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羅漢──葛君恆(三千二百年)
內性修行
訪問主筆:釋法心
二O二一年五月十日
我時常會問自己:「我的靈該歸於何方?」這個問題幾世以來一直在我的腦中盤旋,每一世的輾轉,我都在找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就像是一個旅人,希望能夠找到一個真正讓我安住之處。
五千年前我是一條狗,是一條處處發情的母狗,會成為母狗的原因也是我自己找的,我外表兇狠卻內心脆弱,習慣自我保護,如此強悍的個性讓我成為了一條狗。我討厭人控制我,只要是踢我、鞭打我、兇我的人,我就「汪汪——」兩聲衝過去咬他,咬下去時我不會留情面,把他的肉咬得血肉模糊。我這樣的性情,根本沒有主人要養我,剛出生為小狗時,我的個性就很霸道,常常在兄弟姐妹們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我就先衝到母狗媽媽的奶頭前,用力含住吸奶水,吸到再也喝不下時才會離開,兄弟姊妹如果用頭或用身體擠我,示意要換牠們了,我卻一點也不管牠們,甚至還用剛出生沒什麼力的腳踢牠們兩下。
任何時候我都不想要服輸,我這樣的行為,就連母狗媽媽也管不動我,就在小狗稍微長出牙齒時,我幾乎是用咬的,咬下母狗媽媽的奶頭來喝奶水。母狗媽媽被我這麼一咬,幾乎痛到受不了,一次、兩次、十次,母狗媽媽開始不喜歡我,就在一次帶我們小狗一起出門時,刻意把我給丟掉。剛被丟掉時,我還很小,還不太知道要怎麼生存,夜晚天氣冷時,我小小的身軀就在沙石路旁發抖。即便是我的身體發抖,但我的心卻越來越強悍,我告訴自己:「我一定要活下來,沒有什麼難得倒我的。」就這樣我靠著咬野草,用鼻子找任何我可以吃的食物來努力的生存下來,我肚子餓時常常望著天空,給自己活下去的信心,心中那一股堅毅不認輸就是這樣養成的。
我恨狗媽媽把我一個人拋下來,從那一刻起我的心關了起來,我並不快樂,我好像在找解開我心的答案。當我稍大一點有點姿色時,路邊發情的公狗靠近我,牠們以不同音頻的叫聲來對我示好,剛開始我不懂這是甚麼意思,沒想到牠們接近我後跟我交配,這是第一次我有被別人注意的感覺,就這樣第二隻公狗也注意我,我也跟牠交配,我發現原來我的外貌和散發出的氣息是如此的吸引人。
就這樣在大街上跟無數的公狗交配後,突然有一天我感覺我的肚子越來越大。沒有人告訴過我這是甚麼意思,肚子就在大到快要走不動時,有一天夜裡,我倒在樹叢裡喘氣,喘好大又好長的氣,經過好長一段時間後,我從大大的肚子裡面生出了十二隻小狗,小狗活蹦亂跳的,我知道我當媽媽了,但我卻以冷漠的眼神看這些小狗,似乎我小時候被拋棄的記憶太深刻了,我一點都不想愛我生出的這些小狗。
十天後,我決定離開這些小狗,讓牠們自生自滅,就像當初我被母狗媽媽拋棄一樣,我也拋棄了這些小狗,我心一點都不覺得痛,因為這世界上不過是多了十二隻跟我一樣被母狗媽媽拋棄的小狗,我不知道我的心怎麼會這麼狠。
走在路上,我每天都在武裝自己,我的心真的活得好累,我的心真的好想要找到自由的感覺,我開始厭倦我這個狗身體,最後,我選擇絕食,將自己活活給餓死,我以為死可以是一種解脫。沒想到我死後的靈魂,依然好痛苦,我的心中一直在吶喊,我對著黑暗的空間祈求給我一條明路,我不知道自己的靈魂在黑暗中多久,才看到一點光,順著光走,我再次來到這個世間。
這次我出生的家庭窮困,五歲時就被父母認為是家中的掃把星把我給賣掉,我不管是長相或是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息皆不討喜。雖然如此,乾扁瘦小的我很會做事,但臉上總是一樣的表情,也就是沒表情,對任何人、任何事所表現出來的態度都很冷淡。我不擅於巴結,家中從老爺、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三少奶奶、四少奶奶、管家都不喜歡我,大家都是以使喚的態度來對待我,從沒給我好臉色,除了我之外,他們對待其他下人都還算客客氣氣的。這些看在我的眼裡,讓我心中很受傷,最後我選擇保護自己,用很強的態度來武裝我的心,我的心時常很悶,也時常在生氣,所以我的身體越來越瘦,也吃的很少,我的胃不好,常會有反胃的情形。
某一次二少奶奶經過我身旁,看到我正在反胃的樣子,竟然說:「這該不會偷漢子,懷孕了吧?看你那天跟小王講話講得兩人挺好的。」二少奶奶這句話一出,頓時點燃我心中的悶火,我氣,氣自己只是一個不成材的下賤婢女,我很想逃離這個家,但又不知道逃出去後該何去何從。就在我人生感覺絕望之際,我看著天空高掛的彎月,請老天爺給我一條活路,明月沒說話,老天爺也沒說話,就這樣我選擇以最激烈的方式來做無聲的抗議,投井自盡。死後的我靈魂在空間飄渺,承受著靈性的苦痛,我想逃離卻出不來,我的靈魂就鎖在這宅第的井內,黑暗的日子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
