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金陽斜掛在勿忘草色的天邊,絢出漫天瑰麗的光彩,蓊鬱的綠林在黃澄的日妝下顯得格外動人。寶石藍的湖水、清脆悅耳的鳥鳴、和風和樹葉交織而成的溫柔沙響、這份平靜彷彿將永遠凝結於此刻,時間失去了意義。
不祥而低沉的微震打破了明鏡般的湖面,隆隆巨響自遠方的城堡傳來,搖撼著樹木,數以百計的鳥群自林間驚起,一時間,吵雜的吱喳聲此起彼落。古老而莊嚴的大門聳立著,將城堡內外分隔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穿越城門,陽光耀亮了一片冰藍的前廳,破壁和落石四散在偌大空間的每一處。
一名少年踏在冰面上,朝著敵人前進,他的手上握著一把染血的獵刀,溫熱的血液在刺骨的寒空之中迅速冷卻,成為幾抹深紅色的污漬。灰髮藍眼的女子一手撐著牆壁,另一手緊抱著自己受傷的側腹,蒼藍色的能量在血流不止的傷口上縈繞,不出幾秒,深達吋許的刀傷便立刻止住出血,並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癒合著。
此時路克距離帕希已經不餘五步,雙方的神經都如緊繃的弓弦般一觸即發。路克面無表情的打量著帕希的舉動,和如坐針氈的內心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他得快點讓帕希出局,否則當瑟拉芙和其他後援趕到時,他逃脫的機會將會趨近於零,然而帕希卻不採取任何進犯式的攻擊,只是嚴密的死守著她身後的大門,不給他任何一絲通過的機會,她想必也知道只要後援一到,整個局勢瞬間就會成為甕中捉鱉。
毫無預警地,路克將左手的利刃飛甩而出,同時一個箭步上前,作勢要剜出帕希的眼球。帕希嚇得微抽了一口氣,側身閃開激射而來的刀刃,同時低身躲開路克的手爪,在兩人交手的那一瞬間,她將水流凝聚,順著上起的力量對準路克的腹部重擊,然而路克卻像是早有料到這招,他向前踏出的同時輕敲了鞋跟的機關,另一把鋒芒畢現的獵刀在眨眼間翻上他的右手手掌,在帕希出拳的那一刻將刃尖對準她的落點,匡噹!一聲,獵刀的刃尖割開了帕希的手套,撞在底下那層金屬拳套上,零星火花濺灑一地。
但是路克的攻勢並未就此結束,他原本揮空的左手突然向後勾去,第一把射出的獵刀像是受到磁石吸引般回馬槍,從帕希的腰部右側高速切越,她踉踉蹌蹌的向後倒去,右手同時伸出,水體在她的操流下化成一屏護盾,將路克撞得滾倒在地。
帕希咬著牙根,慶幸自己有在最後一刻閃身躲開,只有半面刀身刺穿她,傷口不淺,但還不至於讓她無法戰鬥。
帕希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不斷思索著那把刀的路徑,照理來說伊沓夸只能夠控制自身創造出來的冰才對,決不可能包含由皮革和金屬製成的獵刀,那麼......他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相較於鮮血直流的帕希,路克在這一撞之下似乎毫髮無傷,他再度起身,輕拍掉臂上的塵土,他舉起獵刀,再次發動進攻。
一道刺眼的白光突然打在帕希的眼睛上,熾烈的日光讓她痛得驚叫了一聲,雙手下意識的護在身前,環繞著蒼藍能量的巨大水體複製著她的動作,將眼前的威脅擋開。路克藉著這不到一秒的空檔下身,左手釋出的黑霧化入水中,讓他得以攔下水拳的揮擊,一舉進到保護圈之內。他微瞥了眼窗戶,一面弧形的冰稜鏡無聲的飄浮在玻璃旁,將和煦的日光聚焦成足以比擬小型閃光彈的光束。
