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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仲夏，公爵府的人開始更加忙碌了，我看著一群群人到我房間來了又走，樓下一車車的東西運進來，我吞了吞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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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天是皇室雙胞胎的十九歲生日，主要邀請的都是出身高的、年輕的名門後代，而我們三個西境公爵家的孩子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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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很少因為生日宴會這種事離開主城，而且最近西境西南部水災，他正忙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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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件事是在飯桌上，我讓奧利弗把最近的投資賺的錢捐給水災地區的醫療和重建，然後轉頭對處理著公文的父親道：「父親，我沒事，不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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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的「送」指送我去赫卡忒開學。維多利亞二人的生日剛好在八月中，我們在兩地來往多有不便，馬車太慢、傳送陣浪費，於是便決定到首都就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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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父親抬頭看我，眼神中的驚訝很快就消失了。這是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我向來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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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第一年上赫卡忒，我真的不想讓你沒有家長在身邊，那年安德魯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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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這句話他頓住，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對面的安德魯。他神色如常，不緊不慢地用著刀叉，彷彿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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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魯自十歲起就被帶去首都給當時還是皇帝長孫的阿爾弗雷德當伴讀。名為伴讀，實為質子。帝國歷來，東南西北四公爵適齡的第一繼承人都要從十歲開始被送到皇宮，十六歲生日時放回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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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謂是一箭三鵰，一來為未來的君主和未來的四公爵提供一個培養感情、建立良好上下屬關係、甚至聯姻的機會；二來讓家主為了孩子而不敢反叛；三來繼承人送回家鄉時已然被灌輸了一番忠君愛國的思想，減少日後反叛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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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過了多年，這條規則相對鬆動，但這也只是送來的孩子可以增加、如實在有特殊原因再另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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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原來卡斯蒂利亞的繼承人巴爾塔沙就因為自幼體弱而由他姐姐、我們的母親代為入城；北境為了表達忠心把一雙兒女都送了進來，其中女兒是現在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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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現在的南境第一繼承人菲利普為甚麼沒做過伴讀，則是因為年紀比阿爾弗雷德小太多，剛好先帝最後那幾年一直病到不能自理，當時還是皇太子的現任皇帝攝政，念及菲利普小小年紀父母雙亡，實在可憐，這些小事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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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安德魯去當伴讀的時候，也就是先帝行將就木的那幾年，病痛讓他的疑心越來越嚴重，不想放權給兒子又不得不放，脾氣也陰晴不定。那個時候的皇宮絕對沒有現在那麼熱鬧祥和，安德魯還魔法天賦極高，腦子不太正常的先帝肯定為難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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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的他，和原主被「流放」的年紀一樣，都只不過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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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赫卡忒入學時，父親沒能親自到首都送安德魯，是因為當時先帝下了地方貴族家主無詔不得入皇城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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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十六歲一到，只回家待了半年的安德魯又要孤身一人去首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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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對面的人，我開始神遊，然後就和感受到注視的深藍雙眼對上，他先錯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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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我沒問題。」他轉頭對父親說，語氣還是如往常般平靜，卻不知他是真的不覺得有甚麼還是也會暗自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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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的父親，我可不是一個人。」我笑著附和，「有安德魯哥哥在呢，他會照顧我的。送子女入學本來就只是形式化的東西，還是西南那邊的事更重要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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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大約也很無奈，卻無法說出政務不重要這種話，只能點點頭：「那好吧，你們兩個都是省心的孩子。安德魯，在赫卡忒要照顧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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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魯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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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旁的塞茜莉亞倒是突然放下手中的餐具，發出叮鈴一聲細響，我側頭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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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我想陪凱特姐姐和安德魯哥哥到他們開學，然後再走。」塞茜莉亞聲音雖小，但我們聽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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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沒拒絕：「嗯，就這麼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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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嗚嗚嗚——「塞茜莉亞，來和姐姐貼貼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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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起行的當天早上，我儘量穿得輕便，走下樓，發現門外圍了一堆人。三輛馬車和一堆隨行人員整裝待發。之前我房間的那一箱箱和大家的大部分行李已經被提早護送去首都府邸了，之所以用護送這個詞是因為裡面有部分是我挑選要帶過去的首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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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我們則輕裝上陣。僅我們三人，加上兩姐妹的貼身侍女，包括凱恩和阿爾伯特二位在內的幾個騎士，沒了。安德魯本來就沒有貼身的侍從，我也沒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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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整個公爵府的人都來這裡了，目的就是給我們送行。弗雷德還是如往常般教訓著騎士們，讓他們好好保護我們之類的，我不禁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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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特琳娜，安德魯。」父親叫我們走到他面前，然後他拉起我們二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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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特琳娜，到了赫卡忒，入學時的魔力測驗一定一定要控制好，金色天賦就已經足夠讓人議論的了。入學後肯定會有關於你的謠言，你無需急著反駁。如果有難處，通知我，我來處理，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就好。」父親長長地囑咐著，「我們無須招搖太過，但如果有人招惹你你也不能忍氣吞聲。不要事無大小都問安德魯，他也學業繁重。試著自己去做、如果實在做不到，斟酌過後才尋求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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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笑，回握父親的手：「我知道的，父親不用太擔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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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魯，這次到赫卡忒就在你能做到的地方照顧著妹妹一點吧，然後也看好她別讓她犯規甚麼的。」我瞬間不服地看了安德魯一眼，然而他都懶得理我，只點了點頭，父親又道，「知道你勤奮，但學習之餘也要多休息，如果有時間的話寄多幾封信也可以的。生活費不用節省，不夠了我再給你寄也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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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魯答應了。