直到有一天我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她委屈的倚靠在井的旁邊訴苦,女子甚至覺得自己不想活下去了,就在女子準備要投井時,我心中真心的期盼她不要跟我承受一樣的痛苦,希望她心中有一絲的心光產生。就在這時突然井的旁邊出現了狗吠的聲音,女子瞬間嚇得落荒而逃。本來我可以抓這位女子成為替身,但我卻放棄了這個大好機會,獨自在井中這痛苦的空間中承受一百多年的痛苦後,突然有一道光幫我打開了空間。
時空為距今約三千年的時間,葛家張燈結綵來迎接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兒子,老爺已經七十歲了,夫人已經五十歲才好不容易求得一子。此戶為鎮上的大善之家,老爺在得子後於鎮上席開五十席來慶賀,好多來的人都跟老爺說:「老爺,您好人有好報,恭喜您得子。這一子絕對是福星,將來也必定會有成就。」老爺急忙感謝說道:「孩子不一定要有成就,但一定要從善,懂得幫助人。」鄉里人說:「老爺,您果然是大善之人。」今日是老爺最開心的一天,老爺搭著夫人的肩,夫人手上抱著孩子,三個人都好開心。
這一世我成了這一位受人百般疼愛的男嬰,長得好看且有福報的樣子。我學東西的速度很快,只要是奶媽或是爹、娘所教我的,我一下就學會了,爹娘對我的表現很滿意,以我為傲。我從小就喜歡安靜,不哭、不鬧,尤其在安靜的時候聽四周圍的音聲,流水從葉子滑落的聲音、下雨的音聲、太陽照在被子上棉花受空間流動暖和的音聲、蟲類爬過窗邊的音聲,愈讓自己的心靜下來,聽到的音聲越是微細。例如鳥飛行時平均多久拍一次翅膀、雲不斷的吸收大地的水分,最後大概會載多少雨量。整個周遭環境,乃至天地之間都會發出無數的音聲,音聲之多在我的耳根處不停的迴盪。
娘看到我時都以為我在發呆,以為我是一個喜愛發呆看著窗外的孩子,其實我都是在聽各種音聲,漸漸地我了解萬物生活的型態和特性,我知道它們都是很有生命力的。本來小時候心有時候會不自主的沉悶起來,好像有一股很大的力量在拉我,我常會無助的不知道該怎麼辦,自從可以從耳根中聽到萬物萬態後,心就愈來愈開朗了。
有一次吃飯時聽到兩枝筷子互相碰撞的聲音,也有食物進到嘴巴裡咀嚼的聲音、吞嚥的聲音,還有腸胃消化的聲音,此時就覺得我們這人體很像一個一直在運轉的大轉盤,為了維持每天生活正常的運轉,身體的每個部位都有不同的功能,其中最令我感到好奇的就是我們的心。當心情好時做什麼都快樂,當心情有些沉悶時做什麼都不起勁,甚至連我最愛的食物在眼前我也不想吃。聽娘說,如果心不跳動了,人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可見這顆心極為重要。
這樣說來,只有人有這顆心嗎?動物有嗎?花草樹木有嗎?他們也會有跟我們一樣的感受嗎?我找到目標了,我要來觀察這顆心,或許這顆心可以讓我發現很不一樣的事。我先看最常在我旁邊玩耍的弟弟,弟弟每天都好開心,好像除了玩之外就是睡覺跟吃。而娘就比較不同,娘看到爹時會笑,笑到連心都在微笑;但當娘看到爹和二姨娘站在一起時,娘的心就變得有點酸,臉上也面無表情;娘看到我時,就好像她心上的一塊肉,一個珍寶,所以總會對我特別的關愛。
娘每天的心都有無數次的變化,因人、因時、因地而有不同,我觀察娘多數的時間都是隨心擺動的,娘的身邊總有太多讓娘煩惱的事,煩惱就像一條又一條的絲線將娘捆得好多好緊,而讓娘覺得看重的事卻就是娘常常煩惱的根源。娘頭部的網好細又好密,某一天我竟然可以聽娘頭部不同細線所發出的聲音,所有的細線所圍繞的主要中心點就是我們這個家。
而爹就比較不同了,爹的頭部網中除了有我和母親、二姨娘、家中的家丁之外,還有過去記憶中的成就、曾經嘗試過的事物、需要幫助的鄰里們。一個又一個畫面住在爹的頭部都沒有消逝,成為了崁在頭部中深刻的記憶。爹在處理家務時那些慣性的想法就會站到最前面,爹只要出現一個慣性的動作,身體每個部位都會開始配合父親,讓爹深深覺得這就是我,我有屬於我的做事方式。其實爹身上是有很多跟爹很相像的飄浮靈體,這是我不小心在隱約之中看到的。
除了爹娘之外我試著聽聽自己頭部的音聲,目前看起來是對人生充滿著問號的音聲,我心中有太多的問題都想要找到解答,這是一個比五歲小孩還成熟的腦袋。
某天夜裡,我聽到放鞭炮、張燈結綵的聲音、祝福的話語,你一句,我一句,我興奮的從屋子裡頭跑出來,結果什麼也沒看到,心中好納悶、好納悶,奇怪,這聲音還在耳邊回響。最後我跑去問娘:「娘,最近有人要結婚嗎?」娘說:「明天李府才會舉辦婚禮,李家大兒子要娶媳婦。」我驚訝,自己怎麼能夠提前聽到這個聲音,還在沉思的之時,娘叫了我一聲:「君兒。」我趕緊跑到娘的面前,娘問我:「君兒,你想上學堂嗎?」我沒有太多考慮的點頭。
幾天過後,娘帶我到一個我從沒去過的地方,看到一位溫文儒雅的人,娘稱他為「夫子」,娘叫我跪拜夫子。夫子歡喜地拍拍我的肩,並告訴娘,孩子交給我吧!娘微笑,心中發出的音聲是希望我能好好學習,將來有所成就。隔日,是我第一天上學堂,夫子先向同窗介紹我,然後請同窗也起身自己介紹自己。當同窗看到我第一眼時,就有好多音聲一起湧上來,「他怎麼這麼矮。」「他長得好眼熟。」「他的衣服很漂亮。」十位同窗看到我,有十種不同的聲音冒出來。這是第一次我聽到別人對我的評價。
學堂的生活讓我很歡喜,書卷中的味道相當的有寓意。書中所學習的,加上我所聽聞到的人體音聲,是完全不同方向的學習,書中所學為身為一個人該有的行為、行持及該有的涵養等。確實書中的涵養可以滋養我心,藉由見聞書中之意,讓外相有所改變,但當我靜下來再看看這顆心時,我發現書中的寓意並沒有進入心的底層之中,心並沒有尋得真正的答案。在還沒有找到答案以前,我不停大量的翻閱書籍,甚至各宗教所寫下的經典,一本又一本的書帶給了我不一樣的體會,也讓我對生命這件事有了重新的體悟。
