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的世代，於焉降臨於獅子王城。
自從『內之勇者』的薇莉亞公主與『外之勇者』凱，兩人莫名其妙出現在東塔的頂樓後，這個國家也被這從天而降的意外性啟發，進入一個連賢者都不敢希冀的繁華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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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者巡禮」過去還不到五年，薇莉亞公主所建立的對人傳送魔法理論體系，普及於王城上上下下的塔尼亞族後，東之王國的獅子城便一躍而成大陸上不可取代的文明重鎮。
只要支付魔力，原本要花上數天的商旅，一瞬間就能現身於等待交貨的客戶面前。
這簡直是將貨運成本一瞬消滅為零的，最強的商業魔法。
塔尼亞族的整體利益一下躍升為經濟體系的核心，如今盛世簡直像是春天輕撫於草原上的清風，溫柔而持續不斷地，吹拂於王城居民那被暖陽照耀的雀躍的心上。
千年前種族的紛戰，以及魔王帶來的文明毀滅危機……現在彷若是記載在歷史文件上的噩夢般，一點都不真實。
說是技術帶領文明，並藉此確立了全人類的和平，在越來越繁忙的王城中，真是一點都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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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吟遊詩人的我，也被美感大幅提升的居民呼來喚去的。
能夠欣賞藝術的美的心，在豐裕的物質生活下綻開，如今大家都有餘裕去理解詩歌以及音樂的美好了。
我也相當樂見這樣的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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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特！維特！妳在這裡呀！」
身為王儲的薇莉亞公主，突然從下城潔白的城牆邊的轉角冒出來，抓到見狀不對開溜的我。
我私底下懷疑很久了，這傢伙有著越來越濫用她的傳送魔法的傾向。偶爾可以瞥見從她身邊飄散而出的藍色魔力粒子就是最佳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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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有新的『啟發』了！需要妳的意見！拜託，給我半小時就好，這個故事真的很有趣！」
在這個繁榮的新時代，不只是商業和政治，連音樂和文學，這個精力充沛的王女也以旁若無人的熱情姿態參與其中。
人們總是驚嘆於她的創造性，但我知道，這其實是她另一項從未公開於世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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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一定會喜歡的！難得溜到下城了，我們去找間獸人開的甜食館，一邊吃甜點，我好好講給妳聽！」
雖然不像她的凱那樣，對她所有的慾望有求必應，但我還真的對她那些「事象外」的故事富饒興致。
既然她都主動要講給我聽了，沒道理不陪她一起好好琢磨一整個下午。
小小的缺點就是，在這些下午茶的尾聲之際，她常常在要付錢的瞬間消失在身後。
至今我也裝作不在意，只是在個人的隨身紀錄本上多記上一小槓。她每落跑一次，到時我給她和凱在婚禮上的禮金就少1000金幣。
不久後的未來，在那個人人祝福的美好時刻，穿著白色禮服的薇莉亞想必會很不甘願地，坐著聽我慢慢翻舊帳。
想到就很開心。懷抱著這樣的心思，我和她一起踏出陰影下的走廊，往下城公園邊的商業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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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說……維特……」
被商業區琳瑯滿目的商店吸引目光，脫隊後又大步豪邁追上我的薇莉亞，手上不知何時多了兩杯南方民族的熱帶特產，綠洲椰果特調飲料。將那其中一杯遞給我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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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真的看起來都不會老耶。還是這麼小小隻的，好可愛。」
好傢伙，她就算以後成為王后，動不動說這種話我一樣會扁她。
但她的語氣與平常不同，沒有那樂觀得少一根筋似的傻勁，我耐著性子等她接著話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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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特妳……和凱一樣，都是平原上的古之民『埃』的後代吧。」
嗯哼。大口灌下那外瓶裝飾得五顏六色的飲料後，我簡單點了點頭。和鮮艷的外觀帶來的印象不同，飲料的口感相當清爽而冰涼，難怪會風靡於下城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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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凱都不太說自己的事情……所以我只能問妳了。這和魔法有關係嗎？」
我搔了搔臉頰的一側。薇莉亞的特質就是，會將自己的性格大開大闔地展現於她所信任的人上。
至今我還是有一點不習慣這樣的步調，但我明白，只要誠實以對就好了。
這其實也不失為一種相當有效率的交流方式，就像王女大人本人引領的時代風格一般，有些衝過頭的冒失，但能夠讓人放下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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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是魔法。但這是我的『個人魔法』。」
