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16岁即将到来,对着小小的蛋糕,许个愿吧,黑子哲也。
昏暗的光线给少年清秀的脸蒙上柔光。许久之后,他一直闭着的眼睁开了。那双淡蓝眸子带着笑意扫视身边的两人。
今天,是黑子哲也的16岁生日。在北海道一家朴素到简陋的民宿,他和他初中的篮球队队长及小学的竹马在一起度过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一向不喜表达自己的黑子,因为此时确实毫无压力,又度过了难忘的一天,所以面带惬意的微笑。虽然不会把愿望在别人面前说出来,但是,他心中反复自语着那个期冀。
能继续这样下去,一直一直打篮球下去。
能够如此平安地度过余下的人生,和所爱的人在一起。
虽然对未来一向持怀疑态度,不过此时黑子所说的所爱之人,想必指的是火神。他许完愿并没有立刻吹灭蜡烛,而是开了远程视频。美国现在是白天,火神正坐在公寓里同黑子一起见证这个时刻。
黑子鼓起腮帮子,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生日快乐,黑子。”
三个人,异口同声说道。黑子的脸上,显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这个笑映衬在赤司的眼睛里,混着黄光闪动着。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要把眼前的人永远留在身边的想法。虽然他知道黑子正在和火神交往,不过成熟如赤司,明白少年时期的感情变动很多,虽然美好但未必经受得了时间和现实的考验。
赤司有自信,在自己对世事变化的把握下,他可以给自己的所爱一个安稳富足的生活,只要不是他主动放弃,感情就不会崩裂。这建立于他对自己情商,抗压能力和处事能力的强大自信上,只是这份自信,放在赤司身上并不突兀。
纵使在如此平凡的民宿,穿着毫无特色的浴衣,但赤司那无法摒弃的气质让他显得和这里格格不入。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的确出乎赤司的预料,只是这并不是令人讨厌的故事发展。他干脆不顾形象躺倒在榻榻米上。
荻原回了父母的房间,这个6榻榻米大小的和室里只剩黑子赤司二人。
真是有趣的一天啊。他那形状姣好的唇抿了起来,似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
事情,要从那日相别之后说起。
赤司虽然错过了末班电车,但只需一通电话,管家就安排东京都当地的与赤司家有来往的企业安排专车将赤司送回。先是把黑子送到家,再吩咐司机拐上高速公路。如此打算的赤司,在黑子下车要进入家门前,对那个单薄背影说:
“我等你。”
到赤司公馆,他未向父亲禀报就回到自己的别馆。最近,他开始不甘趋于父亲之下。可能是手下有了一些权利,他的野心被养了起来。虽然感激父亲养育之恩,不过他清楚,父亲也在等待着,有朝一日,赤司可以推翻自己对他的控制。
那一刻如若到来,就证明,赤司征十郎,已经完完全全有了接掌赤司财阀的能力。
赤司征臣本预想的是赤司20岁左右会有独立的心,却没想倒16岁的赤司就隐隐上野心长出枝丫。这完全是因为赤司有了需要他去争取的理由,那就是黑子。名门出身的征臣,不会同意黑子这样的存在的。虽然赤司大可以金屋藏娇,不过那少年本身是不会接受这样的形式的。
他赤司的人,就要堂堂正正跟他站在一起,相互支持相互帮助。而做到这一点,就需要彻底地从赤司征臣的控制中,夺过话语权。
如此打算的赤司,已经开始着手去做。然而谋者切不可操之过急,他只是慢慢地,打算花五年左右的时间实现这个步骤。虽然对5年后,也就是21岁的赤司来说,掌管整个家族也还是吃力了些,但是他不能等五年以上的时间而无法得到黑子。
既然决定给了,那就给他最好的 。在那之前,他都可在旁静观事态变化。火神与黑子的交往,他心底是全然接受了的。说到底,赤司对少年时代的感情看得很透,纵使青葱时光无限美好,能真正走完一生的感情也少之又少。
并不是打算要做夺人所爱的事情,有时候,以不变应万变才是赤司行事的风格。他只需要在那之前,做好迎接黑子来到他身边的准备就可以了。
此时,夜幕深沉,深红垂帘外的风开始呼啸。刚刚回来的赤司坐在自己的别馆的书房内,落地钟发出规律的摆动声。他纤长的手指捻过一页书纸。
黑木门外传来叩门声,玫色发色少年起声问:
“哪位?”