失去了視力的帕希憑藉著其餘四感,試圖推斷出路克的所在位置,現在的局勢對她來說著實不利,無論是在兵器、能力強弱、甚至是戰鬥頭腦上他都佔了優勢,平凡無實的御冰能力到了他手中彷彿活了過來,無論是奪取帕希對水體的控制權、對獵刀達到近似念力的操作,甚至是稜鏡閃光彈。種種跡象都表明了路克除了對自己的能力有百分之百的瞭解外,他在戰鬥上的多變也讓帕希幾乎無法招架,即使已經是第二次交手,她依然無法參透路克究竟如何辦到這些不可思議的操作。
她思索著,或許自己可以透過腳步聲來追蹤路克的的方位,路克想必也考慮到了這一點,而光滑的冰面又讓他的足音更難以被察覺到,帕希猛眨著眼,她的眼前仍是一片扭曲的彩光,一聲極其細微的冰碎聲從她的肩膀上方傳來,她下意識地張手造出冰牆,同時向右閃去。下一秒,爆破聲震盪著整個空間,帕希勉強在滑溜的地面上站穩腳步,一陣劇痛從她的小腿傳上,遭到破壞的肌肉無力支撐身體重量,帕希向前撲倒在地,冰霜製成的手銬和腳鐐在她接觸到地面的那一刻便牢牢扣上。
帕希試圖操縱水流,直上腦門的神經灼燒感重重地影響了她的專注力,絕望和悲哀湧上她的喉頭,自己什麼也做不到,她的視力幫不上忙、她的腳近乎殘廢、她的力量在路克面前顯得是多麼渺小而無力,他大可以在幾秒內把她剁成生魚片,但他並沒有這麼做。
路克無聲的湊近帕希的身邊,她的周圍環繞著無數肆意環轉的水流,他估計她的視力應該還要再十秒左右才會恢復,腰傷的出血已經止住了,約莫五分鐘內會癒合,腿傷差不多要再十分鐘。即使瑟拉芙等人趕到這裡,她們還得破壞被路克封上的入口,到時候他早已遠走高飛。
路克面無表情的走過帕希的身邊,他抬起手,在半空中輕拂而過,原先冰封的大門應聲而開,耀眼的金黃色光芒將冰藍色的大廳照得一片通明,路克屍白的皮膚在陽光的照耀下更顯得毫無生氣。
痛苦的呻吟和粗喘引起了路克的注意,他回頭望著吃力掙扎的帕希,無光的鈷藍眼瞳中似乎增添了幾分陰霾。
「別爬起來,帕希,妳這麼做對我們兩個都沒有好處。」
伴隨著他的話音落下,縈繞著蒼藍能量的水流在眨眼間化為一把比人還高的巨型榔頭,朝路克的護著頭部的雙手狠狠錘下,幾聲骨頭斷裂的劈啪聲,路克整個人向大門的反方向飛去,他的背部狠狠撞在結冰的牆上,接著滾落在地,光滑的冰面上頓時多出了幾條裂紋。
聰明的一步,路克深吸著氣,單膝跪地,他的聲音暴露了他的位置,讓帕希得以抓到空隙反擊。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尺骨發瘋般的刺痛著,若不是他的身體最內層還有硬度超越絕大多數物質的黑色骨頭,下場可能就不會只有裂個幾根骨頭這麼簡單了。
帕希解開了鐐銬,蹣跚的倚著牆壁爬了起來,她膝蓋以下的部分浸滿了鮮血,全身上下充斥著大大小小的刀傷、擦傷和挫傷,但是那雙蒼藍的眼眸依舊堅定的注視著路克。
他不該那麼仁慈的,路克自己也知道這件事,昔日的夥伴如今已成了攔在自己面前的阻礙,那麼他唯一的選擇只有除掉帕希。
然而,即使他心中確實這麼想,他總感覺有什麼地方怪怪的,好似一個膨脹的氣球鼓在自己胸腔中,強烈的堵塞感讓他幾乎無法呼吸,截至目前為止,他的行動方針都是以癱瘓帕希的行動做為主要目標,換作是以前的自己,這是決不可能發生的事。
殺或被殺,這是這個世界唯一的法則。
