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公主與黑之羊 - 黑之羊《黃昏的公主》

獅子城外觀最為矚目的，便是它的城中心，那一棟高聳而純白的主塔。

外觀簡約而洗鍊，實際上那也是在多重宣告和奇蹟之下，第一個自『法』中誕生而出的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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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循環之圓的起始點哦！」

在奔騰的魔力散去之時，站在我身邊看著白色巨塔的維亞，是如此滿意地跟我說的。

實際上也是如此。那個巨塔有著將此地豐盈的瑪那收集起來，並流洩而下的機能。多餘的瑪那，會順勢地形成自然界常見的元素。

比如說，自高處吹拂而下的柔風，自岩縫中流瀉而出的清水，以及讓四周的岩塊變化為豐饒的黑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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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驚訝於眼前的變化，但更多的是心中對於公主的感激。她並沒有食言，帶領人們來到一塊有著天險、無人來到過的新生之地。

數天後協同些許居民來到此處的阿戴爾也很驚愕。但此處的人民早已有所準備，將滿臉得意的維亞和不知所措的阿戴爾推舉為新地的王。

這就是最簡易，省略許多細節的獅子王城，以及立足於其上之王族的開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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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世的第一個千年，就這麼開始了。

往後的日子，過得像是湍急而觸感冰涼的小溪一樣，流動快速，但又有些錐心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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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後，維亞的孩子出世了。她有著父親的黑髮，和母親絕世的美貌。而內在，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是遠超於人類的魔力適性。

「凡雅第一個會說的詞不是爸爸和媽媽，而是『維特』！這真是太沒道理了！」

就算維亞如此淚眼汪汪地告訴我，我也沒辦法。

何況丟下幼子和丈夫為這個新興國家東奔西跑也是事實，小公主對我比較有印象也是很合理的。

或許我其實有些自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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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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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既有上升的趨勢，也會連帶著有著下降的趨勢。正如阿戴爾預期的那樣，維亞越來越難在早晨起床了。

王城主堡落成的數年後，外國使節都已經很習慣，此處那總是笑臉迎人的王后總是得在午後才得相見了。

早晨對阿戴爾而言，已經是光芒、日出、冷冽的氣息和哀愁的代名詞了。靜靜地坐在床邊的阿戴爾，握著沉睡的維亞的手，如此的景象，我目睹過許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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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想要緩解這個趨勢，阿戴爾和我私底下做了不少研究。最後我們得到的結論，便是讓維亞的身體習慣有著「清醒的時刻」。

這並不太容易，要讓人的身體習慣如此的訊號，必須要有兩個要素：一是固定的刺激和嚮往，二是不得略過的習慣性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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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行為中，除了平常的生理需求以外，還有什麼舉動能夠符合這樣的條件呢？在城中漫步思索許久的我，決定和阿瑟討論。

此時的他已經是挺拔而英俊的青年了。把玩著樂器的他，那訝異望著我的表情，彷若提醒我對人世多有不熟悉一樣，他無奈地笑著說了。

「那就是祈禱呀，維特姐姐。每個人都需要，清醒地，習慣的作為，就是向遠方的神明傾訴自己的意念啊。大家每天都在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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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優雅而直接，甚至可以說簡單得令人氣餒。

得到靈感的我，跑去找阿戴爾，商討一個我內心浮現而出的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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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讓維亞祈禱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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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在獅子王城的高處──也就是魔力循環的圓的起始點，讓她處於高強度的魔力流之中，專心致志地向那個「遠方的神明」祈禱就好了。

縱使她的身體陷入沉睡的趨勢已經不可逆轉，每天提醒肉體「在這個時刻必須甦醒」，有個如此相反的信號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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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邏輯上行得通，阿戴爾馬上就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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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阿戴爾很快就開工了。做法很容易，就仿效阿瑟帶我到下城所看見的那般，下城居民們於教堂中，沐浴於彩繪玻璃透射而下的光線中，祈禱的身姿。