“是我,少爷。” 管家苍老但不失优雅的声音传来:“老爷请您去主馆一趟。”
赤司不动神色继续看书:“请您转告父亲,夜已经深了,请他早些休息。”
谁知话音刚落,另一道威严的低沉男声就响起:“你也知道夜已深?”
由于单人沙发是背对书房门的,赤司开始并不知道父亲和管家一起过来。他听到父亲的声音,瞬间站起来回过头看着父亲。那双已经恢复相同瞳色的眼中,尽是冷静的神色。
“劳烦父亲专门到别馆这里了。”
赤司征臣不接他的话:“你刚刚去哪了?”
看着不言语的赤司,他继续说:“不仅没有叫管家跟着你,而且还晚了门禁那么久。” 他轻咳一声: “征十郎,你只有一次解释的机会。说服我。”
出人意料,赤司并没有开口。站在书房里的他,正不甘示弱地盯着站在门口的父亲。管家先生意识到这是父子俩之间的事便退到一旁。
“父亲,我已经16岁了。”
征臣一愣,显然没有料到,沉默之后赤司会说这句话:“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我已经成年,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我非常感谢父亲给予我的教育和生活,但是您想要培养的继承人,应该不是只会机械地完成任务的,优秀的机器人。”
赤司对着征臣的眼睛,没有一丝一毫的逃避:“所以,希望父亲对我放心,您的儿子并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也不会做有辱赤司家名誉的事。”
“是如此么?前段时间我听说你动用我给你的部分权力去解决了福田帮的事。”赤司征臣威怒自起: “虽然赤司家与福田帮并无交情,不过你这样也算断了赤司家的一条路。你这可是做了损害赤司家的事。”
“父亲,福田帮当家虽然为人义气,但好色又胸无实物。如今福田帮的壮大完全依赖那帮草莽之徒的抱团。但是黑道越做越大,总要开始经营生意,也难免与官场打交道。福田帮当家根本应付不来这种事,况且他又好色,福田帮易主是早晚的事。如今我打压福田帮的势力,您以为是谁在暗中帮助我?”
赤司已托线人拉拢福田帮二把手,用的当然是征臣的名义。他毕竟还太小,暂时只能做个龟缩在父亲庇佑下的大少爷。
但那也只是暂时而已。
赤司征臣的脸色略不好起来,虽然赤司谋略渐深他非常欣慰,只是现在他年纪毕竟太小,过早接触这些只是揠苗助长。他的声音微高,用词严厉:“赤司,聪明的鹰从不在羽毛未丰时出巢,因为它们会摔得很惨。”
听了这话的赤司心里竟然一松,他确定父亲是期冀他成长的,只是怕他过早成熟而走上歪路。微微一笑,坦荡地对父亲说:“父亲,赤司财阀如今是你的,但您清楚,我也清楚,它总有一天是我的。”
他再笑,那笑容中隐约有了运筹帷幄的萌芽:“所以,或早或晚,其实无关紧要。”
赤司征臣略带感慨地微笑了,他不多废话转身:“你长大了,我不多管你。需要什么和我提。只是不要让一些杂事分了自己的心。”
杂事指的是黑子的事,看来赤司征臣早就调查过赤司真正要动福田帮的原因。姜还是老的辣,赤司此时不得不承认。只是他问心无愧,父亲若就此责难他,他也会挺身受住。
那张如雕刻般的高贵脸上,起了询问神色:“父亲,母亲对你来说,是杂事么?”
那柔弱美丽的背影同时出现在赤司父子的脑海中。
“沙织对我来说,是软肋。”
“那您为何允许软肋存在于帝王的心中?”
