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睜開眼，晨光已自遠方雲朵的輪廓邊探出一條條金色的光芒。
我緩緩起身，發現身上多了一條昨晚身上沒有披著的毛布。
我將那拾起，走向不知是否徹夜未眠，打坐著冥想的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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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奧布尼斯。」
我笑著，試著掩藏心底似乎又有些動搖的決心，對他這麼說。
睜開眼睛的他，用那灰色的眼瞳看著我。接過那條毛布，同樣微笑地點了點頭。
「早安，菲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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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一如往常般自然，但有著小小的更動。
我已下定決心，從此要用名字稱呼他。
因為，我也想要背負一點點，他那不明說，卻也背負百年的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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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天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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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裝上路的我們，腳程自然比昨天快很多，還不到午前，在清空依舊掛有幾片晨雲的淡藍色天空之下，我們來到了大陸東南處，丘陵上的賢者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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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自從獅子王朝就活到現在的索羅克，是現代隱蔽的魔法師中，少數積極地和公國的探索者學會積極保持聯繫的賢者。
幸運逃過當年大災變的他，繼承了許多當年身為宮廷魔法師的智識，不是塔尼亞人的他，深知當年傳送魔法被塔妮亞族壟斷的苦痛，更在普及消耗式傳送魔法上，扮演了關鍵推手。
如今我和奧布尼斯，即將拜訪的，就是這麼一名推動時代前進的巨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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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特……我忘記問了。如果索羅克不在，這一趟會不會白跑了？」
身旁的劍士，到最後一刻，才丟出這個問題。
還好我早就想好了。看似很精明的他，總是會很奇怪地遺漏一些關鍵的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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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現在拜訪的，可是大魔法師啊。我們想要來，我們會來，我們會在何時踏在山丘上的門邊，他早就知道了。既然我們能夠一路上平安地到達這裡，還在一個這麼美好的早晨到訪，就代表著大魔法師的歡迎之意了。」
「嗯。」
低哼一聲的劍士，不知為何，卻將雙手垂下，手肘輕輕靠著他那腰間的銀劍。
陪伴他東征西討的經驗告訴我，這個人已經面不改色地進入臨戰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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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我嘆了口氣，但也順勢後退了半步，構成兩人最為習慣的，前衛與後衛的隊形。
絕對，不可以大意。這麼一點簡單的默契，我們兩個人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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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想的瞬間，翠綠山丘上，磚紅色的小屋上，淡藍色的大門彷彿一開始就沒鎖那樣，順著一陣清風打開了。
剛剛一瞬間凝聚的高張度魔力，我可沒看漏。
如果和奧布尼斯預期的相同，那麼這棟房子的主人，將會是遠超於任一條勇者巡禮上魔物的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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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進，劍士和聖職者。賢者索羅克誠摯歡迎兩位的到來。』
一隻從屋內翻飛而出的小鳥，在我們頭上盤旋著，用清脆開朗的聲音這麼叫喚著。
奧布尼斯踏步進入屋內。我深吸了一口氣，也踏入這棟外觀毫不起眼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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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內經過空間魔法的加大，簡直如國立圖書館那般廣袤。
實際上，這裡的藏書，一眼望去毫不亞於那總是有上百民學者穿梭於中的國立圖書館，絲毫不遜色於傾一國之力而成的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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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跟著振翅的銀色小鳥，走下鋪著棕色地毯的螺旋梯，向圖書館正中央的長方形會議桌前進。
天台上打下細細的陽光，似乎是經由魔法聚焦而成，讓這裡圖書館中央的會議桌滿溢著舒適的亮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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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鳥帶領我們到桌邊的座位以後，輕快地降落在桌面，彷彿自滿於完成任務後的喜悅，栩栩如生跳躍了幾下。
而一回神，牠已經成為桌上小小的銀製擺設了。