我感覺自己得到了這個生命,好像要來體悟什麼!我非常用心的過每一天,我的耳朵可以聽到每個人心中發出的聲音。剛開始我會很在意自己聽到的話,這些話讓我的心不斷的起伏,產生了很多的情緒,高興於人家稱讚我的話,低沉於人家看不起我的眼神,及心中批評我的話語。我的心就像海邊的大浪、小浪一樣起起伏伏,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根本就是一個傀儡,這個身體總是被擺弄著。
再過一段時間年節就到了,娘要我陪她去街上辦年貨,整個大街瀰漫著過年的味道,街上有賣春聯、賣年糕,還有一些喜氣的糖果餅乾,甚至鞭炮,我忍不住東西南北的轉著頭望來望去。看到了寫春聯的攤販,我張大眼睛閱讀春聯上的字確實寫得好,看到店家正在揮筆寫下客人指定的字,右批寫下「闔家歡喜闔家樂」,左批為「喜開眉間萬事順」,中間為「萬歲年歲」,我忍不住微笑了,靠近店家說道:「我可以寫一副春聯嗎?」店家看到我一表人才的樣子,於是答應。
(分段)我瞬間揮筆就寫下右批「風花歲月不留年」,左批「但看古人年又年」,中間寫下「日新又新」。店家還有客人都被我寫的字,不管是內文還是字跡上的一筆一畫給嚇到,小小年紀的我,內在裡怎麼能夠有如此有勁的字跡及對年年不同的體悟?他們對我讚嘆。當我還陶醉在其中時,聽到娘急急叫我的聲音,說道:「君兒,你去哪啦?」我這才趕緊向娘揮手說:「我在這。」娘以為自己差點把唯一的兒子給丟了,心中才會如此的著急,沒想到我就在這春聯攤前跟老闆還有客人切磋切磋文字。
老闆向娘說,「您這孩子是怎麼教的,文采如此的卓越?」當老闆這麼一稱讚我時,我心中暗自的笑了起來,有種被人看得起、被人重視的喜悅,我的嘴角不自主地揚起,而娘比我笑得更開懷,娘嘴上雖然回答說:「小才,小才啦!不足以登大堂。」但心中笑的聲音可大聲了,她認為自己的兒子確實就像他們說的這麼優秀,甚至比他們所說的更優秀。
經過那天後,我的頭部開始沒有以前那麼單純。同樣在看書,同樣在吸收書中的知識,卻有了一點想要表現的心態產生,小小的年紀,卻可以輕易講出各類的詩詞,且都用得恰到好處,這讓來拜訪爹的朋友都對我讚不絕口,都為爹得到了我這個優秀的兒子感到歡喜。當爹的朋友在稱讚我時,爹非常注意我的反應,也知道我心中已經因此感到驕傲了。
為了要改調我這個壞態,爹將年僅七歲的我送入離家中需要行走一個月的山上佛寺內。爹知道自己給我太好的生活,反而會將我害死,很可能會養成我個性上有的缺角。爹的心非常的剛正、堅持,即便娘祈求爹再給我一點時間陪她,爹都不同意,爹認為孩子一旦定了型要再修調,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
兩天後爹親自啟程帶我往山上的佛寺去。爹騎著馬,叫我走路跟著,從出門的這一刻起,爹已經開始訓練我,要從來沒吃過苦的我開始培養體力。一個月的車馬路程,我和爹花了兩個月才到。原本從家中穿出來的錦鞋,也在路上磨破了,錦鞋磨破後爹命隨行的僕人買一雙草鞋來給我穿,草鞋比錦鞋穿起來更難走,且沒編製好的草還會直接插進我的腳內,讓我痛的難以行走,好多時候我都走得又渴、又累,幾乎快要撐不住了。
我的情況爹都看在眼裡,卻沒說上一句安慰我或體諒我的話,爹要讓我知道我還有很多不足、不會、不擅長的事,所以不可以對任何一件事有自滿的念頭。
長途跋涉之下終於到達了寺院門口,我已經幾乎要累倒了,爹已經看到我體力透支,快要走不動了,但爹一下馬後立刻跨入寺院內,我只好挺起身體跟在爹後面。進入寺院後迎上前的是一位小師父,小師父看到爹後立即合掌說了一句「阿彌陀佛」,爹也合掌回以「阿彌陀佛」,並說道:「小師父,我們想於佛寺掛單幾日,不知可否?」小師父說:「請施主於此稍候片刻,我將請示住持師父。」
約一刻鐘後小師父回來,領著我們到了東邊的寮房,小師父將門推開,整個房間瞬間傳出了天然木頭的香氣,小師父伸出手便說:「施主,請至此處休息,若有需要之處還請告知。」小師父所展現出來的一舉一動、儀態都是如此的大方,即便小師父看起來只比我大一點,大約是十幾歲初頭的年紀,行儀上已經是穩而莊嚴,身中自然散發出的氣質吸引了我。爹對於我在觀察小師父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裡,卻不動聲色。
隔日天還沒亮,我就被一陣規律而穩定的音聲給叫醒,看到父親早已經端身坐起並且恭敬合掌,雙眼微閉。我這才緩緩的從床上坐起,將被子摺好,但摺得並不整齊,因為在家中我從來沒有摺過被子,一切的生活起居有僕人幫忙照料,就連洗臉盆都端到我面前,所以很多事我並不知道要怎麼做。我跟隨著爹的動作,坐在爹的旁邊合掌,一刻鐘過了,一炷香過了,這穩健的音聲都還是持續進行,所以爹也還是維持著一樣的動作,有時口中會跟隨著念念有詞,而我則是在旁邊已經有些不耐煩地動來動去。即便我如此,爹還是不動聲色,直到又過了一會兒,傳到房間裡的樂音停了下來,爹的嘴巴喃喃有詞後才緩緩張開眼。