「好奇怪的單字，沒有在學院的教程上聽過耶。」
「當然沒有，因為這算是『埃』族不告外人的一面，也是我們存活至今的秘訣之一。」
「等……等等。這話題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珍貴一點。我等一下買特大的伯爵式蜂蜜焦糖奶油霜澎澎蛋糕捲給妳，跟妳交換這個情報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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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念了一大串比擬於咒文的甜點名稱給我聽，而不是放棄打探他人的秘密，真的很有她的風格。
「我其實不是很想說……」
興起小小的反抗心的我，一邊盯著遠方排隊在獸人甜點鋪前的人潮，一邊想像著蜂蜜什麼的蛋糕捲到底有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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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妳想嘛，維特，我……我都要當凱的太太了，知道他的底牌是很……是很重要的！宮廷裡的衛士姐姐有特別囑咐我！不可以讓先生懷抱著太多自己不知道的祕密……不然婚姻會占於下風！」
這個腦袋脫線的王女到底在說些什麼呢。凱未來感覺會很辛苦。
我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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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像妳們塔尼亞族那麼厲害，天生就有著人類最強的魔法適性，甚至不知道多虧誰的福，獨佔了劃時代的對人傳送魔法，我們埃族，比起來魔力總量低太多了，不少人甚至對魔法很不敏感。」
她聽著有些不好意思般笑了起來。明明是在虧她。看著這樣的她我也微笑了起來。
「但是，我們每個人，一生可以有一次機會……創造自己的『個人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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駐足在噴水池不遠處的我們，找到了一個相當不錯的，能夠遮陽又能欣賞居高臨下風景的好位置後，面對面坐在涼椅上。
認出我身邊是誰的店員，慌慌張張跑過來，詢問我們想要點的餐點。
包含剛剛的蛋糕捲，薇莉亞很快地詠唱出許多我沒聽過的甜點的名字。身為有著得天獨厚魔法師天賦的她，今天又厚臉皮地將那才能用在奇怪的地方上。
店員皺著眉頭跑到店內去準備餐點了。他應該只接受到高速詠唱中不到一半的訊息吧。
然而薇莉亞毫不在意，直直盯著被稍稍打斷話題的我，似乎期待著我將話題接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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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草原上的民族，『埃』的秘密。這個『個人魔法』是由一生積累的執念發動，若沒有強大的願望或是念想推動，是不能將自己的魔力特性推至極限的。群體中也因此有不少人一生都無法將其開花結果。相對的，若是能夠將其構思成魔法，可以憑一己之力將魔法的深度推至人類文明結晶的最深處，甚至輕易超越。」
「這也太厲害了吧。你們有這樣的力量，居然沒有成為千年前人類軍的帶領者……這簡直不合理。」
「不，很合理。因為我們終究只是單發的花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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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口氣將不久前薇莉亞遞給我的飲料喝完。
「這種魔法，完全是靠體感摸索出來的。不能言傳，更不用說傳承，只能用那個人一生的體悟意會。就算一個人有著某個多麼拔尖的技術，不能傳承的技巧對文明而言，始終是死語。唯一的好處就是，憑著這種體質，我們還是勉為其難地存活到現代了。」
原來如此……薇莉亞低著頭這麼喃喃著。看起來似乎有些感傷的她，我想應該只是在構思些不正經的點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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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維特，妳的『個人魔法』是什麼啊。」
眺望著王城底下，那藍天白雲盡頭的草原的我，聽到她這樣開門見山地問，還是忍不住一手摀起眼睛，努力忍受著這又蠢又沒禮貌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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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在不想回答問題的時候，他會怎麼做？」
「他會突然跟我翻舊帳！然後我們就吵起來了！他連小時候我抓青蛙丟到後背的無聊事情都記得耶！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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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更難以置信的是，原來對應單一個麻煩人物，同一種族的人會有類似做法。遺傳性真是不可忽視的可怕力量。
我沉默了一下，看著掛在天上那片幾乎不會動的白雲。
那樣子簡直像是數千年就畫在天上般地自然。
勾起我一些，比現在吹拂於我們兩人之間的春風，還要久遠得多的記憶。
我明白沉默是沒有用的。但是坦白秘密，也需要一點點力量和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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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我自己，施加『停止的魔法』。」
