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月華鮮瑩鍍白輝,夜涼如水。
橘黃火光照亮破廟一隅,驅走原先陰冷的氣息,門外蟲鳴劃破夜裡寂靜,斷斷續續地,如是演奏的小曲,不慢不緊地,一曲奏畢。
石破雲搧了搧爐裡的火,時不時回頭張望布幕後的身影。待氤氳熱氣升起,馥郁的氣味飄散在鼻尖,石破雲忙將藥壺離火,小心翼翼地倒在碗內。
這裡是村裡最靜僻的地方,傾圮的廟舍勉強能遮風擋雨,是李氏為兩人想到最安全的落腳處。
她將兩人安頓於此,甚至替范清瑟上好藥,才揹著妞妞走夜路回村。
端著藥碗,石破雲到布帘前。「喝藥了。」而回應他的,是一室的沉靜。「別辜負妞妞她娘的好意。」
末了,纖白的手腕才肯伸出來,全是傷痕累累,令人目不忍睹。
「很燙,我替妳推進去。」掀起帘子的一角,石破雲顯得小心,憑藉火光的探照,見到她吃力的坐起身。「慢些,留意別燙嘴了。」
捧著碗,范清瑟無聲地喝著,待用畢又推了空碗至外頭。
石破雲一把握住她的手。「夜裡寒,我度些氣給妳。」因為上藥的緣故她未著寸縷,縱然廟裡柴火未止,可春寒料峭,怎抵得過夜襲的寒氣?
范清瑟抽手,但是他不讓人如願。「我不會對妳怎樣。」她的防備理所當然,石破雲能夠理解。「只是讓妳能夠好好的休息。」
她當然清楚他是怎樣的人。他待她越好,就越讓她感到痛苦。往後兩人分道揚鑣,又該怎麼忘懷他?
「聽話,范范。」低沉的嗓聲,像罈香醇的酒,讓人情難自禁的沉醉其中。
「是不是怕我突然死了?」說出這話時,范清瑟感受到他掌心明顯一緊。「我不會,鎮魂鋼回到身上,所以沒那麼容易死去。」
「我只希望讓妳好過些。」她虛弱得宛如展曳在風中的小花,石破雲真怕一不留神,這朵花兒就會凋零在自己手心。
「你明白這樣做徒勞無功,不過白費力氣而已。」范清瑟將披在腰際的外衫拉回肩上。「你曉得有更好的方法,助我恢復元氣。」
石破雲心頭一緊,當然清楚她在說什麼。自從來到這個村,他發現自己被夢魘糾纏的次數減少,興許是他睡得不多,又或者是其他原因,可至少沒那麼讓人感到煎熬。
「我不急。」
「但是我想要,而我的身體,也飢餓得想要。」范清瑟掀開帘子,衣襟半敞,雪白的肌膚映入眼簾,讓石破雲不得不別開臉,非禮勿視。「讓我為你鎮魂,將你體內的魘魔吞噬殆盡,日後你也高枕無憂了。」
范清瑟伸出手捧著他的臉,要他順從自己的想望。石破雲固執得不想與她相對,因此選擇閉上眼,對於自身的渴望視而不見。
他比誰都希望魘魔離他而去,但是前提是不影響她生命的長短。
「我已經有好久、好久,沒嚐到飽足的滋味。」貼著他的額心,范清瑟感受到魘魔蟄伏在他體內的騷動。若不是他倆額對額貼得那麼近,她不會得知他被這魔寄宿了很久,久到壯大自己原生的能力。
「你為什麼能夠受這樣的苦,這麼多年?」普通人被夢魘寄宿是苦不堪言,無法好好休息的肉體,撐不了多久就會逐步走向衰弱的命運,可他竟然還能夠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她面前。
石破雲沉默不語,一顆心天人交戰,找不到自己的聲音。讓她鎮魂,是一勞永逸的捷徑,可他真站在前頭了,卻不敢往前繼續走下去,終忍不住停下腳步。
范清瑟開啟自身的能力,貼著他的額心,藉由碰觸而讀著他內心不為人知的祕密。
她看見他的過去、他的傷痛,以及他曾經最愛的一段過去——那是,他不輕言回首的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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