路克仍然認為這句話是正確的,但是他的行動卻一次次違背了自身的意志,他大可以在踩斷埃蜜妮莉芙的手指之後一刀殺了她,或是在帕希被銬住的時候用冰柱貫穿她的心臟,但是這些他都沒有做,也因此他才會落得現在這般進退維谷的窘境。
「長久以來,我都不瞭解你到底在想什麼,路克。」帕希緩緩開口,相較於數分鐘前的緊繃與猶豫,現在的她的彷彿換了個人似,聲音中帶著堅定與同情,她的雙手如柔順的綢帶般,順著輕擺的身體節奏操縱著水流「你從不和我們有進一步的接觸,永遠都是那麼特立獨行,甚至連與你相處最久的人也無法得知這份孤僻背後的真相。」
「對你來說,這一切一定很難熬。」
「閉嘴,帕希,別表現得像我們還是同伴一樣。」路克不悅的磨著牙,他向前伸出右手,無數挾帶著寒氣的冰鍊自扭曲的光影之中破空而出,朝帕希疾衝而去。但是這次帕希接住了他的攻勢,冰鍊的尖端在接觸到水流的那一刻以極快的速度冰消瓦解,帕希雙手朝兩側一揮,融冰和水浪一同激上牆面,化成無害的雨花。
「無論結果如何──」
路克不發一語,低嘶著氣,好似帕希的每一個字都如一把利刃般刺在他的胸口,他反手扣住刀柄,寒冰自足底幻化而成,將他的身軀向前推衝而去,眨眼間,路克已經逼到了帕希的面前,閃動的刀光凌厲的刺向帕希全身上下的每一處弱點,速度之快她甚至來不及喚來水流抵禦,只能憑藉戰鬥本能竭力躲閃。
招架不住狂風暴雨般的攻勢,帕希的身上頃刻間多出了十多道切傷,泉湧不斷的紅色生命將她的灰衣染成一片深褐,但是即使是這樣,她依舊可以感覺到路克正竭盡全力攔阻自己的殺慾,他的意圖很明顯:阻止她再說出任何一個字。
趁著路克揮刀的間歇,帕希朝他的肩頭掃出一腿,然而接下來的發展大出她意料之外,在接觸到路克的那一瞬間,他的身影如投影般晃動,接著消失得無影無蹤。
揮空的踢擊讓帕希遍體鱗傷的身子差點失去平衡,她在驚詫之餘連忙穩住腳步,此時她才意識到,不知從何時開始,整座前廳早已充斥著數十面光滑無暇的冰鏡,她帶著些微恐慌回頭,每一面鏡中的虛像亦隨著她的動作,各自朝著截然不同的方位回頭。
電閃的一瞬意念之間,帕希領悟了,她看著冰鏡中的自我,心臟不受控的狂奔著。歷經了數度攻防之後,她終於明白了,路克並不是單純在控制冰,而是透過那些細碎的黑色結晶去操縱,這也是為什麼他在攔下帕希的水擊之前會先釋出黑晶。而所謂的念力移物,是路克對提前在刀柄中創造的冰碎加以操弄,並不是真正在移動小刀。
帕希試著去感受身邊的一切,冰鏡、結凍的前廳、寒冷的微風,她的每一次吐息都使思路更加澄明,她伸出手,試著去感受空氣中的每一顆分子,每條受傷神經所感受到的痛楚與寒冷,每滴水珠所蘊含的生命能量。
鏡中的光影扭曲了,路克的身形漸漸從鏡面的另一端浮現,但是這次帕希並沒有貿然發動攻擊,她閉著眼,任由黑暗吞噬自己的視野,靜靜地等待著,等待幻象之下的真實浮上檯面的那一刻。
一聲刺耳的鴉啼敲盪帕希的腦海,她朝身後猛地伸出手,黑暗的視野被另一種顏色所取代了,非黑非白,甚至不存在於任何一條色譜之上,奇妙而令人戰慄的受覺自她的指尖傳遍全身,帕希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與一雙錯愕的鈷藍眼眸四目相對。
路克感受到自己被定在半空中,帕希大喊一聲,將路克一把拋出十多米遠,軀體與牆面的撞擊再度撼動了城堡,冰屑系灑而下,路克又驚又疼的趴在地上,剛剛那是怎麼一回事?沒有任何水接觸到他,帕希距離他也仍有半公尺之遙,然而他卻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掌給緊握住,狠狠的甩飛。