我看向身邊的劍士，他的目光卻始終不在那隻鳥上。他緊緊盯著會議桌另一端，那椅背朝向我們的安樂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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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以置信，真是難以置信。內之勇者薇莉亞啊，妳的另一項創舉，又被我見證了。歷史應該更加努力讚揚妳的成就，此時見證這般奇蹟的我，不禁如此感慨。啊，要是這歷史上的舞台，不是只有老身一人就好了。」
這個氣氛，包含開場白，都給我非常不詳的預感。
椅子緩緩轉過來，面對我們的，是一個滿面笑容的，相貌彷若踏入初老的紳士。
「外之勇者，凱啊……歡迎來到索羅克的工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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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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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身旁的劍士也沒有任何動作。
但我有些感激，若非昨晚僥倖有過火邊的談話，此時此刻的我一定會露出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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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名鼎鼎的勇者大人，到老身的工作坊有何意圖呢……不，我知道，我明白，你是來追求真相的。基於賢者的職業道德，和老年人的慈悲，開場白就省了，我告訴你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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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桌邊的他向前一靠，交握那帶著白色手套的雙手。
「交出你的『個人魔法』，然後自盡。旁邊那個女孩子，就是你接下來行為的擔保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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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布尼斯笑了，我倒是奇妙地不悅起來。
原來人在生氣的時候，恐懼感會大幅消退呀。明明是在大難臨頭的情境之下，內心的一角卻這麼奇妙地感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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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在想，怎麼沒聽過索羅克這個名字，原來是當年那個宮廷大魔法師的弟子啊。真是給自己取了個響亮的名字呢。」
索羅克瞇起眼睛，瞪視著依然垂下雙手，語氣沒有一絲波瀾的奧布尼斯。
在坦然面對殺氣騰騰對手的劍士的身後，我不動聲息地感知著這片空間一切的魔力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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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百七十三年，你還是和我當年記憶一樣，話語中帶有著無視一切的輕蔑。算了，這也沒有關係，和失去一切的弱者比較言語上的優劣，老身還是修練不夠吧。」
他輕輕拍了拍戴著白色絲綢手套的雙手。一瞬間，我就被強大的重力壓倒，跪倒在地上。強大的壓力差讓我差點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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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
奧布尼斯……他，還是毫無動作。這反倒讓我安心一點。
「帶著這麼一個魔力不成氣候的拖油瓶到我面前，你是瞧不起我嗎？凱。」老人冷冷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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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布尼斯搖了搖頭。
「我對你沒有怨恨。我相信，莉亞她生活的王城底下，人人都有著對美好時代的憧憬，和豐饒所陶冶出來的美德。所以，我願意和你溝通。最後，我的同伴並不脆弱。請停手，不需要壓迫她。」
他解下銀劍，將那放在會議桌上，輕推讓它滑向方桌的正中心。索羅克歪著頭看著這一切。
一瞬間，無名的魔法解除了，我不禁強烈地喘起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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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他立刻彎下身軀，攙扶著我站起來。
他沒有多說什麼，但那暗灰色的眼瞳直直盯著我。
我同樣回望並點了點頭，回應他的關注，努力回復鎮靜。隨後跟著他，一同坐在方桌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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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莉亞沒看到這一幕真是太好了。真是令人作嘔的勇者。」
「她不會說什麼的。就我所知，她會和菲特成為很好的朋友。」
正坐於桌邊的奧布尼斯，放緩語調這麼說著。然而我們眼前的賢者，卻是揉著眉心，有些不悅地繼續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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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坦承跟你說好了，自從你來到這個空間，我的『預視的魔法』就有些失效了。看來能夠強烈歪曲時代走向的存在，舉手投足不像你旁邊那個小女孩，任何一個小動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那置於膝上的手，本來在指尖想要構築一點點魔法，聽到他這麼說，只能放棄般將雙手放於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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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羅克，我有問題想請教你。」奧布尼斯依舊語氣平淡地說著。
