姐歎了口氣，眼神柔和下來，似乎不想讓我太過糾結：“也不能完全說他們壞，欣兒。世界上的事，不是非黑即白的。你看，他們確實懲罰了壞人，也確實幫助了瑪格麗特。但是，他們的方式……太粗暴了，太不尊重人了。瑪格麗特為了得到幫助，付出了很多代價，她的尊嚴，她的自由，都被踐踏了。她裸著身子參加那個舞會，還要聽沃爾蘭德那些奇怪的要求……你覺得，她那個時候，真的快樂嗎？”
我愣住了，腦子裏浮現出瑪格麗特在月光下飛翔的畫面。書裏寫她自由得像風一樣，我當時還覺得那情景挺美的，可聽姐姐這麼一說，心裏好像確實有點彆扭起來。我小聲地問：“那……那她為什麼還要那樣做啊？難道不值得嗎？”
A姐姐輕輕歎了口氣，眼神變得柔和下來：“值得不值得，恐怕只有她自己心裏最清楚。她愛那個大師，愛到願意把自己的所有都交出去，哪怕是自己的心。可沃蘭德呢？他幫助瑪格麗特，並不是因為愛，也不是因為什麼正義，他更像是在玩一場遊戲，一場他掌控一切的遊戲。”
“還有他的那些隨從，”A姐姐繼續說，“那個冷冰冰的阿紮澤勒，殺人就像喝水一樣平靜；那個科羅維耶夫，總是幸災樂禍，看著別人倒楣他就開心，像個心眼壞透了的小人；那只黑貓呢，除了吃喝就是搗亂；還有那個赫拉，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勾引人——他們這群傢伙，哪個像是英雄的樣子啊？他們幫瑪格麗特，只是因為沃蘭德覺得這樣做好玩，能讓他高興，根本不是因為什麼正義。”
我撓了撓頭，感覺自己好像有點聽懂了，但又不太明白：“可……可最後瑪格麗特還是和大師團聚了呀。這個結局，不是挺好的嗎？”
她笑了笑，輕輕搖了搖頭：“是團聚了，可那種‘安寧’，是沃蘭德‘賜予’他們的，不是他們自己爭取來的。欣兒，你想過沒有，這種安寧，是靠著乞求，靠著向一個可能比那些壞人更可怕的傢伙低頭才得到的。這真的能算是好結局嗎？我覺得，這本書裏藏著的東西，比表面看起來要深得多，複雜得多，不是那麼簡單就能看明白的。”
她停頓了一下，目光再次望向窗外的雨絲，聲音低沉了下去：“Z……他也許早就看透了這些更深層的東西。他有勇氣去直接面對那些最黑暗、最殘酷的真相，不像我……我總是想找個溫和一點的解釋，甚至有點想騙騙自己。”
我抱著膝蓋，腦子裏亂糟糟的，像一團纏繞的線。姐姐說的話，和我自己看書的感覺很不一樣。我覺得沃蘭德挺酷的，像個無所不能的大魔王，帶著一群奇特的隨從橫掃一切。可她卻說他們本質上也是壞的，還說瑪格麗特其實輸了，這讓我有點難以接受。我小聲嘀咕著：“那……那Z會怎麼看這本書呢？
A姐姐聽到Z的名字，眼中閃過一絲溫暖的光芒，隨即又被淡淡的遺憾所取代：“Z啊……他可比我厲害多了。他看東西，總是能直戳到最核心的地方，不會像我這樣繞來繞去。我猜啊，他會說沃蘭德和他那些隨從，根本就是一群披著正義外衣的混蛋。他們懲罰那些所謂的‘壞人’，根本不是為了什麼狗屁正義，只是為了滿足他們自己的私欲——阿紮澤勒喜歡殺戮的快感，科羅維耶夫享受報復社會的扭曲樂趣，黑貓只想著搗蛋和填飽肚子，赫拉則沉迷於性的誘惑。他們和那些被他們懲罰的‘壞人’，本質上沒什麼兩樣，只不過他們更強大，更肆無忌憚罷了。”
她頓了頓，聲音變得更輕，仿佛怕驚擾了什麼：“Z有勇氣承認這一點，甚至敢於和這個世界硬碰硬。他的‘隕滅’……也許就是因為他看透了這一切，卻又找不到真正的出路，才做出的選擇吧。我沒有他那種膽子，我只能跟你說說這些稍微溫和一點的想法，不想把你嚇著。”