已近中年的,真正帝王一瞬间露出温柔神色。只是他背对赤司,所以少年无法察觉。这也正是帝王行径,柔软的一面永远不暴露于人前:“ 我甘心情愿。”
赤司这次是真正的笑了,笑容温柔地绽放,怀抱着无限的爱意:
“父亲,我也如此。”
对赤司来说,黑子和谁交往他无所谓。心中虽有隐痛,但他成熟,深知时间才是最大的敌人。脆弱恋爱的崩塌,往往是因为幼稚和无知,与当事人用情深否没有太大关系。他正是因为对自己的自信,才能选择默默等待。等那时光的变迁,等他真正无比强大,强到可以解决一切烦扰,那时将谁都不是他的敌人,连现实和时间也无法击败他。
夜幕总是落了,再繁华的宅邸,也熄灭了它最后的一盏灯。
转眼到了黑子生日的前日。天气晴好只是略冷。正巧是周六,黑子看着父母没有为自己张罗生日的意思,虽然不在意,还是顺口提了一下。
“今年还是要回青山的奶奶家,因为那边已经定了宴席。哲也要和我们一起回去么?”
想起许多亲戚围坐一团,在榻榻米上喝酒唱卡拉OK的夜晚,自己的头发被几个侄子女抓着玩,他就猛摇头:“今年生日和同学一起过就行了!”
黑子妈妈疑惑道:“火神君已经从美国回来了么?”
黑子语气平淡,不过话语内容有些不开心:“我也不是只有火神君一个朋友的。”他看着妈妈关心的眼神说:“是以前帝光篮球队的队长。”
温柔少妇略思考,就笑了:“那一定是个非常可靠的人。这样我也放心了。”
黑子则对母亲点了点头:“爸妈和奶奶也要玩的开心。”
虽然这么说了,但和赤司出去只是他刚刚临时脱口而出的。那日分别之时,赤司的行为略让黑子惊诧。他本不打算接受赤司的邀请,生日那日只是在家看书睡觉度过的。只是真的到了生日那日,他还是无法拒绝赤司的邀请。
因为那天清晨,几乎是压着父母和奶奶出门的步伐,就在黑子刚刚回到二楼的房间时,赤司就站在他家的花园下叫黑子的名字。
“赤司君你怎么进来的 ?”
赤司笑而不答,只是作手势让黑子快收拾好出门。黑子无奈,随手拿起一直随身背的单肩包就往玄关走。赤司靠在玄关外的墙壁上等他,黑子一出来,他就与淡蓝发色少年并排而行。
到了院门,黑子正要开铁门,赤司伸手阻止了黑子。他单手抓住铁栏杆,一个跨身就跳过了只半人高的铁门。黑子被惊到,呆呆地盯着赤司。只是他平时就没什么表情,所以此时也惊得不让人察觉。
“就是这么进来的。”
少年轻巧地回答刚刚黑子的问题。
“赤司君真的,与平时不太一样。” 黑子还是乖乖开门走出。他打量赤司,不知为何,身边这个人就有让人跟着他走的引力。
而被观察的人则难得的步伐轻巧:“黑子,你太不够了解我了。”
黑子被这有些责怪的语气弄得微怒,他反驳:“赤司君太高高在上,部门活动结束后,也很少和我们一起活动。就连平时交谈,也是在高点时居多。” 他歪着头,不由自主地就说出了心里话:“所以那日击败洛山,心里其实有些开心,总能看到你另一面了。”
这话说的过激了些,不过黑子是真有想要看到那个不败的赤司面对失败会如何反应。只不过不只黑子,奇迹众人都有这个心理。赤司听到之后嘴角一勾,不知想起什么,就拉住黑子的手把他推向墙壁:
“不要得寸进尺。”他心情真的难得的好,也许和父亲默许了他的越权有关:“今天破例,给你一天的机会,好好了解我。”
“不许走神,我要考你的。”他伸手拧了拧黑子的脸。这个动作无疑让黑子更加震惊,不过一向摸不透赤司想法的黑子,并不敢妄加揣测赤司的想法。他只是在赤司放手之后说:“赤司君,不要这样,我不习惯。”
走在前面的赤司丢过一束任凭你的眼神,没有作答。他带着黑子坐上了那辆他专属的豪车,还是那个优雅老先生坐在驾驶座。仿佛早已知道赤司的安排,他熟练地穿梭在东京的大街小巷中,最终把车停在市中心四季酒店的门前。
黑子吓了一大跳:“赤司君!”