「你為什麼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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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老邁紳士，彷彿聽到了非常難以接受的悲報般，一手輕拍著額頭，戲劇化地將他的情感展現在我們面前。
「為什麼……為什麼？褻瀆的勇者，凱啊，我們就用談的好了。一字一句地，說給這個時代的見證人，你身旁的菲特妹妹聽好了。嗯，就這麼辦吧！你不勾起鬥志，我的獨角戲也唱不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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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布尼斯閉起眼睛。深吸了口氣以後，他緩緩地這麼道出：
「因為我提劍刺向莉亞的心臟嗎？」
我不禁倒抽一口氣。雖然歷史總是這麼傳述著，但我心底期待著會有不同的解釋。
然而身為『外之勇者』當事人的奧布尼斯，卻在我身旁坦明了他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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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對，你我都明白，不是這件事。勇者啊，你真正的罪，是無知，是逸脫於劇本，是依循錯誤的動機啊。」
奧布尼斯聽聞索羅克的反駁後，自言自語地低念著。
「果然……那時候的她，不是莉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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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我睜大眼睛，看著隨口兩句就否定歷史的兩人。
這到底怎麼回事？
「菲特妹妹啊，仔細聽好，你身旁的男人，既遲鈍又無知啊。他反應太慢，行事又太極端，導致了一連串最糟的後果啊。身為第三者的我，還是將故事講述者的角色，交給你身邊的勇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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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人厭的男人。但我明白，這是他在絕對武力的自信下，剝露假面具表現出來的真實性格。
難怪一反於大多數隱者，他這麼活躍於學界，或許就是這股深埋於性格中的表演慾吧。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t2SvmpiN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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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邊的劍士，開始述說他的經歷了。
「當時，婚禮下沐浴於聖堂那自玻璃透射的『聖之洗禮』，跪坐著仰視聖光的莉亞，美麗得不似凡物。」
坐在桌邊另一側的老人冷哼了一聲。我不懂這有什麼好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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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行完祈禱的她，在父親的攙扶下，走向我。我們一起走向禮拜堂的外側，在獅子王城的上城花園，環繞於眾人的祝賀下，接吻了。」
我垂下目光，靜靜地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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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宴會中參與的每個人，我都還記得。同樣身為劍士的後輩，拉拔我長大的師傅，總是有些聒噪的學院長，還有朝向我走來，向我敬酒的，莉亞的父親。莉亞那邊……她認識的人真是太多了，連下城的小店的老婦都能一邊哭著一邊對穿著白色禮服的莉亞獻上祝福，我那時心裡就想著，唉，真是贏不過她。」
奧布尼斯說著這些回憶時，是笑著說的。公主大人是多麼地受人歡迎，看來史書還是寫的太保守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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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儀式結束後，許多貴族、商會、其他國家的使節，川流不息地到訪，給予我們祝賀和贈禮。真是疲累的一天啊。」
「很快地，夜晚到來了。雖然她沒有明說，我想莉亞還是很疲倦，便在我們兩人的房間內勸她好好休息。然而她是在戰鬥後越發激發鬥志的類型，不太意外地，在我將大門鎖上的那一刻，她抱向我，積極地向我求愛。」
我不禁閉上眼睛，輕咬嘴唇，聽著這一切。簡直像是模板的童話故事中一樣，那麼順利和美好，到底哪裡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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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亞還是像以往一樣，那麼美麗，有活力，又有包容性地溫柔地接受我的一切。然而在床上休息片刻的我，聽到她隨意聊著，希望從此以後，我能放下一切芥蒂，『毫無保留地愛著她』的時候，我望向她的瞳孔。那深處，只有著熊熊燃燒的熱情。」
「我自床緣起身，到陽台邊拾起披肩和衣物，簡單換上衣服後，到起居室去倒杯水。『也幫我倒一杯嘛，』我聽到依舊在床上蹭著絲綢的莉亞這麼說著。而這時，我的目光飄向，總是不離於身的，那把銀劍。不久前的我，可能也有些失去冷靜了，才一進房，就這麼把它隨意扔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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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所有人都靜默著聽著勇者那語氣平淡的告白。
「我提劍回到臥室。在床邊，似乎有些累的莉亞，睡眼惺忪地看著我，似乎不明白為何我會提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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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處於濃霧之中』，近乎絕望的我，在無法抑止的疑慮之下，還是忍不住這麼問了。然而她只是，一如往常的，有些可愛地側著頭，回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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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光底下，我舉起劍。想起莉亞曾經說過的話，精準地刺向，裸身躺於床上的她，心臟的位置。」
