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公主與黑之羊 - 黑之羊《湖邊的女孩》

「於是，女孩看向湖中，那坐在小船中央的男子。她的心中不知為何，升起了強烈的情感……感受著晚霞那帶著涼意的微風，她卻覺得悶熱。她手上的寒毛，似乎都因為那不知名的情緒而豎立了起來。她甚至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喉嚨深處，不知為何變得相當乾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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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似乎已經陷入沉睡的男子，坐在小船之中，在無風的湖面上，卻不知為何越漂越遠了。女孩好驚慌呀。不行……不行！我還有很多事情想要跟他說，他也有和我約定，要帶很多東西給我看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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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想的女孩，就這麼在湖邊叫了起來。她發出聲音的那一刻，她終於明白了。啊，我是需要他的啊。這個人生太過美好，感謝神，讓我遇見了他。而這個世界太過殘酷，咒詛神，讓我不能待在他身邊。女孩想要……想要牽著他的手。想要親吻他。想要抱著他。想要他看著自己。想要他用力地回抱自己。然後，女孩將會獻上自己的一切。她相信，只要這麼做的話，心中那股混和著恐懼、焦躁，以及不安的情感，就能平靜下來了。然而，最終，聽不見她的聲音的男孩，卻在那飄著淡淡白霧的湖中，漸漸消失蹤影了。」

我在胸口握拳，閉上眼睛，說出故事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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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哪……女孩這麼想著。她近乎絕望，近乎怨懟。為什麼……為什麼！讓我有了這麼美好的經驗，讓我能夠與他邂逅，我卻不得不目送他離去！這倒底為什麼呢？難道說，這種分離，也是我非得體驗的一部分嗎？難道說，我就必須這樣受苦嗎？」

想像著身處湖畔的我，發出女孩會有著的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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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湖邊跪坐著，落下淚水的女孩，不斷安撫自己那彷彿開了一個洞的胸口，而那焦躁和難受的心情，卻也始終沒有止境。淚眼旺旺的她，抬頭一看，啊，黃昏的暮星已經出現了呀。點點的白光，就在夜空閃耀著。女孩近乎天啟般的明白，原來，在這種破滅的絕望之中，有著這種殘虐而無情的平靜存在著。她一邊忍受著痛苦，這麼想著。」

我眺望著上城遠方的夕陽，彷若自己就是湖邊仰望夜空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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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後……女孩耳邊響起的，似乎是男孩的歌聲。那是奇蹟呢？還是幻覺呢？還是神明的憐憫呢……不，都不重要了。對男孩思念無比的女孩，這麼說了。」

「『謝謝你。帶給我這麼美麗的音樂。你的歌聲……也很動聽呢。』」

我將這句最後的台詞說出來。在白色王城的夕暮之中，這句話，也很快地被晚風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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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莉亞坐在城牆邊，瞠目結舌地看著我，對她一個人上演著，即將公演的話劇的最後一部分。回過神來的她，用力拍起手來，興奮地晃著那懸在半空中的，小小的雙腿。

「維特，妳真厲害！最後那一段，聽著妳的聲音和臉上的表情，我好像也看見湖邊的少女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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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自豪的我，笑著在年紀尚小的公主身邊坐下。

「這就是戲劇的力量哦……到時候，有著音樂的伴奏，又有舞台裝置的效果之下，給人的感覺會更逼真哦。不過，我剛剛表現的，就是核心了。這裡用心做得好的話，就會產生魔法。」

「可是我沒有看到魔力粒子呀？」

「薇莉亞，那只是比喻。意思是說，只要我用心演出這一段，人心就會如同被施加魔法一般，被我的演出牽動著。我剛剛很努力的演給妳看了哦！真應該跟妳收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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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莉亞傾著頭，假裝很努力在思考的樣子。

「嗯……可是這禮拜我沒有拿到零用錢……下禮拜再請妳吃淋上蜂蜜的奶油鬆餅吧！特大號的行軍版的哦！」

我想像著那個畫面，總覺得甜得有點噁心。我輕輕搖搖頭。

「開玩笑的啦，剛剛那個是特別贈禮。下個月妳就要進入15歲成年了，當作先發的第一個禮物吧。」

「那我會好好期待維特的第二個禮物哦！」

我摸摸她那烏溜溜的秀髮，尋思著應該送什麼禮物給她，微笑地靜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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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一代，薇莉亞公主的成長周期已經和人類的小孩無異了。即將度過15歲生日的她，看起來也像是15歲。她的身體已經和人類高度相似了……除了她的魔力適性。

如同小貓一樣，輕輕蹭著我的手的薇莉亞，藉由觸摸，我可以感受到她身體內部那大得驚人的魔力爐在悄悄燃燒著。

我瞇著眼睛估算著那個的規模。大概是我的人類肉身的10倍吧。而她還在剛踏入青春的時期，想必未來還會繼續發展下去。

這就是人類寄宿於未來的希望嗎……我很不情願地理解，為何他們為何會對小小的薇莉亞寄予厚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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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維特，妳過來一下嘛。」

