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娘的是不是和他一派的?我剛剛瞧見你放了他。」一個看上去年紀輕輕的少年,齜牙咧嘴,氣沖沖的朝楊子晞的背影吼道。
「你們這裡面帶頭是誰,讓他上來說話。」一回頭,楊子晞的臉上掛了張面具。 白底的人面,遮住了他整張臉,這張面具是剛剛那老頭攤子上取的,楊子晞有個奇怪的習慣,從不在外人面前露真容,尤其是這種不速之客。
少年捲起袖子,就是一拳揮去:「給你長臉了是吧,讓你把人放跑……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誰知對方從容接下他的拳頭,然後硬生生扭了下去。
那群官兵身著綠衣、腰掛赤布,看樣子是天韶門的走狗「赤護兵」,這支軍隊在中原處處都是,本身武力雖不高,算不上侵略,卻仗著自己家背後是天韶門,找各種藉口,跑到別人地方作威作福,煩不勝煩。
如同蚊蠅飛蟲一般惱人,還不能一巴掌打死……
上回七大門派開聚首會時,就有人提到,讓天韶門管管自己家的狗,沒想到這回便讓他遇上了。
楊子晞摩挲起玉扳指。
不一會,一個首掛領巾高大挺拔的男人走了上前,眉目深邃,右掌放置左肩向,他行了個禮,正欲開口,卻被他楊子晞搶先一步。
他冷然道:「閣下帶兵擅闖地界只為了捉拿一老者?連說都不說一聲,是當清虛山沒人主事了麼?」
「掌門寬恕,下屬無知,還請莫要怪罪。」
「對於赤護兵的言行我略有耳聞,如今總算見識到,可我問的是你們為何出現在這裡?」楊子晞可不打算任由他模糊焦點,那張人面具將他的溫柔眉眼遮的嚴嚴實實,添了幾分不近人情。
雖然看上去這位領頭的算是明事理,但擅闖地界這事,可不是禮貌不禮貌的問題了。
「方才那名老者是天韶門要犯,在追捕過程中不慎誤入城中,並無他想,造成了您的麻煩,十分抱歉。」那男人十分誠懇,一點也看不出有什麼作威作福的模樣,除了剛剛那個想揍人一拳的少年。
說穿了,楊子晞也不能夠拿他們如何,連扣押也不太可能,的確,他們背景夠硬,天下第一大派的狗是打不起的。
而且根據百姓所聞,他們的確沒做什麼,吃飯都是花自己的銀兩、也沒惹是生非,只是路過此處抓人而已。
帶頭的那男人名叫木離,沒什麼心眼,挺樸實的,和楊子晞聊幾句,所有身家背景都被套了出來。
本是西域出生,幼年喪父喪母,所在的城邦又被天韶門佔領,為了討一口飯吃,加上還有一個妹妹要養,這才納入赤護兵麾下。
近來封門令的實行,對他們這些小老百姓影響很多,出入不易,管制又過於嚴苛。
門主宇文昭已在位兩百年有餘,野心很大,近來不斷併吞掉西域各個小城邦,還有傳聞說他最終會將七大門派皆納入囊中,一統修真界。
雖然聽上去很荒繆,但其實不無可能。
理解來龍去脈,楊子晞也不多刁難,就放人走了。
回去的路上依舊是那長達一千的石階梯,時候不早,草木靜謐無聲,偶有清風徐徐,吹散幾葉。
奇妙的是,那葉子沒來得及落下,便停滯在半空。
「喥、喥、喥、喥。」寂靜到只有腳踏石階的聲響,周圍的一切彷彿靜止。
此番怪異楊子晞並非毫無察覺,那是一種叫「鬥域」的結界術法,會在方圓內形成一個靜止不變的空間,維持時間不長,是用來打鬥比武時確保現實場地不被破壞。
忽聞不遠處窸窣,凜冽光影,一刀快斬,直直朝人橫劈來,勢大力均,只見白袖清風,扇起開合「吭哧」一聲抵在刀上。
來者是個粗曠的中年男子,招法蠻橫,大刀一砸一個坑,他體態壯實,和楊子晞那執扇書生樣形成強烈對比。
一個拿大砍刀的,和一個轉扇子的打得有來有往,而且轉扇子的還並不落於下風。 玄扇周轉行雲流水,看似輕弱,但每一扇都銜著股削鐵如泥的勁風,稍微碰著點,就是掉一塊肉。
恍惚間,一抹紅綾朝人甩去,楊子晞像是早有防備,側身規避,那紅布條的主人是個嬌俏女子,招式和那男人一樣的蠻橫,本該隨樂飄飄起舞的綾緞,在她手裡只有殺人如麻的狠勁,兩人配合齊攻,招招致命,搞得只守不攻的楊子晞頗為狼狽。