「劍上傳來的觸感……是如同預想一般，柔軟的又有彈性的肉塊。在那瞬間，她尖叫了起來。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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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輕拍奧布尼斯的肩膀。
「夠了。」
然而他搖搖頭。我看見他的眼角邊，泛著些許的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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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久以來積聚於她身體深處的魔力，就這麼爆發了。那瞬間，她對我叫喊了什麼，我卻因為爆震的魔力餘波什麼都聽不到。在最後一刻，我看見她在奔流的魔力之中，對我使出了傳送魔法。而當我回過神來，就已經站在微風吹拂的草原上了。」
「當下的我因為記憶斷片，什麼也不記得。事後想想，她難得失手了吧。或許是那一劍的關係，讓傳送魔法失準了。否則，我印象中的她，魔法從沒打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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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的劍士有些自嘲的說著。
那一發魔法太了不起了。居然可以將活生生的人，跨越時間，傳送至150年之後，至今奧布尼斯還保有理性和記憶，簡直是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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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話中明明充斥著令人驚愕的內容，奧布尼斯卻若無其事地將其收尾，我覺得非常奇怪。
這個時候不追問，他一定不會再說了。於是我口氣微弱地問了。
「為什麼……你要提劍刺向自己的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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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莉亞。我到最後一刻才發現。」奧布尼斯淡淡地說。
「可是你剛剛才說，她死前對你發出了傳送魔法……！尤其又是劃時代的跨時傳送魔法！那真的不是薇莉亞公主嗎？」
我不禁激動起來。明明懷抱著強大的罪惡感，他卻讓那懸於半空中遲遲不落地，這種精神狀態是很危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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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之勇者，凱啊，你真的很遲鈍。」
方桌對面的那個賢者，不知何時已經收起先前浮誇的態度，用一如其外貌般，老者慣有的疲倦口音，對我們說著。
「王女薇莉亞的靈魂，早就已經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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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者伸手一抓，自半空中變化出一個閃著金光的物品，將那丟過來。
奧布尼斯面不改色地接住那個，皺眉地看著它，並將那交給我。
我立刻張開感應，然而什麼都感覺不到。在我手中的，只是一個普通的金色翼人吊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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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莉亞一直帶在身上的，父王賜與她的魔力增幅器。」
奧布尼斯這麼低聲說著。可是，我看著那上面，連絲毫魔力的痕跡都沒有。到底……
「增幅器……哈哈哈哈哈！真的是太蠢了，哈哈哈！」
對面的賢者忍不住站起身子，仰頭笑著。接著馬上沉靜下來，回復剛剛老人般的口吻對我們繼續說著：
「賢者索羅克現在就要為諸位學徒揭開這世界的真貌，還請各位打起精神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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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敲敲桌邊，光芒瞬間黯淡了下來，周遭飄起些許藍色的魔力粒子。
魔力正在凝聚，但我又不能不仔細聽他說什麼，這讓我有些慌亂。然而我身邊的劍士，依舊平靜地注視這一切。
「千年前，太古終戰之時，人類王子阿戴爾和精靈公主維亞，在相愛下結為夫妻。然而他們在培育後代的過程，卻怎麼樣也不順利。這其實也在預想之內，說到底，精靈本質是自然的具現，本體是魔力原質的生物，它們在人類的口傳歷史之時，據說還是閃耀著金黃光芒的大鳥呢。是戰爭拉近了不同物種的距離，適應力高的它們，慢慢幻化為我們所熟悉的，人類外觀而已。」
我睜大眼睛聽著老人的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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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的生殖行為，大多在特定的季節，而且必須在平靜、安穩、合宜的條件下才會進行，這是大多生物的傾向。人類這種終年維持繁殖力的物種還比較奇特。明白這個道理的維亞公主，主動提出讓自己進入安詳的沉眠後，再與王子進行交合的計畫。阿戴爾王子同意了，而正如精靈公主預想那般，她成功地受孕了。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這是初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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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只能產下女性，但後代的王族繼承其母系的生物特質，天生就有著極高的魔力適性，有著龐大的魔力存量，並普遍有著聚集人心的人格特質，簡直就是天生的領導者。然而，生殖困境這點一直沒有真正地被突破，所以每一代皇室都會從純種人類血脈引入強者，在『勇者巡禮』後，讓內與外的勇者，於征討中建立羈絆，成婚後進行『儀式』。產下的後代就能多少引入一些人類特質。這種行為持續了數十代，直到薇莉亞的母親，索菲亞在『儀式』的沉眠環節中，出了意外為止。」