赤司被黑子的声音扰到,他说:“你啊,看书太多想的也多。”他依然用行动示意黑子跟上他往那金碧辉煌的大堂走的步伐,一边和管家商议着什么。黑子有些窘迫,并不是因为他衣着简陋和这里格格不入,而是因为他对赤司行为的动机感到不安。
如果说黄濑青峰灰崎他还有自信可以应对,但如果是赤司,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应付。唯一确定的是,他对火神君的心意不会改变,他只能清楚的跟赤司说清楚这点。
而走在前面的赤司丝毫没有发觉黑子的心理活动,他只发现黑子的脚步慢了下来,停在了电梯前。赤司扬眉,疑惑道:“黑子?”
“赤司君,我非常感谢你的知遇之恩,但是我只喜欢火神君一个人。”
黑子的眼神非常认真,那个眼神让赤司有些贪恋:“所以,今天还是告辞了。”
没等黑子离开,赤司逼近了对方。他先是笑,然而瞬间表情严肃起来:“黑子,太差劲了。”
“啊?”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这样自露内心。我以前不是教过你 ,要深藏自己才能成为影子么?你学到哪去了?”
没料到赤司说这个的黑子,只能沉默应对。
“青峰那些家伙太冒失了,弄得你草木皆兵。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喜欢和人划清界线的。” 赤司的话让黑子放松下来,他跟着对方走进了电梯。四壁都是镜面,光的反射让黑子的眼睛又些疼。赤司环臂靠在一边:“黑子,你若是问心无愧的话,也不必说这些。”
是啊,自己本身就已经与火神走到了一起,其实其他的事情,只要他不去理会,那么什么都无法发生。被自己刚刚过于谨慎的态度逗笑,黑子想要表达对赤司的歉意,是他小肚鸡肠过度揣测对方,那个他一直以来尊重的赤司怎么会对自己有非分之想呢?
跟随着电梯到了顶楼,刚刚想要开口的黑子,被赤司的话打断。那少年不知是否有意,只是凑近他的耳朵呢喃:
“除非我们的哲也,问心有愧。”
这句话非常小声,又迅速地被迎面而来的服务生打断,导致黑子没有听清。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赤司的背影,一如国中三年来一直的那样。
带着黑子来到这家五星级饭店,有着总统套房的顶楼,任谁都觉得是要发生什么事情,只是这些手段都是赤司不喜欢玩的。一夜之情何必去争取,这就是他和灰崎的不同。一个只能从身体关系入手,而另一个,身体关系只是他的过程。
他要的当然是对方的心,而且他不急,总有一天可以得到。
一向对赤司信任的黑子也不会往不好的方面去想,他只是跟着那个不容置疑的身影一路走着。在华光四射的酒店顶楼左拐右拐,最终,在一扇大门前停下。赤司的手放在门把手上,有些玩味的问黑子:
“黑子,你觉得冬天出去玩,去哪里比较好?”
这话似乎曾和灰崎讨论过,不过此时的黑子完全没想起来。他被赤司的行为弄得迷茫,只能跟着他的思路走:
“京都的秋,冲绳的夏,说到冬的话,大概只有北海道了。”
赤司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他用了些力气,推开了那扇位于酒店顶楼走廊尽头的门:
“那就北海道吧。”
门推开的那一瞬间,风大得刮迷了黑子的眼。他用手捋开了被风吹得凌乱的刘海,眯着眼睛看着赤司朝天台走去。穿着黑色大衣的背影纵使风如此之大,依然走的很稳。黑子感到自己几乎要被风吹得飞起来了,他手抓着门把,看着赤司走定,转身,站在一架机翼旋转着的直升机旁对他招手。
是的,一架直升机。
黑子迎着因螺旋桨而起的风走向赤司,后者正在对管家说着什么。黑子回忆起进入酒店时,他就和管家在窃窃私语,看来这个飞机是早就安排好在这里的。
“我也一直很想去北海道,只是自己一个人去未免无趣了点。正好凑上你的生日,所以只能勉强你来陪我。”
赤司先把黑子推上后面的乘座,然后自己拉开舱门,坐上驾驶位置:“正巧上个假期在美国学会了开直升机,虽然年纪没到不能拿驾照,但还是有些手痒。”
他似乎是怕黑子担心,又补充道:“这架是学员机,有管家先生在副驾驶随时监督我,黑子不用担心。”
黑子千言万语说不出来,最终吞吐地说了这么句话:“您,还会开飞机么?”