「停止……停止是指年齡嗎？」
「用言語不太能夠表達完全。是形而上的停止。生命層面上，許多流動的趨勢般的性質，被我如同攝像術般，定格在許久以前的切面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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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莉亞想必也明白了。雖然很魯莽又直來直往，但她可不是笨蛋，反而是世間少有的天才。
沒錯，就像數年前她發現的，而我也主動告訴她的，我們因為故事而相連接的接點，一個微不足道，但又有些沉重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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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沒辦法理解『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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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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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飽喝足的我們，閒聊一些不像是一國公主與御用詩人的話題後（到底為什麼沒人發展洗衣的魔法？），薇莉亞很唐突地，開始講述她在「房間」裡讀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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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她和凱成功地藉由『傳送魔法』跨越一大段距離以後，薇莉亞變得容易看見某個「房間」了。
據她而言，那是一個堆滿書的空間，有著許許多多的移動式短梯，可以藉之爬到高處，拿取沉睡於架上的，蓋著薄薄一層灰塵的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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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莉亞一開始不以為意，覺得只是白日夢的延伸。
就像大多數人做的夢一樣，她總是突然就出現在房間的正中央。
既然沒感覺到惡意，她開始隨意地探索，翻閱那裏的一本本的書籍。
書中，記述著的是，一個又一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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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一個看見的，是一位務農的農夫，在冷凍大地的邊緣，每天持續不懈耕作的故事。
農夫在他的一生中，頂著頭頂上東昇西落的太陽，勤奮又不加思索地工作著。
然而有一天，他看著西落的太陽，其光芒照落於他身旁的萬物，拉出長長的影子。
就在那一瞬間，他心中似乎有什麼斷裂了。
他拋下鋤頭，頭也不回地，往那西落的太陽之西，緩緩地踏步走去，再也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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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是什麼故事？雖然短，但是薇莉亞可以感覺到一種奇妙的情感，在閱讀的過程中沉澱下來。而且，她心中的一角，有著強烈的好奇心，想要探索更多的故事。
她翻閱了一本、又一本。之後，在「房間」探索著，她遇見越來越多奇妙的情節，和不能理解的記述及單字。她在心中認知了一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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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不是她的世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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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確立這個結論後，沒有放下書本，更沒有衍伸出恐懼。
相對地，她心中多了一份責任感，能暗記、默背、留下印象，如何都好，她要將這些故事帶回她的世界。
而我，王室的御用詩人，兼國家的觀星者，便成為了她這些故事最好的傾訴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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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薇莉亞，說著的是一個突然被啟發繪畫興趣男人的故事。
說著這些故事的她，總是會無意識地把玩胸前掛著的金色墜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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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位先生就變了一個人。他放下了手邊所有的工作，就只為了作畫。性格大變的他，請朋友讓出他房中樓閣中的一個小角落，讓他能專心作畫。一天也沒吃多少東西，全身精力都放在那一幅畫上。無法說服他的太太，恐懼於他的激烈變化，找來那位出租自家閣樓的好朋友，請他觀察一段時間，好好照顧他，可以的話偶爾勸說他，請他回歸正常生活的軌道。」