我不禁倒抽一口氣，而我身旁的劍士，其氣息也越來越陰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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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索菲亞的藥劑似乎不小心超過上限了，然而儀式不得不進行。當時的『外之勇者』薩德克，也就是薇莉亞的父親，幾乎是泯滅自己一切良心，才硬是完成『初夜』。出乎皇族意料的是，索菲亞依舊受孕了，產出的後代是魔法適性突破理論上限，精靈特質無比輝耀的薇莉亞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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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老身已經是大魔法師的弟子了。我跟著皇室直屬的學會，背地裡做了許多觀測、推敲、計算，總算，我們得出一個假說。薇莉亞破格的魔法特質，是母體的『意識』意外進入更深一層的沉眠時，肉體暫時失去與精神的連結，感受到危機感而動員全力產下的後代。同時我們發現塔尼亞族──也就是長期生活在精靈公主身邊的人類族群，受到長久以來沐浴的『精靈的加護』影響，體質有些許改變了。人們變得對精靈魔法極度敏感，這正是塔尼亞族和其他種族不同，能夠獨佔『傳送的魔法』的原因。另外，這些人在情感上容易受到母體的感召，所以每一代的王后和公主都深受群眾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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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麼虛假的繁榮呀。」索羅克裝模作樣地哀嘆。他繼續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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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每天薇莉亞的成長，都在逼迫王室做出選擇。他們真正的目標是，留存強大魔力的遺傳性，但割除精靈那天生的，原始蜂蟻性的社會化傾向。正當薇莉亞的成長有所突破，成功開發對人傳送魔法後，皇室的領頭，也就是薇莉亞的父親，決定一口氣將『儀式』的沉眠環節推至極限。計畫是，事先抹去薇莉亞的靈魂，僅僅維持肉體的運作，直到『儀式』結束。理論上她那與精神徹底斷開連結的肉體，就能在困境中發揮完全的潛能，產下最強的王族。人類從此以後便能脫離精靈血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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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的奧布尼斯，低下了頭。就算是避開目光，不敢直視他的我，也可以感受到身旁的他，心中無止無盡的懊悔了。
我伸出手，溫柔地握著他的左手。那正輕微地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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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國貴族出身的我，本來就不太會受到精靈加護的影響，又對精神重構魔法非常在行，一下就被提拔到核心團隊重用了。我製作的魔導具，可以說是整個企劃的核心啊。剛剛丟給你們的綴飾，才是真正人類魔法的結晶呢。」
「這到底是什麼……」我盯著精亮的黃金綴飾。此刻，飾品上無臉的翼人圖案，給我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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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啊，是『人格記錄裝置』。是預期讓薇莉亞在靈魂消逝的瞬間，建立起回聲魔法工程，取代本人的人格，外掛於肉體的精神重構導具哦。」
那個老人呵呵地笑著。我簡直不敢相信於他的言詞，將那個令人作嘔的綴飾丟到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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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縱使他們給予我龐大的資金，每天焦頭爛額開發人格記錄魔法的我，實在沒有時間再寫太多『薇莉亞』的指令。反正只要生下後代就好了，根本沒人期待她還會活多久，我順手把貴族流行的性愛人偶的指令放在那裏面了。只改了一兩行而已哦。呵呵，看看你身邊的勇者大人剛剛說了什麼，我的工作還真是成功啊。這個男人那個晚上爽得沒發現哪邊有任何不對勁呢。」
我快要忍不住了。明白這是他引誘我們先攻的陷阱，受到如此汙辱簡直是踐踏身為人的尊嚴。正當我要動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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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莉亞的靈魂什麼時候消滅的？」
身旁的奧布尼斯這麼問著。他剛剛散發的低沉氣息又消失了。
此時我已經完全不明白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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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的高潮，在她自己主動走向聖堂的『祈禱的天台』下的時候啊。那個名為『聖之洗禮』的儀式，其實是用大劑量的金黃色魔力流，在無防備的人解下魔力防護的一刻，精準破壞大腦中海馬體及杏仁體的裝置哦。她的人格一下就被高量魔力燒灼乾淨了。放心，她一點都不會痛。我們私底下找了不少人體做過實驗了，以她的角度來看，大概主禱文唸到一半，幸福的夢就中斷了吧。人道的臨終可是她的父王再再囑咐研究團隊必須達成的課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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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劍士再度陷入沉默。而眼前滔滔不絕的講師反倒激動起來。