糾纏了不少時間。 又過了半柱香,鬥域時限已到,周遭瞬間恢復如初。
「欸欸,打住,再砍我可沒錢修石階路。」楊子晞苦笑。
「嘖,這還沒過癮呢,怎又沒了。」男人把大刀一收,意猶未盡道,此刻終於看清面容,是慕長留,青留山莊莊主。
「你是不是忘了我們來幹啥?正事要緊。」那女子正是莊主夫人游青瑕。
這兩人每次上山找他總會鬧上這麼一齣,沒見人影就偷摸把鬥域開了,也不管楊掌門是再拎菜還是扛米,先戰上幾回再說。
因為要是讓楊子晞發現,他又要自封修為應戰,這打法多不痛快,於是夫妻二人每每都先殺他個措手不及。 但至少有開結界,上回有一次他倆直接衝了過來,一番交戰,把石階梯砸出了好幾十個大坑……
「慕兄你們要來也不知會一聲,今日碰巧回山,要是晚些或早些,怕是遇不著了。」
慕常留爽朗笑道:「哈哈哈哈哈,那可真湊巧,其實嘛,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個忙。」 在楊子晞年少時,曾受過二人幫助,只要是他能做到的,定會答應。
「我倆也沒讀過幾天書,劍法什麼的,還會一些,但書啊、字啊這塊,咱們真的是沒輒了,犬子脾氣還大,一連氣走了八位教書先生,他都十歲了,實在沒有辦法……」原來是為了給兒子擇師。
「如果不嫌棄的話,子晞你就教教他吧。」游青瑕清楚,空有武功傍身是遠遠不夠的,因為一路上吃了太多的虧,所以才想讓兒子別步自己的後路吧。
楊子晞沉默了一會後道:「這個年紀就把孩子留在這裡,真的好嗎?」 他並非嫌棄或瞧不起這個孩子,天賦資質什麼的都是其次,只是忽然離開父母,換了個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小小年紀有辦法適應嗎。
「這......反正再怎麼不捨,也不能讓他和我一樣,那樣的虧,我慕長留的兒子絕對不能吃。」看他如此為子著想,楊子晞也如願應了這事。
一番答謝後,兩人表示過幾日就把兒子送來。
目送人離去後,楊子晞望著不遠處清思堂的窗櫺,仍透著微黃跟弱光,看來某人還沒睡下。 夏墨安還點著燈看書,可他大半心思卻不在字墨裡。
十五歲的少年,早已褪去稚氣,他本就生的俊俏,所幸沒給養殘了,垂眸凝視,那雙眼楮淡灰,雖然好像和以前差不多的沉默。
不死滅無時無刻都在啃蝕他的心神,安神香早就不管用了,大多數的夜裡仍是無法安穩,他比誰都害怕夜幕降臨,不過只要裝得夠像,就不會有任何人知道,包括楊子晞在內。
信箋裡頭明明說好今夜回來的……
一旁那壺不知被重複燒了幾遍,涼了就換,只為了讓在外奔波的人回來時,能喝上一口熱茶。
此時的夏墨安活像一個被負心漢狠心拋棄在家,苦苦守候盼望的……小姑娘? 「小姑娘」熟練地又沖了杯茶,他心想再沖十杯,若等不到就算了。
此時的「負心漢」正好回來。
楊子晞:「抱歉,路上出了些小事,遲了,下次再這麼晚,你就先睡了吧,不必等我。」
夏墨安垂著眼睫,應了一聲,多少還是有些悶氣的,但依舊把茶杯放到桌上。 楊子晞輕輕掀起杯蓋,熱霧飄然,端起啜了一口後誇道:「真貼心。」
以往都是這樣的,雖然楊子晞從沒有要求過,可他總是細膩地替人把一切打點好。 「這是什麼?」夏墨安瞧著案上的八卦鎖問道。
「過節禮物,送你的。」
話音剛落,就被人拿到手上把玩:「多少錢一個?」
「不用錢。」
「……」無語的原因不是嫌太廉價,反而相反。 畢竟前幾年中秋,楊子晞花了重金買了隻靈兔回來,然後騙小孩說這是山上撿的。
「真的,我這次可沒誆你。」
緘默一會,夏墨安才道:「謝謝……」
「謝謝誰?」楊子晞猜測他大概也氣消了,這才拿他尋開心。
「謝、謝、師、尊。」夏墨安臉上這才泛起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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