一滴額血沿著他的左頰流下,滴落在雪白的前廳上,緋紅順著不規則的地霜朝四周蔓延開來,化做一朵嬌豔的血花。
路克愣愣的盯著血花瞧,無數念頭從他的腦海中閃過,他知道自己一定忽視了某條線索,某片至關重要的拼圖。路克試著整理思緒,從深埋的記憶中掘出每一段關於帕希的記憶。
帕希.忒那可......十六分之一的伊沓夸力量在她的血管內流淌,她同時具備了強大的身體素質、得以看見鬼魂的雙眼、和操縱天然水的能力。
血。
這個念頭一閃即逝,路克搶在記憶的洪流將它吞噬前緊握不放。血......水......紅白相間的血花訴說著不可告人的真相,他豁然開朗的勾起一邊的嘴角。帕希是透過路克的血液來攻擊,這也是為什麼他並沒有感覺到任何水流的原因,畢竟源是來自於他的體內。
「漂亮的一著。」
依舊緊閉著眼的帕希立即轉向聲音的來源,她的力量尚不足以強大到能夠意隨心轉的控制他人體內的血液,她聚精會神,屏除一切雜念,全神貫注的將力量施出,然而這次她卻撲了個空,路克的所在位置並沒有任何水的感應。帕希睜開雙眼,面前的景象令她不禁大驚失色。
路克的右腕上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口,深紅色的血液混合著黑色的晶霧,在他的身邊如蛇般盤旋環繞,慘白的皮膚底下毫無血色可言,而事實也的確如此,他將自己體內的血液給全數抽出,如此一來,帕希便無法重施故技。
「路克,你......」
「瘋了嗎?或許吧。」路克若有所思的欣賞著在指間流轉的血液,數百道黑影自他的足下開屏,朝帕希蜿蜒爬竄,光彩奪目的冰鏡同時在空間中的每一角幻化成形,將她團團圍住,此時日輪正下降到窗口所在的高度,一瞬間,陽光經過了無數的倍化、折射與反射,將偌大的前廳眩成一片刺眼的純白。
帕希再度閉上雙眼,她凝聚一切心神,試圖在這片混亂中感知路克,他依舊存在於此,那些黑色的晶體肯定是起到了某種干擾作用,血的氣息非常微弱,但並不是完全無法探測,她將全身上下的力量凝聚到指尖,換作是其他人,要抓到路克的位置難如海底撈針,但帕希卻恰巧能成為一顆破解種種戰術的磁石,她知道,勝負將會在這一次的交手中決出。
突如其來的巨響打斷了她的注意力,聽起來像是有人正拿著一管大砲,試圖炸開通往前廳的冰封,一定是瑟拉芙她們。
帕希微一分神,路克的氣息立刻從她的正前方湧現,在視野一片模糊的狀況下,帕希不得已選擇接招,蒼藍的能量順著她的手指衝發,洪流般的高強度能量立刻將路克緊緊攫住,她大喝一聲,將路克高舉到半空中,接著重重砸下,伴隨著破冰的裂響,地面瞬間多了個深達三公尺的圓形巨坑,即是路克擁有近乎不死的體質,在這一擊之下也決不可能毫髮無傷。
一把利刃從帕希的腹部穿出,路克的身影出現在她的眼角餘光,他不發一語的抽出獵刀,殷紅的血墨濺灑上他骨削的臉龐。帕希眼前的世界變得一片模糊,她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甚至連意識也在漸漸遠去,刺骨的極寒自她的創口迸發。
路克揮了揮手,將冰鏡全數溶解,當光芒消退,真相才終於水落石出。一尊破碎的鮮血雕像靜靜地躺在帕希砸出來的大坑中,路克利用了自己的血液來製造出氣息足以假亂真的誘餌,進而誤導帕希攻向錯誤的目標,他才得以藉機溜到她的身後,為這場戰鬥劃下句點。
路克頭也不回的推開了大門,任由帕希倒在血泊之中。