同樣在王城的上城部建設禮拜堂，讓維亞每天於其中，沐浴於陽光下祈禱。

禮拜堂中心天井的彩繪玻璃，有著匯集主塔部分魔力，傳輸能量的設計。

當維亞直視那自玻璃透過的陽光之時，便會微微地刺激她的大腦的邊緣系統，讓這個女子在這一天真正的『甦醒』，去抵抗她的肉體因為『儀式』而造成的，不可逆的沉睡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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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亞欣然同意我們的做法。但我想那樂觀之中，對我和阿戴爾的完全信任才是她真正的意念。

雖然直接干涉大腦有些冒險，但她相信我們──相信大家那股想要與她盡量多相處一段時間的祈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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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結果而言，效果非常理想。

因為維亞總是在黃昏的祈禱後才真正活躍起來，她也漸漸獲得了與女神齊名的稱號『黃昏的公主』。

她也很中意這個名稱。只是她大概沒有預料到，隨著內外勇者制度的確立，這個稱呼世世代代地持續下去，讓王室的公主們都享有這如詩般的名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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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如同童話故事那般有著美好的結尾一般，經過了70年，獅子王城第一代的王族，好好地見證了這個城市繁榮的起始。

直到阿戴爾老去，臨終的那一刻，維亞也沒有如他當初害怕的那樣，自沉眠中一覺不醒。

「結果是我握著他的手，看他笑著先到夜空去當星星了。雖然有些不甘願，還是讓他先上路了阿。」

容姿毫無衰老的維亞，在黃昏那鋪天蓋地的豔黃之中，在上城邊的東塔邊，一邊吹拂著海風，一邊這麼對我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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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早就明白的結末，我和她都不哀傷。她反而有些雀躍。對她而言，這只不過是走向下一個階段的新的開始罷了。

我也告訴她，要跟隨阿戴爾很簡單，只要不祈禱就行了。那樣的話，她很快就會被肉體的困頓吞沒，永遠進入沉眠。

「這可不行哦，我有我的作法。必須要讓人民了解，祈禱是不會停止的。那就是我給大家展現的，信仰心的表徵呀。」

她臉上那帶著詭譎微笑的表情，是她每次想到什麼怪點子才會浮現出來的。我也只能聳聳肩，無奈地等待她展現她準備許久的『預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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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服喪期間，維亞一次也沒有停止『祈禱』。不少人民在那段期間，跟隨著貌美的精靈公主，穿著深黑色的服裝，在黃昏的殘陽中，傾訴著低語、慰藉著步上星空的阿戴爾。

拒絕承認父親離世的凡雅公主，一開始還躲在我的身後，遠遠地目視這一切。成長週期遠大於人類的她，儘管剛滿75歲，外表就和16歲的少女無異。

而就在服喪最後一天，看見黃昏後第一顆自地平線閃耀亮光的暮星後，她也流下淚水，哭著跑向禮拜堂中心，在母親懷抱中痛哭著。

或許混血精靈的感性，也是成長得特別緩慢吧。但母女倆在禮拜堂中祈禱的樣子，讓我那總是平靜沉著的心，也不禁有些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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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晨，奇蹟發生了。維亞在清晨中醒來。沒人預料到會在早晨現身的她，獨自走到上城的邊際，在那高處俯視著人民，接著用魔法放大音量說：

『我的職責到此為止了。獅子城的人民呀，請跟隨自己那自由的心，開拓人之盛世吧！我將跟隨夫君而去，若需對我們傾訴人世中一切欣喜、苦難、抑或祈念，就仰望夜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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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的她，變化為原本的銀之鳥的姿態。在人們的驚呼聲中，拍動美麗的銀色翅膀，在白焰之中振翅。