爹看到我後才說:「君兒,你醒啦!」我很訝異,我剛已經在爹旁邊動來動去,難道爹都不知道嗎?平時爹很沉穩,卻不知道定功如此深,也不知道原來爹平常就有在念經。爹為官,許多官員也都會跟爹有所互動,但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息就是跟其他官員不同,少了一分世俗跟計較,多了一分對人的和氣和心量。
爹將我們這個家保護得很好,都不知道原來早已經改朝換代了,爹因為柔軟、隨和、心量、善巧,才會成為換朝代後唯一可以留下來的前朝官員。爹知道雖然他可以在朝廷留下,那是因為朝廷需要他來撮合文化上的落差。若爹已經在無可利用的情況下,我們家很可能就不復存在,當然爹不會想不好,只是政權的變動讓爹感受到官場的無奈,不想要我步上官場之後塵,才會在看到我有習氣後將我帶入佛寺調教。
爹認為詩句、經典雖好,但所提及的多數為世俗所感嘆之風花雪月,若要真正提升身心靈質地,那便是佛法,真正深入內性。於家中時爹已經讓我接觸了儒釋道三學,最後爹希望我能夠深入佛法。
和爹一起出門的這幾個月來,爹並不多話,希望我能夠在進佛寺前可以靜下來。但從小嬌生慣養的我,沒那麼快可以習慣這樣磨練的日子,我問爹:「剛剛那個音聲是什麼?」爹答:「是佛寺的早課,早課是為了讓一天的心集中而不散亂,心要專注於修行之上。」我微微的點頭,不是太懂。爹輕輕地推開了門,站立在寮房門外等待。爹沒有叫我,我自動的跑了出來,將門給闔上。
沒多久,昨天領著我們到寮房的小師父從長廊的那頭出現,走起路來不快也不慢,開口便說:「施主,阿彌陀佛。請隨我來,至齋堂用齋。」爹走前,我走後,轉了幾個角後進了一扇門,一陣米粥的味道撲鼻而來。小師父讓我和爹坐在最後方的長椅方桌上,桌上早已經準備兩份齋食,盤內有兩道菜和幾顆花生、一碗粥,兩份餐的份量一樣。爹合掌嘴巴默念幾聲後便舉起了桌上這碗粥,開始夾盤內的菜,以碗就口,沒發出任何的音聲,之前於家中和爹一起用齋,從沒注意過爹用齋如此的威儀。
看完爹如此做後,我模仿爹先合掌,嘴巴動個幾下,便端起粥來。第一口我將碗端起來大口喝了一口,嘴巴一燙便將粥吐回碗裡。我看了爹一眼,爹對於我這麼做,完全沒有反應,仍於定中用早齋。我看爹快吃完了,所以快速的將食物塞往嘴裡,因為吃的速度太快、太燙,嘴巴忍不住張開來呼氣,發出了哈哈哈||(吐氣)的音聲。爹用完餐後又再次合掌,雙眼垂下、靜默。我則在用完齋後,小心地拍拍爹,跟爹說:「爹,這太清淡了,我吃不習慣,而且我也還沒吃飽。」爹繼續靜默不說話,直到齋堂傳出一個清脆音聲後,全部的人都站起來,嘴裡一同念了幾句話,而後走出齋堂。當爹走出後,我以快步跟隨在爹的旁邊。
出了齋堂後,爹往大殿的方向走去,沿路看到師父們都在打掃,爹領著我走進佛堂,向佛前禮佛,而後看到一位正在打掃大殿的師父,便迎上前向師父作揖,開口問師父:「師父,我可以跟住持師父見面嗎?想跟住持師父討論有關於孩子的事。」師父點點頭後並放下打掃工具。
爹領著我在佛前禮佛沒多久後,師父便領著我們到住持師父的寮房,房門推開後住持師父的莊嚴法相令我和爹讚嘆。住持師父一句「阿彌陀佛」,穩而低沉說道:「敢問施主有何事?」爹開口說道:「我想把孩子留於此處做義工,讓孩子種下善根佛種。」一聽爹要把我留下,我立刻跟爹說:「爹,我要回家,我沒有要留在這裡。」爹就好像沒有聽到我講話一樣,繼續跟住持師父說:「請師父為我和孩子安排義工的執事。」師父甚麼也沒說,只是點點頭。
謝過住持師父後,爹和我出了住持師父的房門,一踏出房門,我就立刻跟爹說:「爹,我不想要留在這裡,這裡的音聲太寧靜了,我喜歡聽過年過節的鞭炮聲,喜歡有一個人的空間,喜歡一個人沉浸在書堆之中。」我追著爹,說了再多,爹還是沒有對我多說一句話。我心中產生了反抗跟害怕之感,我真的不想要一個人被留在這裡。
就在我小腦袋不停的打轉時,有三位小師父朝著我和爹迎面而來,小師父和我們合掌後,便看著我問我:「你叫什麼名字?」我答:「君恆。」小師父說:「我們帶你去山坡上走走好嗎?那裡可以看到整個鎮上的美景。」我望著爹,爹點點頭。我跟著小師父走上山坡,小師父指著山腳下叫我看。哇!真的視野很遼闊耶!我驚異地發出哇!的一聲。
小師父拿出放在樹旁的掃把給我,三位小沙彌和我一人一隻掃把,開始掃地上的落葉。說也奇怪,不論我怎麼掃,地上落葉都好像沒有變少,一個掃把掃過後,轉過身又有一堆的落葉。掃了半個時辰後,我有點開始不耐煩了,抬起頭看看另外三位小師父,小師父面不改色,仍然很有耐性地在掃地。看到他們這樣,我又忍耐了一會兒,最後真的受不了了,把掃把給丟了,坐在地上大哭大鬧地說:「我不想做了,我想要離開這裡,這裡吃也吃不飽,睡也睡不飽,還要做一大堆事,又不能開懷大聲的講話。這裡到底有哪一處好?」我邊哭邊講出這些話。
其中一位年紀比較大的小師父朝著我走過來,問我說:「你覺得這裡無聊,那你今生的願望是什麼?你將來想要成為怎麼樣的人?」我說:「我想和我爹一樣成為人人尊敬的高官,認識很多有名有望的人,能隨口就講出一口好詩、好句子,受人景仰。」小師父說:「這對目前的你來說好像不是難事,那你爹為什麼要送你來佛寺?」我說:「我也不知道。」小師父說:「那我可以分享我來佛寺前的故事給你聽嗎?」我點點頭。