下一秒,以瑟拉芙為首的戰鬥小組破開了路克設下的障礙,他們人人全副武裝,渾身透露出令人不寒而慄的壓迫感,即使隔著五十米之遙,路克依然能感受到瑟拉芙那熾烈的目輪。在她身旁的一名理著平頭、身穿墨綠袍的男子當機立斷的揮出右手,兩扇青銅大門以極快的速度掩上,但路克的動作更快,兩把足足有十二公尺長的冰製巨劍幻化成形,將銅門給硬生生切了開來。路克知道自己絕對打不贏這群人,他拔腿就跑,同時往身後射出彈幕般的冰錐。
「自由行動,小心不要傷到友方!」瑟拉芙取下斗篷,在空中輕輕一揮,平凡無奇的布料眨眼間擴展成巨大的防護層,將冰錐盡數裹入,她看見了重傷倒地的帕希,冷靜而堅決的神情頓時動搖了幾秒。
「莉佩洛,等一等。」瑟拉芙伸手搭住一名正要向路克奔去的橙髮女孩「我需要妳做一件事,看到那邊倒地的人了嗎?把她帶離戰場,看是要治療她還是把她送到醫療中心,盡妳所能。」
「瞭解。」莉佩洛迅如閃電的趕到重傷不醒的帕希身邊,將她輕柔的抱在懷中,接著以人眼幾乎無法跟上的速度飛奔而去,高速所帶動的氣流吹亂了瑟拉芙的頭髮。
路克的心臟狂亂的鼓動著,他的雙腿在濕潤的草地上飛奔,兩名敵人緊緊尾隨在後,一名是方才嘗試關上大門的綠衣男子,另一人則被頭罩和黑色軍服包裹得密不透風。路克不想和他們正面交手,現有的資訊量太少,加上戰鬥本身就對他的逃脫有極為不利。
一道通天高的火牆在路克前方燃起,他急煞住腳,耳朵在最後一刻聽見了槍枝上膛的聲音,一面六角形的冰盾順著他伸出的五指在空中蔓延開展,瑟拉芙自火中現身,對準路克的頭部就是一發霰彈,改造過後的兵器瞬間爆出足以使人失明的爆裂銀焰,即使隔著冰盾,路克仍然能感受到另一端的爆炸與高溫。震盪擊碎了路克的防護,他身後的兩人亦在此時發動攻擊。
上百噸重的青銅大門在綠衣男子的控制下飄了起來,在空中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撕扯成一根根鋒利無比的巨型魚叉,對準路克就是一頓猛轟,路克將自身化入影子中,成為一塘黑液,驚險萬分的避開攻擊,接著再次從瑟拉芙的後方現身,朝著錯綜複雜的林中奔去。
但是計畫並不如路克所願,一道黑影騰過他的頭頂,威脅性十足的攔在他的面前,是那名身穿軍服的人。路克咂了聲牙,掉頭便往右側前進,一波波漫天黑霧以他為中心點噴發,但是瑟拉芙像是早有預料到般的從口袋中揣出數張咒紙,朝空中一扔,她彈了下手指,上頭歪七扭八的符文瞬間被點燃,兇猛的火焰轉眼間便吞噬了黑霧。戰鬥小組的成員毫髮無傷的穿越了火焰,繼續追擊著路克。
強烈的嘔吐感卻在此時襲上路克的腦門,他低頭瞥向自己的手臂,一條臃腫發紫的巨蟲有一半的身軀暴露在空氣中,另一半則在他的肌肉內嗜血的撕咬著。路克捏住巨蟲,藍色的冰霜瞬間將牠結凍,他輕輕一扯便順利的將牠抽離,然而危機並未就此解除。
鬼魂的低語再次盤繞在路克的耳際,他知道這場戰鬥只會有一種結果,而且必定伴隨著死亡。
沒有意義。
這一切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意義。
他究竟是為了什麼在克制自己的殺戮慾望?他們又是為了什麼在追殺著他?路克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往日,無可言喻的恐怖盲目感震懾著他的五感,世界暗了下來,他奔馳在永無止境的黑暗之中,瑟拉芙和森林消失了,這裡只剩下他和鬼魂,兩個最可能不可能傷害他的人物。
你到底想要什麼,路克?