「然而，那位先生始終沉浸於作畫，越來越變本加厲。絕望的太太最後還是離開他了，並且找到了新的對象再婚。即使沒有原本那麼優渥的生活，花了點時間忘了她那著魔的先生，後來也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觀察先生的朋友，對他那為了追求藝術拋下一切的自殺式行動，興起了個人的好奇心，即使沒有人委託他，也常常被作畫中的先生趕出自己房子的閣樓，依舊偶爾送東西給先生吃，順便觀察他的行為。」
「畫完成了。作品一完成，先生就對它失去了興趣。先生對朋友說，他想追求新的靈感，為了某個意象，要到大海中的小島去居住。朋友震驚於他的做法，來不及勸說他，先生就啟程了。『那幅畫隨便你』，丟下這句話便一走了之。他們兩個人就這麼分別了。」
「收到畫的朋友，對藝術一竅不通，只能隨手將畫作委託古書店，請他們把這幅畫拍賣掉。出人意料的是，那幅畫收到了藝術界排山倒海的讚賞，最後以一大筆金額成交，被某個富豪的收藏家買入。捧著巨富的友人，罪惡於當初還有些瞧不起那個拋家的浪子，打算聯絡那位先生時，那個人已經搭船離開那個國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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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的時候，我意識到手上的麵包咬了一小口的就再也沒有動過，只是傻傻地盯著滔滔不絕的薇莉亞。
明白她將故事告一段落後，我再若無其事般地，將那有著厚厚夾層的甜麵包咬了一大口。
「……後面還有一大段呦。妳覺得如何？維特。」
「……嗯，有點吸引我。而且，我可以理解那個畫家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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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吧？這故事中有著不顧一切的浪漫呀。到底是誰想出這樣的故事呢？我好喜歡這種為了追尋某個目標，將周遭一切破壞殆盡，勇往直前的故事阿。」
我一手撐著頭，看著穿著高雅的公主大人說著如同革命者才會講出來的話。雖然看似不太協調，但我明白，這才是她的本質。
「嗯，可行，妳寫看看吧。有空的話，我會幫妳潤潤稿。」
「好耶！」
看著開心的公主大人感動於自己花時間講述的長篇大論被人喜歡，我心中升起了一絲的暖意。真的很難不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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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的話，我有點想要像故事中的主角一樣，只要呈現作品就好，將作者割捨掉。是不是該想個筆名發表就好了啊……」
「放棄吧，薇莉亞。就是因為有妳的名字在書本上，這些故事才會被人看見。讀者的時間是很珍貴的，他們沒有時間浪費在無名小卒寫的東西上。況且，妳寫下的這些故事並非沒有品質，是其他世界作家的心血結晶，值得被更多人看見。有罪惡感的話，就不要在書本上註明自己是作家，說自己是『引述者』就好了。」
我喝著不知道續杯第幾次的熱茶，隨意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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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哦，那就這麼辦！」
被她完全接受了。算了，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多半讀者會覺得這頭銜是某種特立獨行的風格吧。當紅作家所有的奇特行為都會被肯定為個人特色，藝術界自始自終就是個錦上添花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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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薇莉亞興沖沖的拿出筆記本，動筆寫著東西時，感覺到一點點違和感的我，忍不住對著她問了。
「薇莉亞，如果凱某一天也和那個畫家一樣，突然覺醒對什麼的興趣，而對妳不屑一顧的話……妳會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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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開朗的王女，臉上的表情黯淡了一些。她收起原先掛在臉上的笑容，也停下了原本撰寫著什麼的筆。
「我……其實有點羨慕故事中能夠重新開始的太太。」
我不發一語地聽著薇莉亞，以平靜而微弱的聲音向我傾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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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他這一輩子，大概是沒有辦法放下我了。但是我明白的哦。愛情是多麼美麗、多麼脆弱，又多麼不可靠的東西。我們這邊世界的故事，大家都喜歡歌頌愛情，彷彿故事結局的男女主角得到『真愛』這個獎賞之後，就能幸福快樂的生活下去。我其實挺不認同的。」
「我很幸福哦，維特。也正因如此，我能誠實地告訴妳，愛情在我心目中的實感是什麼。它簡直是清晨中在葉緣凝聚的露滴，是那麼地晶瑩剔透，又那麼地虛幻又不切實際。維持露滴能存在的狀態，是需要非常大的努力，以及先天的運氣的。強求這種環境，只為了那顆露滴，誰也不會幸福，甚至可以說，所有人都會不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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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還開朗地像孩子般，在商業區東奔西跑的公主，心中還有著這樣的角落，我相當驚訝。但我明白，這也是名為薇莉亞的公主，那幾乎不露於陽光的另一面而已。
「妳希望凱在適當的時候能夠放下妳嗎？」我語氣輕柔地這樣問。