有翼的精靈在空中舞蹈著她那優雅的身形，盤旋了主塔數圈後，高高地飛向天空。

而傳奇的維亞公主，就這麼自藍天中消失身形了。

這一幕被許許多多詩人傳頌，是人人深記於腦海深處的，王之戀的高潮，也是世後許多懷春少女對昇華的愛情，在心中深深刻畫而下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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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當然沒有這麼簡單。

在這個誇張的表演過後，我瞞著所有人，牽著震驚而哭哭啼啼的凡雅公主的手，兩人離開王城，踏上了往北之大陸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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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小公主沒有太多疑問，無疑是對我這個宛如另一個母親的好友投注完全的信任吧。

雖然她始終不獨立於我，讓我有些困擾，但她強大魔力投射，讓我們的旅途不如預期般波折。大多數魔物都被狂妄的少女擺平了。

「哈哈，你們這些雜魚，簡直比不上父王那輕輕一敲的杖擊阿！」

躲在後面偷看的我，也明白她說的話並無虛假。王室的血脈就是如此不講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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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將近兩周的步行，我和她終於來到『稀薄的海角』。也就是我獲得肉身，和初始的勇者們立下約定的地方。

而正如我預期的，海角的樺樹邊，一隻銀色的大鳥，將那閃耀著銀羽的頭，埋入她滿厚的羽翼中，深深地沉眠著。

凡雅看到這一幕再也壓抑不了情緒，跑向她的母親，對她又搖又拍的，然而大鳥只是深深地睡著。

就這麼折騰許久，她也倒在母親的羽翼中，哭著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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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一旁，靜靜地聽著海的聲音，和風的流動。

徐徐地，黃昏到來了。

大鳥抬起了頭。羽翼旁的凡雅驚醒，看著她那早已不是人類身軀的母親，驚訝於她的清醒。但我知道，這就是最後一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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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亞那清澈的黑目之中，透影著星辰的光芒。她蹲踞著，高高地仰起頭，目光看著地平線遠端某顆在夕暮中閃耀的星星。

漸漸地，她身上蒸散出淡藍色的魔力粒子。這才是魔力生物臨終的樣貌，人類大多不為所知。

理由很單純。除了極為信賴的存在以外，精靈多半會選擇離開群體，放下肉身，並將自身解放於大地的瑪那之流中。

但是維亞的眼睛……那其中的光芒有著夜空的顏色。我想她的靈魂，是會如她預期一般，到阿戴爾的身邊的吧。

畢竟她那大膽而豪邁的計畫，一次也沒有失效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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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凡雅靜靜地看著魔力粒子飄升，最終歸於虛無。那有著美麗銀羽的大鳥，就這麼自到來的小夜之中，徹底消弭身形了。

「欸，維特，媽媽有跟我說幾句話哦。我有聽到呢。」

「真的嗎。感覺她應該還是會講些莫名其妙的話吧。」

「哦，對呀。她叫我要多吃蔬菜呢。然後要健健康康的活下去。什麼跟什麼嘛。」

真的是亂七八糟的。我看著那最後一顆飄上的藍色粒子。

「然後，她說，拜託妳了維特。請好好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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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緊握著我的手的小公主這麼說著。冷不防被告知維亞的遺言，我很難得的強烈地動搖了。

閉上眼睛的時刻，發現自己第一次流淚了。

凡雅比我還驚慌。畢竟她從沒看過我哭過。實際上，我這萬年來真的沒有過這樣的情緒。真是便宜這位小公主了，真想跟她收個表演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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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打鬧了一陣，在雙手合十深深地祈禱後，離開了稀薄的海角。

往後……千年的戲劇繼續不間斷地持續著。

而依照約定，我帶著純粹而自然的好奇心，在那兩人為我打造的位子上，偶爾有些不悅、但又無可奈何地被逗笑般，靜靜地看著人世間的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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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時間如指縫間的流沙，細緻而快速地自手邊滑動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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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之羊《黃昏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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