我咬著嘴唇，想起了Z教我彈吉他時，那雙溫暖乾燥的手，還有他唱歌時那低沉迷人的聲音。他確實從來沒有跟我說過這些深刻複雜的東西，可他每次看書的時候，眼神都特別專注，特別深邃，像是在思考著什麼很遙遠、很沉重的事情。我小聲地說：“姐姐，你說的……我好像有點懂了。沃蘭德他們……好像真的不太好。可……可我還是喜歡瑪格麗特，她很勇敢，為了愛什麼都敢做，對不對？”
A姐姐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變得格外溫柔：“對，瑪格麗特很勇敢。為了她所愛的人，她什麼都敢去做，哪怕最後可能失去了尊嚴。姐姐很欣慰的是，欣兒你能看到她的好，能感受到她的愛，而不是只看到沃蘭德那些表面的厲害。你的心，還是那麼乾淨，那麼純粹，欣兒，這比什麼都重要。”
她拉過我的手，緊緊地握在她的手心裏，那溫度透過皮膚傳遞過來，讓我感到一絲安心。“姐姐跟你說這些，不是想讓你害怕，也不是想讓你去想那些太複雜的東西。只是想讓你知道，這個世界，並不總是像書裏寫的那樣簡單，非黑即白。可你不用像Z那樣，背負那麼多沉重的東西，你有姐姐在呢。”
我靠在她的肩膀上，感覺她的溫度像冬日裏的陽光一樣溫暖。我心裏，還是喜歡書裏的瑪格麗特，覺得她和大師之間的愛情很美好，哪怕姐姐說她為此付出了很多代價。可聽完姐姐說沃蘭德他們並不是真正的英雄，我心裏也確實有些亂了。窗外的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我忽然輕聲問：“姐姐，你說……要是Z還在的話，他會不會也跟我說這些呀？”
A姐姐愣了一下，隨即輕輕地搖了搖頭：“他不會。他那個人啊，比我狠心，但也比我更溫柔。他會讓你自己去看，自己去想，不會像我這樣，直接把這些想法都告訴你。他總是想護著你，不想讓你太早接觸到這個世界的骯髒和複雜。可我……我沒有他那麼強大的內心，也沒有他那麼……決絕。我只能跟你嘮叨這兩句。”
她笑著捏了捏我的臉頰，語氣又恢復了平時的輕鬆：“不過啊，他要是聽到你這麼認真地看書，還想這麼多，肯定也會很欣慰的。”
我點了點頭，心裏暖暖的，卻又忍不住泛起一絲酸楚。Z不在了，可我還能和A姐姐聊這些關於他的話題，感覺他好像也並沒有走遠。我抱著那本紅色的書，低聲說：“姐姐，我喜歡你的解釋。比我自己想的要深一些，可又不會讓我覺得害怕和難受。”
她摸了摸我的頭，聲音溫柔得像雨停後的微風：“那就好。欣兒，你就保持這樣吧，別像Z那樣背負太多，也別像姐姐這樣想得太複雜。有我在呢，你就安安心心地，好好做你的小欣，行嗎？”
雨，漸漸小了，屋子裏安靜下來，只剩下我們兩人輕柔的呼吸聲。我靠在A姐姐溫暖的懷裏，聞著空氣中淡淡的咖啡香氣，心裏那些亂糟糟的想法，也慢慢地平靜了下來。我還是喜歡書裏那種轟轟烈烈的愛恨情仇，那種快意恩仇的英雄感覺，可姐姐的話，卻像在我心裏種下了一顆小小的種子，讓我開始多想了那麼一點點——不多不少，剛好不會讓我感到痛苦，卻又讓我對這個世界，對主人，有了那麼一絲絲，不一樣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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