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森猛然站起來,飛快地跑到大堂出口,在人群中四處張望,找不到子喬的身影。他沿著斜坡跑下去,沒有理會雨水,走到行人路上,果然看到遠處若隱若現一個撐著傘的背影。他霧著雨直奔過去,走了一段路,衣衫幾乎濕透,終於在停車場前的簷篷下追到了那把淡藍色雨傘。
子喬左手撑著傘,右手手腕忽然被拉住,一下吃痛,「呀」一聲驚叫。回頭看到路森拉住自己的手腕,正在彎下腰不住喘氣。這像極了第一次在車站時遇到喘著氣出現的他,當時更隨之頭痛卻裂,她一下情急,擱下了手中雨傘,忍不住問:「你怎麼啦?還有頭痛嗎?」
路森立刻火上心頭,摔開了她的手,脱口道:「你儍的嗎?還把我當成是他了?」
子喬本就搞不清他何來這忽冷忽熱,一下子還兇起來,她也忍不住發難了:「我這是在關心你,你那麼兇幹什麼?」
二人心中各鬱著悶氣,呼吸沈重,暗地裏心頭怦怦亂跳,卻相視無言。
終於,子喬淡淡的說:「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Ua4ZAuqgn
她一轉身,路森隨即握住了她的手腕,卻仍是低下頭一語不發。子喬正要回頭,他忽然手上一緊,把她整個人拉到自己的懷抱中,在她耳邊輕聲說:「不要走!」
擁抱,有勾起回憶的力量。因為它往往帶著味道和溫度,且安撫心靈。子喬在這突然而來的懷抱中,感受到了一股熟悉而久違了的氣味,化解了心中所有的悶氣。她聽到路森急速的心跳聲,甚至連呼吸也還沒平靜。
鼓起勇氣,她又再問一次:「你…… 說什麼?」
「不要走……」還是在她耳邊,這一次他說得更清晰。
子喬緩緩地伸出手圍住了路森的腰間,他的身體微微一顫,把她摟得更緊了。
她用低沈又微啞的聲線說:「我知道你在意什麼,可是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在我的意識裏,一直都只有你,我不可能把感情投射到另一個人身上。我只感覺你以前被佔據了,現在重生了,但你還是你自己。」
路森閉著眼睛點頭,在她的髮際間呢喃地說:「對不起!」
子喬搖搖頭,不自覺間掉下了多月以來一直強忍著的淚水。路森聽到她的飲泣,一時不知所措,鬆開手抓住她的肩膀,又笨拙地想用指頭擦去她的淚水,心急地說:「對不起,是我不好……」
子喬忍不住在滿臉淚痕間破涕而笑:「你身上好濕……」
他回過神來,按一下胸膛:「噢,我弄濕你了……」
子喬伸手拭去淚水,問道:「你住哪兒?先回家換衣服吧……」
路森溫和地說:「就在樓上的酒店公寓,你陪我回去換衣服好嗎?」
子喬點點頭,裂出一個滿足的淺笑。他撿起了剛才掉在地上的雨傘,二人再一次牽著手,撐著傘回頭向酒店方向走去。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rmOJwM2O1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U2pN2OvJ9
一切彷如做夢,她居然踏進了路森的酒店房間。一室空蕩蕩的,一目了然,除了華美的傢俱外就什麼也沒有。外面的雨勢緩和了,雨點細細密密地打在窗上,背後傳來浴室的花灑聲。
忽然,路森放在桌上的電話嚮了。瑩幕上顯示是路康來電。不知為何,子喬有些心虛的感覺,靠近書桌,不敢替他接,但每一下震動都像震在心頭。
等到嚮聲終於停了,浴室的水聲也停了。不到兩分鐘,電話又再嚮起,這次路森穿著便服衝出來接電話。
「喂,嗯…… 是呀我不回去了,不是掛風球了嗎?」他用頸側夾著電話,一邊拿毛巾擦頭髮。「…… 可以,什麼時候?好,早上在醫院等吧。他能下床了嗎?Okay,bye!」
路森放下電話,回頭望向已走回窗邊的子喬表情有點不自在:「嗯,是路康。」
她點點頭:「其實我聽到手機在嚮,只是不敢替你接……」
看著他拿著純白色的毛巾、濕轆轆的黑髮、棕色的瞳孔,子喬不知何來的面上一熱,二人又同時把目光移到別處,事實上這突然而來的關係改變讓氣氛有點侷促。
路森走到窗前,牽起她的手,沒由來的嘆了一口氣。子喬尷尬地低下頭,訕笑著說:「好奇怪…… 要怎樣才能讓我們再不要這樣感覺怪怪的?」
「21天。」
「什麼?」
「新習慣形成,大概需要連續21天。」路森認真地說。
子喬大笑:「那我們要連續見面21天?如果中途斷了怎麼辦?」
他皺起眉頭:「那…… 我不知道,效果可能差一點吧……」他的淺笑帶點從未見過的青澀,也許這就是重新認識的開始。
「子喬,我想你帶我去一個地方……」
「我帶你?」
「是的,只有你知道在哪兒。」
路森把她帶到書桌旁,右手一邊牽著她的手,左手打開了桌邊第二個抽屜,原來內藏一個平放式的保險箱,他很順暢地按入密碼。
「你是左撇子?」子喬問。
路森點點頭,隨著夾萬應聲而開,他掏出了一個鑰匙包,然後從裏頭抽出了一張門卡。
「這張卡,你認得嗎?」
子喬接過,來回反轉細看了一下:「是紅磡公寓的門匙,我也有一張。」
「這就對了,我沒猜錯。因為上面沒有地址,我已經不記得路了,你可以帶我去嗎?我想搬進去。」