被问到的管家礼貌一笑:“微不足道的长处而已。”
飞机飞过城市飞向森林,黑子从小窗看下去,原本应该是层叠绿林的地方已经光秃秃的了。有些头晕,他又把头转回来,发现偷瞄斜前方的赤司。对方眼神异常认真地握着控制杆,而他身边的管家则在一直指点他:
“少爷,上提总矩杆提速。”
赤司稳稳地提动控制杆,然后左脚踩蹬左转。黑子看着那个专注的侧脸,又想起了他曾经在比赛前讲战术的样子。从那时起到现在,赤司看起来没怎么变,一直都是可靠的队长。
似乎察觉到了黑子在观察自己的赤司,待飞机平稳时,脸后侧对着黑子笑道:
“别光顾着看我,安全带系好了么?”看到黑子点头,赤司似乎安心了的样子,继续转头驾驶飞机。
东京到北海道的航程只要一个多小时,这时间转眼就过去了。短到黑子还是浑浑噩噩的,赤司就已经平推控制杆,安全降落在一家私人的降落场内。他似乎是因为紧张出了些汗,接过管家先生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才迅速跳出飞机转到另边向机上的黑子伸出手,黑子不动声色地绕过那只手,然后跳下了飞机。
赤司似乎意识到什么,无奈道:“我忘记了,你很要强。”
本想让对方不小看自己,却反而被将军,黑子的背影一顿。他马上反应过来平淡地往前走,身后的赤司带着笑意叫住他:
“黑子,跟我走吧。你的方向不对。”
一脸面瘫的黑子,背对着赤司脸稍微红了一下。
他跟着赤司到了这家人家里,似乎是赤司家的生意伙伴,房子也装修的雅致又高档。
在这里吃过早饭之后,赤司似乎已经有了接下来去处的注意。他照常吩咐管家先生不要跟着,而是和黑子借了两套冲锋衣和滑雪装备。
惊讶于赤司对自己的了解程度,黑子只漠然接受了赤司的安排。似乎已对黑子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后者也放松了身心。他很久没有滑雪了,小学的时候跟着父母来过,那之后一直念念不忘。如今再碰滑雪杆,他几乎是兴奋得立刻投入了这项运动。自诩滑雪比篮球天赋高很多的黑子,在看到赤司潇洒的身影之后还是自叹不如。
这世界上,就是有什么都做的好的人啊。
他坐在树下摘下滑雪帽休息,看到黑子累了,赤司也停下了动作,左手拿着滑雪板,一路慢慢从远处走过来:
“累了?”
“一点点。”黑子的脸庞红扑扑的,让本来就显小的他显得更加幼龄。赤司摘下手套,低身捧了把雪,然后拍在黑子脸上。
黑子有些恼,反身也抓起一把雪扔在赤司身上。那平时严肃惯了的赤司,偶然这样肆意玩闹,感到非常开心。他可是什么都不会输的帝王,打起雪仗来也不输给任何人。没几个回合,黑子就满脸满身的雪,被赤司摁倒在地上。
“我输了,赤司君。请放开我。”连求饶都面不改色,赤司看着那双眼睛不舍得放开。他头越来越低,几乎抵住了黑子的额头:“这是求饶的态度么?”
黑子不甘示弱:“那赤司君想我做什么呢?”
吻这个字几乎要破口而出,只是赤司马上意识到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未万事俱备,所以如今只能先默默等待。似乎是冷静了下来,赤司放开黑子,坐在树下。黑子拍了拍身上的雪,目视赤司噗嗤笑了:
“感觉像另一个人。”
赤司挑眼看黑子,蓝发少年继续道:“国三的时候赤司君突然变了,当时真的觉得很无助。青峰君开花之后,当时天真的我还曾经想求助于赤司君。”
感受到黑子口气里的心酸,赤司也不知泛出了什么滋味。黑子继续道:“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如今一切都回来了。”因为最终的结局是好的,所以此时的黑子看向赤司的眼,也含着温柔的水:“不过今天这样的赤司君被我看到,惊讶的程度也不亚于那时候另一个赤司君出现。”
心中感到黑子可爱,只是嘴上赤司装作生气:“黑子你这样误解我让我非常不快。”
蓝发少年有些为难,不知说什么好,见了赤司柔和的脸色才松了口气:“并不算是误解吧,只是以前的赤司君,太遥远了。无论是出身,还是能力,都出类拔萃。我们之中,唯一可以和你相匹配的,大概只有绿间君。”
黑子继续道:“就连现在,我们在一起滑雪。你依然那么出色,身上的东西也是寻常人家用不起的。正因为如此,才会一直有距离感。”
黑子说的十分有道理,赤司虽然想反驳,却觉得此时多说无益。两人只并排坐着,让刚刚滑雪的汗慢慢散去。这时光十分安宁,让人流连。赤司平时生活过于繁忙,很少有这样的清闲时间。更何况身边有这样一个自己倾心的人,他更觉得不忍时光流逝。
只是这平静终归还是被一声健康的招呼声打破:
“这个!不是黑子吗?”