小師父說:「我是一個孤兒,襁褓出生時,就被丟在佛寺門口,寒冷的冬天,身上只裹了一件薄薄的布,於深夜中吹著寒風一整夜,哭了一整夜,才由佛寺的師父發現我的存在。我全身幾乎已經變得冰冷,師父趕緊燒熱水,將我全身給洗淨,再以熱粥水一口一口的餵我。那一夜的受寒,讓我身體比別人虛弱,常常容易受寒、生病,小時候也特別愛哭鬧,打破了佛寺清修境地,雖然如此,佛寺的師父都很包容我。當時除了我之外還有住持師父、當家師父跟五位法師,常住義工大約是九位,不算大,也不算小的佛寺,每一個人都對我非常有耐心,於哭鬧之際,他們似乎都可以明白我所想表達的身體需求,以不疾不徐地步伐來滿足我。」
「長成到三歲時,師父要我開始參加佛寺中的早課,我年紀最小,所以站在最後面,足足二個時辰的早課,讓我小小的腳痠痛無力,最後不小心跌在地上睡著了。直到早課結束時,師父才輕拍我的肩背,要我起來去用早齋了,我一臉睡意的隨眾出了大殿,進了齋堂跟隨大家一起用餐。用齋有用齋的規矩,這些師父都有提前教我。」
「寺中的師父每一位在對我的教育上都扮演不同的角色,住持師父顯得威儀莊嚴,當家師父手腳快速,是我學習的好榜樣,其餘幾位師父,有的臉笑起來很慈悲,講話起來很和緩,有的常於定之中,甚麼話也沒有講。也有師父是負責面對信眾,說起話來令人信服,也讓信眾感受到學佛的重要和不懈怠。每一位師父各有各的不同。」
「於寺中忙碌的日子,師父們有零星的教我認幾個大字,首先第一個認得的字就是『佛』,再來就是『慈悲』、『行持』、『無畏』、『大量』等等,我頭腦裡就只認得這幾個大字,師父告訴我,這幾個字如果學會了、落實了,這一生都用得上。確實我從幾位師父身上都可以找到這些影子。師父們已經是我的活老師。」
「長到七歲時,師父已經要我去後山砍柴,柴揹回來後要進大寮內燒灶,這每一樣都是需要勞力的工作,因為師父知道我這階段是體力正好的年紀。為了讓我不要被身體給拉走,師父安排很多的工作來讓我做,體力消耗後就可以靜下來做靜態的佛事,經典內文雖然我不明白,但於念中讓我感覺全身都平靜下來,我很珍惜這樣從動到靜的時光,心中相當清淨,讓我可以看清楚來佛寺燒香拜佛之人的情形。」
「來寺廟參拜之人,從富貴到貧窮之人皆有,他們都一樣臉上憂愁,但愁的是不同的事,富貴之人因為家中太多姨太太,每天都吵來吵去,他只有躲來寺廟中才能感覺到一絲的清幽跟平靜,而他的雙眼不知道為何充滿著金銀珠寶,他雖然很有錢,但心頭就是有一股怕,怕失去現在有的地位、金錢還有重視,這樣的怕讓他信佛,讓他必須要來佛寺參拜祈求保佑,才能安下這顆心;他每次來的臉都不同,隨著他當下的心性變了又變,雖然我看了不是很懂,但我知道這就是師父所說世俗間的煩惱。」
「一位愁容的女信眾,跪在佛前就是一直哭、一直哭,哭自己這一生怎麼這麼苦,為情所苦、為孩子所苦,心完全沒有依靠,跪在佛前希望佛可以給自己依靠,但離開大殿後,心中卻還是沒有得到依靠的感覺。」
「看了那麼多位信眾,我不禁思考:『大家學佛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都只是為了求自己心安嗎?每一位信眾心中看起來都有苦,笑容底下都還有種愁。曾經我問師父:「『我們修行的目的是什麼?』師父說:『元德啊!我們懂一分,就幫人解苦一分;懂十分,幫大家開悟十分。最重要的是,我們必須讓大家知道此生該離苦,這個靈不需要跟這身體受苦。』師父的沒錯,從我懂事以來師父就一直告訴我:『我今生是有使命的,所以不管出生如何,甚麼樣的背景,都只是借用這個身來到這世間的。』」
師父的經教一點一滴入我心,我選擇無欲也無情,但這身體總會有種種考試。當我看到一家人和樂的樣子,我心頭會酸酸的。這時我趕緊去問師父:『為什麼會這樣?』師父說:『這就是人間的滋味。這身體總會感受酸甜苦辣之感,而修行就是要修得無有感受,修到靈性能夠出離這世間。』師父所說的這些,讓我每天都在悟中修行,我年紀雖然不大,也從沒有離開過佛寺,卻已經懂得人間的萬態跟活在這世間真正的目的。」
聽小師父講完這些後,我很佩服,小師父所說的這些,就好像我讀了一本學佛的小書一樣。我有些慚愧,太多時候我會使上個性,還追求很多想要的東西。此時,我有一點懂爹把我留在這裡的目的。
幾天後,爹離開了,師父就讓我跟著小師父的作息,由小師父帶領我。從早課、用齋及佛寺內大大小小的規矩,小師父都帶著我做。雖然我知道眼前的佛法很好,但好多時候,我的身體都會叫我抗議,讓我覺得生活有些無聊、太規律,更讓我想念在家裡玩陀螺時有趣的樣子。有時我會完全被這個身體給拉走,讓心整個浮躁起來,連坐都坐不住,此時,我會跑到可以看到景緻的山坡上,看看家的方向,希望爹可以快點來接我,不知道爹要把我留在這裡多久。小師父知道我心裡的狀態,就會找些出坡的事來給我做,讓我整理柴火、整理書,或是去提提水,以消耗體力的方式,讓我可以跨越身體帶給我的感受,小師父很用心的帶我。
經過幾個月後,以前我從不會做的事,現在都會做了,手變粗很多,某些心態上也有些成長,我也學習小師父看人家的苦,雖然悟性沒像小師父這麼高,但卻也覺得人生跟自己以前所見到的非常不同。
有一天早課時,突然有一個很大的聲響傳出,我被這聲響給分了心,往聲音發出的方向一看,原來是一位中年師父做早課做到打盹了,跌坐在地上,所有的師父都不為所動,只有我一直在張望他。早課結束後我問小師父:「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小師父說:「每一個人都是修行的表法,所有眼前發生的事都要反觀自己,而不是去看別人。」
