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鬥軍官 - 第三章往日是今日的因 (6)

　　雨下了一整夜。

　　天亮後，雨勢稍歇。

　　「早啊，迪亞歌。」

　　「早啊！迪亞歌哥哥。」

　　站在旅館餐廳的窗戶邊上看著外面的迪亞歌回過頭來，看到羅莉塔牽著姬娜的手走近。

　　「早啊！羅莉塔。早啊！姬娜。」

　　「迪亞歌你起得還蠻早嘛！」

　　「嗯，刮了一整夜大風，下著這麼大的雨，我想出去看看情況。」

　　「應該沒事的，這是個建設良好的城鎮，不至於會水災的。」

　　「鎮中心的確不會有事，但靠近海邊的建築難說，畢竟早上從窗戶看出去，看到海面上的海浪是少見的大啊。」

　　「海邊嗎…」

　　「小姐！小姐…」一個男人焦急的從大門走進來，跑向他們。

　　「管家叔叔？」姬娜迎上前。

　　「大事不妙了！」

　　「什麼事？」

　　「老爺他一大早就獨自一人出海去了！在這樣的暴風雨天氣下說什麼要去回收毒藥罐呢。」

　　「呀！爸爸他…」姬娜掩住小嘴。

　　「他已經出海了嗎？」迪亞歌看向窗外遠山的一大片烏雲。

　　「是的。開著小船出去了。」

　　「不妙…」

　　「怎麼了，迪亞歌？不過是出海而已，雖然下著雨，但應該不至…」

　　「看天色，不出一小時，另一場暴風雨就會來到，海上的情況非常不明朗。」

　　「小姐，對不起！我已經拼命阻止老爺，可是他根本不聽我的，嘴裏喃喃什麼等的就是這個時機，把我推開，然後就跳上船開出海了。」

　　「難道他說的解決辦法就是…啊！姬娜…」迪亞歌的話說到一半。

　　他看到姬娜跑向門口。

　　他快步攔下她。

　　「你要去哪裡？」

　　「我要出海去救爸爸！」

　　「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別衝動，我們會幫你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毒藥罐？」羅莉塔應該是完全弄不清情況。

　　「羅莉塔，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我們得趕快，在這場暴風雨來臨之前把山迪斯先生帶回來。請你在農場眾人當中挑幾個擅泳又願意冒險救人的人，帶他們趕到碼頭去。我先到碼頭安排船隻！」

　　「好，知道了！」

　　「趕快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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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暫的寧靜快將完結。