黑子闻声回头,看到来人时,他从那张平淡的脸,变为见到好友的快乐:
“荻原君!”
棕发少年三步一跑到黑子面前:
“好巧啊!你也来玩么?”他转眼看到黑子身边的赤司,早先就对赤司有印象,加上诚凛先前才和洛山对战。荻原还是摆脱不了对赤司不好的印象:
“你是,那个时候的队长吧?”
“你好。” 赤司坦荡伸出手打招呼,看到对方的态度,虽然心中纳闷,荻原也接受了对方的善意。
他转过头兴奋地对好久未见的黑子说:“黑子,你们住在哪边?我和家人都住山脚下那家民俗,虽然简陋了点,不过主人的饭菜可是一流水准啊!”
黑子刚想说他不准备过夜,就被赤司摁住了肩膀。后者语气淡然自若:“我们也住在那里。”
荻原惊讶:“只有你们两个一起来么?”
“父母和奶奶回青森老家去了,我不太习惯那边的氛围。”
熟知黑子的荻原了然一笑,这笑被赤司看到,让他心中略带不爽。他强硬抓起黑子的手,像表达占有欲一样就往前走。黑子被拉了一个趔趄,荻原见状便叫住赤司:
“喂。”
两人都回头。
赤司的眼神已经不善起来,当初他就对这个少年没有好感。黑子觉察到赤司的心情,他想出口打圆场,却被荻原抢了个先:
“那时候,你们是故意的吧。”
国三的全中比赛已经是所有人心中的痛,所有人都在逃避,只有荻原提了出来。这个少年心中本就没有杂质,所以有什么就说什么就是他的性格。赤司也对当年的事有歉意,只是略随意的道歉非但无诚意也会掉了身价,他微微点头,态度谦逊了许多。
“嘛,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虽然当时真的一度放弃篮球,不过托黑子的福,总算是又喜欢起来了。”荻原挠头,脸红扑扑的: “难得遇见,已经是不打不相识了,不如一起玩吧?”
本想拒绝的赤司,看到黑子掩盖不住的开心,他道:“好的。”
滑完雪之后,三人去了当地的庙会,参与了许多小项目。一开始还有些介意荻原的同行,不过对方性格开朗,加上黑子也十分开心,赤司被影响,笑容渐渐多了起来。在所有项目上都非常擅长的赤司,不一会就拿着满手的战利品。
一路上,黑子都笑得特别开心。遇到旧友也罢,难得的轻松生日也好,无论那一点,都值得他笑得开怀。看着不停弄破鱼篓的荻原,或者被一个纸勺就能抓许多鱼的赤司气的脸色铁青的小铺老板。就连平时平常无奇的景物,他都觉得看起来十分可爱。虽然很想与火神分享,不过此时美国正是深夜,他只能晚上再和对方通话。
玩到了傍晚,大家决定回民俗。虽说如此,并没有在那家店预订的赤黑二人,贸然前去不知会否有一席安睡之地。黑子本意还是早些回管家那里为好,不过赤司似乎非常享受这个类似私奔的过程。
是的,像是违逆父母的意愿,私自与心上人私奔,就连钱财短缺这一点都很符合。到达民俗,得知还有空房的黑子松了口气,他摸出钱包来,很遗憾的发现没有足够支付过夜费用的钱。本应该是有钱人赤司出场的时刻,然而对方似乎也没有带钱。
赤司与黑子不同的,大概只有在如此窘迫的情况下还淡定的态度:“抱歉,钱包没有带。身上只有白天花剩下的些零钱。”
见状的荻原打算求助自己的父母,他刚刚跑走后,赤司就作恍然状态,然后对着貌似是老板的老夫妇攀谈:“我没有带钱,不过还有块手表,可以先抵给你们么?”
