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叢裡露出一個三角形的頭。
不,嚴格說來,那是一個細長的頭,尖端具有喙,頭上長著巨大的頭冠。
「幹,拜託你以後,從別的地方出來。」札木凱悻悻的說。
「唉呀抱歉呀。」那人聒噪的說,伴隨嘎嘎聲響。「我還在想啥時候會到呢?沒想到一出草叢就到了。」
其他人看到他,都表示歡迎。他就近找了個空地坐下。他沒有手掌,而是有一對翅膀、三隻手指。
旭烈慎意外到說不出話來了,而賀蘭飛曦則不好意思的說:「我想我要先向慎和敏蘭說聲抱歉,諸事繁忙,我竟然就忘了,慎,雷輝跟我們一樣都還活著,我先前讓他去更遠處調查了下,那敏蘭,如你所見,這是一位黠族人,但他也同時是我們鱷牙的一份子,雷神裔龍的雷輝。」
「嘎嘎太見外了飛曦,這麼說旭烈老弟已經當我是個死人了。」雷輝說,微凸的雙眼望向旭烈慎,眼角皺紋泛起,旭烈慎知道那代表他在笑。
雷輝體型不大,加上頭冠,約莫與一個棘皮人身高相仿。他的頭冠從側面望去,一邊從喙嘴尖端以圓弧形向後上方彎曲,另一邊沿那狹長頭部延伸出去,最後一條弧線連接兩者,形似一個扇形,又宛如一張鼓起的三角船帆,頭冠表面五顏六色,紅、白、黃交雜,彷彿流動不迭的水彩。
像是一隻鳥,耳、眼、鼻依序排列在他長形的頭部上方,下面則是一張大而闊的喙嘴,一條長脖子連接起了他的頭和身體,身體、翅膀的構造和形狀皆宛如蝙蝠,四肢之間因而有著皮質的翼膜,三根爪子附著在了翅膀上方。
這時的他,穿著一件卡其背心,以及繞綴在脖子上的純白螺旋造型頸緞子,翅膀帶有裝飾性的白色翼套。適才他走動,是將翅膀收攏起來,貼在身體兩側,用手爪和後兩腳移動,如今一屁股疲累地坐下。
鱷牙的綱領不排斥其他族群的人加入,也不隨便過問他人的過去。旭烈慎自然知道作為斥候身分的雷輝,然而他們不曾熟識。在旭烈慎的眼中,雷輝終究只是一個黠族人,特別是他那破損的翼膜,看上去不像意外,反倒像是遭人撕傷導致。種種令他心存疑慮。
等至大家重新坐妥,話題才又回到路線的抉擇上。
札木凱首先發問。「所以,關於外面,雷輝你有沒有看到什麼?」
「嘎這個。」雷輝抓起一隻醃魚。「啥都沒有。」
「啊?」
「啥都沒有。」雷輝又說了一遍。「沒什麼可講的,我爬上我能找到的最高的樹,滑翔了一下——你們都知道我已經飛不太起來了—— 我乘著風能看到的,首先是無盡的灌木叢,偶爾會有幾棵樹,再後面樹開始變多,無論往哪裡看都一樣,所以我就跑回來了。」
「沒有動物嗎?」柳下貴緊張兮兮的問。
「嘎——有!」雷輝想了一下說。「我有看到魚,還有幾隻小鳥。」
「這就對了。」札木凱大拇指一彈。「聽到沒有,感謝你即時的資訊,雷輝,死地也只是一片普通的、有著生物的沼澤而已,沒什麼好怕的,我們走這條路,也不需要去擔心沿途的食物,我們可以打獵,這麼一來,比起長久而又危險的巴砂江遠足,我想各位心中絕對有更好的答案了。」
「啊,我這是錯過了什麼討論嗎?」雷輝問。沒人回答。
「……既然這樣,我沒有意見。」旭烈慎見選擇巴砂江的理由愈趨薄弱,便也不再堅持,他看向飛曦,等他做最後的決斷。
賀蘭飛曦思考了一陣後才緩緩地說:「我們明天就往黑狗山脈出發,我們會先穿越山脈,再往左走向十字江,然後看情況尋求可能的幫助,在穿越山脈之後,記得要多加戒備、步步為營。」
賀蘭飛曦在宣布完這項重要的抉擇後,他們便開始進行更細節性的討論。像是什麼種類的食物必須帶走、由誰攜帶哪一類特定的食物,他們提到他們剩下的兩隻坐騎,他自己的鳶尾和另外屬於札木凱的那隻粼鹿,剩下的武器——幸運的他的陌刀也在其中——以及每人在隊伍中的位置和擔當的職責。月光如銀,遍灑在枝頭草尖,以及眾人重重的眼皮上,他也睡意漸濃。
直到討論結束,所有人才一一就寢。旭烈慎拖著步子,擇定了一塊地,並稍作清理,接著就要和眾人一起圍著火堆入睡。他暗暗心想,今天不需站哨,應該是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可是在準備躺下前,眼角裡有個人影悄悄地挨到了他的身邊。那是柳下貴。他一開始一言不發,只是不斷打轉雙眼,直到旭烈慎出於好奇,主動的詢問起他,他才終於語帶顫抖的問。「慎大哥,我們……我們是真的非要往黑狗山脈走不可嗎?」
「是的,這是副將的命令。」
「可是……可是……」
「怎麼了?」
「那個谷,就是……是我搞錯了嗎?還是……」
「那個谷怎麼了?」
「就是……今天星瞳小姐提到的那個谷,你有聽過嗎?……說故事常講的那個,百年前,追風龍……」
「我知道。」
「那、那跟我們要去的地方一樣嗎?」他看起來快哭出來了。
「一樣的,柳下貴。」旭烈慎嚴肅的說,四周的黑暗為他的眼睛添上一層陰翳。「和你想的一樣,我們將會前往受咒之谷,並且試圖穿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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