「然而呢，眼前這個腦袋不知道哪邊不對勁的外之勇者，居然在交合後，一劍捅向即將成為母體的薇莉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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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莉亞心臟的魔力爐被銀劍戳穿，在那之後爆開，整個東塔的皇室和居民幾乎在那威力下蒸發掉了。震波因此將獅子王城東塔的結構破壞大半，而爆炸後，薇莉亞蓄積已久的魔力噴散而出，形成高量的魔力輻射，在東塔上照耀著全城的人民。塔尼亞族本來就有著容易受到母體的感召的特性，這讓他們在那晚的史無前例的魔力輻射下，連肉體也跟著產生同步，重複薇莉亞的『死』，胸口再現了被銀劍貫穿的傷口。而暴走的魔力本身也是『精靈的加護』，它又有著治癒的性質，那讓他們的傷口被修復，肉體回復『生』的原貌。兩種不同的力量形成在生與死中來回拉扯的矛盾向量，全城上下持續無止盡的痛苦哀號。一般的人類受不了這種折磨，很快肉體就會劣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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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就這麼成為了不死族……」
「沒錯，就和這位菲特妹妹說的一樣。而其中有些更敏感的個體，甚至『返祖』成接近千年前祖先的樣子了呢。」
那就是死告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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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一個計畫，被這個情緒不安定的勇著一劍敲破了，整個國家還因此陪葬了。僥倖逃出滿滿充斥著不死族的王城的我，一瞬之間變得一無所有，人生計畫和其意義全沒了啊！所以說，凱‧奧布尼斯，你要我怎麼不恨你呢？」
方桌另一邊的索羅克，輕勾他的食指，方桌正中央的銀劍便飛到他的手中。
他舉起閃亮著光芒的，曾經刺向公主心臟的銀劍。端詳了一陣子以後，隨手一揮，讓它消失在傳送魔法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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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麼說，我可是很積極向上的。既然沒有『精靈的加護』就不能用傳送魔法，那麼，剝下有精靈適性個體的魔力迴路不就行了嗎？事實證明，我真是天才。差點葬送在歷史的『傳送魔法』，憑我一己之力復甦了，而我也藉此得到了巨量的財富，和各種延命的魔法。人生真是起起伏伏呀。」
「可惜的是，我在大災變後企圖回到死之城，就是無法突破城外不知誰升起的魔力障蔽。雖然死了，她那外掛的人造精神可還保留著『服務』的指令呢。果然我來當王子還是不行的啊，要不然這樣吧，外之勇者凱，你回去死之城找找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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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躲在城堡某處的腐爛的屍體，還會為你張開大腿呢。」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jrqTjTcS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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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
我跳上方桌，怒吼著，總之給這個令人厭惡的老人一發魔力痛擊吧。
什麼魔法都可以，讓他那個滿口爛牙的嘴巴從此消滅於世界上吧！正當我的魔力準備擊發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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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我的魔力消失了。更精確地說，是被吸走了。
「妳還真會忍，但可惜，還是太遲了。現在，你們兩個人已經贏不過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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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攤開，漂浮至半空中的索羅克，手上聚積著一黑一白的魔力球。
「在剛剛談話的過程中，你們兩個人的魔力波長已經被我校準、分析、去干涉了。沒有魔法的你們，一個是弱不禁風的弱女子，一個是心靈千瘡百孔的廢人，就乖乖認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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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奧布尼斯，你的劍！為什麼要先繳械呢！我真搞不懂你！」
我氣急攻心地對著他大喊，表面上很有鬥志的我，更害怕的是身旁的他，因為聽過剛剛的故事，而一蹶不振無法再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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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為何我需要帶妳來的緣故……菲特，他不能讀我的心，所以只能藉由我身旁的妳，來推測我的行動。」
舉著無異於木棒的法杖的我，在方桌上詫異地看著緩緩站起的奧布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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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羅克，我還得感謝你。長篇大論地想要激起我的怒心，然而，我心中比較多的是感激。在百年後，還有人能懷抱執念，對我講述真相。更重要的是，我知道她還在城中等著我。即使現在那個『東西』不是她，肉體既然還有著一部分的機能存在，代表她還在受苦。」
「我必須去找她。而在那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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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布尼斯一躍而上，索羅克尖叫著近乎歇斯底里的話語。