　　風漸起時，天空一寸一寸被黑雲侵蝕。

　　碼頭的船，早已安全的停泊在平靜的內彎。

　　「不行，不行！就算你出再多的錢，要我在這麼一場暴風雨中出海，那等於是送死啊！你們還是請回吧。」

　　「你先聽我說，我們是去救人啊！」

　　「救人？誰會在這要命的天氣下出海去了？即使真的出去救，只怕人未救回來，我們就先自己喪命了。」

　　「可是我們要救的人是…」

　　「迪亞歌！」

　　迪亞歌往聲音來源處看去，看到羅莉塔帶著幾個高壯的青年跑過來，她的身旁還有他的父親杭德羅。

　　「爸爸，怎麼連你也來了？」

　　「我剛好看到羅莉塔在徵集人手，所以也來看看有什麼能夠幫忙的。」

　　「嗯，那麼說，人手都準備好了？」

　　「當然。船呢？」羅莉塔問。

　　「剛找到。正在請求船伕幫忙搭載出海。」暴雨之後，大部份人已經撤離到岸上，還能找到有船伕駐守的船已經不多。

　　「我說了，不行！」船伕搖頭。

　　「這位叔叔，我求你幫忙出海救我爸爸吧！我求求你！」

　　「噢，是姬娜嗎？那麼說，要去救的是山迪斯鎮長了？」

　　「就是山迪斯先生。」迪亞歌點頭。

　　「早說嘛！快上船吧！」

　　「你看，為什麼你不早跟船伕先生說清楚？」羅莉塔斜眼看向迪亞歌。

　　「我正要說啊。哪知道山迪斯先生真的如此受愛戴。」

　　「那是當然了。別嘮嘮叨叨了，快上船！」船伕已經準備解開牽船的繩。

　　「嗯。」杭德羅轉頭看向農莊的壯伙子們。「快！大家動作要快…」

　　「且慢！」

　　朝聲音處看去，看見加布里帶著軍兵跑近。

　　「你們在做什麼？」加布里直接欺到杭德羅跟前。

　　「少尉大人，我們正要出海去…」

　　「出海？這什麼天氣啊，還出海？因為暴風雨即將來臨，為了大家的安全，雷蒙司令官有令，任何人也不能出海。」

　　「我們知道暴風雨要來了，只是現在海上有人等著救援，我們必須出海啊。」

　　「你們聽不懂我說的話嗎？」

　　羅莉塔踏前一步，說：「你才聽不懂我們說的話啊！軍隊憑什麼不讓我們出海！？」

　　「命令就是命令！」

　　「現在是有人在海上遇險，身為保護居民的軍隊不出海營救，還不允許我們自己出去救援，這是那門子的道理啊！」

　　加布里不辯駁，也沒有讓開的意思。

　　「如果我們堅持要出海呢！」羅莉塔叱道。

　　「你！」能夠看見加布里太陽穴上泛起的青筋。

　　迪亞歌慌忙把羅莉塔拉到身後，擋在他們之間。

　　這番騷動，早已經惹來岸邊居民圍了過來。

　　「少尉，我們出海要救的是這裏的鎮長山迪斯先生啊。」迪亞歌說。

　　軍方派人來阻撓出海，想必雷蒙已經知道山迪斯出海的事。可是為什麼要來阻止？

　　現在的形勢下能夠利用的，只有群眾的力量了。

　　果然，眾人聽得他的話，馬上一陣起鬨。

　　「什麼？！說什麼山迪斯鎮長啊？」

　　「就是嘛，他怎麼會在這樣的天氣下出海去啊？」

　　「年輕人，你說的是真的嗎？」

　　「是的。半個小時前，山迪斯鎮長一個人開著小艇出海了。」

　　「那就不得了！必須出海去接他回來啊！」

　　「是啊是啊！」

　　這麼的噪動惹來更多鎮上的人圍觀。七嘴八舌嚷著要組織救援隊、馬上出海、甚至要去找來鎮上最大最穩的船，氣氛變得雜亂不已。

　　「呯！」

　　一聲巨響。

　　中止了大家的吵鬧。

　　望過去，是加布里少尉和海邊酒吧門外被踢倒塌下的空酒桶堆。

　　劍已經握在手中，指向大家的眼前。

　　「吵！再吵的，吃我一劍！」

　　眼下再沒人敢說話。

　　「都給我散開，聽見嗎！」

　　羅莉塔想要向加布里走前一步。

　　迪亞歌卻死命拉住她，把她護在身後，自己朝加布里走近一步：「少尉，不是大家故意跟軍隊作對，但明知道有人命在危難之中而不讓大家去搭救，總得給大家一個原因吧。」

　　加布里垂下手，挑眉看了看迪亞歌，又橫掃了眾人一眼，說：「司令官的命令也是為了大家好。任何人在這樣的天氣下出海也是九死一生，何必平白搭上一條命？」

　　「因為那是山迪斯鎮長啊！冒險也得出海去一趟。」

　　「是啊、是啊！」

　　「謝、謝大家…」姬娜的手來回擦著自己一雙眼角。

　　「哼！司令官的好意你們不好好領受，卻偏要自尋短見？」加布里看了看姬娜，又看了看迪亞歌。「如果我是山迪斯的家人，此刻我會選擇保持沉默，至少還會是個前任的好市長而被人銘記，他的後人也能堂堂正正的活下去。這是我給你們的忠告，明白嗎？」

　　迪亞歌不知道姬娜是否明白，他卻明白加布里這番話的底蘊；是讓他們知難而退，否則山迪斯先生不僅賠上性命，還會賠上名譽。迪亞歌自問沒有資格替山迪斯先生及他的家人做決定，但年紀這麼小的姬娜有能力作出選擇嗎？

　　只見姬娜先是兩眼發瞪，然後抿緊了嘴唇，沒有說話。

　　「你這個怪軍官到底在說什麼啊！我們現在要出海救人，你別礙事吧！」群眾中卻傳來不耐煩的呼聲。

　　「就是嘛！」有人附和。

　　「快讓開嘛！」更多人鼓噪。

　　「大家！」童稚的聲音嚮起。

　　迪亞歌低頭看到姬娜的一面堅定。

　　「請聽我說！」

　　所有人安靜下來看著這個稚童。

　　她的聲音沒有一絲顫抖。「大家不顧危險願意救我爸爸，我很感謝大家。但有些事情，我必須先告訴大家…」

　　「慢著，小女孩。」加布里朝姬娜欺近一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像山迪斯這麼愛惜自己名聲的一個人，你打算摧毀這一切？你問准他了嗎？」