“不用啦,等你们父母送钱过来就好。” 看黑子和赤司面善,老夫妇也不愿意为难他们。谁知道赤司骨气很正,不愿意接受嗟来之食,他们只能无奈地收下了赤司的手表。精致的表盘上,印着Breguet字样。感到此表价值不菲,老夫妇只能小心收下,等这对少年的父母来了再还给他们。
是的,由于赤司和黑子略相似的长相,使得老板夫妇以为他们是兄弟。
那之后就是与荻原和他的父母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在黑子和赤司的房间里,将荻原送的生日蛋糕插上蜡烛,与他们及火神一起见证了黑子迈入16岁大关的那一刻。随着夜深,荻原回到了自己父母的房间,而火神也在地球彼端的美国开始了新的一天。惬意地靠在坐垫上的黑子,感到眼皮沉重,渐渐有了困意。
坐在月下,只穿着单件浴衣的赤司,仰望月空不知在想什么。黑子许是困了,盯着那个侧脸看了很久,后想起什么似的说:“赤司君,进来吧,外面很寒。”
赤司不回答黑子,反而说起了莫名其妙的话:“你说,感到我高高在上,不仅是行为,就连衣着都太华贵。所以与我相处有压力是这样么?”
黑子知道这是自己白天滑雪时说的话,他无声点头。
“那我现在,可是一无所有了。”
在月光下,穿着朴素浴衣的赤司对黑子耸了耸肩膀。的确,换掉了白天的衣服,没有带钱包,连名贵的手表都抵押掉了的赤司,的确是一无所有。只是他还是那样出身高贵,气质优雅到就算一身污垢都能耀眼刺目。
他只是单纯地,在银色月下对着黑子微笑,就能让旁人看到这个笑容就为之折服。如今舍弃了一身华服,更像是主动抛却红尘杂事,遁入空门的富家少爷。
黑子不知如何回应,他只有报以微笑。那笑许是被月色吻过,竟太温柔,让赤司想起了母亲的嘴角。
“黑子,一无所有的我,是不是让你轻松一点。”
但我不会让自己真的一无所有,因为我还要更加强大,才能给你更好的生活。
赤司一贯抱有强者为上的信念,此时也只是心血来潮应景地说了声。不过对面的黑子似乎有了触动,他的脸色不停变换,最终停在了不忍上。
赤司喜欢这份不经意的善良,他说:“黑子,坐在那里不要动。”
他从回廊,走进房间,慢慢地,走到了黑子的面前。跪坐下来,然后对着那个人,轻轻地抱了一下。
“赤司君……”
赤司细嗅那发间:
“有夜丁香的味道。”
很快就放开了黑子的赤司,细细地端详那双眉眼。和母亲的大体上有些相似,只是细看就发现大不相同。更加倔强,更加坚强,正是这双眼,让赤司决定要早些承担起赤司家的大任,他要等,等自己强大到,任何挫折都无法斩断他和黑子之间的感情。
那之前,只能蛰伏。
然而他可以等,只要没有天灾人祸,他就可以赢。
冬日的夜深不见底,将灯光调到最暗,两人躺在两个被子里准备入睡。虽说黑子不打算说出生日许了什么愿望,但赤司还是有些好奇:
“黑子,愿望是关于篮球的么?”
赤司算是猜对了一半,不过黑子显然不打算隐瞒赤司:“是的,一部分是。”
“我大概知道你许了什么愿望。”
那必然是希望能够和喜欢的篮球一直相伴下去,永远走下去,和曾经的队友一次一次的在篮球场上较量,直到最终老去,再拿不起篮球为止。
这个愿望非常符合黑子的个性,深知黑子喜爱篮球的赤司,也决定,如果在和黑子在球场上相遇,他一定不会放水,仍然要拼尽全力迎战对方。
给他尊重,才是最爱他的表现。
最终灯灭,一切沉寂。万物回归初始,沉眠于天地之中。
16岁的黑子哲也,躺在柔软的被褥上。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一直在打篮球,真的,打到了白发苍苍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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