這觀念完全顛覆我以前的想法。以前跟著娘上街,街上的人都是挑東挑西,娘總會說嫌貨才是買貨人,娘教我看每一個人的反應跟嘴臉。我照娘所說的一一去看,有些似懂非懂,之後上街我就習慣上街時會看東看西,會分析他人。
小師父這麼一說,確實不看別人,心裡比較不會有批評的音聲。小師父又說:「學佛就是要慈悲,慈悲包含的範圍很廣。『慈悲』兩個字下面都有心,慈悲由心發,慈悲是從頭到腳都慈悲,頭所想、雙眼所看、鼻所聞、心所感、行所持都於慈悲之中。」我問小師父:「那……我看那位師兄跌倒,也是一種不慈悲嗎?」小師父說:「無心之過不為過。」小師父對我來說,真是一個活寶藏,小小的年紀懂好多,且都是我讀了萬卷書之後,也還是不知道的道理。
夜晚看不到光時,我點了蠟燭,蠟燭微微的光,讓我又想到了家,家中那條我慣性蓋的棉被,還有那睡前看的書卷,我的心還是有想念家的滋味。小師父知道我陷入思惟,拍拍我的肩,我向他傻笑一下。他笑笑地對我說:「想過去是癡傻子,最好我們都要向前看。」我看看剛點的蠟燭,蓋被睡去。
一早起板又響起,我已經被訓練的快速穿衣,梳洗,準備進入佛堂做早課。一進入佛堂,我還是有些發睏,努力打起精神,不知道什麼時候雙眼一閉,身體開始搖晃,眼前出現了之前常走的街道,我正在街道上看那些攤販所賣的東西。咚||一個不小心,就撞到了站在前方的師兄,我露出有些抱歉的神情,臉部表情尷尬僵硬,但我看前方的師兄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那樣,讓我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做完早課、吃完早齋後,我於出坡時心中若有所思。小師父一看就知道我的情況,將一隻受傷的烏龜捧在我手上,烏龜看起來有氣無力的。小師父要我在烏龜身上潑點水,讓烏龜有水分可以滋潤,我照著小師父的話去做,沒想到垂死的烏龜開始動了一下,沒多久就開始爬行了。小師父說:「在寺院清淨的目的就是可以清楚知道,甚麼人在什麼時候的需求是什麼,給他當下最需要的需求,就會是幫助他最好的方式。」我點點頭,問小師父:「那我早課睡著跟這烏龜有什麼關係嗎?」小師父說:「你跟烏龜沒關係,你要學的是無時無刻都想著要幫助別人,而不是想到自己。」我點點頭,再也不多想。
這些日子,我漸漸習慣佛寺中清淨的日子,我變得很勤快,因為小師父告訴我要把握每個當下,因為日子跟因緣每天都在變化,不知道明天過後是不是還能清淨地待在佛寺修行。從那時,我沒有再想爹什麼時候要來接我,而是珍惜在寺院內服務的日子。曾經我問自己將來要不要出家,答案居然是「好」,我對自己心態的轉變很訝異。
待在寺院內兩年後,某一天知客室的師父叫我去一趟知客室,當我到踏入知客室後,一個熟悉的身影,原來是爹。爹來了,我很驚訝,爹看到我,歡喜的點點頭,我整個人改變了很多,舉手投足間也不再有傲慢的感覺。爹說:「君兒,該回家了。爹給你兩年的時間,現在到了。」我很驚訝,原來爹本來就給我兩年的時間待在佛寺,突如其來要改變,讓原本已經適應佛寺的我有些不習慣。我問爹:「之後還有機會再來嗎?」爹說:「看看吧!」我本來想跟爹說,我想留下,但話在口中又吞了回去。
收拾好行囊,跟寺院裡的師父、小師父還有義工道別,走前情緒有些低落,有些捨不得。在佛寺這段時間,特別感謝小師父帶領我,讓我學到很多。一個上午的時間準備好後,用過齋後準備啟程。爹和當初送我來寺院時一樣騎著馬,讓我走路,現在走起路來一步又一步,很穩,累了不抱怨,也比以前走的還遠。
到了一個鎮上,爹拿了一些錢要我去買食物,我看了看,選了一家賣包子的去買,因為這位包子店的老闆娘臉上寫了一個「苦」。我上前就買了十個包子,老闆娘笑得合不攏嘴,她的包子比別人小,做起來也沒有比別人好吃,所以很多時候一整天也賣不出幾顆,但對肚子餓的爹和我已經算是人間美味了。我向老闆娘說了聲謝謝,並告訴老闆娘笑會帶來好運,老闆娘向我道謝。此時的我外相看起來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一路長途跋涉,我懂得體諒爹,也珍惜和爹相處的時光,就像小師父說的,緣分過了可能之後就沒辦法再一起相處了。一路上爹沒有和我說太多話,倒是我一直跟爹說這兩年在佛寺中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還有小師父教我們所有道理。爹雖然臉上面無表情,但心卻是在笑。
回到家後迎上前來的是娘,娘看到我後斗大的淚珠立刻落下,抱著我說:「君兒,你終於回來了。」我跟娘說:「娘,我過得很好,我學到了好多。」娘沒有聽我講話,只高興我終於出現在她的面前。
回到家後家裡附近的景物沒變,倒是人變了,爹娘很明顯地變老了。原本照顧我的奶娘不見了,我問娘:「奶娘呢?」娘支支吾吾的有些說不出話來。我又追問:「奶娘怎麼了?」娘知道瞞不住我,就說:「奶娘為了情投河自盡了。」我很驚訝,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我又問娘:「那怎麼沒有看到老修?」娘思索一會才回答:「老修病死了,他原本和我們申請退休要回家頤養天年,沒想到他兒子居然叫他不要回來,說從小沒有陪他,現在老了,也不想養他。」我驚訝這種話從孩子口中說出,不過兩年的時間不在家,怎麼家中出現了一些變動?