「你的銀劍已經被我傳送走了！沒有劍，也沒有魔法的你還有什麼用處！就算是『個人魔法』，你也用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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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羅克丟出黑白的魔力球，擊向空中的劍士，然而，他只是輕輕一拍，兩顆魔力球就以完全偏離的軌跡炸向圖書館的角落了。
爆炸後，強大的魔力餘波讓我幾乎站不住腳，而我也沒有漏看奧布尼斯高速逼往索羅克，將他從空中壓下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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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面對的敵手之中，你無疑是魔力存量最強的，但也是所有對手中，最害怕我的。」
銀劍不知何時，已經回到奧布尼斯的手上。他靜靜這麼說著。
「瑪那的三大法，分別是詠唱的『青之魔法』，宣告的『白之概念』，以及垂青的『金之奇蹟』。花了150年，還在藍色的領域打滾，這時代的賢者還真不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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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怎麼可能……這種詩人才會唱出來的詞句，根本是騙小孩的用詞……」
被壓倒的賢者，絕望地看著劍士高舉的銀劍邊，那遊走的白色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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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者大人，既然是『概念』的劍，怎麼會有實體呢。」
這麼說著的奧布尼斯，將全身的重量灌注於劍上，向下穿刺了索羅克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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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力的爆波瞬間炸開，讓站在桌上的我差點摔到地板上，但我還是瞇起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楚奧布尼斯的表情。
他還是一貫地面無表情。但我似乎可以看出，有種信念，已經悄悄地降臨在他的眼神深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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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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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伴隨著背負索羅克屍骸的奧布尼斯，走出丘陵上的小屋時，烈陽的中午已經過去。
現在是海風緩緩吹拂的，有些倦怠氣息的午後。
在奧布尼斯的堅持下，他還是決定埋葬這個，我聽來怎麼樣都像是惡人的渾蛋。
但他卻只是喃喃著「莉亞會想要這樣做」，在小屋一旁挖起了小小的坑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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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死者的墳邊，做了簡單的禱告。
雖然不認同，但我放下好惡，認真地祈禱。
抬頭一看，感受到藍天似乎透露著一點點悲哀。
以這麼一個邪惡的存在來說，他死去的這天，天氣實在太過舒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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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布尼斯在丘陵下那小小的樺樹邊等待著我，我收拾好旅裝後，快步跑向那眺望大陸東側的劍士。
「菲特，再次向妳道謝。沒有妳的話，我應該會贏得更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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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算什麼，我喃喃念著。更何況，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剛剛的戰鬥，完全是單方面的壓制，或許一開始就不存在會戰敗的可能性。
「我下定決心了，接下來，我必須去面對她。她……一定在等我。」
我點點頭，這也在預期之內。但出乎意料的是，奧布尼斯辦蹲下身子，兩眼凝視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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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他灰色的眼眸凝視著，混亂了起來。本來想要說的話都忘了。
「索羅克太害怕我的『個人魔法』了。他一定有調查過我的背景，並且直拗地認定那是我的殺手鐧，才會處心積慮想要封印魔法。還好他完全依照這個思路走，才能打得這麼順利。」
他兩手扶起我的雙手，彷若父親對著未熟的女兒，傾訴著告誡一般。不知為何，在奧布尼斯的話語中，我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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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個人魔法』，其實非常的窩囊，而且，還不能用在自己身上。『埃』族的生存奧義，或許就只是一種對人生的反思罷了。」
他語氣非常輕柔地，對我說出他的魔法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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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忘的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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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的魔力粒子在我身邊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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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哭了。