「搬進去?…… 為什麼?你不是……」
「我不想再逃避過去……」路森轉身靠在書桌側,把她拉到跟前。「發生了就發生了。雖然我很想,卻沒辦法洗掉你的過去。我想過了,我們把每一件事都重新做起吧。以後,我要搬進同一間公寓、要在停車場找回同一部車、要和你再去每一個去過的地,把一切變成我們之間的回憶,當你想起這些地方就只能想起真正的我。」
他的表情木納,聲音卻溫和而堅定,子喬心中湧上一陣暖流,輕輕地說:「好,我讚成。」
路森不露聲色,嘴角卻浮出了一絲弧度,低頭把弄著子喬的手指頭。她又鼓起勇氣問道:「有一個問題,我一直很想問你…… 其實,你記得多少?」
「都記得。」路森爽快地回答。「除了那些路怎麼走的細節,所有和你一起的片段,我都記得。」他低頭凝望著子喬,輕輕地替她撥開耳際的髮絲。
她內心一緊:「那…… 你一直都很難受?」
「不難受,反而像親身經歷過的夢一樣。但某一些時候我會特別清醒,知道自己不能自主我便會很生氣…… 可是後來我想,我本來一真覺得醒不醒來都沒差別。後來有欲望想起來揍他一頓,也算是幫了自己……」
「你還在氣他嗎?」
「你呢?」
子喬側一下頭,吸了一口氣。「怎麼說呢?我本來覺得他很無賴,可是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沒有想像中的怒火。在醫院裏,他說了一些我從來沒有想過的話。他說,其實,是你的腦袋裏的胺巴多把你喚醒的,他覺得一直以來都是我和你在交往,反而自己只是第三者…… 我當時覺得這想法實在太荒謬,以為自己會極度討厭他,可是,一看到他那病容,我感覺不到憤怒。我反而在想,他從一個多姿多采的壯年步入沈寂的老年,他在尋找的正是我們擁有的,那我們是否真的有資格怪他太貪婪……」
路森的眼睛遠眺著窗外,雙眸深不見底,一陣沈默。然後,他從桌上拿起鑰匙和錢包說:「走吧,再晚些風球就要來了。」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GmRPt2edo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I2zF5s32h
步入公寓大堂,管理員顯得既驚訝又興奮:「高先生!很久不見你了!你外遊了嗎?」
路森禮貌地微笑點頭,牽著子喬走進電梯。他很自然地按了27樓,子喬瞪大眼睛:「你記得?」
他鬆一鬆肩膀道:「不知道…… 感覺。是27樓嗎?」
子喬點頭。
到了單位,「卡喳」一聲,路森的門卡順利地開了門。因為是服務式住宅,一室打掃得潔淨舒適,偌大的玻璃窗正面對卷著巨浪的海面。
餐桌上放了一堆郵件,都是一些宣傳單張和管理處的信。路森拆開了,發現每個月的租金和管理費都全數照付了。
子喬輕輕說:「這裏沒有退租,難道是因為柏克進了醫院?無論多鎖碎的事,我從未見他忘記過…… 」
「他應該是故意留住這地方的……」
然後,路森開始東張西望,先慢慢地在客廳踱步,把電視櫃審視一遍。然後,他從走廊走到房間,最後進了書房。子喬走到他身邊時,他正蹲在書桌下,咬住嘴唇往角落四處看。
「你在找東西嗎?」
「嗯……」他站起來,在衣袋內掏出一條細小的金屬鑰匙。「這個。我在醫院醒來的時候,衣服裏有一個鑰匙包,內藏三條鑰匙,一是這公寓的門卡; 二是貌似車匙的電動鎖; 第三條就是這一條。」
子喬接過鑰匙。這是一條看上去很傳統的金屬匙。她開始和路森一起打量四周,檢查每一個房門和櫃門,沒有一個鎖孔合用。她邊找邊問:「看上去有點像保險箱或小書櫃的鑰匙,會不會是放你的證件之類的東西?」
「不會。所有證件在我出院時已經還我了。」他專注地一層層打開每一個抽屜。
「噢……」子喬忽然喊道。她在另一邊書櫃最下格的門內發現了一個保險箱。
路森走到櫃前,跪在地上,往裏面定定地看了好一會。炭灰色的保險箱上有兩個鎖孔,還有密碼鍵。他把金屬匙對準其中一個鎖孔,一下用力,順利地插了進去,完全吻合。二人一陣驚喜,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然而,保險箱的門依然紋絲不動。
路森似是意料中事,不慌不忙地說:「這鎖有三層,應該要兩條鑰匙加上密碼才能打開的。」
「裏面好像放了非常重要的東西……」
「沒關係,我只想確定這把鑰匙的用途,既然是他私人保險箱的我明天會還給他,但我會告訴他房子和車我要借用……」
「咕…………」子喬的肚子忽然傳出一陣聲嚮,二人四目相投,笑了起來。
「你餓了嗎?我們去找點吃的……」路森的聲音很低,一邊站起來一邊向跪在地上的子喬伸出手掌,她往上看著這厚實的掌心、高大的身影、温潤如水的眼神,心中油然生出了滿瀉的幸福感。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utP2ZdUcR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VekGr6PX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