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淚落在他的掌心裡，一滴一滴，像是烙下的印記，滾燙得讓他感到煎熬。而捧著自己面頰的雙手，卻冰冷如雪霜。
為什麼她的心，會比他還要痛？
睜開眼，石破雲看見貼著自己而淚流滿面的她，一顆心被揪得很緊、很緊。
他想抹掉她的淚，卻不敢輕舉妄動，深怕他的唐突，會洩漏自己的心思。因此，僅能什麼都不做，對彼此才是最好。
她看見的過去，是段令他終生痛苦的回憶。明明痛的是他，可她的淚，卻落得像是永遠都不會停止。
「不要……再哭了。」想要安慰她，他卻笨拙的只能說出這樣的話。
「她住在你心底原來這麼久、這麼久……」不管是在遇見她之前或現在的重逢，他的心裡還有這道影，像是老樹紮根地往下延伸，深入到自己沒辦法到達的地方。
所以，他才不肯好好看看她！
這句話敲進他心底，像是錐子鑽入體內，那種疼痛的滋味，讓人頭皮一悚，感到恐慌。
他不應該讓她看見那段過往，他應該要推開她……可是當她擁抱住他的時候，他才發覺自己有多懷念她的溫暖，和她掌心微涼的溫度。
於是，他沉淪了。
任由她入侵自己的回憶，一同感受他痛徹心扉的心緒，甚至為此而心疼他，再度緊緊地抱住他。
「她讓你……孤單了這麼久。」她在他身上留下印記，讓他一見到騰樣就想起她！而自己，卻一心地喜愛這樣的美麗，這個讓他傷痛的痕跡！
石破雲心口一震，沒料想到她輕而易舉地道出埋藏在他心底的祕密。他從不曾勇於面對，就是害怕一旦承認，自己有一日會後悔當初的抉擇。
是他自己選擇這樣的路，一手種下的因，當然要由他承受這個果。
就算再苦他不敢說也不會說，就算不想再往前走也要硬著頭皮一路繼續，若是停下腳步，石破雲知道過往一定會將自己侵蝕殆盡，他不想要活得這樣可悲！
「我……沒有。」啞著聲，他用力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的否認，讓她放聲大哭，像是要哭盡所有力氣那般，徹徹底底的宣洩出來。
擁住她，明知道她身上有傷，會弄痛她，但石破雲還是忍不住要緊緊地抱住她。這輩子，不會再有人為他哭得這般肝腸寸斷，只有她，也只剩她了。
他多想永遠抱著她，不想放手也不願放手，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有人令他魂縈夢牽……但是，她卻出現了。
石破雲多怕，她的存在也是曇花一現的美麗。
他孤獨得太久，所擁有的也從來不算多，如今懷裡有她，他多怕她也會消失無蹤。所以，他不敢要、不敢留，才會逃離開她的身邊。
曾經，他比誰都勇敢，認為心之所嚮只要盡力做到，就能得到。然而，他的命運卻不允許他擁有得太多。所以，那些被掌握在手裡的人事物，才會一個個地流逝。
總有一天，她也會這樣！
細想至此，石破雲不禁雙臂收緊，貪戀著能擁抱她的這一刻。
「破雲，放開我……」范清瑟能夠感受到他的力量，身體像是快要被折斷，教人喘不過氣來。但是，她的內心卻滲入一股甜蜜的滋味。
「不要！現在不要。」只要再一會兒，讓他將她的體溫記下，他的掌心不會忘記她的溫暖。他想要，把她裝進自己的記憶裡。
他低語的口吻像是祈求般，讓范清瑟心窩一暖，淚水奔流。「我也想……活在你心底。」就算他不能喜歡她，也讓她活在他心裡。「讓你想起我時，心底能夠沒那麼痛……」因為他不愛她，所以才能不痛。
「范范，妳真傻。」他的存在，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但他卻偏偏遇到，能夠溫暖自己的她。唯有這一刻，石破雲才會覺得上天待他不算太薄。
「我傻也好、笨也好，如果這樣，當你想起我時，會不會因為我而笑一笑？」讓她住進他心底，往後就不會那麼痛、那麼傷。
「我會。」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比她更珍惜他了。