跳下牆邊的薇莉亞，拉著我的手，似乎想要帶著我去看什麼。我有些好奇，也跟上她的腳步，往主塔走去。

在東塔、西塔，和中央的主塔圍出的三角形空地上，是王國的軍隊聚集著操練的場地。在西邊的高牆上，我和薇莉亞俯瞰著那些喊著口令，揮著劍練習基本動作的少年兵。

她眼神稍微一側，要我看著那在隊伍前面，年紀稍長，似乎是隊長的少年。腰間掛著普通衛劍的他，眼神銳利地看著隨著固定節奏動作的團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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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維特說故事的時候，我就想到那個男生了哦。他叫做凱‧奧布尼斯，是我的劍術指導。」

「妳還要學劍術啊……真辛苦。」

「我都拿劍亂揮。」

也是呢。我笑著看著底下遠方那個不苟言笑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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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年紀比我小一點，很會裝傻，有時候又故意不聽我的話惹我生氣，可是……我想，我應該是喜歡他的哦。嗯。聽到維特剛剛的故事，我就是這麼覺得。」

薇莉亞唐突的告白並不會讓我驚訝。

事實上，人類許多情感都是如此瞬發而至，我目睹過很多次。

我稍微集中目光，看著那個男孩。

他腳邊的影子有著淡淡的黑色氣息。

這樣啊……這孩子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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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是『埃』族的啊……」我這麼低喃著。薇莉亞沒有漏聽我這句話。

「維特，妳也太厲害了吧。這邊距離下面起碼有三個主城門那麼遠耶！這樣看著就能明白嗎？」

許許多多的理由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逝。我挑了最常講的那一個。

「大概因為我也是『埃』族的關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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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薇莉亞似乎有些不服氣，但也放棄追問了。

這個反應也跟大多數人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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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即將沉入地平線。夜空深沉的色彩，已然染上另一端的天球。又是星光即將灑落大地的時刻了。似乎被勾起靈感，我輕輕哼唱著腦海邊那一閃而過的旋律。

「吶，維特，剛剛那個故事……不是妳自己憑空想像的吧。」

「這是當然的。我可沒這麼厲害可以無中生有。創作都是這樣的，有一些借鑑和模仿的地方。我參考的是，很久以前的老朋友的故事。」

振翅的銀色身影，在我的思緒中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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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的表演，真的很精彩喔！只是……我想老實跟妳說我的看法。」

我停下歌聲，看向身邊的小女孩。不知何時，她雙眼直直釘著我。那熾熱而幾近狂烈的眼神，讓我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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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段關於慾望的描述……維特，那是不行的哦。我覺得，整段都很理想，就是那裡行不通。那邊感覺不到任何經驗的支撐，沒有給我真實感。」

我語塞地看著突然表現出超齡言語的女孩子。

「真正的慾望……根本不講道理。那個更瘋狂，更有侵略性，是會想要把對方完全吞下去一般的哦。我想想，對，就跟野獸一樣。」

就跟野獸一樣。我一瞬想到那個跪坐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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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張開魔力的薇莉亞，一瞬間又變回小女孩了。那股奇妙的壓迫感消失了，剩下的是露出有點尷尬表情的她。

「雖然跟別人說自己這些……呃，比較私密的情感蠻害羞的，但維特一直都對我很坦誠哦，所以我也誠實地跟妳說。」

她的眼光又回到那個站立著的，目視著操練隊伍的小隊長。

那眼神中有著小小的熱切，和期許。

原來如此，她已經是成熟的女性了。非常遲鈍的我，到此時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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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特……我覺得無所謂哦，沒有關係的。」

「什麼沒有關係？」我對這沒有開頭的話語感到困惑。

「不了解情慾也沒有關係的。」薇莉亞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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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句話就打破我那層層防守的偽裝，驚訝地看著她，將我的秘密放在光天化日之下。

「維特，妳還是一個很好的詩人哦，而且，還是能用別的角度，去理解『愛情』的。只是跟大家出發點有點不一樣而已。而這種新的角度，說不定就是某種新的創作的起始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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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了多少時間……在這麼多的努力之下，情竇初開的薇莉亞，一瞬就明白，我所歌頌的東西，是我從未體驗過的偽物。

我簡直不能言語，連呼吸都忘記了。然而她轉身面對我，雙手握住我那微微顫抖的右手，將它舉起。

「我有時候真的很羨慕妳，維特。這種東西，太過甜蜜，如同詛咒。我有預感，它會帶給我們不好的結局，但我不得不去滿足它。這種欲望，強大得毫無道理，我好害怕自己變成不能被控制的怪物……」

這倒底是什麼笑容？如果能夠給予這種比絲絨還要脆弱的表情名稱的話，或許只能提名為『達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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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了一口氣，再吐出那交纏得千絲萬縷的情感。

「戲劇真的好厲害呀。我現在覺得好一點了。謝謝妳，維特。」

我搖搖頭，對著這個心智發展遠遠超乎我預期的女孩，這麼說著。

「沒事的，謝謝妳指正我，也願意與我分享這麼多。薇莉亞，妳真是個好傢伙。」

嘿嘿。她這樣戲謔地回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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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這個戲劇能變得更好哦。期待正式公演的那一天呢。」

「到時候妳一定要來看哦，薇莉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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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空的籠罩之下，雙臂交疊在胸前的公主大人自豪地對我宣告著。

「這是當然的！獅子王城的第一王女從來不會食言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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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搔了搔臉頰，像是逃避難為情一般，眺望著底下已經點起點點燈火的，不夜的下城區。

真是個很難讓人不喜歡的女孩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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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之羊《湖邊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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