然後我們的老父親招呼一旁乖乖聽著的塞茜莉亞過來，一起握住我們的手，搭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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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不同地方，我們也是家人。」他這麼說，或許是想安撫又要長離主城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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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不免也有些感觸，我便道：「父親放心，我真的沒事，您也要保重身體，剛才說安德魯的話再說一遍給您自己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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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長大了，真的是長大了。你們都是有分寸的，我反倒多說無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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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還有！父親不要忘了答應我的事！」我故作認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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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此前和父親商量好了，也和萊莎、拉貝姆談過。今年年底前如果胸衣和裙撐的銷量能夠維持，就讓斯圖亞特家的商會幫我在西境專門開店、然後是首都和全國各地——到時候自會有更多貴人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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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自己目前開拓的業務和出貨方式蠻有信心，覺得應該能行。我還委任留在西境的奧利弗作為我的代表，時不時觀察成衣店、給我寫報告、幫助我遠端執行指令之類的，開了專門店之後更是要請他幫我奔走。本來是個辛苦的工作，他卻覺得天上掉餡餅一樣，忙不迭答應下來，一瞬間給我我不回來他就會一手遮天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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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準備上車，照常是四個女生一車，安德魯自己一車。站在馬旁的凱恩也抬手想要扶我上去。他和阿爾伯特作為我的專屬護衛會和我一起去皇城，但因為還要受訓，會跟塞茜莉亞回西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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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親近的人都暫時不用道別，留在主城的父親反而是唯一一個、馬車駛出公爵府大門就要下次皇室宴會才能見到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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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處，我一時情緒翻湧，轉頭跑向父親，抱住他。他沒料到我會這樣做，但迅速地回抱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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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特不怕，寫信給父親。寫信給我，我一定回信。」他很是溫柔地對我說，「豐收節見，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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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滿眼憐愛地捧住我的臉，親吻我的額頭。「好孩子，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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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子好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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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三回頭地走著，我又上了車，沒看清父親是否也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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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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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們擔憂地看著我，我勉強笑道：「沒事，就是有點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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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馬車窗往外看，看到家越來越遠，不自覺落了淚。我總是這樣，從小到大，新地方、新環境換了一個又一個。到後來我嘗試著不去和環境產生感情，就算那裡的人和事再好，我也知道我只會又因為甚麼意外離開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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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公爵府不一樣，不知甚麼時候這冷冰冰的三個字在我心中已經是家的代名詞。我說的公爵府，不是說那棟建築，而是裡面的人事物，裡面那個讓我覺得尋到了家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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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又要去另外一個地方長住，只有逢年過節才能回家，我心裡卻不能像以往一樣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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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何嘗又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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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特小姐，別傷心了。」身邊埃爾維拉輕輕幫我擦去淚水，我一笑，倚在她肩上：「埃爾，謝謝你願意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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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卡忒為了照顧貴族子弟，或者說作出妥協，允許每位學生帶最多一名僕人到學院照顧生活起居。學校對學生的食宿全免，但對僕人會收取不便宜的食宿費用，不過這並不算甚麼大問題，於是我很早就問了埃爾維拉願不願意陪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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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小姐的貼身侍女，凱特小姐去哪裡我就去哪裡。」埃爾維拉的身子湊近了些，讓我靠得舒服。她的聲音也溫和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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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得握緊她的手：「你是我的朋友，你也可以選自己想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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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爾維拉笑了笑，並不反駁，只是順毛：「好好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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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駕駛一陣子就停下了，然後我到熟悉的店門前，萊莎和萊安娜已經在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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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莎，再見。」我淺笑道，萊莎忙不迭拉著萊安娜向我道謝，看著兩姐妹的臨別擁抱，然後我讓人把萊安娜的行李拿去裝行李的馬車，我讓萊安娜上我們那輛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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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早就約好了（或者是我單方面的獨裁決定），因為萊安娜自己出行沒人照應不方便也不安全，我就順帶把她拉過來和我們坐同一程車了，舒服安全，還給她們省點旅費。然後萊安娜在首都的這些日子我也可以照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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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喔。」我看著五個人進去絕對會擠到的馬車，把萊安娜放在我本來的位置上，然後英雄就義一般走去安德魯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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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我上來，不是很驚訝，大概早就料到我拉人拼車的後果就是太擠。他也沒拒絕我同乘的請求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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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偷偷看著他，他手裡拿著一本書——想起當初我來弗雷亞的時候也是這麼幹，結果一本書看得斷斷續續三天才看完。畢竟，我們的馬車再好，其顛簸程度也不是我能輕鬆看書不頭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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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遞給我一方手帕。折疊整齊，布料也涼絲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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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腫了，敷著這個先，消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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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笑，帶著心中的暖借過手帕的涼。「這是魔法嗎？我能不能學？」「等到首都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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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手帕像無聲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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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附圖：長兄年少時
感覺這章也蠻廢…還寫得少，過渡章請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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