捧著他的臉，范清瑟專注地望著他，她的倒影留在他的瞳眼上，是否也真的烙印在他的心版上呢？她多想問，卻始終沒有開口。
溫熱的氣息撫過臉面，她忍不住再貼近些，輕輕地在他唇上留下一吻。而燃起的火花，如是星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他並非無欲無求，僅是過得極度壓抑。把最深沉的想望往心裡最深的地方藏，時間一久連自己都會忘記曾經起過的念頭。
但是她，卻將它們都勾引出來了。
石破雲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喜歡上別人了。
這個念頭，讓他猛地清醒過來，並且退離她遠些。
范清瑟微愕，苦澀地笑，知道自己被他拒絕了。她到底是個姑娘家，臉皮薄得禁不起這樣的事。
她拉攏衣襟，假裝他的拒絕沒有那麼的傷人，至少別讓他以為可以傷到她。她沒有那麼脆弱，因為這樣而哭死哭活地，即便她是真的很想這麼做。
當自己再度伸出手，看見他很明顯地又退離開來。她不死心，靠近些捉住他的衣襟，她的額心抵著他的額，開始喃喃低語念著他聽不懂的咒語。
一時之間，石破雲明白她要做什麼。「范范！」她在為他鎮魂，要將他體內的夢魘勾引出來。
她越念越急，聲音依舊清潤好聽，一如他在山谷中聽到的歌聲那般，好似正唱著動人的情歌。石破雲原先鼓譟的心，剎那間靜止下來，像是座寧靜的湖，平靜自在。
他的心，就像有人輕輕地捧著，小心的呵著熱氣暖著。石破雲閉上眼，先前抗拒掙扎的情緒消失無影蹤了。
然而，這樣的沉靜並未持續太久，一股炙熱如火在燒的痛感，狠狠地擄獲他的五臟六腑，石破雲沒想過自己會這樣燒痛了起來。
他咬著牙，喉頭裡滾著如野獸的低狺聲，灼熱痛感一路從體內蔓延到四肢，甚至連眼窩都熱燙快要令他發狂。
這輩子，他常常活在痛苦之中，皮肉的傷、心靈的傷，他總是一再的忍受，只要咬緊牙關，通常都能夠捱的過去。但這一次，石破雲感覺到自己快要不能夠！
他的身體，像是身處在無間煉獄裡，讓滾燙的業火燒裂他的皮膚，渾身百穴散發出熱氣，有一度他真的以為快要死去！
天啊！可不可以停下來了？石破雲握住她的手，企圖要將她推開，可是怎麼樣也無法施力，任憑她抵著他的額，不斷念著他聽不懂的咒語。
「范范……」啞著聲，除了只想結束的念頭之外，他想不到有別的想法，只能喊著她的名字，藉由這動作減輕疼痛消蝕他的理智。
突地，所有的熱痛從四肢凝聚回體內，在他的喉頭間徘徊，石破雲仍感到無比煎熬。緊閉的嘴微微張開，熱意逐一流入她的嘴裡，銀色光芒衝進她的體內，石破雲獲得前所未有的舒緩，但他害怕這樣的疼痛轉移給她。
他擰起眉，抗拒不了銀光盤踞在她的身上。她閉上眼，那些痛對她而言不具任何影響。然後，本是蒼白的小臉逐漸恢復紅潤，握住他掌心冰冷的小手，也漸漸回暖。
直到最後一束光芒消失在她口裡，單薄的身子壓在他身上，所有氣力已經消耗殆盡。石破雲渾身一僵，卻沒有推開她。
「讓我休息一下，拜託。」她想要離開他，但是沒有力量了，儘管身體嚐到飽足的滋味，但吞噬魘魔對她而言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同樣需要消耗她的體力。
微弱的喘氣聲停留在耳邊，石破雲曉得她真是累了，伸出雙手圈住她，甚至輕輕地拍著她的背，為她順著氣。儘管這樣的動作，不是每個男人都能忍受，但他壓抑住與生俱來的本能，告訴自己冷靜地不要推開她，什麼也不能多想。
她抱起來，好小好溫暖。
閉上眼，感受著擁抱她的滋味，聞到她身上甜甜的氣味，像雨後小花所散發出的清新香氣。
真希望，光陰能夠靜止在這一刻，又或者是，白日不要來臨得太早。
拍著她的背心，石破雲雙臂收得更緊。把方才害怕她靠近而失控的心情，重新扔回身後。
他只要暫時這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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