那是芮雯的聲音,是來自虛無的作祟。
「我想活下去。」
路克的答案和一年半前並無二致。他不認為自己做錯了甚麼,他殺人,沒錯,但是是只有在必要的時候才殺,只有在瘋狂幾乎要淹沒自己的時候,他才會選擇血的道路。
他沒有錯,這是他的本性,他無法違抗的命運。
至少路克是這麼認為的。
這和人為了生活下去沒有什麼不同,差別只在今天他們成了食物,而路克成了獵人。路克一直以來都是用這套說詞說服自己的,對於生命重量的麻痺感推動著他每一次的殺戮。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qcAtsolhG
你和我......我們越來越像彼此了,你有注意到這件事嗎?你曾經是我們之中較為理性的那一面,至少那時的你不會因為殺了自己的食物而感到煩惱。
「閉嘴,芮雯,妳看不出我現在沒空嗎?」
呵,怎麼會呢?你現在不是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浪費嗎?
這句話點醒了路克,他的雙腿不由自主的慢了下來,四周一片黑暗,只有他腳下的一小片區域盈著微光。
這裡是......哪裡?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DmRujqbZi
「好奇嗎?」
輕柔卻盈滿厭倦的嗓音在路克身後響起,他緩緩轉身,一雙藍紫異色瞳率先映入他的眼簾,女子屍白的皮膚和佈滿全身的黑色圖紋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她拉了拉薄黑衫的領口,眼神中滿是嘲謔和無聊。
見到芮雯的路克立刻提高警戒,他帶著驚詫的環顧四周,黑暗的彼端似乎有什麼隱約在游動,無可名狀的原始恐懼片刻間將吞沒了他,即使完全看不清楚那生物,路克不知為何異常確定它並非來自現實世界,反而更像是某種存在於理解範疇之外的古老實體,詭譎而出奇溫暖的熟悉感湧上他的喉頭。
「這裡是哪裡?」見到芮雯的路克立刻提高警戒「我不記得我的大腦裡有這地方。」
「那是因為我們並不在你的意識世界裡,笨蛋。」
「不可能,既然我們可以同時出現,那麼──」路克的聲音在半空中停滯了,他將視角一寸寸移向左側,巨大的暗影依然在虛空中迴游著,路克看不清楚他的模樣,但是直覺告訴他這一定和那玩意兒有關,然而即將出口的問題卻哽住了喉頭,他真的想知道答案嗎?
「妳在這裡做什麼?」路克改口問道。
「想說你可能需要幫忙,剛好那傢伙願意借場地給我們。」她朝黑影的方向側了側頭。
「把話說清楚,它是什麼?」
芮雯不悅的撇了撇嘴,有意無意地無視路克後半段的問題「如果你繼續用這種方式戰鬥的話,我們決不可能逃離這鬼地方。」
路克沒有回應,她說得沒錯,無論是和帕希、和瑟拉芙、和戰鬥小隊之間,他始終不願意放開手腳,或許是過往的習慣,或許是在破火的這兩年給他帶來的影響。
「你認為自己可以在不殺掉任何人的情況下安全脫身,是嗎?這裡是現實世界!你這頭蠢豬!你真以為我們能像電影或漫畫裡那些主角一樣,一邊和敵人過家家,一邊英勇的渡過難關嗎?別笑死人了。」
「我並沒有──」路克試圖反駁,然而口腔卻乾燥得如沙漠,即將出口的文字擱淺在自我否定的暗礁上,芮雯說得並沒有錯,他逐漸變得安於現狀,日復一日的殺戮、月復一月的謊言所構成的恐怖平衡歪曲了他早已破碎不堪的雙眼。
「你得做出選擇,路克,他們死?還是我們死?」
路克不以為意的哼了一聲,他折了折手腕「妳很清楚我的答案。」
「但我想聽到你親口說出來。」芮雯步步逼近,瞳中的恐怖盡顯無遺,路克毫不避讓「這些安逸的日子腐蝕了你的心智,我不能坐視不管,向我證明你沒有變得和那群優柔寡斷的白痴一樣。」
路克深吸了一口氣,他閉上雙眼,語調堅毅而穩定「我發誓,我會清除所有和我作對的人,一個不留的屠殺殆盡。」
......
......
......
『那些與怪物抗爭的人必須時時刻刻注意自我,以免在追尋的過程中淪喪,成為牠們的一員。』─── 弗里德里希.尼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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