　　迪亞歌想把姬娜拉近自己身邊一步。

　　姬娜卻沒有動。她抬頭迎向加布里，說：「我知道，如果是爸爸，他現在會對大家說出一切，因為他要的不是什麼名聲。」她的聲音更加壯。「大家，我爸爸一直有件事情隱瞞了大家。十年前，他是幫助軍隊運輸軍火武器的船運商…」

　　「啊…」

　　姬娜咬了咬唇，再次開口：「他之所以會來這裏居住，是因為一次運輸途中出了沉船意外，讓軍隊託運的毒藥罐沉到了這附近的海裏，軍隊不肯協助打撈，爸爸才決定留下來，隨時監視毒藥罐的變化。最近，毒藥罐有洩漏的跡象。爸爸他這次出海，就是要在毒藥漏出來之前把它們打撈上來。」

　　「啊…」群眾詫異的呼聲此起彼落，就是沒有人說半句話。

　　加布里輕勾嘴角，輕佻的語氣傳入眾人耳中：「很偉大，對吧？放棄已經建立的一切，留在這裏就為了監察那些毒藥罐。那他為什麼不把事情公開，卻讓大家蒙在鼓裏？」

　　「他…」

　　「因為他怕大家的指責，他想成為眾人的英雄，而不是被千夫所指的走狗。」

　　「你胡…」姬娜看了看眾人面上猶豫的神情，便沒有把話接下去。她深深低下頭。

　　誘勸家屬不成，加布里想要利用群眾薄弱的信心對山迪斯先生作出反噬嗎？

　　群眾，有時確實是盲目的。

　　如果薄弱的信心可以利用，善良的同理心也可以好好引導，對吧？

　　迪亞歌把姬娜拉到身後，自己迎上加布里。

　　「是，或許少尉他說得對。山迪斯先生不是英雄，是一個帶著罪疚活著的人。大家大可盡情無視他對這個鎮的貢獻，對大家的付出，將這一切視作他的贖罪吧。讓他一個人為自己過去的錯死在海上吧，反正他是活該…」

　　「不對啊不對啊！」群眾當中有人喊話。「就算有什麼錯，也不至於要付出生命作為代價吧！我們不能讓他這樣死在海裏啊。」

　　「是啊是啊。」群眾裏更多人附和。

　　「我選擇相信山迪斯鎮長。他對我和我農場的幫忙，如果就因為他曾經做過軍隊的走狗而將一切當成是贖罪的話，未免太過了。」

　　「我也是啊！」

　　「我也一樣。」

　　「大家…」姬娜一雙淚眼看著群眾們。

　　「少尉大人，你聽見吧？是大家的意願，軍隊大可不必為擔心大眾被蒙騙而阻止大家出海了，對吧？」

　　「是啊是啊。」

　　「哼！」加布里咬緊牙關。「總之，軍方是不會讓民眾為了這麼不值得的原因而作出無謂犧牲的。」

　　「抱歉啊，少尉大人，這不是值不值得的事，而是牽涉一條生命。大家願意冒險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確實不需要軍方操心。讓我們儘快出海吧！」迪亞歌說。

　　「就是嘛！」

　　「你們…聽不懂人話嗎！？」

　　「啊，少尉，是你聽不懂人話啊？」

　　「你說什麼！！」加布里搶過旁邊軍兵的步槍，架到肩上槍口指著迪亞歌。

　　迪亞歌看準了左面不遠處的碼頭邊一道缺欄，低頭略一思索，很快抬頭便接話：「我們要出海！出海去救那個曾經服務你們軍隊、卻因為拒絕服從你們而被你們拋棄的人。」

　　「住口！你們，馬上離開！」加布里槍口對準迪亞歌。

　　「我們要出海…」

　　「你找死！」加布里的手指在機板上蠢蠢欲動。

　　「少尉！別！」槍口透出火花之前，是杭德羅伸手拉過了加布里的臂膀。

　　加布里側頭一看是杭德羅，托槍的手略略失去力度。

　　「哼！聽令，將迪亞歌維格捉回去扣查！」

　　「是。」三個軍兵上前將迪亞歌雙手往後押住，便把他拉離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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