回到家中,我繼續鑽研佛經,每天都讓自己有靜下來的時間。這樣的靜,讓我在面對很多事情時都特別清楚。
離開佛寺半年後,我和爹回到佛寺,爹請人修繕佛寺內所有需要修補或汰換的地方。我拜會了所有的師父,在見到小師父時,我發現他的氣質又和以前不同了,就連法相也莊嚴很多。我問小師父他是怎麼精進的,能夠有如此的的進步,小師父說:「一切都在於心,心淨則一切淨。」我牢記這句話。小師父又問我:「未來有什麼打算嗎?」我說:「爹要我到佛寺學習慈悲後,將來可以替百姓服務。」小師父點點頭,沒有再多說,只告訴我要保持單純的初心。和小師父講完話後我覺得自己又上了一課。
回到家後,我接受了爹安排的訓練,讓自己懂一點管理百姓還有國家的基本概念。此時爹已經年紀很大了,希望可以看到我有穩定的將來,我知道爹對我的期望,所以我一點都不敢懈怠。
二十歲時,我考上了官職,父親九十歲,母親七十歲,兩人身體都還算硬朗,爹替我安排娶了太太,生了一個孩子,對於我的人生,爹覺得都安排得差不多了,葛家也有後了。五個月後我便要去上任官職,準備要帶著爹、娘還有妻小都到上任的省分去住。為了到時上任後可以把家安頓好,我決定先出門去到那裡安排,待一切備妥後,就接家人過去。背上行囊,騎著馬出發。
就在我出發兩個月的路程,快到我上任之處時,我進入了一個鎮上,看到鎮上呈現一種很混亂的感覺,我心頭一揪,不知道發生甚麼事了。就在我走幾步時,有一個年輕小夥子很慌張的跑了過去,我上前抓住他的手,問他:「請問發生甚麼事了?」他說:「中央突然被敵軍叛變,現在叛軍到處在抓地方上有權有勢的人來配合他們,如果不配合就都抓走。但叛軍並沒有完全聽他們統領的話,反而是在街上看到人就抓,要我們給錢,錢給不出來人就被帶走了,大家現在都很害怕,不知道該逃去哪裡。」我聽後很震驚,馬上就返回頭要趕回家,看家裡有沒有事。
返回家中的路程,我的心跳得很快,很緊張,就怕一切都來不及,沿路上,我也必須躲著叛軍,保持自己的安全。快馬加鞭一段時間後,回到家門口,門口的大門是被打開的。我緊張的跑進去,於大殿,爹躺在地上,手抱著胸口,娘在房間,看起來被刺死,床上有整片血跡,妻小和所有僕人都不在了,可能是逃跑了。我回到大廳抱著爹的屍體大哭,哭得好傷心,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才將自己的意識拉回,我知道整個時局在震動。傷心之際,我很低調地將爹娘的屍體拖到後院去,挖了兩個大洞埋了,我跪在後院大哭並說道:「孩兒不孝,害爹娘如此。」
我在後院守了三天,就像是守喪那樣,也思考著自己後續的路該怎麼走。考慮了很久,失去親人的痛、外面時局的紛亂,讓我想起在寺院裡的清淨,我決定要回到寺院中,拋下所有的世事。
三天後,我騎著馬,往寺廟的方向前進,這一路心情還是很沉重,不知道要怎麼面對未來的人生。我憑著父親小時候帶我去寺院的印象前進,一路上以饅頭和一些簡單的乾糧果腹,如今心中只盼求著寧靜。我試著將自己的心靜下來,但愈是靜我愈感受到無常的悲傷,往寺院一路上我的心都上上下下的,也看到好多百姓不安、害怕,孩子哭泣,不知道何去何從的神情,我的心很痛,時局怎麼突然變成這樣。一路上我想著要怎麼幫大家,但自己似乎也無能為力,自己也是一個正在逃難的人。看到眼前一幕又一幕,我的心有些沉了下來,無法提起。
騎著馬,馬累、我也累,於是我下馬拍拍馬背,說道:「這大時局的混亂,如今只有我們共患難。」馬兒雙眼看看我。我於樹下大石坐,馬兒趴在地上休息,此處荒郊野外,還算安全,我們休息一個時辰後,才起身繼續前行。走好長一段路後,終於看到上山到佛寺的那條路,小路徑旁有寫一個靈泉寺,我心從灰暗中突然亮了起來,跟馬兒說:「我們快到了,再撐一下。」上山的路比較小條,我便下馬,我走前,馬走後,愈往山中走,整個磁場愈是平靜。
好不容易我看到了遠方的寺廟大門,跟自己說:「經過這麼多風風雨雨,這次該是認真修行的時候,世間的苦是苦,只有真正修行才是明路。這世間亂,賠上的是這個身體;造業,賠上的是這條靈」我終於體悟到修行的真義。走進大殿後,沒有聽到一絲的音聲,佛寺內前後再尋一下、找一下,怎麼佛寺內一個人都沒有,連佛像都長了蜘蛛絲?不知道佛寺的大家都去了哪裡?我跪在佛前,請佛給我一條明路。於大殿中我呆滯了好久,一個聲音告訴我:「我該好好修行。」