「是的。相比於他不愛我，我更不想看見他因為愛我而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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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敲了一下茶杯的邊緣。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薇莉亞回過神似的，將雙眼那有些飄散的目光重新聚回我的身上。
「雖然我沒經歷過情愛，但是，你們兩個人都對彼此如此著想，維持原樣就行了。既然好的時候能如此幸福，那麼壞的時候，也會加倍地不幸吧。我想妳就接受這件事好了。這就是你們真實的樣貌。不需要為了可能到來的苦痛硬是改變自己。正是因為明白自身的性格，才要擁抱那幾乎必然的苦痛。」
「維特的意思是，既然我們現在這麼幸褔，也代表著我們可能會加倍的不幸，這兩件事是一體兩面的嗎？」
「沒錯。聽起來有點奇怪，對吧。但這就是現實哦。妳會猶豫，就是因為要閃避這種未來，就得改變你們的本質。然而此時的妳是辦不到的。既然如此，那就順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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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莉亞有些張大嘴巴地看著我。被她這麼瞠目結舌地看著，就算是我也有些窘迫起來了。
「今天和妳聊天真是我這半個月來最大的收穫。維特大人的茶會簡直比大臣精心規劃的課程還讓我感覺耳目一新啊。」
「唉真是的，別說了。但我剛剛是認真的。雖然結論有些陰暗，希望妳能接受。」
「嗯，維特。我知道。我真的很感激天上的父，讓我能有妳這樣的好朋友。」
受到良好教養的她，最終總是會不禁感謝天上的那傢伙。雖然這讓我有些小小的不悅，但我還是感動於她的真心，將些許難為情的感受，珍藏於心底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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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薇莉亞道別的時刻來臨了，這次她有好好地記得支付自己的那一半餐費，真稀奇。
在笑談中可以感受到，她似乎有些惋惜不能陪我更長的時間。然而我只是掩飾這份共感，依舊坐在位子上，裝做有些不耐煩地對著她揮揮手。
她鄭重地對我行禮，便快步走向純白的階梯，往上城的方向前進。從不在別人面前肆意地使用傳送魔法，我想是她從沒有明說，但嚴守於心中的禮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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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對我來說，有些長得近乎詛咒了。它漸漸變成我不能隨意背起的行囊，重量隨著隨月流逝而增加，有一天，我可能會再也無法揹起這份重擔。
正因我比多數人苟活許多歲月，我才更有資格這麼說──好的緣分以及建立於情感上的信賴──最終成為自己生命中不可割捨的對象，是多麼地珍貴。
堪比於浩瀚星辰中那少數對極於宇宙，卻又共享同一個運動週期的星體。
許久未曾祈禱的我，最近不自覺在心底唸唱禱詞，想的都是同一個人物。
不知不覺間，她實在奪去我心中太多的念想了。
但我卻覺得，生命在我身上的那沉重，因為看著她，減輕了一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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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的前夕，在世代交替的獅子典禮上，我和情緒沸騰的群眾們，一起在廣場仰望著在主教區天台邊的王室，對國民的宣示。
即將和外之勇者結為連理的薇莉亞，身穿正式的深藍色皇室禮袍，手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母親，和父親一起靠向高牆邊，對城下的人民舉手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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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本人，穿著素黑的雙排扣長禮服，則是站在薇莉亞身後，眼神肅穆地守望著這一切。
薇莉亞的母親，看來總是很睏的樣子，在輪椅上打著盹。
在父親長篇大論的演說完後，薇莉亞接下父親手中的金之權杖，鎮重地將那握於一旁，單腳跪下，向母親致意。
似乎有些忍不住情緒的她，最後還是上前，單手抱住自己的母親，並用頭輕碰已許久不曾自沉睡清醒的母親。
雖說是不太符合禮節的方法，但我想國民沒有人會在意。我身邊的老婦，看見這一幕，甚至有些嗚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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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會是個美好的時代。這點在當時的獅子王城，全國上下沒有人會懷疑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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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一刻的到來。
一切建立起的美好和對未來的想望，在那個忌諱的明月之夜，被僅僅一人，徹底毀滅了。
毀滅性的魔力震盪，自王城東塔之頂爆發，引發的多重異變，在一晚就消滅了整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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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之勇者，凱，在新婚之夜謀害了薇莉亞。
那一刻，被死者永遠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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