如此一來，誰也不會記得他，誰也不會知道他和公主之間的信賴以及愛情，也沒有人會明白，他那漂泊數十年的苦痛，和得知真相後，始終無法止血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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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不要這樣……」
「妳會忘記關於奧布尼斯的一切。所有的言語將化為樹葉搖曳的聲響，所有的身影會化為清晨中，一瞬而逝的彩霞，所有的情感，將在季節的更替下，化為落紅的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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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妳會得知我所有財產的繼承方法，拿走那些的妳最終也會將我淡忘，而我，『埃』之凱‧奧布尼斯，祝福妳在沒有我的旅途上，過著祥和而平靜的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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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布尼斯，奧布尼斯……！我，我想對你說……我對你……」
藍光充溢著我的視野，我覺得好睏。但我知道，此刻一定要對他說出我對他的思念，不然他的人生，到底還有什麼可以安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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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布尼斯將食指彎曲，輕靠在我的唇邊，暗示著他並不想聽到接下來的話語。
他都這麼做了。我只能流著淚，張口輕咬那靠著唇邊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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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魔力工程完成了。在飄忽而去的人影之中，有著某個我曾經思念著，非常懷念的聲音，對著我這麼說著。
「願祢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父啊，請求祢，讓我珍愛的朋友，菲特‧諾妮西亞，願她此生的行旅上，有著無盡歡笑，和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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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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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我已在旅行商人的車隊上了。身旁的婦女抱著她不滿三歲的孩子，輕輕搖晃著他，吟唱著搖籃曲。
「喔，抱歉，打擾您的假寐了嗎。這孩子不聽歌就睡不太著，實在很抱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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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不會，我連忙舉起雙手揮動著，不如說身旁有著這樣的旅伴，安心很多。
旅伴……？
心開始強烈地糾結起來。到底怎麼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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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回到公國才行……」
成功討伐許多魔物的我，分得一大筆財產，只要將那憑證寄回修道院，想必挨受著風寒的孩子們，就會有暖暖的熱湯能夠喝了。
熱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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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詞語，此刻看來似乎有種模糊的連結似的。所謂「詩人的靈感」就是講述這種奇妙的心靈狀態吧。
往後若能順利獲得教會的引薦，成為高等聖職者的時候，或許閒暇之餘還能寫寫詩呢。
題材……題材該寫什麼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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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年輕人，不知道喜歡讀什麼樣的故事呢。」我自言自語著。
「這個呀，這孩子，很喜歡聽魔王與勇者的冒險故事哦。明明還有許多詞彙聽不懂，他就是很喜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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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我對著搖晃的馬車上，那熟睡的稚嫩臉龐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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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寫寫勇者的故事吧！稍微改編一下，寫個不那麼王道的，懷抱著哀傷的，勇者的故事好了。
或許不會有很多人喜歡，但興起這個念頭，不知為何各種妄想就無法停下了。
果然還是有點睏了。先睡一下吧。到城內還有一大段距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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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程，總算結束了。感謝天上的父。我滿足地抱著胸前的行囊，往身後一靠，簡單地祈禱了一下。
接著，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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