我起身走到佛寺後院,於井中拉起一桶水,把自己的身體都清洗一下,洗去一路上的風塵僕僕。自己清洗完後,也讓馬兒喝點水,幫馬兒也洗洗身體,而後往後山去找點可以吃的果實,我吃一點、馬兒吃一點。待一切都打理好後,我又將整個佛寺稍微打掃一下,最後於大殿的拜墊上坐了下來,讓自己靜下來。外頭除了蟲叫聲之外,便是一片寂靜。
靜下來後眼前出現了一路上逃難難民們奔波的樣子,心中起了一絲掛念他們的念頭。但很快又讓自己再靜下來,眼前是在家中看到爹娘死時的樣子,心頭一陣哀傷,久久無法平復,此時我的心更提醒著自己,我剩下一個人了。一時間,走不出這哀痛,坐不住了,便起身走到大殿外看看天空,此時已經是黑夜了,月亮跟星星高高掛著,好像這世間所發生的事都跟它無關一樣。我突然感受到我的心中有很多不同的情緒,有傷心、害怕及無助,我安慰自己的心,我們現在很好,這肉體是世間用,我們現在應該要好好的修行,求靈性的出離、靈性的寂靜。我吹吹風,鼓勵自己,又回到佛堂打坐。
於佛寺中的每一天我都在面對許多自己內性的問題,我想到小時候被誇獎時那引以為傲的自己,原來我心中的傲慢還存在,兒時的一幕幕我也都未捨。一個個過去的畫面都好像是自然浮現,一浮現時,我好像瞬間就進入那過去的空間當中,當起那個角色,才一瞬間的事,我整個頭好像快要彎到了拜墊上打盹了。此時我趕緊端身而坐, 讓自己集中精神,一次又一次的練習,讓現在我眼前的畫面是畫面,而不是我走入的空間。
一日打坐時,感受到佛菩薩的慈光在照耀我,我心中滿懷感恩,開始更積極突破自己的修行,空間之於空間,我之於我,靈性之於靈性。當我體會「我」與「靈性」還有「空間」的分別時,便開始有不同的體悟,我知道這身不需要執著,這個身體需要的,靈性不需要,我一直告訴自己,內化自己。很多時候內在會發出一些聲音來干擾,我讓自己看清楚,看清楚為什麼會有干擾,當我不理會干擾時,原本的干擾很快就在眼前消失。
第一次看到殊勝的境出現於眼前時,我感到有些喜悅,但很快的我就知道這或許又是一種修行的考試,考我的內心是不是還在貪求什麼,當心真的無所求時,或許又會有所不同。我努力地想要卸下身體的欲望,也每天督促自己精進,進多少、醒多少、悟多少,我自己很清楚。
某一日打坐時,突然驚見一具蓋白布的屍體躺眼前,當下我鼓起勇氣,掀起白布,沒想到低頭一看,這白布的臉竟然就是我,頓時我呆住了,直覺告訴我,或許我這身體快要不能用了。於人間總共四十一年的時間,我體會了人生,也突破了人生,多數時間享受靈性自在地遨遊。我想再找一處讓靈性能夠好好修行的地方,於是我雙腳盤腿,靈遨遊宇宙,開始尋找,最後進入一處充斥著亮光的打坐的空間,那便是阿羅漢法界。於阿羅漢法界中的每一天我都還是相當的精進不敢懈怠。
當阿羅漢法界大震動時,有不同的音聲傳入,震動整個法界,可見得諸多阿羅漢隨著這大震動離開了法界。此時的我於定中觀之,可見得此震動音聲在同一個時間傳向諸多法界之中,灌入哀號的地獄,於人間打開山河大地的空間,甚至於空間打開空間,當然還包含天道的二十八層天和四聖法界。伴隨著無邊佛菩薩還有護法金剛接引無盡的生靈,這是我從未曾見過的畫面。
帶領穿越空間者為人間證果的蘇佛。人道之心修成無分別的佛心,於發心之中,得法身,將法身發揮至地球還有宇宙各角落,可見得心量之大,便是希望眾生皆能離苦。就在吾於阿羅漢法界中聽聞蘇佛講經後,知道發大心者,今無一人。過去著重自己的修行,卻未知要度眾,君恆心生慚愧。於香光大佛寺三時繫念法會之際,和諸多天人及四眾法界之眾前來求超度,希望能夠一同加入彌陀行業,來彌補當初修行僅獨善其身之憾。
就在蘇佛帶我們到西方極樂世界後,君恆下來參與繞地球的行列,跟著香光大佛寺幫忙澳洲及台灣求雨,也參與蘇佛化解疫情魔眾,佛心與西方極樂世界相連,每一次的超度和化解災厄都是和佛菩薩同行。色身亦代眾生苦,一一突破,非是常人所能及。慈悲與心量都讓君恆相當的佩服。
香光大佛寺所承傳的是於人間真實地找回靈性的本能,蘇佛所要栽培的是如同他那般找回法身,超度無量。一位法身已是無邊無際,更何況能夠有好幾位法身,此處的大家每日都在精進找回本能。所修為心法,所行為佛行,盼求一起完成如來家業,造福群迷。
南無阿彌陀佛。佛號於二六時中。
葛君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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